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的身份是死囚!
几个持刀警戒的衙役眼神冷厉,身下的牛车摇晃颠簸,这牛车昨晚一宿没有停下,拉着唐峥离开一路直奔县府。
无论古今中外,又或华夏西方,历朝历代当衙役的脾气都不会太好,尤其面对的还是囚犯这种情况。
于是一个衙役说话了,鼻腔里带着十分不屑的哼声,冷冷道:“要水喝?可以啊,臭小子你先睁开眼睛看一看,看看爷爷们有没有兴致给你水?”
“爷爷?你是谁的爷爷?老婆你真逗,现在都学会装男人声音了,来,嘴一个……”
能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基本代表着唐峥还有些迷迷糊糊,但他头疼欲裂之下还是睁开了眼,然后准备咧嘴傻笑给老婆买个乖。
可惜这一睁眼不要紧,顿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
原本还想用夫妻间的语气跟老婆开玩笑说一句‘死鬼’,然而这两个词在他睁眼的瞬间‘嘎’一声憋了回去。
刀!
明晃晃的刀!
人!
五大三粗的人!
唐峥下意识摸摸脖子,然后使劲甩甩脑袋,就在车厢里几个衙役冷冷哼笑的档口,唐峥忽然大手一拍额头嗷嚎两句,装作迷迷糊糊道:“原来我没睡醒,现在还在梦中,奶奶的,接着睡……”
砰的一声,他脑袋直接撞到车板上,瞬间口中鼾声如雷,嘴巴还刻意咂吧了两下。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当如何。
古往今来有两种人最难办,一种是酒鬼,一种是疯子,这两种人既不能跟他们讲理,又不能跟他们使用暴力,因为使用暴力也没用。
酒鬼和疯子能感到疼,但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唐峥忽然用头撞击车板然后昏睡,几个衙役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
唯有那个捕头一直冷眼旁观,这时终于显示出人家为什么能当捕头,只见此人锵琅琅抽出腰间大刀,然后举着明晃晃的刀子贴近了唐峥的手。
“唐家小子,装醉是吧!很好,有种。本官现在数三个数,第一个数你不醒,我剁一根手指头,第二个数你不醒,我切掉你一只手掌,如果第三个数你还不醒的话,本官很想试试用你的脖子磨磨刀……”
用脖子磨磨刀?
天底下没听说谁家脖子这么硬!
唐峥想也不想蹭一下坐起来,虽然还是头疼欲裂,但是哪有一丝醉意,这反应速度看的那几个衙役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醒悟过来,顿时大怒道:“好啊,原来你他娘的装醉,敢骗爷爷们上当,老子剁了你这狗。日的货。”
衙役一般没学问,有学问绝对骂不出这种话,先是自称爷爷,转眼又是老子,爷爷也罢老子也罢,说起来都是占便宜的话,但是偏偏他后面还加了一句狗。日的货,如果前后联系起来这么一琢磨,得,这衙役就是那条日了狗的狗。
唐峥心里很想笑,但是眼前的场面实在让他笑不起来。
任谁一觉醒来忽然面对几个杀气腾腾的陌生人,手里还拎着明光闪闪的大刀乱比划,别说是唐峥这样的聪明人,就是混不吝的大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妙。
一个人如果突然闯入陌生而且危险的环境里,他会选择怎么做呢?
正常人可能会惊悚高呼然后瑟瑟发抖,但是聪明人绝对会想办法试探一下底细。
唐峥是个聪明人,所以他选择了探一探!
“几位大哥……”
唐峥先是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在脸上堆起笑容,这才接着又道:“你们这是绑票?”
几个衙役嗤之以鼻!
唐峥心里顿时一抽,后背隐隐已有冷汗沁出。
不是绑票,手里却拿着刀子,这怕是比绑票还要狠,人家这是要撕票啊。
正当他挖空心思琢磨得罪了哪路大神的档口,忽然目光瞥见几个衙役身上的衣服。
咦?
