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又是咧嘴一笑,正是裴行俭三字裴光庭,他颇为惊奇的出言道:“呀?七郎,真的是你,开始我还担心认错人了,哈哈,原来竟是不错。”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裴庆远,陆瑾倒是有些意外的感觉,笑吟吟的拱手道:“国子监今日莫非放假么?三郎竟有闲心在这里闲逛。”
“呵,七郎可知今日咱们国子监出大事了?故而全体学子都暂时休假归家。”裴光庭顿时止不住一声轻叹。
“出大事?”陆瑾愣了愣,突然想起今日被抓的国子监许司业,顿时恍然醒悟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然的微笑,“的确是一件大事啊!”
“七郎已经知道了?”裴光庭愣了愣,恍然笑道,“对了,你乃官场中人,加之现在又是太平公主驸马,这等消息岂能瞒得过你。”
其实说起来陆瑾并不喜好打听那些官场动态,只不过许司业被抓乃是他主导计划,故而才知晓。
当然,此事却是不能公之于众,自然不能对裴光庭言明,他笑了笑,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不知裴公致仕以后日子可过得悠闲?”
“悠闲?哼哼!”裴光庭露出了几分忿忿然的神情,“我那阿爷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刚刚拜相就挂冠致仕,而且致仕之后不见旧部整日躲在府内灌园为乐,几近快要成为一农夫耳!”
“你说裴公在灌园?”陆瑾瞬间露出了惊讶难耐的表情,显然觉得非常的意外。
“是啊,七郎,你说怪不怪,阿爷他究竟是什么心思?”说到这里,裴光庭脸上也换成了一股气咻咻的模样。
陆瑾沉吟了一下,忽地展颜笑道:“说起来在下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裴公了,今日恰巧有空,正好前去裴府拜访一番,也不知三郎是否欢迎?”
闻言,裴光庭脸上不满之色如同狂风吹过一般顿时消失不见,他惊喜笑道:“七郎这是什么话!前些天阿爷还在念叨你,你能够前去,不止阿爷阿娘,我们都非常开心,哈哈,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陆瑾点了点头,就在东市内买了几件可心的小礼品,跟随裴光庭向着裴府而去。
裴家在长安城内的府邸位于太平坊内,也是沿着长街开门,府邸规制与当朝宰相一般无二,如今裴行俭虽然致仕,但圣眷却依旧不减。
不过相比起周围的府邸,裴府却有些冷冷清清的感觉,乌头门旁边的车马场竟是连一辆华丽的马车都没有,可见来者甚少。
见到如此冷冷清清的样子,陆瑾不禁回忆起当初裴行俭以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之身将兵三十余万征讨东~突厥时的威风,那时候前来裴府拜访的人可是络绎不绝,不曾绝断,以至于华阳夫人大是不盛其烦。
没想到待裴行俭挂冠致仕以后,原本热闹喧嚣的府邸前却这样萧瑟冷清,如此霄壤之别的强烈反差,不禁令陆瑾暗暗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正在思忖当儿,两人已是走过乌头门进入了府邸当中。
华阳夫人得知陆瑾前来,顿时大为高兴,立即请出了裴行俭,又亲自前去安排晚膳。
陆瑾在堂内与裴行俭说笑闲聊开来,主要讲述自己成为太府少卿、检校东市令之后的诸多事情,特别侧重的讲述了东市内的乱像。
裴行俭右手捋着白花花的胡须认真倾听,几乎都很少插言,然而每次询问,往往都直击问题中心,可见其敏锐深邃的思维。
