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被薰叫醒,一大一小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一个刷牙,一个把手放在身後扭扭扭。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又有点想不太起来。
江睿阳抓抓肚子皱眉深思,薰悄悄抬眼偷看他。
「呐……阳阳哥哥,後天大家要一起出去玩,记得吗?」
「喔,记得啊。」
江睿阳想起他特地请了两天假,要跟饭岛一家去隔壁长野县白桦湖做两天一夜的温泉旅行。
「那里的游乐园很好玩喔,薰去过,一起玩好吗?」
江睿阳吐掉泡泡水,看著薰头低低的,睁著一双无辜的眼睛向上看他。
喔喔,小孩,察觉到了吗?
江睿阳擦擦嘴,其实感到有点害羞。
像这样对小孩莫名发脾气的,仔细想想也不太好意思。
江睿阳,你是大人了,成熟点。
看著薰讨好似地拉拉他的衣角,江睿阳态度软化地说:「好,我们一起玩。」
「真的吗?」
薰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展开笑颜,江睿阳也对他笑笑。
「早安唷。」
一身清爽的彩子出现在他们身後,江睿阳回头看她,认真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过这女孩素颜的模样。
「早安!彩子!」
江睿阳看著薰头上开出小花跑过去牵彩子的手,笑得一脸灿烂。
不要闷,江睿阳,没什麽好闷的。
不要没用到吃一个小孩的醋可以吗?你是太久没朋友吗?
振作一点,莫闷莫酸莫赌烂--
「呐呐,彩子,後天要一起玩喔!上次那个赛车好好玩喔!这次我们也可以一起坐一台,跟阳阳哥哥比赛!」薰摇摇彩子的手。
「好。」彩子笑著说好,眼睛却看著江睿阳。
而江睿阳只是把牙刷一插,走出浴室去跟小阿姨说他後天临时有事,不去了。
* * * * * *
熟识江睿阳的朋友都知道,静如处子动如监狱兔是他的最佳写照。
他可以一整天躺在水塔旁吹风看云做白日梦,也可以跟朋友上山下海划龙舟。
基本上是个满好相处的人,只是好像有点难以捉摸、有点不按牌理出牌。
与江睿阳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成对比,他的内心是非常奥妙的,比宇宙广阔、比迷宫难走。
不过懂江睿阳的人也都知道,江睿阳不寻常的举动如果突然增多(例如後空翻变成花式後空翻之类的),通常就是他心情大好或大坏的时候,如果不是超级开心,就是非常焦虑。
最近江睿阳使用後空翻、前滚翻、侧翻、空中转两圈再翻的次数又开始频繁起来。
而由他面有屎色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不是很开心。
证人A鬼冢(原名佐藤),手抚著下巴做沉思状,对镜头说:「说到这个,昨天跟小太阳大人一起下班的时候,我看见他骑著那台银色淑女车做飞车特技,嘛,虽然我很惊吓,不过也更崇拜他了唷!」鬼冢笑出一口白牙对镜头比了个赞。
证人B是江睿阳的前男友,温和的嗓音在Call Out的电话里缓缓说:「喔,他把气球吹爆?那表示他在生气喔,嗯?他还做了空中翻滚是吗……让我看一下笔记,啊,那表示他吃醋了!虽然他不太常吃醋,吃醋的点也很难抓,但一吃起醋来是满可怕的……不过这也是他可爱的地--」
喀。
江睿阳将电话挂断,挖挖耳朵觉得刚才好像有点杂讯。
「谢谢。」把红色的手机还给鬼冢。
「不会,你阿姨说什麽?」
「她说晚上十点前要回到家。」江睿阳坐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窗外。
「阿姨很严厉呐。」鬼冢转著方向盘啧啧两声。
难得两个年轻人都连假两天,鬼冢跪求江睿阳去他家帮他看画,江睿阳本来拒绝了,却在昨天打工时又答应了。
江睿阳没有跟著去白桦湖旅行。
「阳阳哥哥,你要去哪里?还没要出发唷。」薰看著江睿阳背著背包坐在玄关穿鞋,急忙问道。
江睿阳回头看他:「要跟朋友出去喔。」
「朋友?」薰瞪大眼睛欸了声。「所以阳阳哥哥今天没有要一起去吗?不是说要一起……」
「嗯,阳阳哥哥跟朋友约好了,抱歉呐。」
没去看薰的脸,江睿阳背起包包。
「那,我出门了喔。」
江睿阳打开门走了出去,没听见薰像往常一样跟他说「慢走」,门关上前的那一刻,他回过头去,看见薰沮丧的背影,向刚下楼的彩子走去……
「唉呦!干嘛?」
鬼冢的腋下猛地被江睿阳砍了一下,虽然不会痛却吓了一跳。幸好现在是红灯。他转头看见江睿阳虽然望著窗外但头上却有一只火鸟正猖狂地对他叫嚣,鬼冢甩甩头定睛再看,火鸟又消失了。
该不会是因为小太阳大人答应要到他家,昨晚太兴奋睡不著,睡眠不足而产生幻觉了吧?看见绿灯,鬼冢战战兢兢继续上路。