粗布,汗衫。
短劲袍,皂长靴。
唐峥下意识出了一口气,也不住为何心里竟然有些放松。
他忽然冲着众人嘿嘿一乐,用一种我已经识破你们的得意口吻说道:“原来是在拍古装啊,哥几个演的不错嘛,只不过咱有个问题弄不明白,你们找群众演员怎么就找上了咱?跟我媳妇说了没,有没有付酬劳,给钱少了可不行啊,毕竟咱也是售楼处的销售经理,一个月大几千的收入呢……”
几个衙役呆呆发怔,那眼神仿佛看傻子。
唐峥却没有留意这个,继续叽叽歪歪又开始猜测,再次道:“是不是因为这场戏需要喝醉酒的角色,呵呵呵,看来你们导演选群演还是很有眼光的嘛,我喝醉之后确实喜欢耍酒疯,整个幸福小区没有不知道我的人……对了,酬劳是多少,给我媳妇了对不对?”
几个衙役继续保持发怔,不过已经有了暴走打人的迹象。
倒是那个捕头忽然摆了摆手,然后目光稀奇的看着唐峥,这捕头明显也听不懂唐峥说的话,但是仍旧笑眯眯赞了一句,道:“看不出来,你唐峥倒是个疼媳妇的人!”
“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
唐峥顿时更加放心,认为这绝对是拍古装戏的无疑,应该是自己昨晚喝醉了酒正好被选中,然后自家媳妇收了酬劳同意自己来做个群众演员。
毕竟喝醉了嘛,人家需要酒鬼这个角色,他喝醉之后正好本色演出,说不定演的角色还很出彩。
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个饰演小头目的人赞自己疼媳妇,连忙咳嗽一声准备吹吹牛,哪知口中话还没有说出,陡然见到小头目抡起巴掌狠狠甩了下来。
啪!
一声震响,唐峥眼冒金星,他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耳中鼓膜一阵嗡嗡嗡的响。
只听小头目冷冷轻哼一声,语气突然转为恶狠狠的调调,此人目光有些森然,冷冷吞吐宛如利刃,道:“疼媳妇是好事,可是你唐峥有老婆么?臭小子毛都没有长齐,除了偷鸡摸狗你干过什么正经的事?”
“懆你的娘……”唐峥也炸了,愤怒大骂道:“这群演老子不干了,不管你们花了多少钱,老子他妈的不吃这一套,假戏真做,竟然真打,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有十万不算完!”
说完这话,他噗通一下躺在车板上,双手抱着脑袋大声喊疼,两条腿配合着不断乱蹬抽搐,这是从电视里学的绝活,据说碰瓷的大爷们全都这么干。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有人已经忍不住挥了挥手中的刀,那个捕头面上带着丝丝迷惑,忽然提起手掌傻愣愣观察起来。
“难道是我手劲太大,一下把这个臭小子给打傻了?”
担任捕头多年,他也见过不少死囚犯,有哭爹喊娘的,有屎尿齐泄的,形形色色各种情形,就是不曾见过唐峥这种反应。
身为阶下之囚,敢跟捕头要钱?
不但敢跟捕头要钱,而且还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十万贯!
十万贯是个什么概念?
他们琅琊郡一年的税收都没有这么多。
唐峥还在那里伸腿抽搐,同时还抱着脑袋不断喊疼,但他目光却透过手指缝不断向外偷窥,越看心里越觉得没有谱。
如果眼前这一切都是演戏,那么这戏演的未免也太逼真了一点吧!