暮鼓敲响时分,苏味道也是回来了,一见陆瑾登门拜访,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声言今夜要与陆瑾痛饮,不醉不归方才罢休。
其实严格说来苏味道相当于陆瑾的半个伯乐,从陆瑾进入内文学馆之后苏味道一直对他颇为照顾,因此陆瑾自然是满口允诺了下来,决定一醉方休。
酒宴开始正当明月高悬,裴行俭饮罢三杯美酒后就没有再饮,反倒是苏味道、陆瑾两人频频举杯对饮,而尚在国子监就学的裴光庭、裴庆远两人今日也破例饮酒,倒是一片欢笑热闹。
裴府之中其他人都在,唯独少了裴淮秀,陆瑾许久不见她倒是有些思念。
一询问裴淮秀的下落,才得知原来裴淮秀返回长安不久之后又前去了洛阳,开春之后才会回来。
不知喝了多少斗剑南烧春,待到裴光庭、裴庆远两兄弟脸膛通红,醉意朦胧,已经不能再喝的时候,陆瑾和苏味道这才“休战”,尽皆生出了酣畅淋漓的感觉。
酒宴结束之后,陆瑾也没心思返回公主府,就准备在裴府留宿一晚,这并非害怕会犯宵禁夜行之罪,而是他有很多朝廷上的疑问想要请教裴行俭一番。
(本章完)
第710章 高人指路(上)()
来到书房内对案而坐围炉夜话,火红的燎炉上正煮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绿茶,华阳夫人也没有让任何人入内伺候,亲自动手将茶水煮好之后,这才关门离去。
默默的品着茶汁,陆瑾正想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裴行俭却是忽地笑言道:“七郎,老夫突兀致仕,许多人都不甚理解,特别是二郎和三郎,都觉得老夫这般急流勇退甚是窝囊,不知你觉得如何?”
陆瑾微微一笑,放下了茶盏,透过冉冉升起的水雾注视着裴行俭那张沟壑纵横,写满了沧桑的老脸,沉声言道:“春秋之时文仲,范蠡助越王勾践攻破吴国,其后范蠡看出勾践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的秉性,劝说文仲功成身退,不意文仲贪恋权势不愿意离开,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范蠡却早早离去泛舟江海为乐,成为一代风流的陶朱公,两人迥然而异的结局,实乃值得让人生深思。”
“哈哈哈哈……”
闻言,裴行俭忍不住捋须大笑了起来,笑罢忽而又是一叹,认真言道:“不过老夫与范蠡却是有着些许不同,至少老夫现在还心系朝堂。”
说罢这一句,裴行俭脸膛神色顿时多了一份凝重,言道:“七郎,你乃我子侄,老夫也不屑在你面前假言假语,天皇的龙体一直非常羸弱,举国大政现在尽皆绝于天后,而老夫以前本就因一些事开罪过天后,加之现在天后甚为宠信裴炎,根本容不下老夫这般时常忤逆她心意的臣子,故而留在政事堂也是自取欺辱而已!”
陆瑾心知裴行俭此话并不那么简单,疑惑问道:“也不知裴公是因何事得罪过天后她老人家?”
裴行俭捋须沉吟半响,这才开口道:“那还是在永徽六年之时,天皇想要废王皇后立当时还是武昭仪的天后为皇后,老夫那时候职司长安县县令,一日与长孙无忌、诸遂良等当朝权臣酒后议论言及此事,说了很多大胆之言,不意却被天后知晓,第二天便将我贬到西州都督府当长史去了,一呆就是整整十年,当时若非刑国公苏定方赏识我的才能,说不定老夫这一生就会终老在那里。”
话音落点,陆瑾暗自一叹,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道:“裴公,以在下之见,天后也算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这些陈年往事说不定她早就忘了,岂会还这般记恨?”
