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沉默无言许久,主帅裴炎这才转过了头来,环顾诸位大将一周,正容询问道:“诸君,不知你们对鄯州城内外的布置有何看法?”
众将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惊讶。
要知道昔日陆瑾只要一瞭望敌军情况,便会对敌军的布置有了自己独自的见解和看法,甚至在很多时候众将还不明就里,陆瑾已在心中有了定见。
如今听裴炎此话,很明显,他对敌军的部署茫然无知,故而才有如此一问。
阎温古知道裴炎从来没有领过军,此际抱拳一拱开口言道:“裴帅,吐蕃人尽管已经被我们围在了鄯州之内,然而从鄯城部署情况来看,钦陵赞卓丝毫没有打算龟缩城内坚守不出,而是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先说城头,可见并没有多少防御工事,就连在连日大战中被破坏的床弩、石炮等器械,吐蕃人也没有修理使用,而且吐蕃多为骑兵,守城并非是其强项,所以城头除了必要的守卫,也根本没有多少兵力,看来吐蕃人志不在守城。”
“反观城下南北两端,皆是建造着骑兵大营,不用问这里面所驻扎的军队也是吐蕃人的主力所在,只要我军度过湟水,必定会引来吐蕃骑兵的攻击。”
听罢阎温古的一番分析,裴炎脑海中的思绪却是懵懂一片。
他长于治国理政,应付政事就如同庖丁解牛般非常容易,然而此刻闻及军事,却根本不懂得阎温古所言的关键意思,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定见,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裴炎心知此刻万不能不懂装懂,胡乱指挥,于是乎集思广益的言道:“诸位总管均是我大唐了不起的名将,面对如此局势,大家不妨说说各自的意见。”
沙扎忠义历来是为一个急性子,也是坚定的好战派,此刻听到裴炎此话,立即按耐不住的开口道:“裴帅,我军击败达古日耸之军士气正盛,反观吐蕃人,与河源军连番大战之后锐气已失,故而当前正是我们进攻之时,以末将之见,咱们不妨在上游合适地段渡过湟水,然后沿河而下攻击敌军骑兵大营,将吐蕃人困死在鄯城之内。”
话音刚落,裴炎已是听得双目一亮,击掌赞叹道:“沙吒总管真是好志气,乘胜渡河进攻敌军,实乃占据了非常大的优势,大家可否赞成沙吒总管的建议?”
裴炎褒奖之言刚刚落点,老练持重的阎温古已是摇头言道:“现在局势不明,加之河源军援军尚未到来,我们岂能这般冒冒失失的前去进攻?裴帅,以末将之见,当派遣游骑斥候打探了解敌军为主,待到情况明朗了之后,再邀河源军一并对鄯城发动进攻,如此一来才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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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55章 是攻是守?()
裴炎沉吟半响,点头道:“阎总管的办法稳妥老练,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击败敌军,实乃颇得兵法精髓,也是非常不错。”
刘景仁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裴帅,末将倒觉得沙吒总管之法可取,毕竟目前我军无论是在士气上,还是兵力上都占据着不小的优势,与吐蕃人先战斗一场,才可了解钦陵赞卓用兵的虚实!”
“不可,”爨宝璧皱着眉头反对道,“吐蕃人的主将可是战神噶尔·钦陵赞卓,此人兵法高超,谋略了得,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下,如何能够冒冒失失前去进攻?倘若出现差池导致战败,岂不将我军大好一片的形势化为乌有!”
“荒谬!进攻为妥,还是进攻!”
