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一阵沉默,低声:“请容在下为公主摘去凤冠。”
“好。”太平公主轻轻颔首,不自禁的垂下头去。
陆瑾嘴角勾勒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伸出手来将太平公主头顶的六龙三凤冠轻轻摘下,流苏撞击清脆响动间,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鬒发高盘如云,玉搔头掠青拖碧,略显英气的娥眉飞入鬓角,那双动人迷离如同天上繁星般的眸子闪动着淡淡的光泽,瑶鼻高挺笔直,朱唇娇艳欲滴,玉腮微微泛红,望之便使人魂销。
生平很多次,陆瑾曾幻想过新婚之夜摘下他的新娘凤冠的那一幕,毫无意外,每次想得都是上官婉儿那张清丽动人的俏脸,想着她凤目含羞,玉面泛红,想着她柔声款款,轻呢夫君,陆瑾便止不住深深沉醉。
只可惜在今夜,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并没有出现,只能深深携刻在了他的记忆最深处,却再也无法企及。
太平公主感觉到陆瑾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脸上,一时之间不禁大感娇羞难耐,她本想就这么垂着头躲避陆瑾毫无遮掩的视线,然而对于自己美貌无以伦比的自信,以及女为悦己者容的小小心思,太平公主强迫着自己就这么面对他的视线,丝毫没有移开。
但是很快,太平公主就发现陆瑾似乎有些痴愣,她抬起凤目飞快的朝他面上一扫,很敏感的捕捉到了那股淡淡的悲伤之情,不禁芳心暗苦。
她知道他在想谁,她也知道他并不爱她,可是她依旧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不为别的,只为坚守着心内那最好的美梦。
而且她乃是高高在上的太平公主,怎会输给那个出身卑贱的宫奴?在今后漫长的婚后时光中,她有信心能够让陆瑾回心转意,也很有信心与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陆瑾回过神来,想及新婚之夜自己竟然在想那个负心的女子,不禁暗暗有些惭愧。
他勉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提醒道:“殿下,我们喝合卺酒吧。”
“嗯。”太平公主轻如蚊蚋的应了一声,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轻声提醒道:“七郎不用公主长殿下短的,叫我四娘或令月便可。”
陆瑾轻轻颔首,与太平公主行至长案前分左右两端落座。
还未等陆瑾动手,太平公主已是伸出纤手拿起搁在案头的白釉倒装瓷壶,微微倾斜,细长的酒汁从壶口倾泻而下,滋溜溜的斟满了酒杯。
陆瑾默默然的看着她的举动,却是不发一言。
待到两杯酒斟满,太平公主端起其中一杯递给陆瑾,自己又飞快端起了另外一杯,娇靥艰难的保持着从容的微笑,细语言道:“七郎请酒!”
“四娘请酒!”陆瑾亦是举起了酒杯。
两人目光对视,手腕相交紧贴,似能感受到彼此剧烈跳动的脉搏,白玉酒杯贴上了唇边,均是一饮而尽。
合卺酒之后,便为上榻歇息,一想到这里,太平公主原本就红艳无比的俏脸此际更加红了,仿若团团火焰正在燃烧,娇躯也是酥麻发热震颤不已。
离宫下嫁前夕,武后专门派来几位年老宫娥为太平公主讲述夫妻敦伦之事,太平公主虽则很是含羞,但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还是强忍着心跳如鼓听了下去,死记硬背之下,倒也有了些许理论知识。
然而当今日即将实践,那无可避免的慌乱之感却在太平公主心内慢蔓延开来。
现在该怎么做了?提醒七郎宽衣?
不行不行,如此露骨之话如何说得出口!
要不就这么与之对坐,故意装作不知?
今夜七郎看起来似乎傻傻的,这样下去只怕他会在这里枯坐一夜,如此也是不妥。
便在太平公主芳心大是纠结的时候,陆瑾突然开口了,嗓音是那么的平稳清晰:“四娘,我还有几件紧急公文须得到书房进行处理,你可先睡,不用等我。”
话音落点,太平公主俏脸神色一僵,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看到陆瑾却是没有说笑的意味后,满满的委屈之感瞬间将她的心儿充盈。
她垂着头,强忍着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珠泪,尽量让嗓音平稳镇定一些,言道:“驸马既然有公事,但去无妨。”
“谢四娘子理解。”陆瑾点了点头,霍然站起大步流星的走了。
这时候,太平公主才抬起头望着陆瑾离去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口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暗忖道:新婚之夜处理紧急公文?骗鬼呢!如此拙劣的借口也只有他才想得出来!看来今后我与他还有很长一段路须得走啊!
(本章完)
第670章 鳜鱼羹汤送情意()
亥时过了……
子时到了又过了……
丑时到了亦将过去,陆瑾却还没有回来。
太平公主神情凄然而又苦涩,芳心中满是委屈之意,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冷落于她,也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轻视于她,除了父皇与母后外,不论是与何人相处,太平公主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强者,这样委屈难受的感觉,是她很难能够体会到了。
但是面对陆瑾,她却不敢展现出丝毫的强势,她担心自己那样会惹来他的不悦,使得原本就不满意她的陆瑾,更是讨厌她。
故而在今夜,她小心翼翼的收敛住了历来强势的秉性,尽量让自己温柔一些,低调一些,谈不上为他委曲求全,但也能算作尽量迁就。
但是陆瑾却是怎么对她的?
