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口气如此狂妄自大,钦陵赞卓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担心之感,不过达古虽不比上自己,然好歹也是通晓战阵兵法,况且不求胜只求不败,即便陆瑾再是厉害,他也应该做到。
想到这里,钦陵赞卓微感安心,正要出言,忽听见站在旁边的谢太辰拱手言道:“大元帅,陆瑾乃是小的仇人,家仇不同戴天,还请大元帅能准许我留在达古元帅军中,为吐蕃效力。”
钦陵赞卓明白谢太辰乃是饱受教育的儒家士子,在人才匮乏吐蕃来说,倒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良才,故而他点头言道:“好,本帅答应你的请求,并擢升你百夫将,留在达古军中为他参赞军机。”
此话等同于让谢太辰成为了达古日耸的幕僚,谢太辰登时就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致谢道:“多谢元帅,末将一定会为吐蕃鞠躬尽瘁,为赞普死而后已。”
※※※
青烟袅绕,白幔低垂,中军幕府后帐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哀伤当中。
尽管须得严守秘密,然陆瑾还是坚持为裴行俭设下了一座灵堂,用作祭奠。
常言将士出征于外便无生死之说,如汉朝马援那般马革裹尸而还也是战死沙场的最高境界,但陆瑾还是为裴行俭的骤然逝去感觉到了沉沉的伤感。
在灵堂内跪坐了一会儿,并烧上些许香蜡黄纸,陆瑾解下额头系着的白布条,来到前帐开始处理军务,当先便看见黑齿常之送来的加急军报。
根据黑齿常之所言,前些日鄯州派出的细作斥候在深入到西海附近之后,便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返回,事出异常必有妖,黑齿常之怀疑吐蕃大军正藏在西海湖畔,犹如一直潜入在黑夜中的怪兽般,随时准备给鄯州来一个突然袭击。
看罢军报之后,陆瑾细细琢磨了良久,来到帐内悬挂着的地图前凝目于上,仔细察看,眉头也是止不住紧锁了起来。
鄯州这一带区域地形非常复杂,从鄯城过去百里之遥,便是浩瀚数百里的西海,西海以北为古代传说中日入之处蒙谷,这一点山林横亘,草木植被茂密,人烟罕见,若吐蕃人藏在此处,一定是极难发现。
鄯州西部,则得益于一片横亘数百里的赤岭护住边境,敌军大股军队极难从赤岭逾越。
而在鄯州西南部,地势更是复杂,相传这里乃是大河源头之地,多山多河多林多草,既有便于骑兵驰骋冲锋的平原河谷,也有利于步卒冲锋厮杀的山间密林,甚至还有利于弓弩兵持险防守的险峻关卡,在这里,一条水一座山用好,说不定就能力挡千军,昔日声名赫赫的大唐名将薛仁贵,便是在这片地域的大非川战败。
而在鄯州以南,从北到南分别是廓州、河州以及洮州,全都与吐蕃交界,其中廓州与洮州分别是积石军和莫门军的驻地,若要保住鄯州不失,这三个州郡也是非常重要。
对于吐蕃大军的动向,现在陆瑾和黑齿常之均是毫不知情,看来这次吐蕃人的保密功夫做得的确不错,而派出去的斥候相信也遭到了吐蕃斥候的围杀,目前也只能肯定西海周边铁定是有吐蕃大军隐蔽,然主帅是谁,兵力几多却依旧不得而知,不得不说此乃一个非常危险的用兵隐患。
若统领西海湖畔的吐蕃军队主帅是其他人还好说一些,然若是那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钦陵赞卓,那就非常麻烦了。
想到自己第一次与正规军队作战,就遇到了吐蕃战神钦陵赞卓,陆瑾当真是有些暗叹自己的坏运气了。
略加思忖了一阵,陆瑾觉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等待吐蕃人攻来,于是乎召集五位总管前来聚将厅,在商议了整整半日后,作出了以下部署。
