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多月,我知道你烦我不想看见我,我哪次不是偷偷去偷偷回来。唉,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我敢说不就……”顾国泰赌咒还没说出来,就被许辉打断了。他拿开挡着眼睛的胳膊,垂眼看向坐在地上的顾国泰:“那把你手里和唐路声、林溪相关的材料给我。”
几乎是立刻,顾国泰就回答了许辉:“唯独这个不行。”
许辉与顾国泰对视几秒,想从他眼神里找出他回答的这么斩钉截铁的原因,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顾国泰眼眸里。许辉垂下眼径直爬向前面找车钥匙,顾国泰很意外的没有阻拦他。他只是偏过头,看着自己狼狈的脸映在车窗玻璃上,左眼眼角肿了。
‘咔’一声轻响,许辉打开车门下车,随手把车钥匙丢在后座上。刚想甩上车门,许辉停住脚又问了一遍:“真不把材料给我吗?”
顾国泰这才转头看他,已经没有了刚才放松的神色,嘴唇绷的很紧:“林溪是不是要你拿着材料去交换什么东西?”
许辉嗤笑,反问道:“交换他的命吗?”
顾国泰盯着许辉锁骨处那片布满红痕的皮肤,慢慢又移到他脸上,问:“你还是觉得事情是我做的?我要想弄死他……不,其实对他来说,翻不了身比死更难受。你以为我像唐路声那么傻逼直接找人去撞人?”顾国泰苦笑:“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许辉抓着车门的手捏的死紧,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问顾国泰:“你相信我吗?”
一句话把两人继续交谈下去的路全部封死,许辉甩上车门走了。顾国泰一拳砸在车窗上:这事一出你第一个想到的凶手就是我,你让我说什么?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在凌晨寂静的街道,许辉垂在一侧的手慢慢松开,复又缓缓合上。他抬眼看看天空,没有星星,漫天都是七彩斑斓相互交替的光线,这时看起来雾蒙蒙的,整个城市像被笼罩在一个不肯醒来的梦境里。许辉心想:你不说前因后果,怎么让人相信?你不解释清楚,我怎么相信?
许辉找了家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看林溪。林溪的父母本来想将他转到军区医院,却被林溪委婉地拒绝了。如果真转到军区医院,事情会被有心人渲染扩大,林父点头同意了。他的伤不算太严重,轻微的脑震荡,左手臂骨折,需要静养。
陆陆续续去看林溪的人很多,许辉从八点等到十点多病房里才清静下来。他提着个果篮敲门,林溪边不奈地揉揉太阳穴边说:“进来。”
林溪知道是许辉后精神稍微好了些,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式,漫不经心地问许辉:“材料拿到手了?”
许辉摇头,扫了眼林溪脸上的伤和吊起来的手臂,问:“你觉得昨天的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林溪脸上挂上抹不明意味的笑意,淡淡道:“很明显,刹车被动过手脚。司机驾龄十年,没有疲劳驾驶和酒驾。我这么多年接手过很多案子……”林溪说到这里没继续往下说,目光从果篮移到许辉脸上:“有件事忘了跟你说,顾国泰最近跟和我家不太对付的走的很近。上面在南边铺了好几年路了,眼看就要收网。他就算把材料递上去,上面办不办还另说,那里压着的案底多了去了。所以说,这事对我影响不大,但对他……可就说不准了。”
许辉神色恍惚地走出病房,他脑海里还盘旋着林溪志得意满的腔调。虽然林溪没把话说到实处,但许辉听懂了他的话外话。出了医院,他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最后决定去趟顾国泰的家。
跟年前从南方来的那次比,现在顾国泰家里多了些人气。像被事先吩咐好一样,保姆看见他并没有多惊讶,只告诉他顾国泰出去了,让他等会。顾国泰似乎算定了他会来,还知道他没吃早饭,保姆端了些煲好的粥过来,又拿了笼小包子,说是顾国泰亲手做的。许辉饿了,逮着小包子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喝粥的动作也很粗鲁。温热的米粥沿着喉管滑进胃里,鲜咸适中,让胃热腾腾的格外舒服。
许辉吃完任保姆收拾干净,他招呼都没打就往楼上走去。轻车熟路地走到顾国泰的书房,随后将门从里面锁上。顾国泰的书房很乱,地上横七竖八地丢着好几个资料袋,还有一些散作一团的资料。许辉扫了几眼书房,保险柜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他抬脚走过去。地毯吸收了鞋子留下的噪音,一切都静的不着痕迹。许辉在保险柜前呆了几秒,然后抬手旋转密码锁。顾国泰教过他怎么开保险柜,他当时没怎么学,却在顾国泰不停地重复下将密码和操作过程熟记于心。
锁扣‘嗒’一声轻响,许辉打开保险柜。里面躺了两把枪,若干子弹,还有些他以前随身带过的小配饰。许辉没工夫打量其他,目光直勾勾地盯在两个搁在最里面的资料袋上。许辉伸手去拿,手快碰到资料袋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把资料袋拿出来。他随手关上保险柜,出去时脚步有些凌乱。许辉拇指并食指旋开门上的锁,然后拧动门把。
63、第六十三章 对峙
门把往下旋转一个弧度,门应声而开。许辉略微低着的头刚好看清顾国泰的脚尖。身后的门自动关上,许辉的舌尖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唇齿间留下的粥的咸味。然后他抬起头,发现顾国泰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许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贴到刚关闭的门上。顾国泰的嘴角还留着昨晚那巴掌打的青紫,眼眶下面是深深的青黑色,显然昨晚没睡好。许辉见过死皮赖脸的顾国泰,见过暴怒蛮横的顾国泰,见过伤心难受的顾国泰,见过温情讨好的顾国泰,但这样疲惫甚至还有些泄气的顾国泰他是头一回见。许辉捏紧了手里的资料袋,指甲在厚硬的纸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皱。
顾国泰盯着许辉拿着资料袋的手看,脑海里蓦地想起山西的那个黄昏。许辉对着将沉的夕阳比划着手势,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还有他把许辉从冰窟窿救出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凉透了。再到后来亲眼看着许辉葬身火海……顾国泰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朝许辉伸出手,想说你把东西给我,可手愣在半空片刻又放下,用舌尖舔了舔痛痒的唇角说:“你真要把这些拿给林溪?”
