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不屑道,“明面儿上是这么说,可到底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就算养了也养不熟,白给宜修那个丫头占便宜。还是得看自己亲生才放心。”
母亲的话点破了柔则隐藏的担忧,她又何尝愿意给别人养孩子,但自己就是不争气。遂道,“母亲,那你回家后帮我打听着点,我总得给皇上生个咱们自己的孩子才是啊。”
朱夫人满口答应,柔则是她的心头肉,绝见不得她有一丝不顺,道,“放心,娘不帮你还帮谁去?我回去后就去找名医开方子,到时给你送来……”
“娘娘,贵妃来了。”听雪入内禀告,柔则与朱夫人的对话暂且打住。
朱宜修进到珠光殿,屈膝行礼道,“臣妾给皇后请安。”
“妹妹快起来。”
“谢皇后。”剪秋扶起朱宜修,朱宜修坐下后,见到对面安坐的朱夫人,道,“没想到今日母亲也来看望姐姐,倒是我来迟了。”
朱宜修态度极和气,倒叫朱夫人不能继续坐着不动,脸色有些难看的起身行礼道,“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
“母亲客气了,本宫怎能受得起。剪秋,还不快扶起来。”待朱夫人一礼行全,朱宜修才姗姗发话。
朱夫人神态僵硬,道,“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都是一家人,这么生疏做什么?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母亲如在家时唤本宫名字即可。”朱宜修笑得大方得体,看在朱夫人眼里格外刺眼。
不过是个村姑生的丫头,倒叫嫡母给她行礼,惺惺作态,也不怕折了寿。朱夫人心中不满,说话间口气也不甚尊重,道,“既这么说,那我也就不见外了。我听说阿柔想要你的儿子来抚养,你怎能拒绝?阿柔是正宫皇后,你那儿子养在她身边,身份也格外高上一层,莫非你还怕阿柔亏待了他不成?”
换做旁人听了朱夫人的话怕要气得当场发作,朱宜修却云淡风轻的笑道,“母亲的话严重了,我怎会对姐姐不放心呢。姐姐如今得皇上盛宠,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情。我的孩子资质平庸,只怕送过来会给姐姐添麻烦。况且他年纪又小,若是晚上哭闹起来扰得皇上和姐姐歇息不安倒是我的罪过了。”
朱夫人听得宜修的话,愣了楞,道,“你说的一番话听了倒是我冤枉你了。我忘了你打小就是能言善辩,口齿伶俐的人,进了宫愈发会说话了。”
坐在上位的柔则看母亲的说话也太随意了。宜修到底是贵妃,母亲还把她当成昔日在家时随意责骂的庶女,传出去怕是不妥,也会有损甘泉宫的名声,出声道,“母亲,宜修对女儿一直勤谨恭敬,您也别再怪她了。”
朱夫人这才悻悻打住不言。
回到凤仪宫,剪秋义愤填膺,道,“大夫人也太过分了,还当娘娘您好欺负么?竟敢如此指责您,实在是欺人太甚。”
朱宜修目光冷厉,道,“她何时有正眼瞧过我和娘亲呢?当年我和娘亲在府中过得连管事的奴才都不如。父亲纳了好几房姬妾都不曾生下子嗣,打量着没人知道是她做的好事么?若不是娘亲一味忍气吞声,只怕连我也活不到今日了。”
“娘娘您想怎么做?”剪秋跟在宜修身边没少受刁难也深恨朱夫人。
“父亲久无子嗣,想必是心急如焚,偌大的家业若无人继承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朱宜修抚摸着手上的护甲。
剪秋点头,道,“听说之前族里就有人提议说老爷膝下无子,张罗着要过继一个来呢。”
朱宜修笑道,“依父亲的精明,岂肯将多年积攒尽付外人。即便他上了年纪,还是想着要得个老来子才行。”
“可府中的通房侍妾都被夫人灌了药,有孕的也闹到流产,眼瞧着是生不出来了。”剪秋迷惑道。
“大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又是朝廷诰命。光从外头买人进府,花些银子是小,只怕她一动手脚还是保不住……”朱宜修语意未尽。
剪秋会意道,“那依娘娘看该如何?”
