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沟壑
顾国泰不知道怎么把车开回家的,车子在路上频频熄火。他浑浑噩噩,脑海中千头万绪,他知道是林溪。手指死死扣紧方向盘,林溪真他妈的找死!回到家房间里空空荡荡,昨晚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短的像一个被下诅咒的美梦。冰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切好的食材,还有来不及热的早饭。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找人订了回南方的机票。他很难受,可是他没时间难受。
飞机落地时正飘着细雨,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钻进身体。顾国泰家都没回,打了个车就去了许辉住的小区。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他倚在许辉楼下,衣服早已被淋湿,湿嗒嗒黏在身上。他远远的就看见了林春,骑着个破摩托车,一脸傻愣愣的样子。林春没看见他,正弯着腰锁摩托车。顾国泰朝他走了几步,林春锁好车一起身正好看到他。俩人隔着昏暗的路灯看了彼此一眼,下一秒林春就不要命地冲上去,抡起胳膊就是一拳,狠狠骂道:“我操!你他妈还敢来!你都把辉子害成那样了你他妈还有脸来!老子早就想揍你了,滚!”
顾国泰抬起胳膊硬生生扛住林春那一拳,林春下手很重,使了吃奶的劲把他往死里打!顾国泰被打红了眼,抡起脚踹到林春小腹上,痛喝道:“你他妈发疯发够了吗?老子现在没心情陪你玩谁更傻逼,辉子不见了!”
原本还冲劲十足的林春顿时像被人按了暂停键,随即狠狠捋住顾国泰的领子:“王八羔子你娘的说什么?!”
顾国泰三两下挥开他的手:“我问你,辉子回来了吗?我今天上午收到两条短信,说带许辉去国外了。”
林春反应慢半拍,还在纠结许辉是怎么遇上顾国泰的,他撸撸袖子手套也不要了:“辉子是倒的什么血霉,怎么他妈的又遇上你了!顾国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他妈是心被狼狗吃了吗?他躺上床上昏迷了半年,你当时又在什么地方快活?怎么他刚养好你他妈又来缠着他!”林春越说越气,他心里替许辉报不平,抡起拳头朝顾国泰不要命地砸。
顾国泰虽然内疚的要死,许辉要揍他,他肯定眼都不眨让他揍个够,可你林春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的人轮得到你管吗?顾国泰半点都不让他,俩人十分没形象地扭打到一块。林春嘴角挂了彩,吐出口血沫子,他小腿正被顾国泰压着动弹不得。
顾国泰一巴掌呼他脸上,喘着粗气道:“你他妈别耍疯了!老子今天来不是跟你打架的,等找到辉子你想怎么打都可以!谁不敢谁是孙子!”
林春被顾国泰这巴掌呼的鼻血直流,眼前呼呼地冒金星,这才转过弯来:“辉子昨天跟你在一起?……我他妈还没找你要人呢,你倒人模狗样地来示威,你妈叉的!”
顾国泰制住林春挥来的拳头,哑着声音说:“我带他回北京了。”
林春当即跟被打了鸡血一样鲤鱼打挺状想从地上跳起来,却被顾国泰死死按住,林春一痛高声大骂:“我!操!你!妈!”
顾国泰真想一巴掌把他呼晕,他心里泄气,看来许辉是真没回来。“你嘴放干净点!不然老子还揍你!”
林春最烦人威胁他,他那股憨劲被激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影不影响风化,张口就骂:“你!妈!逼!!”
顾国泰‘啪’一巴掌落到他脑门上:“老子没功夫跟你比谁嘴脏,现在最关键的是赶紧找着辉子!”
林春的疯劲被这巴掌打散一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越看顾国泰那张脸越想揍他!顾国泰理理被林春扯乱的衣服,问道:“林溪跟你联系了吗?”
林春爱搭不理,朝他翻个白眼说:“没有,顾国泰你快滚吧,多看你一会就觉得蛋疼!”这个新骂人的词是林春刚跟同事学的,觉得用在这里真他妈贴切啊。
顾国泰没心情跟他对喷,说:“他要联系了你告诉我,辉子肯定跟他在一块。”
林春嗤的一声:“你放心吧,他要真联系我了,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顾国泰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林春:“你他妈长不长脑子?林溪一直觉得唐路声是辉子害死的,”林春听的云里雾里,半信半疑地看着顾国泰,顾国泰冷哼了声接着说:“你觉得是林溪救了辉子对吗?你他妈知道那瓦斯爆炸怎么造成的吗?那是林溪一手策划的,是不是他提前让你等在那里?你他妈的也不想想,他怎么把时间地点拿捏的这么清楚的?”
顾国泰戳戳林春的心口,继续说:“你他妈好好想想,他这半年来找你,是不是都在打听辉子的情况?我猜,他肯定跟你说辉子是他朋友很重要的人,这种傻逼才信的话你也相信?”
林春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嫌恶地拍开顾国泰的手:“我不信你说的!你他妈的把辉子害成这样……你还有脸说什么?”
