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马球、相扑等等娱乐活动进行得更是如火如荼。
而作为长安城的百姓居民,芙蓉园便是不多得的踏青妙处。
今日天刚蒙蒙亮,陆瑾便和钱夫人一家拿着一应事物准时出了府门,沿着长街向着南面慢行,沿途人流如织、高车穿梭,幞头白衫的士子、明目皓齿的丽人、头梳总角的孩童、卷发异服的胡商林林总总,尽皆一派悠闲之风。
钱秀珍心知陆瑾第一次前来长安,沿途叽叽喳喳不断地替他讲解芙蓉园之妙。
陆瑾这才知道芙蓉园位于长安城东南隅,紧靠外郭城墙,相传此园修建于两汉之时,到得隋朝大肆改建扩充,为皇室林园,其内水流蜿蜒曲折,中央还有一片浩淼湖畔,沿着湖水堤岸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景色美不胜收。
历来皇家林园皆不允许普通人等涉足其中,然而这芙蓉园却是一个难得的例外,倒也对外开放,清明踏青之时大唐天子更多次御驾亲临园内与民同庆,当然,天子群臣都会呆在湖畔东岸的紫云楼内饮酒观景,倒不会如寻常百姓般四处游览。
陆瑾一行到得芙蓉池正值清晨,一轮金色旭日冉冉升起挂在紫云楼飞檐之上,照耀出万丈光芒,也将昨夜那一场春雨带来的润泽气息扫灭得无影无踪。
陆瑾驻足而观远远瞭望,蓝天白云下,高达五层的雄伟紫云楼屹立在湖畔东岸,曲江如同云带绕楼而过注入湖水之中,浩淼大湖犹如一面巨大的明镜倒影着湖光山色,白鹭如雪花飘飞湖上,水鸭如楼船游弋湖中,岸边柳枝依依招展好似少女纤纤玉手,美丽得好如高明画师笔下的画卷一般。
陆瑾看得心荡神摇叹为观止,深深地沉浸在了这片美丽的天地中。
此时,沿着湖岸的草地上早已被先来者扎下了不少帷幕,这些帷幕竹竿为骨,用布帛围定三面,唯有朝湖那一面打开,用以人居其中欣赏美景。
钱夫人生怕占不到好的观景位置,急忙吩咐道:“大郎,七郎,先将帷幕扎起来,哎,就靠在那棵柳树旁边。”
陆瑾和钱多依言而动,齐心协力开始搭建帷幕。
钱多没少前来芙蓉园游览,自然老于此道,他先将四根较为粗长的竹竿插入泥地之中,然后又在四面横置搭建了数根竹竿,将架子固定妥当。
陆瑾则帮忙挂上三面帷幕,又在结头处系上用以固定的细绳,至于钱夫人和钱秀珍母女,则相谐在帷幕内的草地上铺上地毡,置放各种零食、点心、果脯、水酒,忙碌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将帷幕搭建妥当。
四人脱鞋进入帷幕中,阳光照入其间倒也亮倘,海蓝色的地毡犹如一片湖水,上面放置着各种美食美酒,让人食指大动。
钱夫人示意三人落座,刚喝罢几杯水酒,钱多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猛然一拍大腿,言道:“噢呀,今日可是进士游园之日,待会一定得去瞧瞧才行。”
钱秀珍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阿兄,什么进士游园?”
钱多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每年进士放榜都在清明节之前,故此中举进士都会相约在芙蓉园的杏林内饮酒赋诗为乐,乃是一场不可多得的文学盛会,会后士子们更会一起去大雁塔题词,传为佳话。”
钱夫人显然对进士游园有所耳闻,笑道:“你们若是想去,就一起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便是。”
钱多欣喜地点点头,也不理睬陆瑾,对着钱秀珍笑道:“小妹,陪阿兄一并前去如何?”