“无子乃七出之一,父亲虽不会休了她,可多年来心中难道不会有疑问么?依我看,倒不如请族中的尊长出面,由太后下旨,挑一个近支的清白女子赐给父亲。有了懿旨撑腰,想来也不会再随意受她的摆布。何况姐姐入宫一事,我瞧着太后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没出呢,多半是肯的。”宜修缓缓道。
“这样一来,大夫人肯定忙着要稳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分不出心再管大小姐了。”剪秋眸中露出喜色。
朱宜修慢条斯理道,“我记得小时候表叔公对我倒好,不知他的身体可还硬朗?”
“老太爷是太后的亲叔叔,娘娘进宫前他当了族长。一直在京中享福呢。”剪秋对府中各人的事情皆一清二楚。
朱宜修道,“叫染冬得空出去一次,带些厚礼给他老人家请安。”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汤静言病愈后,穿着从三品婕妤礼服,跪在柔则面前接受训导。柔则端坐上方,嘴里例行公事的念道,“婕妤汤氏,得天所授,诚兆内帷,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汤静言俯身三叩首,起来时眸中的怨恨被飞快掩去了。
见汤静言眉宇间无一丝忧郁悲伤,整个人神采飞扬,柔则颇为意外。心道她没了孩子,不是应该伤心欲绝么,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神情中难免带出些痕迹,道,“婕妤的身子可大安了,本宫瞧着你面色红润不少。”
“嫔妾得皇上皇后关怀,不敢久卧病榻,自是恢复得快些。”汤静言语气谦卑,低眉顺目。
“那就好,本宫也可放心了。”柔则满意笑道,“你既为婕妤,今后更要谨守宫规,切不可同上次一样,免得再出纰漏,叫本宫担忧。”
汤静言心中恨极,面上仍是恭敬,道,“嫔妾牢记皇后教诲。”
☆、寿宴
入夏便是太后的寿辰,玄凌重视孝道,要求内务府务必尽心办差。颐宁宫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朱宜修也命剪秋备下贺礼,又亲自书写了一幅百寿字让针工局加紧绣成屏风,以便在当天进献给太后。剪秋下去传话回来后,道,“娘娘的意思奴婢已经都和针工局交代过了,定会在太后寿宴之前完成。另外,奴才还听说皇后娘娘也在花心思想博得太后欢心呢。”
“前阵子汤婕妤流产,太后嘴上未曾责怪姐姐可态度上却冷淡了许多。姐姐虽然性子软弱,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要想办法重新让太后另眼相看了。”朱宜修淡淡道。
“正是呢,娘娘可知皇后那边派人召了乐工局的乐师和舞姬去珠光殿。现在甘泉宫里正是歌舞升平,丝竹齐响。偏皇后还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剪秋嘲笑道。
朱宜修笑着摇头,道,“大夫人教了姐姐如何讨好男人,却没教过身为一家主母该懂的道理。太后最恨女子狐媚惑主,她还拿哄皇上的那一套来应付太后,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随她去,她是皇后,太后再怎么也会给她三分脸面;况且皇上如今拿她当宝贝,我们只管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娘娘英明。”
