只见安陵容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的失望,音色不改道,“安陵容辞谢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永享安乐。”
“旁人被撂了牌子都是一脸不高兴,你倒懂规矩。”玄凌道。
安陵容听得玄凌之言,想着总要全始全终给皇帝留个好印象,遂答道,“陵容此生能有幸入宫,得见天颜,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嗯,不错,不错。”玄凌微微抬起一丝笑意。
朱宜修不想玄凌改变心意,道,“皇上,安氏虽然落选,但仍能不忘礼法,实属难得,臣妾看这姑娘倒是顺眼。”说着,褪下手腕上一只翡翠玉镯,放在托盘上,道,“可怜你千里迢迢的进京,本宫也不想叫你白跑一趟,这只镯子当做本宫为你添妆吧。”由江福海亲自端了送过去。
玄凌笑道,“皇后果然宅心仁厚,安氏也算不虚此行了。”
“皇上说笑了,天下人皆是皇上子民。臣妾为国母,自然也要学习皇上一视同仁了。”朱宜修谦虚道。
“安陵容多谢皇后赏赐。”安陵容没想到能有这意外之喜,激动得热泪盈眶,忙跪下来向朱宜修磕头谢恩。虽然落选,但是能得到皇后的夸赞,回家之后父亲也不会苛责了。没人会在小看她,姨娘们也休想再从中作梗她的婚事,把她随便许给人家做填房妾室。
安陵容之后玄凌相继看中了光禄寺大夫之女刘令娴、潭州知府之女杜佩筠和浔阳知县之妹梁悦心,三人皆留了牌子。朱宜修对她们不算陌生,但也谈不上过多关注。入宫后能否站住脚,看她们各自的本事了。
“江苏盐运使方言中之女,方淳意,年十三。”
朱宜修听到这个名字,略多看了下头跪着的少女两眼。身量还未长开,一团稚气,不似之前精心打扮的秀女们,显得天真可爱。
“皇上,您看呢?”朱宜修故意道。方淳意的家世不错,其父的官位乃是肥差。既关乎民生,盐课更是朝廷的重要财源,玄凌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按方淳意的单纯性子,玄凌最多贪一时新鲜,等腻了就会抛诸脑后。且方淳意前世死于华妃之手,这一世虽说华妃的势力大减,但以她口无遮拦的做派惹祸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把她指给哪位宗亲,换个善终。
思及此处,朱宜修暗暗自嘲,怎么重活一世倒多了些菩萨心肠,过去她可从来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玄凌开口问道,“名字不错,作何解释?”
方淳意听到问话,一时愣在那里。内侍见她不动,遂提醒道,“方淳意,圣上问话还不快些作答?”
“回,回皇上,臣女不知道。”方淳意露出几分胆怯,圆嘟嘟的脸蛋皱成一团,颇似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玄凌摇头一笑,道,“答得倒老实。不用慌张,你年纪小朕不会怪罪。”话虽如此,眼中的兴趣已经锐减了,玄凌喜欢有诗画才情的美貌女子,青涩稚嫩的小女孩儿不符合他的喜好。遂看向朱宜修,道,“依皇后之见该如何?”
朱宜修笑道,“臣妾哪里做得了主。只是臣妾想起来其他的亲贵们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皇上何不考虑一二呢?”
“皇后所言甚是。只是看此女的性子不够沉稳,怕当不得掌一家内务的人选……”玄凌注意到方淳意在底下跪久了,表情已经有想哭的迹象,性子偏软,不是正室之选。
“那就给个侧室,能嫁入宗室也不算辱没。”朱宜修干脆利落道,“只是除了六王和九王,其他王爷的侧妃之位都已经有人了。臣妾记得九王今年十三,倒是和方氏同年。”
玄凌颔首道,“那就指给玄汾,同岁的人想来能相处得更好些。待九弟再大些,朕再给他挑一个正妃。”
”皇上英明,为九王考虑周详,臣妾不及。”朱宜修捧他道。
“多亏皇后提醒,朕才能做成这一桩匹配的良缘。”玄凌越来越觉得朱宜修说出的话总能合乎他的心思。
上头的帝后在讨论,底下的方淳意胆战心惊,双颊发白,脑袋里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刚才没答上皇上的问题,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和皇后商量着要罚自己啊。回想起家里的奴婢犯了错,母亲都会打他们的板子。方淳意越想越怕,若非还记得是在圣驾之前,险些就要失仪了。
“传旨,将江苏盐运使方言中之女,方淳意赐于九王玄汾为侧妃,待及笄后完婚。”玄凌朗声道。
内侍重复了一遍,方淳意在别人的提醒下,忙磕头道,“……臣女谢恩。”
“皇上您瞧,这丫头高兴得都傻了。”朱宜修忍不住轻笑道。
玄凌亦笑道,“终身大事,惊喜些也是情理之中。”
方淳意站起来退回原处,与她一道的秀女们眼含羡慕的偷偷看她。她本人的感觉还是晕晕乎乎的,好久没缓过神来。皇上把她指给九王了,可她连九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待回去后问问母亲,母亲一定知道。
“济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年十六。”
听到这个名字,朱宜修微微挪动了下坐僵了的身子。没了甄嬛,没了温实初,沈眉庄独木难支,即便入宫也走不了多远。华妃没有前世的煊赫家世,最看中的就是玄凌的恩宠,凡是和她争抢宠幸的宫嫔她必会出手铲除,哪怕手段拙劣点,目的达成即可。她倒可以利用一下,到时借华妃的手除去沈眉庄。
“眉庄,名字倒雅,可曾读过什么书吗?”玄凌道。
“回皇上,臣女愚钝,只读过女则与女训。”沈眉庄亭亭玉立,声如黄莺婉转。
“这两本书都是讲究女德的,你能通读很好。”玄凌颔首道。
朱宜修顺着玄凌的话道,“既然读过,那么本宫倒想考校你何为‘妇德’?”