“不不不,防守第一,不可冒然出击。”
……
主攻派和主守派势均力敌,谁也不能说服谁,陡然之间,总管们便各抒己见吵成了一片,使得本就茫然无计的裴炎一个头两个大。
裴炎心知不能任由总管们这样吵下去,摇着手吩咐道:“不管是攻是守,现在这样吵闹争执都没有意义,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
今日沙吒忠义被阎温古反驳了一通,脸色自然不太好看,对着裴炎气咻咻的说道:“裴帅,事到如今,也总该那个定见吧,总不能面对敌人却茫然无计。”
望着众总管一片询问的目光,裴炎老脸难得红了一下,肃然开口道:“这样……此事在容本帅想一想,待作出决断在知会大家。”
众将相视一眼,也只有领命行事了。
回到中军大帐,裴炎摘下头盔放在了帅案之上,一想到当下的战局,便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
便在他独一人苦苦思忖,在帐内转悠不止的时候,长史张靖臣忽地脚步匆匆的走进了帐内,对着裴炎的背影便是一拱,开口言道:“裴帅,属下有一件机密大事须得向你禀告。”
裴炎转过身来,脸上两道白眉纠结在一起,显然正在烦恼当儿,挥手言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张靖臣点了点头,又走到帐口小心翼翼的观望了一下外面,这才转身走来颇为神秘的禀告道:“裴帅,刚才亲卫在河边抓到了一个泅渡过来的吐蕃人,他说他乃是吐蕃万骑将谢太辰派来的信使。”
“什么?谢太辰?”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裴炎一双老眼立即就瞪大了,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说起来,这谢太辰还是他比较钟意的学生,故而当年才亲自做媒牵下姻缘,将自己的侄女许配了他。
但是自从谢太辰前去兰台担任校书郎之后,裴炎却因他与七宗五姓之人走得太近,对他有了一丝成见,然因谢太辰对自己礼数不减,恭敬依旧,所以裴炎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底。
再其后谢太辰前去吴县担任县令,牵涉到了吴县陆氏被冤枉之事,在遭到监察御史陆瑾弹劾的时候曾求助于他,裴炎本想出手相助,然而因天后与太平公主特别看重陆瑾,故而也只能作罢。
于是乎,谢太辰便成为了裴炎棋盘中一枚可怜的弃子,被他无情抛弃。
如今,这位已经流放松洲年余,而且投靠了敌国的学生居然不可思议成为了吐蕃万骑将,实在令裴炎大感意外。
沉吟半响,裴炎也想听一听谢太辰究竟派来信使意欲何为,于是乎捋须点头道:“好,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帐外脚步声响,张靖臣已是带着一个身穿唐军甲胄的吐蕃人了进来。
那人行至帐中,便对着裴炎行了一个甩手礼,恭敬言道:“在下乃是谢万骑麾下亲卫,奉谢万骑之令特来求见裴大元帅。”
裴炎目光冷冷的审视此人半响,这才冷哼一声言道:“阁下口中的谢万骑,莫非就是本帅昔日那不成器的学生谢太辰?”
“对,谢万骑正是谢太辰。”吐蕃信使已是点头言是。
“混账!”裴炎枯长的老手重重一拍案几,语气也是不由自主的凌厉了起来:“谢太辰叛国投敌,卑鄙阴险,本帅昔日也是瞎了眼,居然让他成为了我的学生?你回去告诉谢太辰,现在本帅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面对裴炎的怒火,吐蕃信使却依旧镇定从容,平静而又清朗的言道:“裴元帅,其实薛万骑当日被陆瑾定罪流放,完全是受到了冤枉,流放在松洲之后举目无亲,恰逢吐蕃元帅噶尔·达古日耸侵掠松洲,他无可奈何之下,这才投靠了吐蕃,是故,薛万骑一直对大唐是忠心不改,念念不忘,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大英雄啊!”
一席话更是听得裴炎冷笑不止,淡淡言道:“哦,这么说来,谢太辰是准备归降我军了?”