七月初三,内外命妇皆携礼入宫为太后祝寿。
席间,柔则起身婉转说道,“母后,儿臣为了庆贺母后寿辰,特意新编了一支九莲灯舞。恭祝母后福海寿山,北堂萱茂。”
此话一出,坐在下面的各家诰命看向皇后的眼神变了有微妙的变化,窃窃私语道,“传言皇后极善音律歌舞,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难怪能让皇上如此喜爱。”
太后慈蔼道,“皇后有心了。”
玄凌也格外愉悦,道,“宛宛对母后孝顺,也是朕的福气。”
“臣妾不敢当,都是分内的事情。”柔则浅笑,看向玄凌的美眸中满是情意。
乐师开始奏乐,数名舞姬身穿彩衣,手捧莲花灯,曼妙起舞。一曲奏罢,太后颔首道,“不错。”语气里没有如柔则先前设想的那般高兴,后者略有些失意。
轮到朱宜修,她起身朝太后和玄凌行礼,道,“臣妾不如皇后那般精通乐理,只能亲手写了一副万寿字进献给太后,还望太后别嫌弃。”话音刚落,剪秋已带人抬了一家屏风来,屏面上密密麻麻,写法各异的寿字排成回文璇玑,足见奇巧心思。
太后露出笑容道,“贵妃的寿礼别出心裁,哀家很是喜欢。”
“能入太后的眼就是臣妾的福气了。”朱宜修谦虚道。
“想来一定费了不少时日才写出这么多字,辛苦贵妃了。难为你能想到这个法子。”
“臣妾不敢当,太后母仪天下,臣妾身为晚辈,为长辈尽心乃是分内之事。倒是针工局为着臣妾的话,生怕耽误太后的寿辰,日夜赶工,着实辛苦。”
太后道,“既这么着,传哀家的话赏赐针工局,也算是哀家领了他们的心意了。”
“太后恩泽,臣妾敬服。”
宜修之后,端妃等其他妃嫔逐一献礼。气氛一片祥和。
朱柔则眼见宜修更得太后心意,心道这死物如何比得上她的歌舞更动人呢。面上遂带出了几分不悦,看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底下众人再看看坐在诸妃之首的朱宜修,气度坦然,端庄含笑。两相对比之下,大家都觉得朱家八成是搞错了嫡庶名分,皇后一股小家子气哪里如贵妃的行事沉稳,皇上还真是被狐媚住了。
宴席过半,太后有些劳累先行回颐宁宫休息,口谕众人无需拘束,只管继续饮宴便好。
神经稍稍放松的朱宜修环顾下首,见到与朱老爷一同进宫的不是朱夫人,而是一张年轻的生面孔,抬手召剪秋到身边,叫她去打听一下那人是谁。
片刻后,剪秋回来禀告,道,“娘娘,那是太后上月赐婚给老爷的如夫人,今儿大夫人抱恙,老爷就带她来了。”
“我说呢,看她的穿戴并不张扬反有些清雅之感。想来是个通文墨的,难怪父亲喜爱了。表叔公的眼光还真是不错。你去请她待会儿前往驻波亭一叙。”朱宜修对这个颇有气韵的女子的印象不错。
玄凌和柔则两人甜蜜的很,压根没注意周围的眼光,也顾不到宜修借口更衣的离席而去。所以没费什么劲儿,宜修就在驻波亭见到了朱老爷的新夫人,韩氏。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韩氏举止有度,也没有因为朱宜修的身份而露出怯色。
“夫人不必多礼。本宫怕积食便出来走走,既遇上夫人正好说说话。说来你是太后赐婚,论家礼,也算是本宫的长辈了。”朱宜修态度随和,言辞亲切,“不必站着说话,随意坐吧。”
“娘娘抬举了,妾身不敢当。”韩氏小心翼翼坐下,随时都可以再站起来。
“皇后和本宫先后入宫侍驾,少有机会再在父亲膝前尽孝,难免遗憾。夫人若能给父亲添上一儿半女也可令我们安心些了。”
韩氏谦虚道,“妾身蒙太后恩典服侍老爷,自会尽心。子女缘分乃是天意,妾身也不敢过分强求。”