第一,由老练持重的阎温古统本部一万大军开往西南,依赤岭之险驻守大莫门城。
此城地处险峻的龙羊峡峡口,南临大河天线,北靠赤岭群山,衔接着西部一望无际的大非川,乃是鄯州西南与廓州的门户,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大莫门城建城数十年来在唐蕃军队中几度易手,目前正好在唐军手中。
第二,以爨宝璧为主将,淳于处平为副将,率两部两万兵马南下进驻河州,布防于石门山一线,力保河州安稳。
第三,陆瑾自己则亲率刘景仁与沙吒忠义两部两万人,布防廓州大河北岸,与驻守大莫门城的阎温古之军,以及河州爨宝璧、淳于处之军平形成掎角之势。
同时,陆瑾率军驻扎在廓州黄河北岸又可以策应积石军与河源军,相当于处在了一个统筹战局,居中调度的地位,布局可谓非常的老道。
拍案定策之后,全军兵分三路立即出发,漫天旌旗在浩瀚的黄沙尘土中若隐若现,倍显大军出征的波澜壮阔。
(本章完)
第824章 战局迷雾()
三日之后,陆瑾所部顺利抵达廓州大河北岸,依靠河谷草原开始扎下了营垒。
此地水源充足,水草茂密,阳春三月也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春风轻轻的掠过了草原河谷,带来雪域高原丝丝凉气,竟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舒坦。
扎营妥当之后,陆瑾独自一人出了营寨,沿着河边踽踽独步,罕见没有思索战事,却暗暗想念着身在远方的太平公主。
算算日子,太平公主已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再过三月理应就会生产。
依照目前的战局情况,加之裴行俭身染重病突兀去世,只怕战事一时半刻还结束不了,而他也应该不可能能在太平公主生育的时候返回洛阳,想及太平公主将独自一人面对生育之痛,陆瑾心内便觉得无比愧疚。
但是他之所以要率军大军出征,目的便是为了要守护大唐江山,守卫千千万万个家庭,这样才能使得中原免受战乱之苦,百姓免受颠沛流离之痛,而他即将要出生的孩儿,也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相对幸福的环境下出生及至慢慢长大。
陆瑾更是相信他与太平公主的孩子长大之后,孩子必定会为今天的他而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即便是错过了孩子降生之后的喜悦,陆瑾也能够了无遗憾了。
想着想着,陆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到河边双手手掌合拢捧起了一丝河水放在嘴边慢慢啜饮,顿觉一股甘甜清亮直入喉头,直是酣畅无比。
想及此乃大河源头,而大河之水最终也会劈山越岭的奔流而去,抵达东都洛阳,陆瑾不禁悠然一笑,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太平公主娇俏可人的身影,轻轻吟哦道:
“吾在大河头,卿在大河尾,****思卿不见卿,共饮大河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春风呼啸,河水汨汨,似乎已经将他的满腔相思送去了遥远的洛阳,送到了太平公主和那未出生的孩儿身边一般。
便在陆瑾陶醉于湖光山色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搅破了天地的宁静。