“对!”吐蕃信使点了点头,正容言道,“谢万骑一听是裴帅你前来领军,心内早就激动不已,归心似箭,更想尽快前来拜见恩师座主,奈何现在他身为吐蕃万骑,却不能私自离开军营,故而特令小的前来向裴帅你禀告,并送来表达心迹的书信一封,请你过目。”
说完之后,吐蕃信使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掏出了一个密封得妥妥当当的铜管,交到了裴炎手上。
裴炎拨开信封上的泥封,刚简单的看罢完毕,一双白眉立即紧紧的皱了起来,原本白皙的脸更黑了几分,拍案喝斥道:“哼!区区诈降之计,你们以为本帅会轻易上当?谢太辰他实在想得太天真了。”
吐蕃信使瞬间就露出了一个错愕的表情,问道:“裴帅,此乃谢万骑耿耿心意,岂会是诈降?”
裴炎冷声询问道:“好,既然你说并非诈降,那我问你,既然谢太辰不忘大唐,不忘圣恩,那为何在吐蕃攻入鄯州的时候却不投降,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吐蕃信使镇定自若的开口道:“那是因为昔日的领军主帅陆瑾乃是谢万骑的宿敌,谢万骑担心投降陆瑾不仅不能回归大唐,说不定还会死与非命!”
(本章完)
第856章 半信半疑()
裴炎想想也对,捋须又问:“既然谢太辰如此有诚意,那好,就让他即刻率领所部吐蕃士卒离开鄯城,前来投降我军,这样本帅才相信他的话!”
吐蕃信使面露难色的开口道:“裴帅有所不知,谢万骑在吐蕃军中威望不足,根基不牢,除了小的几个亲信,根本没有可信之人,况且军中部下全都是吐蕃人,他们岂会轻而易举的投降大唐?”
裴炎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如何才能证明谢太辰投降之诚意?”
吐蕃信使咬了咬牙,忽地言道:“谢太辰也知道就这么投降裴帅是不会相信的,他愿意将吐蕃军情泄露给裴帅你知晓,并协助裴帅你生擒吐蕃大元帅钦陵赞卓,不知裴帅你意下如何?”
闻言一霎那,原本对于谢太辰投降并不太热衷的裴炎,一颗心儿立即就忍不住狂乱的跳动了起来。
目前唐军对于吐蕃军队的情况本就所知甚少,如果谢太辰当真愿意鼎力相助,裴炎自觉对战胜吐蕃人一定多了几分胜算,况且还能生擒大唐宿敌钦陵赞卓,如何不令裴炎怦然心动。
倘若此番能够建立击败吐蕃大军生擒钦陵赞卓之功,那么他裴炎无论是朝中地位,还是在民间的声望都会得到极大的提高,甚至可以一举扭转十来年唐朝与吐蕃大战均是失利的困局,更能一雪昔日薛仁贵与李敬玄兵败之耻。
想到这里,饶是裴炎的镇定老练,此际也忍不住头脑有些发晕。
然而他好在还有几分定力,并没有露出半分喜悦之色,淡淡笑道:“既然谢太辰有如此新意,那好,本帅就等他送来的军情,倘若一切属实,本帅必定如实上奏朝廷,免除他叛国投敌之罪以及流放松洲之刑,更会保举让他官复原职。”
得到裴炎肯定答复,吐蕃信使黧黑的脸膛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笑容,他点头道:“裴帅放心,小的这就将你所说之话如实禀告给薛万骑知晓,若有吐蕃军情情报,小的也会及时送来元帅你这里。”
裴炎点了点头,这才令张靖臣将此人偷偷送走,而他自己则独自一人在中军大帐内转悠不止,脑海中思忖着谢太辰投降之事。
片刻之后,张靖臣折回大营,他乃是裴炎的心腹,故而直截了当的言道:“裴帅,属下觉得谢太辰此举多半有诈。”
“哦,为何?”裴炎顿时露出了一丝询问的神情。
“裴帅你不妨想想看,谢太辰目前已是成为了吐蕃万骑,要知道在吐蕃,万骑可相当于我朝一个正四品的行军总管,他有什么理由投降大唐,并继续当他昔日那七品县令呢?这样实在有违常理。”
“但是那吐蕃毕竟是荒凉之地,即便是领军万骑将,只怕也没有我朝一个县令过得舒坦。”
“裴帅莫非觉得谢太辰是真心投靠了?”