钱秀珍嗯得一声,望着陆瑾道:“七郎,你也同来吧,多个人也多份热闹。”
陆瑾对于进士本就非常上心,心知去了之后也可以听那些中举进士畅谈经验,于是点头同意。
※※※
大湖东岸的紫云楼内,上官婉儿白衣翩翩地站在第四层凭栏前,遥望远处湖光美色,不禁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
这座紫云楼始建于贞观十二年,位于芙蓉园中心地带,起楼五层画梁雕栋,每逢朝廷在芙蓉园内举办盛宴,天子都会带领群臣驾临此楼,欣赏歌舞,赐宴百官,并凭栏观望万民游园盛况,与民同乐。
上官婉儿心知今岁清明节圣人之所以前来芙蓉园游园,是因为再过上一段时间圣人将率领群臣移驾东都洛阳而居,毕竟长安城运粮不便世人皆知,为了保障征伐西域大军用粮,来往粮队已是不够用了,只能移居洛阳利用运河之利,坐食江南粮赋。
而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天后武媚历来不喜居住于长安城,比起长安,天后更喜欢东都洛阳,成为皇后之后每隔数年,她都会前去洛阳城居住一段时间。
对此,宫闱坊间曾有谣言说是因武后害死王皇后和萧淑妃,害怕夜晚冤魂索命,上官婉儿却知道这些全为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武后之所以不喜长安,除了是为圣人的身体着想外,洛阳城风景秀美,冬暖夏凉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说起来,上官婉儿长了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长安城一步,今番能够随御驾前往洛阳,见识沿途风景,想到此点她便忍不住一阵振奋。
(本章完)
第182章 紫云楼内()
正在上官婉儿心驰神往之际,一个体态婀娜的绝色女子缓步而至,走到她的旁边笑盈盈地开口道:“婉儿妹妹,天后请你立即过去,说是有要事吩咐。”
上官婉儿回身一看,认出了此女为天后贴身女官蔗蔗,负责照料天后的饮食起居,为天后心腹亲信,在宫中可谓权势滔天。
昔日的太子李弘在四年前无故病崩合璧宫,正是蔗蔗单独在他身旁伺候饮酒,以至于有谣言言及李弘为武后派亲信毒杀而死,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对于这个权势地位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女官,上官婉儿丝毫不敢托大,笑语言道:“有劳蔗蔗姐通传,婉儿这就立即过去。”
蔗蔗缓缓颔首,笑道:“我还得去瞧瞧公主殿下可有到来,婉儿自便就可。”说罢,转身轻扭腰肢而去。
上官婉儿轻轻一声叹息,记得蔗蔗的吩咐,急忙前去武后休憩之厅觐见。
此时天色尚早,圣人已与群臣们一道沿着湖畔东岸游览观光,武后借口身体不适并未一同前去,而是坐在偏厅休息。
眼见上官婉儿入内,武后淡淡摇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开门见山地说道:“婉儿,听闻今日新科进士正在杏林内举办宴席,你前去替朕看看,其中可有栋梁之才。”
上官婉儿略一沉吟,拱手问道:“不知天后属意何等人才?是善于诗赋?还是善于文章?或者口才雄辩?”
武后喟叹出声道:“昔日朕在翰林院内置北门学士,为的就是让他们替朕建言献策编撰书籍,如今范履冰、元万顷等人却是垂垂老矣,以前人才济济英气勃发的北门学士现在望去,尽皆白头,今日朕想重编《孝经》,大感无人可用啊!故此想另外选贤用能。”
听到《孝经》之名,上官婉儿心头一阵急促跳动,立即明白了天后背后深藏着的用意。
前不久,太子李贤在东宫幕僚的辅佐下奉命注释《汉书》,书成之后献于圣人,圣人自然龙颜大悦,这本来是一件不错的好事,然而李贤却在书中大肆抨击汉初吕后干政之事,指出妇人乱政的具体祸端,指桑骂槐借古讽今,其心昭然若揭,一时之间朝野都明白李贤是在讽刺天后,全都为之侧目,不禁令武后大动肝火。
而武后想要重新编撰的这本《孝经》,则是儒家经典之一,相传为儒家至圣孔子所作,整本书全是以“孝”为中心,对照武后暗地里对李贤的不满,不用问这本书也是想编给李贤看的,算是对《汉书》的一个回应。
“看来,天后与太子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了啊!”
