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嘴角翘起,显得颇为俏皮,道,“能入得皇宫的姐妹们皆是才艺出众,不妨各自表演个拿手的,也能为席间添些乐趣。”
后宫众人都恨不得眼中飞出刀子扎死这个口无遮拦没脑子的女人,但玄凌听了抚掌笑道,“确实不错,左右今日在的都是自家人,那些陈腐宫规不必过分遵循,只管取乐便是。”
“皇上既然允了,不如就从贵妃开始表演吧。”苗氏得意洋洋的扫了朱宜修一眼。
朱宜修起身道,“贵嫔妹妹乃提议之人,理应拔得头筹,本宫不善音律,只怕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玄凌点头,转而对苗氏,道,“贵妃说的有理,爱妃你便先露一手,占个头彩吧。”
苗氏面露失望,屈膝道,“臣妾遵旨。”遂命人抬来一架古琴,转轴拨弦,倒也潺潺动听,只是指法上略显轻浮,不够沉稳,想来曲似其人,恰如苗氏的轻狂性子。
一曲抚毕,玄凌示意李长赐了串如意香珠给苗氏,以资鼓励。
苗氏接过赏赐,看向朱宜修道,“接下来可该是贵妃姐姐了。”
宜修正想推辞,只听柔则道,“不如由臣妾作一曲惊鸿舞供陛下清赏,以庆佳节。”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苗氏也登时变色。大周朝立国以来头一回皇后提出亲自献舞,在场的无不吃惊。
需知舞姬伎子之流不过是玩物,抛头露面博得些掌声彩头。名门女子纵然识得歌舞技艺却绝对不允许亲自上阵,以免玷污身份。皇后贵为国母,如此行事,闻所未闻,只怕又是一个前朝飞燕了。
柔则的请求,玄凌自然不会拒绝。宜修也乐得清闲。说话间,柔则已经换了一套十二破流仙长裙重新登场。卸下凤冠,松松绾了垂髻,只用一根玉色丝带束发,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步态行动间流露出姣好的弧度。
玄凌眼中净是惊艳,赞叹道,“宛宛素衣素颜,纯净天然却尽得风流。朕得此瑰宝,当真上天庇佑。”
乐曲响起,乃是《洛神赋》,朱宜修对惊鸿舞提不起兴趣,柔则迟迟久病未愈,原来竟把功夫都花在练舞上头了,倒是一如前世的鹂音贵嫔。面前酒杯中琥珀色的浆液倒映出金碧辉煌,朱宜修对难得的“惊鸿舞”丝毫不在意,前世已看过不知多少了回。朱柔则,甄嬛,安陵容,一个个舞得活色生香,只为博得君王青睐。
不经意抬头撞上坐于对面的端妃视线,她眼眸里异常沉静,朝朱宜修淡淡一笑,转头重新看向场中曼舞袅袅的柔则。
一曲结束,柔则站起身来。用手拂过耳边的发丝,颔首道,“臣妾献丑了。”
玄凌亲自为她披上斗篷将她牵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道,“你大病初愈,该多养着才是。这惊鸿舞虽美却太过耗费神思,叫朕看了也于心不安。”
柔则眼中露出甜蜜,脸庞因舞蹈而显得绯红,倒是更添娇艳了。
“皇兄皇嫂果真伉俪情深,实在是大周之福,想来日后这惊鸿舞必定是广为流传,更添一段佳话了。”玄济轻嗤,贺氏隐含恼意朝他瞪了一眼,他才收敛了态度。
玄凌大约是高兴过了头,没听出兄长话中的贬义,满心只关注着柔则。殿内除了帝后感情更上一层楼外,其余的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这时,宜修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含糊不清的吐字,“……周周……”回头一看,乳母吓得满脸惨白,正小声哄着予沣安静。
“还不快把皇子抱回去。”宜修发话道。
”把予沣抱来给朕瞧瞧。”玄凌出言。宜修无奈只得叫乳母将孩子抱过去。
予沣到了玄凌手上,黑葡萄似的眼珠直瞅着他。玄凌问道,“皇儿刚才说什么了?”