裴行俭摇手笑道:“七郎,老夫与刘仁轨,昔日还要算上李敬玄,我们一道也算是与天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她是什么人老夫非常清楚,此女机谋权变,能够忍人之所不能忍,做人之所不能做,实乃一代巾帼女杰,这样深谙权力之道的人可以忘却许多仇敌,但她绝对不会忘记曾经想要遏制她权力的政敌,世人都说天皇生性懦弱胆怯,但却不知天皇乃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权术高人,用宰相遏制天后,又用天后来对抗宰相,天皇稳坐钓鱼台平衡权势,两边都需要他,两边也离不开他,这就是所谓的平衡之道。”
听罢裴行俭之言,陆瑾细细的思忖半响,忽地觉得首次对天皇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或许裴行俭说得不错,自己那位看似唯唯诺诺,畏妻如虎的岳父,暗地里也非是那么无能,否者他当初也不可能将权力从长孙无忌手中夺回,并延续贞观遗风,开创维持大唐盛世。
裴行俭感概的喟然一声长叹,言道:“不过可惜,现在天皇却是越来越依赖天后,甚至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以前用意遏制天后权势膨胀的那些丞相,如张文瓘、郝处俊、李敬玄、刘仁轨等,也老的老,死的死,整个政事堂全剩下了一群阿谀奉承之徒,这固然有天皇不信赖丞相的缘故,但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表明天皇正逐渐失去对朝廷权力的控制能力。”
一席话听得陆瑾倏然动容,只觉一股寒凉的感觉从脊椎骨蔓延而起,瞬间就流遍了周身,脸色也是隐隐有着几分苍白。
在他年幼之时,便知道终有一天天后会革唐立周成为柄耀千古的则天皇帝,也知道这一切是无可避免的历史现实,但当他真正身处其中之际,特别是成为太平公主驸马、太府少卿开始与朝堂息息相关之时,才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沉危机。
想着想着,陆瑾握住茶盏的右手止不住用力攥紧,半响长吁一口气言道:“如此说来,今后的几年或许是特别动荡的几年,毕竟天皇的身体……实在令人堪忧!”
裴行俭认同的点了点头,忽地正色言道:“七郎,老夫一直甚是看好你,现在老夫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想请求你一件事,还望你务必答应。”
陆瑾顿时坐直了身子,拱手正容言道:“裴公请说,小侄一定洗耳恭听。”
裴行俭眼眸中闪动着满含期盼的光芒,嗓音沉稳的开口道:“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效忠大唐,效忠圣人,若真有旷世妖孽篡夺权势,想要成为第二个吕后,那你就要做大唐的周勃,剿灭那些乱臣贼子!”
周勃乃是汉初名臣,曾与陈平一道剿灭吕氏,为稳定汉朝江山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今番裴行俭以此人来激励陆瑾,可见对陆瑾的盈盈期盼。
闻言,陆瑾胸腔奔涌出了阵阵热流,脸膛也是有些泛红,想了想,他却苦笑道:“裴公之言在下自当遵从,然在下现在职微言轻,岂能成为周勃那样的名臣?”
裴行俭摇手笑了笑,言道:“你乃太平公主驸马、国之帝婿,怎会职微言轻?不过以你现在太府少卿之职,的确是无关大局,七郎,若是你有心,老夫不妨给你介绍一个不错的去处。”
陆瑾双目一亮,肃然拱手道:“哦,愿闻其详,还请裴公指教。”
裴行俭笑了笑,也没有开口,伸出枯长的手指在茶水中蘸了蘸,这才在案面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及至笔锋落点,两个清晰的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闪动着水芒,看上去竟是耀眼无比。
“鄯州?”
待到陆瑾看清楚裴行俭所写之字,顿时愣了。
(本章完)
第711章 高人指路(下)()
在陆瑾的记忆当中,鄯州属于与吐蕃接壤的西部边陲之地,那里鸟不生蛋荒无人烟,去那里为官能够有何等作为?
