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即便如此,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于是乎,高宗微不可觉的瞄了瞄立在身旁的老内侍,老内侍立即醒悟,轻轻退至数步,悄然无息的来到了龙床之侧的帷幕旁。
帷幕之后,武后凤目微阖,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沉吟一阵,她忽地展颜一笑,暗感裴炎果然是一个明君心,懂规矩,知进退的良臣,居然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排挤裴行俭。
对于裴行俭,武后也知道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可惜……却于刘仁轨走得太近,不能为她所用。
想到这里,武后轻轻一叹,拿起毛笔在案上纸条上写下一行娟秀小子,伸手递给了立在外面的老内侍。
老内侍悄悄接过,又悄悄送给了高宗。
待看明白上面所写的内容,高宗立即打定了主意,正容言道:“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冒犯天朝上国威仪,倘若不将之正法,岂能对得起为征伐叛乱而献身沙场的将士?朕决定三日之后在东市开设刑场,届时由裴炎裴卿监斩,斩杀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二贼。”
裴炎飞快的瞄得铁青着脸的裴行俭一眼,脸上得意之色一闪即逝,大拜应命道:“臣裴炎遵旨!”
(本章完)
第650章 敌国破,将军挂冠去(下)()
下朝之后,裴行俭摘掉了头上戴着的官帽,白发苍苍面色沉重,独自一人孤独行走在龙首道上,嘴角不知不觉浮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知道,天皇天后要行那狡兔死走狗煮,敌国破谋臣亡的把戏了。
从古到今的历史证明,历来功勋卓著,战功斐然的大将均被国君所忌,特别是皇权交替之时更是如此。
昔日太宗年间,卫国公李靖击灭东~突厥,远征吐谷浑,安定大唐江山,可谓绝世名将。
然而在班师凯旋归朝之后,李靖却被部属高甑生诬告造反,虽然后来太宗皇帝下令调查此事,弄清楚事实真相,并判定高甑生以诬罔罪减死,流放边疆,不过李靖却从这些细枝末节当中感觉到了太宗皇帝的怀疑忌惮之心,故而从此尽交兵权,阖门自守,杜绝宾客拜访,虽亲戚不得妄进其门,表示自己毫无异心,最后才得以善终。
如今到了他裴行俭挟战功班师回朝,天皇虽然没有打压他之意,但是善于权谋争斗的天后不会看不明白,特别他还是坚定的反对天后摄政一党,借着斩杀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打压他裴行俭,似乎也在情理当中了。
正在苦笑当儿,裴行俭突闻身后脚步声响,一声“裴公”的清朗招呼声已是传来。
裴行俭霍然转身望去,当看见来者乃是陆瑾的时候,老脸上不禁露出了喜悦的微笑,捋须言道:“呵呵,原来是七郎来了,说起来老朽还没恭祝你双喜临门啊!”
陆瑾走上前来对着裴行俭毕恭毕敬一礼,哑然失笑道:“双喜临门?裴公此话何意?”
裴行俭意味深长的笑道:“这第一喜么自然恭祝七郎成为公主驸马,第二喜则是恭喜七郎你大仇得报,将谢睿渊等人明正典刑。”
陆瑾这才明白了过来,有些尴尬的言道:“不瞒裴公,其实在审理谢太辰等人的案件中,在下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似乎有违规距。”
裴行俭细长的白眉猛然一挑,正容言道:“七郎啊,只要谢太辰等人乃是罪有应得,不管你是何身份,是否与他认识,都不怎么重要,也能够问心无愧,何必纠结于细末之处,徒增苦恼了。”
陆瑾豁然醒悟,脸上顿时出现了丝丝愧色,连忙作揖道:“裴公此言甚是,倒是陆瑾迂阔了。”
见他这么快就醒悟了过来,裴行俭不禁欣慰颔首,露出了满意之色。
看裴行俭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因刚才的朝议争执而生气,陆瑾这才放心大胆的说道:“裴公,其实我觉得刚才你说得很对,若大唐对两个投降酋长也要背信杀害,的确非常不妥。”
裴行俭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显然也有些郁闷。
陆瑾斟酌了一下,这才言道:“我曾听人言及,裴公你与裴炎均是出生于河东裴氏,且在朝堂上关系向来不错,也不知道今日为何裴炎会这般毫不留情的指责?且言语中还有谋夺裴公功绩之意?”