许辉拿着资料袋的手握的更紧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坚定心里的某个念头。他垂下头没有回答顾国泰的话,从顾国泰的角度正好看到他脖颈处昨晚留下的吻痕。顶到嗓子眼的戾气顿时咽下去,顾国泰绷紧的肩膀略微放松,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许辉紧贴着门的背有些僵硬,他挺直背,对上顾国泰的目光:“对,我要把这些材料交给他。”
这句话掷地有声,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两个人僵持一会,顾国泰往旁边侧开身体,给许辉让出条路来。许辉像只被上紧发条的玩具刺猬,往外走的步子绷的很紧。顾国泰没有拦他,许辉听着脚落在楼梯上的‘嗒嗒’声,手心里湿乎乎的全是汗。保姆见他下来,便迎上去问:“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阿姨做你喜欢吃的……”
保姆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辉打断,他摇摇头说:“我还有事,不留下来吃饭了。”出了大门,他并没有急着去找林溪,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下来飞快地打开资料袋。许辉往外拿材料的手都是抖的,那些年代久远的材料有些泛黄,却丝毫不影响签字笔的笔迹,有唐路声的,也有林溪的。里面还有张手写的条子,唐路声和林溪的签名紧挨着,甚至还按了手印。许辉搭眼看去,白纸黑字分外惹眼。那是唐路声写给林溪的保证书,保证从此往后不再做那些违法的事了,不然就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跟林溪在一起。许辉越往后看越觉得怵目惊心,最后眉头锁成一团。原来林溪……许辉迅速把材料装进资料袋。
许辉离开以后顾国泰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午饭是保姆送上来的,但他一口都没吃。他双腿交叠搭在桌沿上,直到窗外天色渐渐变暗,这才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顾国泰一抬眼角,问:“谁?”
“我。”李京低沉的声音响在门外,顾国泰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说:“进来。”
书房里没有开灯,院子里影影绰绰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顾国泰左肩上,明暗对比衬的他神色更加模糊。李京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伸手按开书房的灯。白亮的光线顿时充斥房间,顾国泰不适地眯起眼来,往墙角抬抬下巴道:“冰箱里有啤酒,自己拿。”
李京没说话,抬脚朝冰箱走去,取了两罐啤酒,一罐抛给顾国泰。李京坐到顾国泰对面,并不开啤酒,只问道:“你把材料让他拿走了?”他自然指的是许辉。
顾国泰‘啪’一下起开啤酒,仰头灌了几口,干涩的喉咙才总算舒服点。这才道:“林溪这招棋走的好啊,抛开唐路声的事不谈,他还能告我蓄意谋杀。你说他要找辉子当证人,是指责唐路声的死跟我有关,还是指责林溪的车祸跟我有关?哦对,他那还有辉子的材料。”
李京这时也起开啤酒,垂眼看着啤酒沫一点一点消下去,慢慢说道:“南边撒网撒了好几年,专等这次收网。你跟唐路声提过这件事吧,林老爷子也私下找过唐路声。”他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般突然一顿,目光移到顾国泰脸上:“或者唐路声这盘……是你端出去的?我还没调到京城前,几个高官相继落马,都和唐路声的事有关?”
顾国泰没正面回答,只说:“边上出事上面都很重视,他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牵累。其实也不用多麻烦,材料递上去自然会有有心人在意。山西的事不过是个幌子,他妈的还想活埋老子。”
李京拿起啤酒轻轻抿了一口,道:“难怪林溪这招走这么绝。”
顾国泰无所谓地嗤笑道:“放心吧,他递不上去。就算不是我,唐路声也会死。唐路声这么上赶着对自己下狠手,他是怕哪天事发了连累到姓林的。你想,林溪现在再上赶着掺和进去,林家那老头子愿意吗?”