顾国泰冷笑:“行,你完全可以不信我,林溪把辉子送来了你也可以不通知我,但我必须提醒你,林溪这个人很危险。”顾国泰说完扭头走了,剩下林春想着他这几句话的意思,好大会才朝顾国泰的背影喊道:“你他妈嚣张什么!傻逼!”
林春虽然一根筋,但回到家一晚上都在想顾国泰的话。他跟林溪没啥交情,林溪当时还真是说辉子是他朋友很重要的人,他这个朋友就是那次在山上被炸死的那个?林溪是警察,被炸死的那个听武文说是混黑道的……那为什么说辉子是他很重要的人?林春越想越理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顾国泰又说林溪认为是辉子害死了那混黑道的……那为什么又救辉子?林春开始有点相信顾国泰的话了,他拿过手机一遍又一遍重复拔着林溪的号码,足足拔了五十回,都提示对方已关机。
……
飞机降落在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许辉看着周遭不同于国内的建筑物,突然很想拍上几张照片。他转头问林溪:“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用吗?”
林溪从包里掏了块爱疯递给他,许辉凭感觉拍了几张,然后把手机还给林溪。林溪没接,淡淡道:“你留着拍照吧,你还有机会拒绝治疗。”
许辉忍不住笑了笑,不知在笑什么:“既然来了,哪有回头的道理,是不是?有人觉得记得过去的事很痛苦,那是他没失过忆。如果真有一天脑袋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以前的痛苦或快乐,那不是更痛苦吗?”
林溪侧过头看了许辉一眼,他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些建筑物,拿手比划了个相框,慢慢移动着,仿佛在调试最好的角度。他随着许辉的视线望过去,这个国家他很常来,有时是办公务,有时是旅游。这是他年轻时最想跟唐路声一起来的国家,可惜直到俩人形同陌路都未能如愿。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他没想到竟然会跟许辉一起来。许辉应该是这几年唐路声身边很亲近的人,往事晃晃悠悠潮来潮去,那种炽热的爱已经消失,心底却有抹不去的惆怅。他是想过和唐路声长长久久的,当时还年轻,只是属于他们二十来岁的年代早已逝去。
许辉见林溪面色深沉地看着自己,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林溪这才回过神来,许辉望着他欲言又止,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林溪似乎看出来许辉有话要说,便问:“想说什么?”
“墓地里那个人,是你朋友吗?我是说,那种朋友。”
“算是吧,只是没能走到最后。”林溪实话实说,就在此时他电话响了,林溪低声跟对方交谈几句,十分钟后有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林溪对许辉淡淡道:“上车吧,我有同学在这边研究所里,专门研究人脑的移植和开发。我打电话跟他沟通过,说要我带你过去,他对你这种情况很感兴趣。”
半个小时后到达林溪同学的研究所,站在门口接他们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国人,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皮肤很白,长相斯文干净。他看见林溪很开心,二话不说就给他个拥抱,兴奋地用中文说道:“你小子都多久没来了?怎么瘦这么多?”
林溪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笑道:“今年事多,一个接一个的案子,经常加班,根本没时间休息。估计今年年假都没得过,哪像你说休就休?”
白大褂接过林溪的包,打趣道:“人民公仆就是忙啊,早让你辞职别干了,到时就该我羡慕你了。”
等老同学寒暄完,白大褂才有空问许辉的情况。许辉大致说了,白大褂问:“从你醒过来到现在发生的事,你都记得吗?”
许辉点头:“差不多,做过好几次脑CT,医生都说大脑没问题,是心理因素。”
白大褂想了想,问:“之前大脑里有血块?或者脑积水?估计是神经功能麻痹,说大脑没问题,应该是给你用过营养神经的药了。我直白点跟你说,要么等麻痹的神经自己恢复,要么用外力刺激它恢复兴奋。”白大褂凑过头去,眨眨眼睛:“你害怕电击吗?”
许辉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感兴趣地问:“怎么个电击法?”