婚礼全程陆瑾均是绷着脸沉默以对,面对前来恭贺的朝臣心不在焉,若非是非得出言不可,他铁定一言不发。
太平公主本以为他非常难受,然而没想到回来之后,他却对内府那个叫伊萝的女管事露出了今天第一丝笑容,虽说故人相逢无可厚非,但太平公主依旧觉得此情此景有些此刺眼。
而在刚才,他推托公事忙碌走了,在新婚之夜当着她的面走了,两个多时辰也没有归来。
此等种种,实在令太平公主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心内悲伤更甚,她忽地斟满美酒连杯痛饮,火辣的酒汁如同烈火般从喉头而下,聚在胸腔燃烧不止,心头一片火辣苦涩。
不过既然已经成为他的妻子,太平公主就一定不会放弃,她坚信感情均是须得历经风雨才能更加美好,就如同那雷雨之后乍然出现的彩虹。
感情倘若没有了波澜矛盾困苦,岂非如一滩死水般平淡无奇?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心头悲伤尽扫,忽地腾升出了许许多多的豪情斗志,眼眸一转已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起身朝着殿门外而去。
公主府的厨房位于正堂偏东之位,掩映在一片挺拔笔直的胡杨林之中。
夜风呼啸,寒风刺骨,厨房内的土灶上正炖制着一锅美味的鳜鱼羹汤,咕噜咕噜的气泡翻动响起,伴随着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一个头梳双环鬓的宫娥正依靠在柴堆上打盹不迭,大概是因为太过寒冷的关系,小宫娥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双臂,用以刨动炉火的烧火棍也是随意丢弃在一旁,她显然已经很困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也没有打扰正在沉睡中的宫娥,寻来玉盅盛了满满一盅鳜鱼羹,将之放在食案上端起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内灯烛摇曳,撒下了一圈昏黄的灯光,陆瑾双目紧紧的盯着搁在案上的公文,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神游于外。
新婚之夜忙碌公务,如此借口也实在太过憋足了一些,想必太平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但是让他今晚就与太平公主同床共枕,行那夫妻之间的敦伦之事,陆瑾却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来,准确来说,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与太平公主成婚,的确是太过突然了啊!
不过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他也不会生出什么后悔之心,也会尝试着接受太平公主,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驸马。
当然,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很难,陆瑾觉得自己也只有慢慢尝试适应。
正在心念闪烁间,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极有节奏的响起,立即就打断了陆瑾的思绪。
他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眉头,抬起头来望向房门处,沉声询问道:“这么晚了,谁也?”
门外寂静了半响,柔柔的女声却是有着些许小心翼翼之感:“七郎,是我。”
“公主?”
陆瑾瞬间一愣,霍然站起绕过长案走至门边,略一思忖,他打开了房门,立即就看见太平公主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外。
她婚服未解发髻依然高盘,美艳如花的俏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但是陆瑾却很敏感的捕捉到了太平公主眉宇间的那一丝倦色,他不禁暗忖道:莫非她一直未睡,还在继续等我?
瞧见陆瑾神情似乎有些严峻,太平公主不免有些心慌,生怕会打扰到他似的连忙解释道:“更夜已深,令月念及七郎今晚似乎光顾着喝酒,也没有吃多少东西,便前去厨房端来一盅鳜鱼羹,供七郎果腹。”
陆瑾这才注意到太平公主手上所端着的食案,一时之间目光不禁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下问道:“四娘……莫非一直没睡?”
“我早就睡去了,现在只是起夜而已。”太平公主俏皮的皱了皱瑶鼻,罕见露出一丝少女般的顽皮,紧接着她促狭的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的问道:“怎么,七郎很忙么?就不让令月进去坐坐?”
陆瑾恍然醒悟,失笑道:“非也,四娘请进便是。”说完,侧身一让,供太平公主入内。
进去以后,太平公主径直行至书案旁,跪坐在侧将食案放在了案头,又亲自揭开玉盅将里面的鳜鱼羹盛入碗内。
陆瑾一直默默然的看着太平公主的举动,待她终于忙碌完毕之后,这才拱手致谢道:“多谢四娘子。”
太平公主回过身来,见陆瑾正容行礼的模样,不禁为之一笑,摇手道:“夫妻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七郎快点乘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
陆瑾点点头,撩起衣袍跪坐在了案前,端起玉碗轻轻的吹了一口,这才囫囵吞枣般一口气喝完。
“他真是饿坏了啊!”太平公主忍不住在心内嘀咕了一声,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案头搁着的文书,蹙眉问道:“七郎再看什么公文?”