整个车厢里并没有发现摄像机,而且车子还在晃晃悠悠不停的走,唐峥曾经从网络上看过几次拍摄电影的花絮,他隐隐觉得拍戏应该不是这个套路。
也就在这时,猛听外面轰隆一声闷响,唐峥明显感觉身下的车板剧烈一晃,车厢外有人十分惊慌的‘啊’了一声。
几个衙役先是一怔,随即如临大敌拎着刀子就要往外蹿,但是那个捕头却猛将手臂一挥,然后压低声音轻喝道:“勿要乱动,车内戒备。”
“孙头儿,莫非是有人劫囚车?”几个衙役虽然按捺住身形,但是脸上却明显带着惊慌失措。
唯有孙捕头依旧沉稳,压低声音轻喝又道:“就算劫囚车,本捕也无惧,都给我憋住别出声,打起精神戒备好,本捕头今天倒要看看,是谁敢来老虎口中拔牙……”
几个衙役深吸一口气,手持大刀明晃晃守在车厢门口。如果外面真的有人劫囚车,只要一掀车帘先给他剁一刀。
唐峥心里有些紧张,复又带着三分急切,他真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演戏,但是心底却总是有种事情不妙的感觉。
中国的演员,演戏何时如此逼真过?如果不是演戏,刚才那一声轰隆闷响又是为什么?
第4章 等着问斩吧!()
唐峥满腹怀疑,但他决定静观其变,蠢货遇到危险喜欢吵吵,聪明人遇到危险喜欢装傻,所谓咬人的狗不叫,而装傻者也不一定丢人。
事实上唐峥醒来以后已经装了两次傻,先是假装宿醉未醒倒头又睡,后是胡说八道试探对方,比如他刚才刻意提到拍戏提到老婆,其实就是想通过观察推测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个销售精英必有之手腕,察言而观色,蛛丝推马迹,人活着都是为了挣一口吃喝,生活的艰辛早已把唐峥磨炼成一个聪明的人。
虽然不曾靠着察言观色的本领吃得很饱,但是他多多少少也能从兜里掏出两个钱,世人很少大富大贵,普遍生活在低层,有时候这和奋斗没有关系,人之成败有着太多的决定因素。
此时牛车已经不再摇晃!
显然是有突发状况迫使车辆停止下来……
车厢之外,那个雇来的车夫瑟瑟发抖,老人满脸痛惜看着自家被撞歪的车厢,同时又满脸惊恐看着对面凶神恶煞走过来的人。
原来昨晚这老人驱车一夜没睡,今晨精神疲惫不堪终于坚持不住,他驱策的牛车眼看就要进入城门,不曾想却与出城的一辆车架迎头相撞。
其实也算不上相撞,顶多就是剐蹭的严重一些,但是驾车的老人仍然很是惊惧,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感觉闯了弥天大祸,因为对面的乃是马车!
这时代能有马车者都不是穷苦人!
要么是官,要么是匪,或者是大商大贾,也可能是高门大阀。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穷苦老百姓全都惹不起……
……
“盐帮,俺竟然惹了盐帮。”老人下意识咽口唾沫,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世道不平,天下纷乱,老百姓生活很是可怜,稍有不慎就会惹大祸。
比如眼前这拥有马车的盐帮,原本也只不过是一群贩卖私盐的市井无赖,后来仗着朝廷吏治日渐昏庸抱伙成团,如今已经拥有了飞扬跋扈欺压良民的强大本钱。
却说马车和牛车剐蹭之后,对面车上随即跳下来四五个壮汉气势汹汹走过来,这几壮汉压根没管瑟瑟发抖的老车夫,他们直接跳上了牛车走到车门前。
然后口中冷冷一笑,抬脚对着车门狠狠一脚。
不但踹门,而且暴喝,破口喝骂道:“懆你姥姥个蛋,胆敢撞咱盐帮的车,出来,赔钱……”
明白了,这是看不上老车夫的家底,准备讹诈车厢里乘车的客人。
但是老车夫仍然心疼的眼皮直抽搐。
他全幅家当就是这辆牛车,专门请人制作了车厢载客拉活,这几个‘大人物’一脚猛踹下去,他也不知几天工夫才能挣回修补的钱。
此时正是一日清晨,城门口早有不少百姓排队等着进城,见此情况无不远远躲到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唐峥坐在车厢里侧耳倾听,眼角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几个衙役。眼见这几人面上都显出冷笑,唐峥的心里越发感觉打鼓。
“不是演戏,这不是演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很是惶恐。
最初这几人以为外面有人劫囚车,表现的那种紧张和戒备明显不是演绎,现在听到是有人前来讹诈钱财,表现出的嘲讽和不屑同样发自内心。
这绝对不是演戏,演戏演不出这种入骨三分的味!