乳母答道,“似是念了个‘周’字。”
玄凌不禁大喜,低头逗予沣道,“再念一个给父皇听听……”
予沣也很给面子的张嘴,却不再是念‘周’而是念了声口齿不清的‘父皇’。这下可把玄凌乐坏了,道,“这孩子天资聪颖,不愧是朕的儿子。”
柔则也从善如流,想要摸一摸予沣,谁知小孩子却转过头,只看向坐在下首的宜修,嘴里‘啊啊’的叫唤,柔则面上立时有些尴尬。
端妃此时出言道,“皇上,孩子还小,离开贵妃身边又突然见了这么多生人怕是吓着了。”
玄凌对端妃素来敬重,立刻把孩子交还给乳母,回到朱宜修身边的予沣把头埋进朱宜修的肩头,一双小胖手牢牢搂住她的脖子。
宜修待他安静下来,交给乳母带回昭阳殿,起身举杯道,“臣妾祝皇上颐安百益,富寿永年。愿大周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玄凌大喜,道,“好,贵妃之言深得朕心。”
众人纷纷起身,齐声山呼万岁,更叫玄凌龙颜大悦,大笔赏赐洒下。至于苗氏的话早已被夜风吹得烟消云散。
宴会又回到歌舞升平的状态,朱宜修朝端妃遥遥举杯,后者嘴角弥漫出一丝会心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中提到“纯元皇后一舞动天下,从此宫内民间凡是女子皆学惊鸿舞。”可见她是当众表演过的,朱家对嫡女的定位真是特别,净学些下九流的玩意儿。
☆、分宠
柔则一舞动天下,自前朝灭亡后失传已久的惊鸿舞重现人间,宫内市井风靡一时,京中的达官显贵们也都命豢养的舞姬学习。玄凌更把柔则视作心头挚爱,散朝后日日留在甘泉宫,两人或是谈诗论赋,或是抚琴起舞,同进同出,朝夕相对。
帝后夫妇鹣鲽情深,后宫的妃子们夜夜独守空房,大冬天弥漫着一股醋味。朱宜修不耐每日来昭阳殿的妃子们含沙射影的诉苦,遂轻车简从,只带了剪秋和绘春到外头散心。
行至倚梅园,红梅簇簇,暗香浮动,叫朱宜修停下脚步。园中梅花开得极盛,宛若红云罩顶,一眼望去也望不到头,眼前美景是她前生最恨的两个女人的最爱。那花瓣红得刺眼,恰如她心中溃烂的伤口,血流如注,从未愈合。
剪秋见主子神色有异,轻声道,“娘娘若是喜欢这红梅,奴婢差人折些好的插瓶,放在寝殿内供娘娘观赏。这儿的雪厚,娘娘若是久站,让寒气侵了腿脚就不好了。”
朱宜修深吸一口气,凉到心坎里,摇头叹道,“本宫很久没见到这样好的梅花了……不妨折些送去甘泉宫,姐姐是极喜欢梅花的,她畏寒不轻易出来走动,就当是本宫一番心意吧。”
“是,奴婢即刻差人送去。”剪秋应下,暂时离开队伍前去处理此事。
“娘娘,那儿的玉蕊檀心梅开得极好,是今年新栽的品种,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绘春见朱宜修久久注视着梅林,提议道。
“……好啊,就听你的。”朱宜修被绘春小心翼翼的扶着,踩在厚厚的积雪中缓慢前行。梅园中道路的雪是不清扫的,等着融化成雪水后渗入泥土里,对梅树也有好处。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朱宜修念着这首咏梅诗,前尘往事尽数在眼前闪过。
绘春不懂诗书,却觉得主子念的语气里有一股浓浓的惆怅,像是触到了伤心事,于是也不敢胡乱插嘴,只在一旁小心侍奉。
这时却听到一个年轻嗓音道,“难得听到有人懂得欣赏梅花,本王定然要见见。”
绘春高声斥道,“是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贵妃娘娘在此,怎敢不出来拜见?”