李京经历过不少暗涛汹涌,不动声色的功夫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啤酒罐上渗出的水珠,淡淡道:“你是想让许辉从这件事里抽身吧,他躲那么远,是怕在你和唐路声之间为难吧?”
顾国泰拿起面前的啤酒一口气灌完,随手把铝制的瓶身捏扁,狠狠丢到一边。李京的视线追着那四不像的玩意看过去直到它停下,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拇指动了动,问道:“你现在是担心他把许辉的材料递上去?以许辉的性格……”
顾国泰没让李京说下去,他苦笑道:“他肯定自己担了,那傻逼!”顿了顿,顾国泰突然起身:“我去见见林溪,要一起吗?”
李京也跟着站起来,他微微摇头道:“我还有事要赶回去处理,他差点没害死小泽,最好事情到此为止。”
两人一起出了门,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等红灯的时候顾国泰点了根烟,没抽,就随意夹在手上看着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略一恍神,绿灯亮了,他启动车子,思绪却被那短暂的停滞拉回三年前。他老早就知道唐路声这么个人,但找人查他是因为许辉。老子结婚你那么生气,那你骗老子的时候想过老子的感受吗?把老子整监狱里,那他妈还去求李家干嘛?……还有很多事,顾国泰越想越生气,把燃了多半截的烟狠狠按方向盘上憋灭了。
在医院停车场停了车,顾国泰坐电梯上到一半便走出电梯,剩下的楼层爬楼梯解决。他是怕这样冲上去,一个忍不住让林溪伤上加伤。匀着脚步走到林溪病房前,顾国泰没立即敲门,他站在门前凝神听了一会,里面正播着国际新闻。顾国泰这才抬手敲门,林溪拿摇控调低了电视的声音,低声说:“进来。”
顾国泰推门进去,四目相交,顾国泰自然地脱下外套搭在手上,指了指林溪绑着绷带的胳膊,问:“没事儿吧?可别落个残废什么的。”
林溪听完微微笑了笑,干脆把电视关上,道:“多谢手下留情。”
顾国泰顿时就想骂娘了,他强忍住坐到病床斜对面的沙发上,皮笑肉不笑道:“我说你这自欺欺人的功夫实在不错啊,自己先把自己懵过去了。”
林溪垂眼看了看自己满是划痕的手背,淡淡道:“还不是你配合的好?”
顾国泰嗤笑道:“得了吧你,下三滥的手段,你就该狠狠心,就不用躺在医院受罪了。”
林溪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除了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外没有其他变化。他看向顾国泰,不急不缓道:“下三滥不该用在下三滥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顾国泰看着他不屑地哼了声:“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可是你,这话说的真好。”
被这样讽刺林溪也不恼,他随手将桌子上的指甲剪拿起来把玩,随口道:“我没兴趣陪你玩嘴上功夫,如果没事,”拿指甲剪敲了敲打着石膏的手臂,道:“我需要静养,医生和护士都是这么交待的。”
顾国泰知道林溪这是委婉地让他滚蛋,他乐得开门见山,张口便道:“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说白了上有老下有小,说破天,唐路声能那么做,你不能。”
提到唐路声总能让林溪格外沉默,顾国泰看着林溪渐渐暗下去的神色,知道这话说对了。顾国泰继续道:“你拉着整个林家为死去的唐路声垫背,值吗?十几年前那件事让林家跟王家当即反目,积怨到现在。说实在的,现在你们林家已经不比当年了,能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为什么不呢?你以为只是我动了手脚吗,不说王家,唐路声以前得罪过的人……哦,我是说材料要真流出去了,唐路声得罪过的人,账都要算到林家身上,你们家顶得住吗?知法犯法,你玩得起吗?”他要说的就这些,林溪怎么掂量是自己的事。顾国泰起身走了,门关上的同时房间里响起了低低的叹息声。
林溪眯着眼睛看向房顶的白炽灯,灯罩上沾了层不易察觉的灰尘,被白亮的光线映照的无处藏身。
64、第六十四章 陈年旧事
从病房楼出来,顾国泰转身朝林溪病房的窗户看了一眼,光线穿过黑暗投射到眼底,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他在想:林溪下一步会怎么做?如果林溪把许辉的材料抖出来,势必会牵扯到唐路声。只要牵扯到唐路声,林家自然躲不过。想到这里顾国泰忍不住笑了笑,他欢快地吹了个口哨,至少许辉现在没把材料交给林溪。他掏出手机拔通许辉的号码,很意外的是竟然通了,更意外的是没响几声对方就接了。
顾国泰心情不错时声音听起来就格外贱,他特意拉长语调道:“喂,宝贝儿,在哪呢?”
许辉的声音淡淡的,道:“你车子旁边。”
“……”顾国泰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他立马加快步伐朝停车场走去,边走边说:“站那别动,我这就到!”
许辉几不可闻地‘嗯’了声,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手里的资料袋上,里面的材料他全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