<待续>
此醋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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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都是小星星20
车子开过一间间的日式平房,开过草长得比人高的野外,开过一个小山洞,一路上的低气压让鬼冢忍不住唱起还珠格格的主题曲来解闷。
「对酒当锅,唱粗心中喜悦,哄哄咧咧,把握青春年华--」鬼冢唱得热血,差点把方向盘当做唱盘,像个DJ一样刮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睿阳突然转头加入啊啊,唱得比鬼冢还壮烈。
鬼冢坚定地看他一眼,放声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睿阳也锐利地看著鬼冢,下垂的眼中有簇火苗。
此刻再也没人管谁还在开车、不管谁爱画谁不画、不管谁正为酸所困、不管钓鱼台是谁的,两人只是紧盯著对方,然後再一同转头望向前方热烈高歌,彷佛他们就是两辆充满动力的火车,而前方正是辽阔的塞外风光。
「啊--啊啊--啊啊--」
车子如同时速三十的骏马般壮烈地缓缓驶过田野。
啊啊完,车子停在一条静谧的巷子内。
「永琪!唱得极好!」鬼冢拉起保险杆一脸惊喜。
「过奖,鬼冢老师。」
「错了啦,你要叫我皇阿……」
江睿阳下车用力关上车门,伸伸懒腰。
眼前是一栋位在斜坡上、像是车库的铁皮屋,前方是条来车不多的小马路,午後的阳光从建筑间的缝隙落在大面积的阴影上,有著乡下一贯的平和气息。
「进来吧。」
鬼冢停好车,打开铁卷门旁的小门走进去,江睿阳说了声:「打扰了。」跟著踏进门。
因为窗户的位置落在太阳的背面,里面采光不佳,等鬼冢开了灯,江睿阳才看清楚里头的光景。
说是车库,这应该算是仓库,旁边有个小楼梯通向二楼,而一楼就是鬼冢的工作区。
墙上贴著一堆草图与海报,脏乱的地板、待整理的大工作桌、满满都是美术书籍的大书架、置放画具的铁柜、被玩具围满的沙发。
喔。
「小太阳大人,你画图的时候一定不能没有什麽?」鬼冢看著翻来滚去到处参观的江睿阳,哈哈笑著问。
江睿阳停下动作,转头。
「音乐。」
「没错。」
按下一旁的开关,两旁的重低音喇叭随即放出不刺耳却很刺激的摇滚乐,鬼冢勾著嘴角,难得在江睿阳面前露出得意的一面。
空间、工具、音乐。
一个创作者梦寐以求的独立创作区域。
江睿阳虽然面无表情但从他东看西看的模样也知道他现在非常兴奋,甚至羡慕、甚至嫉妒。
翻来滚去,憋了半天,江睿阳扛起一具人体模特儿转头对鬼冢大吼:「这里太棒了!羡慕死你啦!」
鬼冢嘿嘿两声,从小冰箱拿出两罐苹果口味的QOO,一罐丢给江睿阳。
「小太阳大人什麽时候回台湾?」鬼冢坐到沙发上。
「大概九月吧。」江睿阳坐到他旁边,一手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QOO,跟著欣赏鬼冢的王国。
「嗯,呐……这期间,如果小太阳大人想画图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江睿阳转头看著鬼冢,他好像有点紧张,小麦色的脸浮上一层红。
从初次见面的「鹤田湿身事件」之後,鬼冢便不曾再问起画图的事情,一来他不希望因为问起这件事情让工作气氛不愉快,二来在相处之後,他也隐隐约约感受到江睿阳大概正在「自我挣扎」……这或许是同为创作者的直觉吧。
但最近江睿阳周遭的气氛明显好转(这部份则属於鬼冢野性的直觉),鬼冢前几天也看见江睿阳在书写汉字的沟通纸条上随手涂鸦,所以他才斗胆再次请命。
「呐,我呢,其实从小就一--直很喜欢画图,只是家里是开幼稚园的,我老爸要我继承,所以我才会去念幼保科。」鬼冢打开QOO,当啤酒喝了一口。
「你不要看我这样,染金发又戴耳环,我很孝顺的。」鬼冢瞄了一眼江睿阳,没听见吐嘈,继续道:「一开始我是想,我只要閒暇之馀还可以画图就好,反正我也喜欢小孩,就这样也没什麽不好。」
「可是也没什麽好。」江睿阳说。
苦笑。「是呐……我那阵子,很闷很压抑,我不知道这样继续好不好,但又没胆子不继续……」鬼冢搔搔胸口。
「後来,我看见了你的画,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我第一次这样感动,所以我决定跟随你的脚步,往插画方面走……」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接近,所以开始模仿。
跟小孩一样,很简单的理由。