“对,正是鄯州!”裴行俭轻轻一拳砸在了案面上,老脸肃然的开口道:“获取功绩最快的地方并非朝堂,而是战场,鄯州与吐蕃接壤,长年累月战事不断,而以你现在从四品下的官身,前往鄯州即便成不了长史,也可以当上河源、莫门、积石这三军任何一军的经略使,以一军之力驰骋战场,施展男儿才华,总比你现在这般呆在长安忙于案牍事务为强。”
陆瑾怦然心动,可还是有些犹豫,略带窘迫的笑道:“裴公之言固然不错,然在下却从未经历过实战。”
“呵呵,那也是无妨,没有人生来就会打仗。”一丝笑容在裴行俭脸上荡漾开来,他接着言道,“不过现在你才担任太府少卿不久,只怕也不方便请命离去,待到以后大唐与吐蕃战事一起,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再向天皇天后请缨,他们多半会同意。”
陆瑾轻轻颔首,露出了深以为然的神情。
远方城楼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声,躺在榻上的陆瑾或许是喝多了茶水的缘故,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在脑海中反复盘旋思索着裴行俭今日所说的话。
那莫名记忆带给他的记载是如此的真实,天后武媚终将会篡夺大唐江山自立为女皇帝,难道这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大唐衰败的命运难道已经无法避免了么?
长期以来,孔志亮对陆瑾灌输的皆是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他也以此为己任,认真为官效忠朝廷,但每每想到大唐会亡于武后手中的时候,他的心内便止不住的痛惜和难受。
但那毕竟是未来将要发生之事,他陆瑾即便知道,亦是徒奈何也!
然而在今夜,裴行俭的一席话却让陆瑾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既然命运真的无法更改,那为何老天要让他提前知晓此事?
在那段历史记载中似乎并没有他陆瑾的存在,这么看来,他所得来的记忆完全是一次意外中的意外,这就是原本已经注定了的历史命运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变数,没有那份突如其来的记忆,也根本没有现在的陆瑾。
同样,有了现在的他,那就存在改变既定历史的可能。
想到这里,陆瑾心头砰砰乱跳不止,或许,他真的能够尝试一下能否守住大唐江山,以一个妥当的办法平息武后滋长的野心。
这样于国于民,甚至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带着这般强烈的念头,陆瑾终于闭上了双目,安心睡去。
五日之后,经过御史台监察御史张仁愿的审理,钱氏被不法商人诈骗一案终于水落石出。
经查:蜀商秦明建本有一匹质量低劣的布帛无法销售,故而找到周国公府管事魏忠良寻求帮助,魏忠良左右寻思,与秦明建合谋准备算计钱家绸缎庄,借着国子监制衣的机会,两人送给国子监司业许长远两百贯,让他指定由钱家绸缎庄制衣。
其后,钱氏钱夫人果然上当,她因青布短缺的关系通过有心人的中介认识了秦明建,秦明建又假借想要返回蜀地的托词,将布帛一次性卖给钱夫人,钱夫人在没有多余钱财的情况下,只得向魏忠良举债,而介绍魏忠良给钱夫人认识的,正是东市市丞贾安土,故而此乃一场不折不扣的诈骗案件。
因牵涉到朝中官员,此案并没有交给万年县衙门及东市署衙门审理,而是直接就由御史台进行处理。
负责审问案件的张仁愿根据上述情况,作出如下判决:
国子监司业许长远身为朝廷命官不知检点,私受他人贿赂坑骗百姓,罢黜其国子监司业之职,并罚没其贿赂所得。
东市市丞贾安土明知魏忠良存在不法行为,然而还是按照魏忠良的吩咐将其介绍给了钱夫人,并收取保人佣金,存在知情不报,渎职不公之罪,故而罢黜其东市市丞之职,首选待用。
而此案的主谋者魏忠良非是朝廷命官,张仁愿当场对其杖行三十,并交由周国公府请周国公武承嗣酌情处罚。
至于另一主犯秦明建,则交由剑南道进行抓捕惩戒。
消息传出,整个东市一片热闹沸腾,更有许多商贩当街放起了爆竹,一片噼里啪啦的热闹之声连绵不断。
对于这些普通商贾来讲,高利举债和不法经营均是困扰他们权益的难题,这次东市署重拳出击为钱氏讨回公道,不仅仅东市市丞贾安土为之落马,更有那在东市臭名昭著的捉钱人魏忠良被施以杖责,如何不令商贾们拍手称快。
能够取得这样的效果,陆瑾还是非常满足的,不过他相信此案绝对不会那么简单,魏忠良能够这样胆大包天的犯案,其后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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