沈眉庄怔了一下,略微思忖后答道,“回皇后娘娘,‘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做到上述便是具有了妇德。”
“嗯,不错,答得不错。”朱宜修看向玄凌,道,“皇上,沈自山教女有方,沈氏口齿敏捷,确是难得。”
“朕亦赞同皇后之言,既如此就留下吧。”玄凌看了眼记名的内侍。
沈眉庄听到自己被留牌子,舒了一口气,谢恩起身退回原处。朱宜修看她的表情中流出对未来的一丝期盼之意,挑起嘴角的浅笑。
之后又有几人被留下,乾元十二年的选秀就此结束。
随着最后一拨秀女坐上骡车离开毓祥门,这次选秀的故事也随之流传出去。外头对当今皇后的风评也更上一层楼,多是夸皇后处事宽和,才德兼备等等,
回到昭阳殿,所有被留牌子的秀女册子如数被送至朱宜修手上。按各人的家世,朱宜修与玄凌商量后册定诸人位分:沈眉庄为从五品小仪,刘令娴为从五品良媛,杜佩筠为正六品贵人,梁悦心为从六品才人,赵仙蕙为正七品常在,仰氏为正七品娘子,汪轩媖为从七品选侍等等,统共十人。
内务府从敬事房抄出帝后商定的结果,派人分别至各家宣读旨意,并派遣教引姑姑前往说明宫中礼节与诸多禁忌。这十个人将分作两批,择吉日入宫。
离新人入宫还有一段日子,朱宜修还可以暂时歇一口气。倒是华妃,陆氏她们几个至今无子嗣的难以入睡,新人一到,她们这些旧人失宠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如何能长留君心,成为她们目前最大的考验。
而对朱宜修来说,她需要关注的不是后妃,而是三个子女,准确的来说是予沣和永泰。
趁着早晨给朱宜修请安的功夫,予沣故意留久了些,等永泰离开后,开口道,“母后,儿臣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皇儿有话直言便是。”朱宜修含笑道,心里却不如面上那边轻松,近几天来她敏锐的发觉到长子和养女之间的关系起了变化。而且选秀后剪秋告诉她的事情也引起了她的警觉,永泰的行为有蹊跷。
“儿臣希望母后能管管元安,别叫她再任性妄为了。”予沣鼓起勇气说完,偷偷看朱宜修的脸色,见她沉默不语,跪地道,“母后请勿动气,儿臣并不是想要说妹妹的坏话。”
“皇儿快起来,母后没有生气。”朱宜修亲自扶起予沣,道,“你虽是元安的兄长,但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话不方便说,想让母后多管教元安也是为了她好,母后怎会生气呢。皇儿对妹妹的一番心意,母后深感欣慰,皇儿真的是长大了。”
予沣起身后,脸上多了笑容,朱宜修的话叫他吊着的心回到了肚子里。朱宜修与他坐到榻上,前者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元安最近是有些反常,母后也看出来了。母后还想着是不是女孩子长大,所以性子也变得野起来了。”
“儿臣只觉得她说的话有时太不讲理……”予沣靠在朱宜修怀里道。
“哦?她都说了什么?告诉母后听听。”朱宜修道。
予沣便将平时与永泰所说的话一一告知,朱宜修听后眼中精光一闪,低头笑着对儿子,道,“母后知道了,以后若是她再找你耍小性子,不必理她。母后自会管教,你只管一心读书,知道了吗?”
“儿臣知道。”予沣点头。
朱宜修把他搂紧,道,“予沣,你要知道你是母后的长子,母后不管对哪个孩子都不会比过对你的重视,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母后和你弟弟将来还要靠你啊……”
予沣握住朱宜修的手,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您的心意,不会叫您失望的。”
送走了予沣,朱宜修的脸瞬间变得冷漠无情,不带一丝情感命令道,“剪秋,叫染冬盯着帝姬和锦娘,看她们常去哪里,和哪些人接触。”
“是。”剪秋刚才听到予沣的话也是心头一凉,自家娘娘竟然养了头白眼狼,不敢怠慢立刻就去找染冬传话。
朱宜修临窗站着,近秋的风吹入殿中,叫人从外到里全部冷透了。
☆、布阵
秋高气爽,微风拂动,阳光明媚,晒得人也暖洋洋的。皇子皇女们都在上林苑的景遐楼中玩耍,朱宜修和妃嫔们陪了太后去赏菊,只吩咐保姆乳母们随行,小心看顾。
永泰和予漓正在摆弄七巧板,予濂和淑和眨巴着眼睛在旁边看着。予沣年纪最长,坐在一边看看书,顺便盯着几个小的。
忽然,只听永泰叫了一声,“二皇子胡说!”