「啊,不过千万不要觉得有压力,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鬼冢赶紧解释。
江睿阳轻笑表示不介意,问:「那你家人呢?不反对吗?」
似乎想起什麽可怕的战争画面,鬼冢打了个冷颤。
「喔,简直惨无人道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啊……」
「什麽?」讲什麽破烂成语听不懂。
鬼冢停下喃喃,咳了几声:「嘛,人生总有一两件事情是非做不可的吧?」
江睿阳愣愣。
「就算……会伤害到别人?」
「喔,小太阳大人,这句话真不像你会问的。」鬼冢笑了笑,眼睛看向一旁用纸胶贴在墙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他的爸爸与弟弟妹妹。他眼底有股沉淀的惋惜:「尽可能把伤害减到最小吧,因为遇上了,也只能说抱歉了……」
江睿阳顺著鬼冢的视线望向工作桌上的墙,赫然发现墙上贴著几张眼熟的插画。
黑白的、单色的、彩色的、随手涂鸦的、完整的;充满大人残存的童趣,处在喧嚣世界的叛逆,墙上贴满了江西小太阳的插画。
江睿阳顿时涌上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感觉真不是普通的诡异,在一个人的空间里,有著你的作品,代表他认同你,允许你进入他的地盘、分享他的某个部份。
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开心还是什麽的,比这复杂百倍的感觉,江睿阳却不是第一次拥有。
远在那个小孩接受他的画时,这种感觉就已经存在,并且成为他往後创作的动力来源之一。
而这种单纯的感受几乎已经快要被他遗忘,在他被复杂生活碾得支离破碎的期间。
江睿阳站起身来走向工作桌,仔细看著墙上用纸胶黏起来的复制画,鬼冢困窘地抓抓头。
「这是从你的网站上抓下来的,你没出版的,但因为很喜欢就列印出来了,还有很多我在GEISAI买的,放在楼上,舍不得挂。」鬼冢走到江睿阳身旁,像个急於在作者面前示爱的粉丝,透露自己的珍藏以表达支持。
「你为什麽喜欢?」
江睿阳淡淡的一眼,看得鬼冢心跳一百。
「什、什麽喜欢……」
「我的画,为什麽喜欢?」
鬼冢头无力一垂,抬起头来讪笑。
「呐,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画很棒吧?」鬼冢一脸真挚。
江睿阳没想到对方会这麽直率,不小心被戳到笑点(?),他扬开微笑,笑得鬼冢又心跳一
百来电五十。
不顾鬼冢压著胸腔喘息,江睿阳看著自己的画,手指抚著画中的线条行进,缓缓开口:
「一开始的比较好吗?我的画。」
一开始的比较好吗?
被说出这句话,真的令人非常无奈。
每个人都知道一开始是最难回去的,被丢出这句话简直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样。
那是压垮他的最後一根鬼针草。
大概是心态变了,要是之前,江睿阳根本不会示弱地询问这个可能会让他更沮丧的回答。
沉默之中,江睿阳静待鬼冢的答案。
「嘛,说一开始比较好,其实也不精准……」鬼冢摸摸下巴,想了一下。「应该是说,看得出来你不开心吧?为了画而画之类的,但……」瞥见江睿阳的脸色丕变,鬼冢大惊,颤抖地抱拳单膝下跪。
「皇阿玛饶命!」
「……你忘了我是永琪,鬼冢老师。」
江睿阳往後翻了两圈把自己抛上沙发,呼了长长一口气,整个人软软地陷进沙发里。
「小太阳大人!请你不要灰心啊!你的画还是具有太阳之力的!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因为你,而下定决心去读插画学校的啊!」鬼冢诚恳请命,抱拳跪跪跪地前进。
什麽太阳之力?比他的画图朱力还唬烂。
江睿阳看见鬼冢膝下跪著一双溜冰鞋,将视线看向屋顶,懒懒地开口:「我没有灰心……我这麽上进的一个人。」
从前要是谁听见江睿阳上进八成会笑到虾姑,但此刻鬼冢却兴奋万分,马上跳起来:「意思是,会继续画吗?」
「……再说啦。」
江睿阳没正面回应,但总比前些日子说的不画来得令人有希望。鬼冢一脸感动,拿起QOO:「我先乾为敬!」
「好!」
江睿阳应声,拿起饮料往肩膀後一泼,将甜得要命的QOO全部泼到鬼冢家的地板上。
鬼冢哈了一声抹抹嘴,坐到沙发上跟江睿阳挤一起。
「我太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鬼冢说一说竟然有哭腔。
「呐,小太阳大人,我真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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