上官婉儿暗地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不做声色地言道:“如此说来,天后是想寻揽文章高手?”
“对。”武后点点头,正色吩咐道,“待会你径直前往杏林找黄门侍郎裴炎,他是新科知贡举,也是宴会的主持者,对那些中举进士知晓甚深,有他的帮助,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诺,婉儿遵命!”上官婉儿正色一躬,便要转身而去。
“等等,”武后出言叫住了她,面色肃然地再次叮嘱道,“婉儿,记得令缺毋滥,可不要相中无能庸才将朕的这本《孝经》编成了笑话!”
上官婉儿很少见武后这般镇重其事的再三叮嘱,心头微凛之下,立即明白《孝经》在她心中的地位,再次点头应是。
出了偏厅,上官婉儿边走边想,心内思忖不止。
从目前形势来看,天后似乎对太子越来越是厌恶,竟用此等编书的法子对其进行规劝,不用问太子背地里有许多行径已让天后非常不满了。
就实而论,比起前任太子李弘,李贤的确要差劲了许多,这位太子对声色娱乐的兴趣,显然要大过治国理政,或许其中与武后揽政太子无事可做有很大关系,然而面对天后的强势,李贤却整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甚至还在私下言及两母子之间的安全距离,就是东宫到蓬莱宫的距离,天后听到此话,更是气恼不已。
要知道天后除了李弘李贤外,还有李哲、李轮两子,倘若李贤当真不可相扶,上官婉儿相信以武后的雷厉风行果决狠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废掉太子。
正在上官婉儿悠悠思忖间,一个人影突然从左侧房内掠出,堪堪挡住了上官婉儿的去路,只见那人折扇一甩,语带轻佻地开口道:“美妞儿行色匆匆莫非想要出去?为何却不叫上本郎君,着实该打!”
此人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头戴一顶纱罗垂角幞头,穿着一领灰白色圆领长衫,一条蹀躞金带扼住杨柳细腰,更显婀娜多姿的娇媚体态,相貌生的是面白如玉眉飞双鬓,一双细长丹凤眼闪动着青春活力和狭促狡黠,挺拔而又修长的鼻梁倍显英气勃勃,此际红唇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含俏含妖的微笑,手中折扇轻轻摇动不止,直如潘安宋玉般的风流郎君。
上官婉儿轻轻一拍胸口,露出一个吓到了的神情,好气好笑道:“殿下,你这般神出鬼没突如其来,婉儿胆子小,可经不得你折腾。”
风流郎君收拢折扇,用扇尖张狂至极地一敲上官婉儿的酥~胸,惹得后者面红耳赤后,这才爽朗笑道:“时才本宫听蔗蔗言及,婉儿将要奉天后之令外出公干,此等事情如何少得了我太平公主?于是乎就换上男装在此处等你。”
这风流郎君,赫然便是高宗和武后的独女——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生于麟德元年(664年),在她之前高宗武后本还有一女,爵封安定公主,可惜尚在襁褓之时便为之早夭,让高宗武后不禁悲痛欲绝,因此将安定公主的思念也倾注在了太平公主身上,对她甚为宠爱,可谓真正的金枝玉叶天潢贵女。
比起上官婉儿的恬静优雅学富五车,太平公主却是性格张扬能文能武,相比读书写字,这位公主殿下更喜欢如那些纨绔子弟般斗鸡走狗,马球蹴鞠,甚至还在宫中组建一支女子蹴鞠队整日教习为乐,成为宫中一奇。
然而不知道为何,这两个性格南辕北撤的女子却是不可思议地成为了好友知己,太平公主也对上官婉儿甚为照顾,今番听到她奉命出去,自然想一并同往。
(本章完)
第183章 拒之门外()
上官婉儿急忙拍掉她在自己胸前作恶的折扇,哭笑不得地言道:“公主,此番婉儿可是外出干正经事的,容不得你胡闹。”
太平公主英眉一挑,冷哼道:“怎么?本宫看起来像喜欢胡闹的人么?外面鱼龙混杂可比不得宫里,你一个柔弱女子孤行于外,若是出现差池可要如何是好?本宫好心好意与你同行,自然是想保护你。”