裴炎摇头言道:“本帅现在还是半信半疑,不过他答应的承诺实在太有诱惑了,透露吐蕃人的军情,并协助本帅生擒钦陵赞卓,让人想不动心都很难呐。”
“但是,如果此乃陷阱,那就麻烦了。”张靖臣却是一脸忧心忡忡,斟酌了半响,忽地建议道:“裴帅,要不将几位总管召来商议一番,听听他们的见解,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可!”裴炎断然摇了摇手,“此乃极其隐秘之事,你知我知便可,如何能够公布于众告诉这些总管,倘若消息泄露,谢太辰必定难逃一死。”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谢太辰是真心归顺,还是另有目的,当此之事,该怎么办才好?”
张靖臣眉头大皱,脸上满是愁容,半响之后,他忽地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出言道:“裴帅,若论统军征战,现在咱们军中无人能出陆瑾其右,而且此人软禁在大帐之内,想必也没有机会泄漏消息,要不我们问一下他的意见?”
裴炎捋须沉吟了半响,终是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不过本帅刚把陆瑾关起来,此番前去求他如何搁得下老脸,靖臣,就由你代本帅前去一番。”
张靖臣本来也没指望裴炎能够亲自前去,点头言道:“好,属下这就去拜见陆瑾。”说完之后,急忙转身而去。
待到张靖臣来到软禁陆瑾的那座帐篷之时,陆瑾正在撰写整理这段时间的用兵心得,一瞧来者,他的一双好看的眉头立即忍不住皱了起来。
张靖臣脸皮极厚,加之他与陆瑾并没有私人过节,于是乎走过来笑容满面的拱手问候道:“陆副帅在这里还住得可否习惯?今日在下冒昧前来打扰了。”
陆瑾不知道此人意欲何为,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他搁下毛笔淡淡言道:“现在在下已非金牙道副总管,张长史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见到陆瑾根本没有寒暄的意思,张靖臣笑容不禁有了几分尴尬,顺势落座在陆瑾的对案,正容言道:“其实在下前来拜访,是有一件涉及我军重大军情的事情想要听听陆驸马你的意见。”
陆瑾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裴元帅独掌大军,多谋善断,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想不通,居然前来询问我这个阶下囚的意见?”
“陆驸马误会了。”张靖臣却是一叹,言道,“此事裴帅已经有了定见,只是在下觉得有所不妥,心内存疑之下,担心会危及全军,故而想来与陆驸马聊聊。”
一句危及全军,顿时令陆瑾揶揄之色尽失,露出了正容,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事?”
张静臣沉吟了一下,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陆驸马,有一员吐蕃万骑将想要投靠我军,并承诺为我军提供吐蕃人的情报,还助我们生擒钦陵赞卓!”
“什么?竟有此事?”陆瑾瞬间露出了震惊之色,连忙问道,“那位吐蕃大将乃是何人?”
张靖臣一字一句的清晰言道:“昔日的吴县县令谢太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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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857章 存疑一试()
“什么!”陆瑾惊得霍然起身,脸上闪动着惊疑不定的神情,然而那股惊奇只维持了短短须臾,便瞬间化作了焦急之色。
他急忙言道:“谢太辰此举必定是诈降,此人也绝对不可能再投降大唐,你快去劝劝裴炎,让他不要上当。”
见到陆瑾想也没想就认定谢太辰乃是诈降,张靖臣大觉奇怪,连忙问道:“不知陆驸马为何会这般觉得?”
“我太了解谢太辰了。”陆瑾轻轻一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童年之时的诸多事情,沉声言道,“谢太辰此人寡恩重利,阴险狠毒,更有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决心,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忠于任何一个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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