“是小王唐突了,不知是贵妃嫂嫂驾临,还望贵妃嫂嫂恕罪。”九岁的玄清虽身量不足,面容中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可行动举止间已可窥见日后“自在王爷”的风范。
朱宜修亲切笑道,“原来是清河王,怎么不在凝晖堂里烤烤火,天寒地冻的跑来这倚梅园作甚?”玄清之母,先帝舒贵妃阮氏此时早已出宫修行,留下这个儿子交予太后抚养。因玄清曾被先帝议储,阮氏如此做也算是保全儿子的性命。
玄清手中握着一束梅花,道,“原是想亲自折些红梅带回去给太后赏玩,哪知到了园中一时贪看竟迷路了,可巧遇到贵妃嫂嫂,否则小王怕是要在倚梅园中过夜了。”
尽管玄清尚未成年,但朱宜修身为后妃轻易不可与男子见面交谈,玄清这么说算是给彼此都有了一个台阶下。即便是玄凌问起,朱宜修也有话可以回复。
“六王孝心,太后必定高兴。”朱宜修点头赞道。
“贵妃嫂嫂夸奖了,适才听得贵妃嫂嫂念诵崔道融的诗句,可也是喜欢梅花么?”
朱宜修微微摇头,道,“不过是应时应景才随口念出来罢了,倒也谈不上喜欢。”
“原来如此,是小王误解了。”玄清听了朱宜修的解释,眼中的兴趣瞬间退了大半,作揖道,“时辰不早了,小王就不打扰贵妃嫂嫂赏雪的雅兴,得赶回颐宁宫去否则怕太后会问及担心。”
“江福海,雪天路滑,送六王回去。”朱宜修吩咐道。
“娘娘,这六王倒也有心,不枉太后和皇上对他亲厚有加。”绘春在旁看着玄清离去,说道。
朱宜修一笑置之。若是玄凌知道日后玄清给他戴了绿帽子,不知还不会对他好了。天家哪来什么兄弟之情,不过是一时未曾出现冲突利害罢了,否则也不会有前世的毒杀计策。
回到凤仪宫,剪秋神色焦急,朱宜修道,“出了什么事?”
剪秋福身禀道,“娘娘,皇后娘娘刚派人来把大皇子抱走了。”
“什么!”朱宜修顾不得才刚回来,忍着怒气道,“去甘泉宫!”好人果真做不得,朱柔则真以为她好拿捏么!
到了珠光殿,予沣正在哇哇大哭,乳母怎么哄也哄不好。朱柔则上前抱了抱,予沣反而哭的更厉害,直叫孩子的脸都憋红了。玄凌亦无计可施,听得朱宜修来了,忙道,“快宣!”
朱宜修未来得及行礼,就被玄凌拉过去哄孩子了。予沣一到母亲怀里,立刻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往宜修身上贴。
“孩子还小,难免吵闹。还请皇上和皇后见谅。”朱宜修赔罪道。
“是本宫不好,原想看看孩子,哪知道却弄巧成拙了。”朱柔则脸色稍带不快,想到刚才自己那么放低身段哄着予沣,那孩子却半分面子也不给她,真是不识抬举。
“说来也是朕的意思,见柔则喜欢沣儿,便想叫他们母子多亲近些。”玄凌在旁帮腔道。
“姐姐一番心意,妹妹岂能不知。孩子闹脾气是常事,便是臣妾有时候也得顺着他才行呢。”朱宜修见招拆招,“等日后姐姐有了孩子,只怕慈母情深起来,皇上也得靠后了。”
玄凌听了转头对柔则道,“宛宛,你果真会如此么?”
柔则脸微红,低头不语,倒叫玄凌揽住肩膀,两人更亲昵了些。宜修忙叫乳母把孩子抱下去,转换话题道,“妹妹打发人给姐姐送来了些红梅赏玩,姐姐可喜欢?”