上官婉儿了解太平公主至深,此刻见她一身男装,心知她前来芙蓉园之前,早就已经做出了偷跑出去玩耍之心,一时之间大感头痛,只得用出最后一招,故作提醒地言道:“但是殿下,倘若被天皇天后知道你私自外出,怪罪下来必定会进行惩罚,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太平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言道:“父皇忙着与那些大臣游园赏花去了,怎会有闲工夫管我?至于母后……”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丹凤眼微微一弯成了月牙形,俏脸上露出了倾国倾城般的微笑:“若是知道我是与你一并出去,母后想必也不会责罚,走吧,婉儿,时间已是不早,就不要在此久作磨蹭。”
见太平公主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上官婉儿苦笑一叹,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好吧,不过婉儿此行是奉命前往杏林参加杏林宴,公主殿下可得事先答应我不得乱跑,也不得随意暴露公主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太平公主眼珠子微微一转,心中早就有所定计,笑盈盈地开口道:“好,奴依你便是,走吧。”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点头应是。
杏林位于大湖北岸,因多种杏树而得起名,每当到了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杏林花开茂盛,林内就会变成一团红艳,好似熊熊火焰燃烧其中一般。
说起来,这杏花也忒煞怪也,含苞时为纯红色,开花后颜色逐渐变淡,花落时变成纯白色,每一个季节都会带给游人不同的美丽风貌,让人直是叹为观止。
陆瑾与钱多钱秀珍两人走入林中时,正值杏花含苞未放之期,慢行在碎石小道四望欣赏,就好似沉浸在了秋日里的胡杨林,入目全为一片火红之色。
钱秀珍很少见到如此美景,加之女子天生对花朵有一种出之于本能的嗜好,拉着钱多说个不停,陆瑾久居山林,对于这般风貌倒也是见怪不怪,并没有露出过多吃惊之色,反倒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悠然漫步在林中的游人,不时还能听见才华横溢的士子们吟诗作赋,引来阵阵喝彩。
杏林宴举行之地位于林内杏花园中,听钱多讲,那是一片雅致整洁的院落,每年清明节,中举的进士们都会相约到此,聚集而乐张扬才气,毕竟考进士可不是那么一件容易之事,中举之后游玩庆祝,自然也在情理当中。
陆瑾一行沿着碎石小径走得半响,果见一座青砖灰瓦的庭院掩映在火红一片的杏林当中,此际春风过林杏枝摇曳,漫天花瓣洒落而下,别有一番动人的风味。
庭院无门,入口处为一座高大门坊,两个身着黑衣的仆役正把守左右,一见陆瑾等人到来,那略微年长一些的黑衣仆役立即上前拱手道:“敢问三位高姓大名?可有宴席请柬?”
“请柬?那是什么东西?”钱多登时一头雾水。
那年长仆役看似颇有耐心,微笑解释道:“此次杏林宴除了邀请中举的二十三名进士外,更邀请了长安城一些知名才子,皆是凭借请柬入内,郎君倘若没有此函,那就恕我们得罪了。”说罢,抱歉一揖。
前来杏林游玩本是钱多的主意,此刻被人拒之门外,钱多不禁甚为恼怒,压着怒火言道:“这座杏院向来都会对外开放,可曾有过需要请柬入内的规矩,当真笑话!本郎君今日偏要入内,你们能够如何?”
年长仆役后退了一步,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这位郎君,在下好言相劝,为何你却这般不识抬举?”
钱多昂昂然地高声道:“尔等狗奴仪仗主人之威,欺善怕恶故意刁难吾等,本郎君乃讲理之人,岂有不识抬举之处?”
“大胆,真是太放肆了,倘若今日不收拾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