予沣忙上前,道,“出了何事?”
“予漓他故意让我输!”永泰指着他道。
“谁故意了,你自己拼不出来,还怪别人,不知羞!”予漓用手指刮脸颊臊她,对予沣道,“大哥,她自己拼不出图案,渔翁少了个脑袋。”
“什么叫‘渔翁少了脑袋’,把话说清楚点。”予沣一头雾水,疑问道。
予漓拉着予沣看他们摆得七巧板,指着道,“你瞧。”
予沣仔细看了。只见七巧板上绘着各种衔接的图纹,各种图纹互相能拼凑出不同的图案。所以皇子帝姬们常比赛谁能拼出更多种类的花样,每一种花样都画成图,题上名目,称为“七巧谱”。
予漓和永泰各自出一个题目让对方摆,予漓的是“月下美人来”,摆到最后忘了摆月亮,被永泰抓住了错处,打手心三下。
轮到永泰时,题目是“孤舟蓑笠翁”,拼出来的渔翁没有脑袋,整幅图显得不伦不类。按规矩,该是予漓打她三下手心。
予沣看后,道,“是少了一块,是不是你们玩的时候不当心掉了?”
“才没有,刚才让锦娘找过了。一定是他偷偷藏起来了,要叫我输!”永泰不依不饶嚷道。
予漓被悫妃千娇万宠,哪里轻易肯认账,反驳道,“你自己藏起来了,还恶人先告状!”
“好了,别吵了。多大的事情还较真,叫人听了笑话。”予沣对戴明道,“再去拿一副来给帝姬。”
戴明领命而去。予沣做大哥的发话,永泰和予漓也不敢再辩,面面相觑,两人朝对方哼一声扭头不理。
“姐姐……姐姐……”一旁的予濂突然出声道。
予沣道,“怎么了,三弟?”
予濂说话比较迟缓,一字一顿道,“姐姐……把,把木板……藏在手心里……又藏到袖子里”
永泰变色道,“你胡说!你这个傻子!”
“元安!”予沣厉声喝道,“你刚才说什么!”
永泰被他的声音吓到了,立时不敢做声,惊恐的看向予沣,可怜道,“皇兄,我……”
整个楼中的气氛顿时鸦雀无声。
淑和被吓哭了,保姆忙低声哄她。予沣等着淑和安静下来后,对永泰道,“快点向三弟道歉。”
“我又没错……”永泰低声道,磨蹭着不肯动。
“大皇子,帝姬她还小,您别生气……”锦娘上前求情道。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以为你是帝姬的保姆就敢随意打断主子说话!”予沣一听她开口就有气,原来的初瑜嬷嬷年纪大了出宫返乡,自从锦娘调来永泰就越来越离谱,都是她这个奴才挑拨得永泰任性妄为,语气也格外重。
“奴婢不敢!”锦娘立刻磕头道。
“皇兄,你别怪锦娘,又不干她的事情……”永泰弱弱求情道。
“起来滚一边儿去!没叫你说话少张口。”予沣正眼都懒得扫锦娘一下,看向永泰道,“你是不是耍赖了?别骗人,说谎的人会变丑。”
永泰看了看予沣,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弟妹还有保姆乳母们,“哇”一声捂着脸跑掉了。锦娘见状忙跟上去,唯恐她出事。
“皇兄……”予漓轻轻叫了予沣一声,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生气的骂皇姐……”
予沣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她现在就这样,往后还指不定做些什么事呢。”
予漓和淑和的保姆见原本欢乐的气氛都没了,行了礼悄无声息的离开。吉祥也带着予濂要回披香殿,予沣道,“吉祥姑姑,留步。”
“大皇子有何吩咐?”吉祥刚才听到永泰的话也是气极,帝姬怎么能说三皇子是“傻子”呢?予濂不过是反应慢些,有自家的端和夫人悉心教导,他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区别。
予沣也明白永泰是朱宜修抚养,一言一行都会被人视作是皇后教导。端和夫人早年对他也是极好,断不能因为永泰而使母后和端母妃之间产生嫌隙,道,“帝姬出言无状,我代她向三弟赔罪。”
“大皇子客气了,姊妹兄弟之间的玩闹,想来三皇子也不会计较的。”吉祥见予沣放□段赔礼,也略平了平气。
“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管好帝姬,稍后我自会去见母后和端母妃。”
吉祥抱着予濂回去,绘春也带着予沣返回昭阳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宜修。
“她真这么说予濂?”朱宜修皱紧眉头。
“大皇子当时也在场,他还重重斥责了帝姬呢,奴婢亲眼目睹的还能有假?”绘春道。
“你先下去吧,本宫知道了。”
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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