他回首一看,只见一员红衣骑士已是骑着一匹骏马飞火流星般冲了过来,行至离他三丈开外之地陡然收缰勒马,轻轻一个纵跃翻下马背,疾步上前拱手禀告道:“陆帅,鄯州都督府急报。”
“呈上来。”陆瑾心中相思之情顿消,口气也变作了一片肃然。
“诺。”
骑士应得一声,已将插在腰间的铜管摘下递给了陆瑾。
陆瑾接过手指一拧便拔下了铜管上的铜帽,展开里面的军报仔细阅读,脸上神色愈来愈是肃然。
三月七日这一天,鄯州斥候终于在蒙谷附近发现了吐蕃大军的踪迹,盖因敌军势大,斥候们不敢有丝毫的停留,急忙将消息传回了鄯州。
三月九日,隐藏在吐蕃军中的细作终于送来了最是准确的情报:这支吐蕃大军乃是由吐蕃大元帅噶尔·钦陵赞卓统领,人数大概在九万左右,藏匿蒙谷当中已有十来日,目前吐蕃大军已是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也就是细作所在的这一路乃是由钦陵赞卓亲自率领,正朝着鄯州城而来,吐蕃另一路大军却是情况不明,不知何人为帅,也不知前去何处。
陆瑾尚在沉吟思考间,送信骑士拱手言道:“陆副帅,黑齿军使已是下令河源军及鄯州所有城池的驻军严加防守,抵抗吐蕃的进攻,不过目前尚不知钦陵赞卓所领的吐蕃大军有多少人马,倘若敌势过大,还请陆副帅及时支援。”
陆瑾点点头,沉声言道:“代我转告黑齿军使,我军绝对不会让河源军孤军奋战。”
报信骑士感激的拱了拱手,这才转身飞马而去。
骑士离开了之后,陆瑾却没有返回大营,而是沿着河畔缓缓慢行,思忖不止。
裴行俭在临终的时候曾言,让陆瑾在消息走漏之后公布他的死讯,从而让吐蕃人误以为此乃他的诈死之计,从而不敢轻易犯缰。
但是目前全军之中尚没有裴行俭已死的留言流传,吐蕃人便这般肆无忌惮的攻来,出现如此情况便有两种可能。
第一,吐蕃人目前已是通过其他渠道洞悉了裴行俭病逝的消息,所以才这般坚决的攻略鄯州。
第二,也有可能是吐蕃人根本不把裴行俭以及黑齿常之放在眼中,毫不畏惧的前来攻打鄯州,从而牵着唐军,策应西域西突厥与王方翼之间的战斗。
但是前不久,王方翼已是传来捷报,西域唐军在弓月城附近大败西突厥军队,目前王方翼正率军沿着伊丽水追击西突厥人,西域形势正朝着唐军有利的一方发展,暂时不缺救援军队才是。
而且前不久程务挺所领的兰州都督府所属两万镇军进入了西域,可以说,只要吐蕃人不在西域插上一手,唐军已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有没有陆瑾所领的这支大军前往西域,对于胜负来说均是无关紧要了。
噶尔·钦陵乃是足智多谋之辈,选择这个时候对鄯州发动进攻,必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绝对不会在没有几分把握之前,就冒然对鄯州展开攻势。
可以肯定,钦陵赞卓已是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获胜机会,才会选择当先进攻。
他所倚仗的获胜机会究竟是什么呢?除了他洞悉裴行俭逝去的消息之外,陆瑾想不到第二条理由。
的确,裴行俭病逝之后,朝廷新任主将还未到来,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唐军军心不稳,最是脆弱的时候,而且还是由自己这个刚满二十,尚未经历过多少战阵的副帅领军,钦陵自然而然会觉得此乃天赐良机,故而对鄯州发动进攻。
黑齿常之威名远播,钦陵才会亲自领军攻入鄯州,亲自与之对阵。
而另外一支军队,不用问,必定是冲着自己而来,妄想一举歼灭他陆瑾所领的这支军队,然而再与钦陵之军合围黑齿常之,从而完成对鄯州的攻略。
如此安排,实乃最为恰当。
不过钦陵赞卓,你当真就以为陆瑾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轻而易举被你所派来的军队打败么?