不卑不亢的态度令朱宜修对她更高看一眼,道,“听夫人说话,像是读过诗书的。”
韩氏微怔,忙道,“娘娘好耳力,妾身的父亲原是落第举子,后来便一直在族中给子弟授课启蒙。妾身幼时耳濡目染,故而也略识得几个字。”
“原来如此。夫人初到府中一切可还习惯么?”朱宜修语气中带着关心。
“多谢娘娘关怀,老爷待妾身很好,府中诸事皆有大夫人操持,妾身也很是敬佩。”
朱宜修点头,道,“夫人能这么想就好。父亲早年纳了多房姬妾,只是膝下尤空,不知是不是缘分未到。府中人多口杂,夫人若听见了什么也不必往心里去,左右父亲心疼夫人最紧要。”
韩氏是个机慧之人,旋即道,“妾身明白。”
“今日和夫人说话,本宫很是高兴。初次见面,略表心意,特叫下人备了些进贡的上等阿胶,女子服食最是补益气血,还请夫人带回去补补身子。”朱宜修让剪秋把一盒子东西交给韩氏。
“娘娘赏赐叫妾身惶恐,不敢领受。”韩氏推辞道。
“有何不敢,朱家若后继有人,夫人可就是大功臣了,只管拿去便是。”朱宜修起身道,“本宫还得回去更衣就不多留夫人了。”点了两个小宫女,道,“好好送夫人回席。”
“娘娘,这位如夫人看着很温和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大夫人。”回到昭阳殿,绣夏给朱宜修换了身衣衫,道。
“等会儿就知道了。”
剪秋晚些时候回来,禀告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大夫人没病,只是入宫前几日和如夫人发生了争执,老爷罚她闭门思过,府中事物暂由如夫人料理。”
朱宜修对绣夏道,“你听到了?”后者点头。
“韩氏是绵里藏针的人,大夫人遇到她未必能再占上风。府里那班下人又最是会看风向的,往后可有的瞧了。”朱宜修喝了一口茶润嗓子。
“活该大夫人踢到铁板,谁叫她多年来做尽坏事。”绣夏也深恨朱夫人。
“是该叫她伤伤脑筋,否则她也太得意了。自以为是皇帝的岳母,人人都要对她卑躬屈膝。”朱宜修冷笑道。
寿宴结束,玄凌照例还是去了甘泉宫。枕榻之上,柔则撒娇弄痴,道,“四郎,臣妾准备的节目母后似乎并不喜爱,可是觉得哪里不好么?”
玄凌轻抚爱妻秀发,温言道,“母后上了年纪,对这种热闹的歌舞怕是会觉得有些吵闹。”
“看来是臣妾自作多情了……”柔则幽幽叹道。
玄凌见她蹙眉,忙劝道,“宛宛不必伤感,母后并未说她不喜欢,朕记得小时候母后也曾经为皇祖母献过歌舞,自然是懂得宛宛的孝心。”
柔则听玄凌说到太后也曾经如法炮制,便放下了那些担忧,道,“原来是臣妾无意中东施效颦了,难怪母后是那般态度。四郎,臣妾不会那些讨好的手段,只能用自身所学彩衣娱亲,心中对母后是真心尊敬的。”
“宛宛之心朕看的分明,相信母后也知道宛宛的纯孝,宛宛不必多虑。”
不留痕迹的黑了宜修一把,柔则自觉十分得意,重绽笑颜。玄凌更是被迷得如痴如醉,两人又是一番缠绵悱恻。
而内外命妇们宴罢回府后提到今日筵席之上的情形,皆说娴贵妃颇有气度,对各家诰命也是谦和有礼,不像皇后那般视若无睹。而皇后,夫人们纷纷大摇其头,简直就是前朝飞燕再世,只一味讨好献媚于主上,丝毫不见大家风范,以后若是要和朱家结亲,只怕得三思而行才可。
柔则对于宫外一降再降的风评丝毫没有察觉,她只知道把玄凌牢牢的抓在手心里就是最有力的保证。然诸妃也不是傻子,岂能一直容皇后独占皇帝。很快就有人出手了——
“小主,皇上就快到了,您……”翠果欲言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