“那些红梅极好,妹妹有心了。”柔则见宜修脸上带笑,眸中却清冷无比,禁不住微微发抖。不知为何,面对宜修的眼睛总叫她有些气短,拿不出皇后的架势来。
“宛宛,可是觉得冷么?”柔则的一举一动玄凌都高度关注,见她瑟缩一记,急忙关心道。
“想来是炭火烧久了,不妨再多加些新炭进去拢拢。”朱宜修说了句。
玄凌随即吩咐李长,“照贵妃的话去做。”
朱宜修见已将事情含糊过去,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臣妾先行回宫,改日再来看望姐姐。”
玄凌不甚在意的抬手挥了挥,“爱妃去吧。”
“娘娘,今儿是个大晴天,可要出去走走?”绘春见朱宜修自打从甘泉宫回来后眉头总是紧皱着,想方设法的给她寻开心。
心知绘春的好意,朱宜修便答应了。
快行至芦雪庵,雪花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幸而出门前带了伞,绘春撑开后罩住了朱宜修的全身,免得雪花落到她的斗篷上打湿了。
进去后已有人在里头。见是朱宜修来了,那人赶紧起身相迎,“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摘掉斗篷,朱宜修看清对方是悫嫔,含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想不到妹妹也有此雅兴,和本宫一样来此赏雪。”
悫嫔打扮的很素净,浅绿衫子配月牙白百褶裙,发上斜插一对碧玉钗,乍看之下倒和四周的白雪融为一体了,语气恭敬,道,“嫔妾不过是在宫里待着太闷,这才出来走两步,不敢当娘娘的话。”
“冬天该穿些颜色重的衣裳,你年纪又轻,正是该把自己打扮得鲜亮点才是。”朱宜修关心道。
悫嫔脸色略有些伤感,道,“嫔妾不过是个嫔位,岂敢与诸位娘娘相比?何况皇上也怕是早已忘记嫔妾了,嫔妾浓妆艳抹又给谁看呢……”
朱宜修暗自摇头,悫嫔果然是没什么脑子。这样的话落在有心人耳里就可以告她一个怨怼皇帝的罪名。前世自己没少帮她收拾乱子,这次可不会再如此。悫嫔若是不跌个跟头长长记性,纵使宜修自己不出手,也会当了别人的踏脚石。遂道,“妹妹何出此言,皇上纵然一时想不起妹妹,妹妹也可想法子引得皇上的注意,再不要说些妄自菲薄的话。”
“娘娘好意,嫔妾心领了。如今皇上的眼中哪里有嫔妾呢?”悫嫔说着眼中就浮现出泪光。
朱宜修想着与其让她被柔则收拢,倒不如放在自己麾下,必要时也能给柔则填填堵,打量了悫嫔一番,道,“本宫闻得妹妹身上可是熏了香?”
“娘娘好灵的鼻子,嫔妾宫里人自个儿做的时令香囊。”说着悫嫔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来。
“里头似有梅花的香气。”宜修精通医道,但凡药草皆逃不出她的嗅觉。
“正是,另外还加了些松针,竹叶,虽然及不上那些名贵的香料,但也算雅致。悫嫔见宜修像是喜欢,介绍得格外仔细。
朱宜修听后轻笑,道,“妹妹心灵手巧,只是那竹叶气味过于冷冽,要知道梅花独有自己的一股韵味,放在一起反而不美。”
悫嫔眼珠转了转,明白过来起身拜倒,“多谢娘娘指点,嫔妾感激不尽。”
“妹妹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本宫也该回了,坐久了怪冷的。”朱宜修起身回凤仪宫。
回去路上,绘春道,“娘娘,就悫嫔那样儿的,皇上只怕早就忘了。”
朱宜修瞥了她一眼,道,“她得不得宠不要紧,关键是要她记住,本宫会帮她,皇后不会。况且她若真的有福气,得到皇上的宠幸也会记得是本宫的提点。皇后不是夸她‘静默温顺’么,那悫嫔要是得宠,想必姐姐也不会反对。既然敢打沣儿的主意,本宫就索性让她忙一些没空再惦记。”
“依皇后的性子,到时肯定是得忍的。亏她有脸一直霸着皇上,快一年多了也没个消息……”
“住嘴!这话是能胡诌的么,叫人听到了你有几条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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