感觉到鄯州成败系在自己的身上,陆瑾心头生出了一股熊熊的战意,仿佛火焰般燃烧不止。
目前,裴行俭已逝,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是成是败均是在此一战,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此战取得胜利。
心念及此,陆瑾已是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双目射出了无比坚定之色,快步朝着大营而去。
(本章完)
第825章 战局分析()
进入中军大帐,陆瑾站在行军地图上察看良久,眉宇间的思忖之色逐渐收敛而去,换作了一丝了然,对着身旁的狄仁杰吩咐道:“狄公,速让刘景仁、沙吒忠义两位总管前来见我。”
目前长史王孝杰已是护卫着裴行俭的遗体返回洛阳,在他走了之后,陆瑾左思右想,便请西突厥安抚使狄仁杰暂代中军大帐事务。
狄仁杰一来的确闲得无事可做,二来他也想借此机会多多了解观察陆瑾,于是乎便同意了下来。
此际一听陆瑾之言,狄仁杰立即抱拳应道:“诺,属下遵命,请陆副帅稍等。”
片刻之后,刘景仁和沙吒忠义联袂而来,见到陆瑾站在地图前面露凝重之色的时候,二将便知道他是有正事要说,拱手问好之后立即凝神倾听。
陆瑾先将黑齿常之送来的军报大概讲述了一下,便指着挂在墙上的行军地图沉声言道:“如果本帅没有猜错,钦陵赞卓所领的兵马只是九万吐蕃大军的偏师,其目的也只是想要牵制河源军与黑齿常之而已,因为在钦陵赞卓的心中,恐怕黑齿常之才是最难对付之人,故而吐蕃人的主力,理应是前来攻打我军。”
陆瑾一番分析的话音落点,刘景仁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气呼呼的言道:“吐蕃人此举,不是明摆着捡软柿子捏吗?难道他们就觉得少了裴帅之后,我军便可以任由他们欺凌?这些直娘贼真是太可恶了!”
陆瑾笑了笑,并没有学着与刘景仁那般骂娘,继续言道:“若是吐蕃人最终的目标当真是我军,那么攻来路线便有三条,第一条路,是从西海北岸入侵鄯州,沿赤岭南下攻打我军腹背,这条路虽然从战略上看上去非常不错,然却行军于鄯州境内,无法做到隐蔽行军,相信一举一动也会在我方细作的监视之下,故而不太可取。”
“第二条路,是绕行数百里,攻打位于我军南面的河州,将我军吸引至河州进行决战,不过这一条路相对较远,而且吐蕃这支主力军队和钦陵赞卓所领的偏师相隔甚远,相互之间不好策应,故而吐蕃人选择这条路的机会是最低的。”
“第三条路,便是绕至西海南岸,沿大非岭出大非川,将我军吸引至大非川决战,而大非川地势平坦利于骑兵冲锋,加之十三年前薛仁贵惨败于此,吐蕃人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吐蕃人最有可能走的便是此路。”
说到这里,陆瑾面容肃然的环顾一周,清晰言道:“若吐蕃人当真是走第三条路,那么鄯州西南部与整个廓州自然是首当其冲,本帅曾详细察看了解过周边地形,要守鄯州西南与廓州,必守大莫门城,如今我阎温古正领军一万驻扎于此,而要守大莫门城,必守大非川,故而我们与吐蕃人决战之地,应该大非川之内。”
“大非川啊!”狄仁杰喃喃低声了一句,口气中透露着淡淡的伤感以及感概。
大唐立国数十年来,太宗文皇帝时期对外战事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论是东~突厥、西突厥还是吐蕃、高句丽,都被唐军收拾得是俯首称臣,而太宗皇帝更是以冠绝古今的文治武功,被域外之族誉为“天可汗”。
在当今圣人前期,唐朝对外的战事也是一帆风顺,特别是灭掉了高句丽以及西突厥两个强国,更是使得圣人武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吐蕃倡导与大唐和平共处的松赞干布与禄东赞相继逝世,由主战派噶尔家族掌权,从此兵戈大战攻略四方,相继攻陷西域白州等十八个羁縻州,又与于阗联合攻陷安西都护府治所在的龟兹拨换城。
至此,朝廷无奈罢安西四镇,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开始动摇,吐谷浑、鄯善、且末之地,也正式为吐蕃所据。
咸亨元年(670年),朝廷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大将军郭待封为副,率十余万人讨吐蕃,且援吐谷浑还故地。
八月,唐军至大非川,将进乌海,仁贵以乌海险远,军行艰难,辎重难以随军前进,留郭待封等二万人及辎重于大非岭上,嘱其筑两栅,围辎重,待先遣军袭取乌海后再汇合。
而薛仁贵率轻锐部队倍道兼行,趁吐蕃不备,败其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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