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却明显不在,眼神放空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兔子?”许惊涛仔细观察着李铭的表情,虽然他对这两个孩子的到来,不似自己这般期待,可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也不是毫无触动。是自己的骨肉呢,就算不是他想要,那血脉的牵连也是天生的。李铭停下咀嚼的动作,抿了抿嘴唇,“以前总觉得人在这个世上,虽然总是遇到低潮和困难,可为了活下去,生命力都是顽强的,直到看到陆珊的死,明明前一天下午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能说能笑,根本想象不到半夜里人就去了,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原来人是这么脆弱的,一个小小的意外,生命就可能到此为止了。”“是啊,活下去千辛万苦,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就算有多不情愿,都由不得自己选择。”许惊涛附和着,叹了一口气,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感慨,“还以为只要移植成功了,后面就没有什么意外要给两个小家伙当爹了,现在突然两个变成了一个,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惊涛。”“嗯?”许惊涛转过头,看到李铭也正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甚至有一点恳求的意味,“如果活下来的这个孩子,能够顺顺利利的出生,就别做亲子鉴定了,好吗?”
不做亲子鉴定,不要去确定究竟是谁的孩子,两个人就都各自拥有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作为父亲的概率。
许惊涛弯起眼睛,嘴角也噙着情不自禁的笑,他是舍不得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吗?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不,都不是。他已经不再是许家的人,不再被一纸婚约绑缚,他是自由的了,在未来的人生里,他可以去结婚,可以拥有很多孩子,许惊涛更愿意相信,如今他舍不得的,不是一个在孕母腹中尚未成型的胚胎,而是他俩如今唯一共同的牵绊,那不是他或他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
“我想要小兔子。”许惊涛笑着说,“虽然一心想要小兔子,可是,如果是小熊,我想我也不会舍得把它丢出去不要。不管这个孩子是你的还是我的,我都把它当作小兔子了,我希望它像你一样,又乖又孝顺,可不要像我,不学无术的,还整天惹老爸生气。”许惊涛自我嫌弃的滑稽表情,让李铭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些宽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笑脸,回应地笑了笑。
62、
这一年的夏天;李昕跨专业考取了S音乐学院民乐系二胡演奏专业的研究生,进校时就已经是严玉鹤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国内的新生代演奏家中也已经小有名气;严教授器重这个学生;为他申请了助教待遇,代管本科班的学生;不出意外只要他愿意;李昕毕业后就可以直接留校任教。
这一年的秋天;清河把赵驭寒保险柜里的财产赠予协议和公证遗嘱存进了自己的银行保险箱,那两样东西加在一起,几乎可以挖空赵驭寒全部的个人资产,再恶毒一些;甚至可以让遗嘱立即生效;一个商人,居然可以做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出去这样愚蠢的事,清河在心里骂着,既然那个混蛋真的敢拿出全部身家来包养一个明知对他只是曲意逢迎的戏子,那又何妨与他耗上一辈子。
这一年的冬天,许惊涛和李铭的女儿出生了,名字是许老爷子起的,给许安安报户口的时候就顺带一块起好了,大的叫许谦学,小的叫许谦敏。
许谦敏抱回来的时候,一点不像其它才出生的孩子那样黄巴巴皱巴巴的,雪白粉嫩,圆溜溜的黑眼珠,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漂亮极了。许夫人说她虎头虎脑的,跟许惊涛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许惊涛却不甘心地掰孩子的小嘴,“有兔牙么?张开给我看看。”许夫人一巴掌狠狠把他的手打回去,心疼地训斥,“臭小子,你见过哪家小孩儿生下来就有牙的?”许谦敏也适时地一咧嘴,控诉一般“哇”地大哭起来,委屈地什么似的。
许惊涛比他闺女还要委屈,他的完美设想中,明明应该是一个像兔子一样能陪他打架的男孩儿,可现实却是个据说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哭哭啼啼的丫头片子,再没有这么货不对版的了。而许谦敏也像是知道爸爸嫌弃她似的,别的谁抱都行,就只一到许惊涛手里就哭,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相看两厌。
“死丫头,爹都不认识,看清楚了我是你爹,不许哭!”许惊涛抱着裹得像粽子似的闺女,却除了毫无作用的威逼利诱,一点办法都没有。许夫人夺回孙女,疼爱地哄着,把小儿子往旁边赶,“去去,粗手粗脚的,连孩子都不会抱,你勒到她了,不哭给你听才怪。”许惊涛太不开心了,不仅被闺女嫌弃,连妈都跟着嫌弃他了,女人缘什么的,真是他的魔障。——可是没办法呀,就算被嫌弃了,妈还是他的亲妈,闺女,也还是他的亲闺女。
许谦敏哭累了,一仰脖子呼呼大睡,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许惊涛一个人趴在小床边,自言自语地守着闺女说悄悄话。这么白,像兔子;这么软,像兔子;这么有个性,像兔子……这个小家伙,越仔细看越哪哪儿都和兔子一个模子刻出来,越看许惊涛越是喜欢,“你爸爸不相信我会永远爱你们,他等着我把你还给他呢,咱们才不还,你是我闺女知道不,要跟我一条心知道不,你爸爸要是想我们,就让他自己回来。”许惊涛傻笑着,眼神中终于也有了为人父的温柔,俯□,轻轻地亲了亲闺女肉嘟嘟的小脸,“还好,他不相信我,要不然,就没有你了。”