白大褂拿手在他头上比划一下:“把仪器贴到这些地方,然后根据你的承受力慢慢调电压。这是我最新的研究发明,还没实践过,不过理论上对刺激神经效果很好。神经一兴奋,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了。”
56、第五十六章 记忆深处
许辉被推进病房前林溪又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现在决定不做还有拒绝的机会,等治疗开始再想阻止几乎不可能,白桐说这个治疗耗时比较长,需要十几个小时或者更久。”
许辉穿着肥大的病服,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有重重的黑眼圈。他接过白桐递过来的液体一饮而尽,白大褂笑眯眯地拍拍许辉的手说:“别紧张,如果这研究成果真成功了,以后那些因为大脑受创引发的失忆症啊,间歇性失忆症啊,神经末梢的损伤啊……就都能有效治疗了。你可千万别紧张,放松放松,来深呼吸,别太有心理压力,其实就跟做梦一样,把以前发生的事重新回想一遍。”
许辉朝林溪点点头,林溪看懂了他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被推进治疗室。随即治疗室的门口亮起红灯,白桐带着研究这个课题的几个同事一起进去,自动门应声而关。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林溪坐在走廊里的沙发上,随手翻着几本医疗杂志。杂志里有各种不现实的奇思妙想,竟然有人想把人脑和猴脑互换,观察研究人换了猴脑后的各项数据变化。杂志最后有几个类似小故事的设想,林溪被其中一个吸引住了目光:假如一个人的意识回到十年前并停止在那里静止不动,那人现在过的生活是十年前的意识支配的吗?下面举了很多例子,还附带了许多研究数据。林溪对那些数据没兴趣,却忍不住假设了一下这件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事。他对唐路声的记忆一直停在二十多岁,也许等他到八十岁时,一闭上眼想起的还是二十多岁的场景。就像时间没有移动过,两个人都还停在那里,说过的那些话早已飘散在四季交替里,俩人像演着一出没有对白没有观众的默剧。
林溪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自从唐路声死后,他常梦到那个血肉横飞的场景,或许那不是梦,只是潜意识作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接受不了唐路声已经死去的现实,他觉得唐路声在跟他开玩笑,故意制造个死亡假象来逃避法律制裁。可当他确定唐路声真的死了,却又不甘心他这么死。
许辉身上插了很多叫不上名的仪器,治疗室里的医疗器具反射着冷光,像冷眼旁观着许辉的一丝一毫的变化。不知被注射了什么药,许辉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有点像入睡前的胶着状态,但潜意识却又格外清醒。他能听见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能听见白桐的说话声,但就是睁不开眼。突然头部传来一阵刺痛,仿佛被铁皮包裹住越收越紧。他忍不住低呼出声,白桐一脸慎重,看了眼血压,吩咐助手道:“继续调高电压。”
许辉放在两侧的手哆嗦着握紧,绷的手指节泛着青白。白桐使个眼色让人按住许辉的手,他手上稳稳地操控着仪器,面沉如水,异常谨慎精确。仪器里的数据翻倍地往上跳,刷新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桐垂眼观察许辉不停往外渗汗的苍白脸色,知道快到极限了。守在电脑旁的助手飞快地回报着许辉的现状:“已经有反应了,这种情况是让它持续一会?还是继续往上猛加使刺激效果更好?”
白桐走到电脑前看了一会,抱臂沉思,良久才说:“先这样持续一段时间,看他反应再考虑是否增加更强的刺激。”那助手紧张的冷汗直冒,这个项目他们研究了快一年了,这是第一回找到合适的患者实践。白桐亲自上阵指导操作,要是失败了,这小一年的心血也就全打了水漂。
许辉只觉得浑身都疼,就像被人拿着钢钉往骨头缝里穿。他拼命挣扎着想逃离这难挨的痛感,可整个人仿佛被抛到了高空,眼前都是大火。火舌无情地吞吐着信子,似乎随时都会将他吞没。耳边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震的耳膜发疼,隐约中他听到有人喊他……脑海里突然开始交织着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每个片段都切换的飞快,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
白桐看到监测大脑的仪器终于有了反应,声音顿时拔高:“开始增加刺激!快!”
电压升高的一瞬间,许辉突然痛苦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要不是几个助手一起制住他,治疗根本进行不下去。许辉的泪顺着脸庞唰唰的往下流,白桐看了眼电脑,自言自语道:“如果理论和实践不冲突,他已经开始记起来了。你们看患者情绪波动难以自控,他现在很痛苦,正在矛盾从哪入手接受。”
正如白桐所说,许辉不知道怎么把脑海里飘浮着的片段归整到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杂乱无章毫无根据。白桐叫来个助手让她把许辉的表现记下来,又叫另一个助手把事先准备好的针剂注射到许辉身体里。助手拿着注射器很疑惑:“一边刺激神经,一边注射镇定神经的药物……真的可以吗?”
白桐说:“这药物的作用不只是镇定神经,它还起纾解引导的作用,外界刺激进行到一定程度时……我这么着说,要使刺激的效果更好,就必须把这种刺激转化成引导,让它条理清晰起来,不然很容易神经错乱。”助手似懂非懂地注射药物。
果然,还不到十分钟,许辉挣扎的频率就明显下降了。白桐站在一侧观察了许久终于松了口气:“患者现在情况逐渐稳定,每个人都写份记录发到我邮箱。现在停止增加刺激,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整理。”
白桐说完转身走了,脱下白大褂时一摸额头全是冷汗。搞了这么多年医学研究,很难遇到让他这么为难的情况。人的大脑中没被研究开发的区域还很多,稍微不慎,不仅会前功尽弃,还会给患者造成巨大的伤害。其实这次治疗可以归结为一句话:让已经麻痹的神经末梢恢复活力。可操作起来……稍微出点差错,就会造成神经错乱。白桐走出治疗室的时候,林溪正垂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听见动静,林溪抬眼看他,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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