陆瑾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轻声解释道:“此乃曹王李明和鲁王李灵夔派遣刺客刺杀天后一案的卷宗,目前朝廷已是启动三司会审,而我们御史台也三司之列,由宗中丞负责具体办理,前些日宗中丞让我详细看一下诸多人犯的口供,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太平公主默然点头,望向陆瑾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张口又止。
(本章完)
第671章 漫漫长夜喁喁语()
陆瑾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苦笑言道:“公主心里的疑问也是我现在的疑问,那日行刺天后的刺客明明是我,真不知关在京兆尹大牢内的刺客是从何处来的,竟牵连上了曹王和鲁王。”
太平公主轻轻一叹,关切问道:“此案截至目前,已经抓捕了多少人了?”
陆瑾回想了一下,如实言道:“现在已有十来人受到牵连被关入了刑部大牢,均是与曹王鲁王相交甚密的朝廷官员,其中还不乏一些朝廷重臣,如户部侍郎李万荣、营州都督周道务、左羽林军将军谢明拓等,目前涉案人员还在继续增加当中。”
闻言,太平公主却是忽地一笑,言道:“七郎啊,那****寥寥数剑,便让两个德高望重的王爷,数名朝廷重臣被关入了大牢,当真是太厉害了。”
一听太平公主口气甚为调侃,且丝毫没有同情之心,陆瑾微感不悦,口气也不禁冷了几分,淡淡言道:“四娘子,你我都应该知道曹王鲁王均是无辜受到牵连的,刺客与他们更是半分关系都没有,这几****一直在沉思,看看能否有什么好的办法帮助一下他们,以减心头愧疚之心,但是没想到现在你却在这里落井下石!”
太平公主忽地冷哼了一声,言道:“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朗,究竟是谁刺杀母后并不重要,而是母后想让谁成为刺杀之人,曹王鲁王与李贤相交过甚,遭到打压也是在情理当中,故而根本不能怪你,更何况以他们的身份,最多也只是会判处流放之刑,倒也不会危及性命,其人必有其路,剩下的事情七郎你又何须担心。”
闻言,陆瑾不禁有些沉默,看来太平公主猜想的与他一般无二,的确,武后很有可能便是筹划此事之人,借此机会再次打压忠于李贤的一党,为李哲今后即位扫平道路,将任何可能危及新皇执政的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虽如此,他还是有些不能认同太平公主这般冷漠的态度,以及那种将别人的兴衰荣辱置若罔闻的淡漠口气。
正在他暗感不满之际,太平公主忽地一叹,展颜微笑道:“不过既然驸马觉得问心有愧,那么改天待母后心情好的时候太平向她求求情,看能否对曹王鲁王从轻发落,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瑾一听此话,精神顿时一振,肃然拱手道:“若能如此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公主殿下。”
“呵……不是喊你不必多礼么?”大觉困倦的太平公主刚想打一个哈欠,然见陆瑾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急忙以手掩口遮挡住了那丝困倦之态。
见状,陆瑾哑然失笑,言道:“时候已是不早了,四娘早点休憩吧。”
太平公主却是摇了摇手,言道:“现在我还睡不着,你忙你的,我就在这里呆一会儿。”
陆瑾见她并不想离开,倒也没有劝阻,点点头拿起了搁在案头的文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也不知是何等缘故,刚才还心乱如麻的陆瑾,这个时候却是静下了心来,但是至始至终,他都感觉到坐在旁边的太平公主正在凝望着自己,鼻端更是飘来她身上所带来的阵阵熏香,竟是说不出的好闻。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公文中的陆瑾终于回过神来,他望了望旁边,却又忍不住立即哑然失笑,原来一直陪着他的太平公主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沉睡中的太平别有一番慵懒动人的美感,就恍若是高明画师笔下画卷中一动不动的丽人儿,已经与此情此景融入到了一起,不容他人打扰。
只是可惜即便身在沉睡当中,太平公主那一双好看的黛眉也是忍不住紧紧的蹙了起来,像是紧锁着无穷无尽的哀怨忧愁。
陆瑾沉吟了一下,忽地伸出手来,用指间轻轻的摩挲着太平公主蹙着的黛眉,似乎想让其舒缓平复。
他也明白他现在的动作有些幼稚可笑,但终忍不住想要这么做。
“看来今夜我的确有些过分了啊!”
徒劳无功的陆瑾不禁轻轻一叹,担心太平公主就这么睡在这里会受凉感冒,于是乎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旁边,微微扫了一眼后又俯下身去将太平公主拦腰抱起,出了书房朝着寝殿走去。
门外冷风呼啸,使得陆瑾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手中不由将衣衫单薄的太平公主抱得更是紧了。
他大步流星的登上台阶进入寝殿,在黑暗中摸索了数次,凭借记忆终是来到了婚房之内。
婚房内温暖如同春天,阵阵熏香使人沉醉,只是可惜那对粗长的龙凤红烛已是渐渐见底,滴滴红色的蜡泪如同血珠般流在案上,布满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小心翼翼的将太平公主放在象牙床上,陆瑾再三犹豫,终是没有替她脱去衣衫,就这么拉开锦被细心的替她盖上,并捂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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