都说男人做了父亲以后,会长大,会改变,有了许谦敏之后,连父母都惊觉许惊涛好像突然就成熟了。他开始认真地学习做一个好父亲,即使手忙脚乱,也要每天亲力亲为地照顾闺女的吃喝拉撒,从不假他人手。冲奶粉,换尿片,擦口水,陪闺女说话,逗闺女开心,和闺女培养感情。“敏敏~丫头~闺女~”以前总是嘲笑别的男人当上奶爸就像变了性,现在轮到自己,宠爱的称呼换着花样地喊也不觉得恶心。所有的娱乐活动一棒子打死,每天店里家里两点一线,许惊涛的休息时间,全都奉献给了那个只有一丁点儿大却可劲儿会折腾人的小东西。
他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就算搭上一生也要实现,所以,他要给自己培养一个亲密的阶级战友,才能取得对敌斗争的最后胜利。
许惊涛做奶爸做得不亦乐乎,而李铭却是在许谦敏满百日以后,才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他刚在大漠里拍了六个月的戏,回来的时候人都累得黑瘦了许多,风尘仆仆。一进家门,打眼就见到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只是那远远的一眼,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他一句话,他便已经油然而生了“那就是我的孩子吧一定是”的本能反应,然后,便呆站在原地,紧张,好奇,忐忑,甚至有些恐惧。李妈妈笑着招呼他,“快点过来看看,我们敏敏都长这么大了。”李铭这才如梦初醒,丢掉手里的行李包,小心翼翼地靠近,步伐却愈来愈轻快,拍戏的疲劳便因这个小家伙突然的出现而一扫而光。孩子正安静地睡着,眼睛珠子在紧闭的眼皮里轱辘轱辘地转,小巧的嘴巴往外嘟着,好像梦里有什么不满,就算不会说话,也会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表达。从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轻,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小,软乎乎的,一身的奶香,小肉胳膊上戴着铃铃作响地银镯子,小手在睡梦里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襟,抓紧了就没放下。
李铭托着孩子幼小的身躯,它温热的体温,好像有和自己一样的温度,砰砰跳动的小小心脏,也仿佛和自己的脉搏频率相同,李铭愣愣地,看着这个活生生的小家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自己就这样当了爸爸。
知道李家也在盼着这个孩子,许惊涛在过完百日后便把孩子送到了李家爷爷奶奶身边小住,随着孩子一起带来的,大到婴儿童车,小到奶粉奶瓶、尿片围嘴,大大小小的零碎,堆满在五斗柜上,无不彰显着那另一位父亲对幼女的疼爱无度。李妈妈看着李铭又小心又好奇地逗弄女儿,微笑渲染在脸上止也止不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都这么喜欢这个孩子,还离婚干什么呢?”李铭逗弄女儿的开心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李妈妈也并没有想要等到他的回答,只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又难免有些感慨。“都到现在了,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李爸爸端着茶杯也过来他们这里坐下,顺手疼爱地摸摸许谦敏稀疏的头发,问李铭,“现在你们也离婚了,以后孩子是怎么打算的?”李铭看着孩子轻声说,“现在这个孩子是谁的也说不清,我们也不想特意去做鉴定了,我现在的工作忙起来没法照顾孩子,所以孩子还是跟他好一些。以后孩子就跟他姓,户口也跟着他,等孩子以后大了,要是不合适留在许家的话,我再跟他商量把孩子接回来。”“小许一个人要带个孩子也不容易,回头你跟他说,累的时候就把孩子送来,我们老两个现在也退休了,能帮着带带孩子,也解解闷。”父母喜爱孙女,也喜爱那个前任的儿婿,李铭怎会不知道,点头答应,母亲却又跟着接上一句,“看得出来,小许这孩子,心还在你身上呢。”
小许这孩子,心还在你身上呢。母亲的话,无缘无故总是回响在脑海里,在这初春的晚上,扰得李铭的心里也有些烦躁难眠。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明明都已经很重了,却并不见有多么暖和,冷气隐隐地从背后的缝隙灌进来,后颈凉飕飕的回不来暖。李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隔壁屋里李妈妈早就哄着许谦敏睡着了,看不到孩子,又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起来。过了百天才第一次见到面的孩子,一颦一笑,一哭一闹,却都像刻在了脑子里,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奇妙吗?
按亮了枕头边的手机,手机相册里有一个叫“敏敏”的文件夹,那里面存着的,是许谦敏从出生到百天的照片,照片很多,有几百张,不用说,拍照的一定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看不到孩子的日子,李铭却从没错过许谦敏的成长,每一天他都能收到许惊涛发来的照片,记录着小敏敏的点滴,即使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这些照片,李铭在外地拍戏的时候,就不知道已经反复看了多少遍。一张张地翻过去,只有许谦敏,每一个镜头,各种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主角永远只有一个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想到的,却不止是一个主角。
李铭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样的场景,许惊涛和孩子在一起时的各种场景,他会怎么在孩子哭泣时努力安抚,他会怎么在孩子睡觉时用不怎么准确的调子给她唱摇篮曲,他一定很喜欢听孩子的笑声,很懂得怎样能逗得她开心。许惊涛会是个好爸爸,李铭想,比自己尽职很多的爸爸。
==================================================================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周多就差不多结束了,姑娘们被虐的苦日子不多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