……
车厢之外!
旭日从东而生,天地骤然一亮,那几个踹门的壮汉气势汹汹,猛然抬腿又是狠狠一脚。
刚才车门没被踹开,这次终于吃不住力,老车夫心痛之下只听咔嚓一声刺响,他的牛车车厢已经被踢坏踹开。
“懆你姥姥个蛋,滚出来……”几个壮汉破口又骂,然而声音突然噶然而止。
日光浩浩之下,壮汉看到了车内之人的满脸冷笑,然后又看到六七把明晃晃长刀,映着阳光折射出锐利的光。
几个壮汉满脸惊呆,然后在转瞬之间变幻了脸。
“呃,是衙役大哥啊,哟,想不到孙大人竟然也在。”
孙捕快冷冷一哼,面色平淡道:“没错,你不让我滚出来么?现在本捕已经滚出来了,不知诸位盐帮高人,可是有何指教?”
“呃……
几个壮汉咽口唾沫,原本的气势汹汹早已不在。
这几个货望着衙役手里明晃晃的长刀,人人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光头忽然搓了搓大手,裂开大嘴略带扭捏道:“孙大人您要看艳舞么?昨晚刚从杏花楼那里才学会!不要钱,免费的……”
唐峥目瞪口呆!
……
“滚……”
孙捕头陡然暴喝一声,几个壮汉想也不想抱头鼠窜。
自古民不与官斗,哪怕朝廷日渐昏聩,但是市井之人等闲还是不敢跟衙门耍横,也许他们的帮主来了能有这个资格,但是几个壮汉明显没有强横的底气。
孙捕头冷笑看着壮汉离开,慢慢将自己的长刀收回刀鞘,他打眼一扫被踹破的牛车车门,忽然探手入怀掏出一角碎银子扔下去。
“城门已到,不再乘车,汝这车夫也算倒霉,本捕头这里有些赏钱打给你,勿需摇头,拿回去吧,找个工匠好生把车门修一修,年迈如此还要奔波也不容易……”
说完也不管车夫连连致谢,直接转身重重一挥手,对几个衙役下令道:“带上唐峥,下车行走,无需去衙门报备,直接将其投入死牢。”
几个衙役应一声喏,其中两人上前一把架起唐峥,然后众人一齐跳下牛车,越过城门朝着城内行走。
唐峥被人架着胳膊越走越惊心,渐渐心头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影。
道路两旁,一排一排古色建筑。
街上走卒贩夫往来不断,衣着打扮完全和他不同。
这不是记忆力经常从广告片上看过的影视城,因为中国还没有如此逼真如此规模的影视城。
“这是哪里……?”
唐峥喃喃一声,心底生出一丝很久不曾有过的慌乱。
旁边的孙捕头面带冷笑,淡淡嘲讽道:“臭小子还想装傻充愣,此处县城你亦非没有踏足过。”
“我来过?”唐峥越发迷惑,忍不住四下打量。
那孙捕头见此情形怔了一怔,忽然仔仔细细打量唐峥半天,然后再次开口又道:“汝名唐峥,城北唐家庄人,自幼克死爹娘,多年无人管顾,你今年十五岁刚满,奈何注定是个死囚……”
“我?十五岁?”
这次轮到唐峥怔了一怔,然不住扭头去看孙捕头,刚想问一问我明明二十多了怎么还说十五岁,然而下一刻他脑中猛然一震,脱口而出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注定是死囚?”
孙捕头‘嗤’的一笑,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两旁的衙役陡然用力,架着唐峥的胳膊加快速度往前走,街面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座古代县衙,看那门匾台阶恐怕已经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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