若是他人,陆瑾绝对不会这般直言不讳的询问,因为他相信裴行俭是一个能够信任的长者,才会说出心头的疑问。
若是他人问这个问题,裴行俭也不会回答,但是现在他回答了,且也是直言不讳,因为他相信陆瑾是一个可堪造就于信赖的后辈。
“七郎,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朋党争斗不知几多,圣人首要之责在于维持朝堂平稳,防止一家独大威胁皇权,特别是提防出现如昔日长孙无忌那般的权臣。”
闻言,陆瑾登时明白了过来,点头叹道:“原来如此,倒是裴公你受委屈了。”
“区区委屈何足挂齿。”裴行俭却是浑不在意的一笑,继而又收敛笑容正色言道,“不过今日裴炎此举却是操之过急,方法也太过卑劣无耻,竟要以违背大唐的信义为代价来打压老夫,实在令人大感不耻,西晋之时王浑忌妒王浚平定吴国功劳,从古至今人们认为其心可耻,从今日来看,裴炎实在与王浑一般无二,老朽个人屈辱算不得甚,只是担心杀掉降将以后就没有再愿归顺的人了!”说完,又是忍不住沉重叹息。
陆瑾默然以对,望着裴行俭雪白的须发以及苍老的容颜,心内腾升出了淡淡的哀愁。
临走之前,裴行俭伸出大手用力一拍陆瑾的肩头,微笑言道:“七郎,老朽还是以前那句话,十年之后能安我大唐者,必定为七郎你。记住,不要让老夫失望。”
陆瑾神情大震,心内有些惶恐,连忙摆手道:“裴公此话严重了,陆瑾实在何德何能……”
裴行俭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轻叹道:“茫茫中国代有贤才,前浪未退,后浪已涌,滔滔不竭无穷无尽,七郎又何必妄自菲薄?光阴如白驹过隙,我辈不觉老去,风云不在矣!未来的疆土战场,将是属于你们的,还望七郎认真钻研老朽送给你的兵书,守候这一片江山社稷。”
说完之后,裴行俭对着陆瑾慈祥的笑了笑,转身踽踽而去,历来挺拔如同苍松的身躯竟已是出现了佝偻之态,直看的陆瑾愣怔不已。
陆瑾久久的站在龙首道上望着裴行俭远去的背影,体会到了他最后话语中的意思,感觉到一代传奇行将谢幕,犹如那东流之水一去不复返,登时怅然所失。
翌日,一则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朝野内外: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中书侍郎、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赐紫金鱼袋、上柱国、开国县男裴行俭上表玄自以年老,乞骸骨归乡,圣人封裴行俭为闻喜县公之爵,允诺其挂冠致仕。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不过一想到裴行俭业已六十二岁高龄,加之这次驱驰数千里远征苦寒的漠北,致使其老寒腿发作,倒也为之释然。
一时间,向来宾客盈门的裴府陡然冷清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裴行俭闭门谢客谢绝门生故吏来访,更还有那人走茶凉宦海浮沉的官场惯例。
总之一句话,高宗末期最伟大的将领裴行俭,华丽谢幕了。
而在这一天,朝廷正式颁下诏书,为庆贺平定东~突厥叛乱之功,将永隆二年改为开耀元年,二圣似乎对更改年号一直乐此不疲,抓住机会便改年号如同玩耍,倒是忙坏了一干史官。
历史终于又翻开新的一页。
(本章完)
第651章 朝中老臣多掣肘()
对于所发生的这一切,陆瑾在暗自神伤之际,每日也在暗暗准备着逃离长安之事,毕竟此事罪犯滔天,一定须得谨慎谋划,方为上策。
待到终于将所有事情准备好了之后,逃离的日子也定了下来,不过在离去之前,他还有一件大事须得去做,这件大事也是他昔日之所以前来长安的目的之一,容不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去。
蒙面罩、着黑衣、打绑腿、配长剑,陆瑾面罩外的眼眸凝望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被行将落下的夕阳镀上了一抹诡异的红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轻轻一叹,右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腰间长剑剑柄,喃喃低语道:“阿爷的下落只有天后才知,看来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
处理完一日朝政,武后在贴身侍女蔗蔗的陪同下出了延英殿,顺着宫道行进片刻,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已是出现在眼前,正是位于内廷正中的太液池。
时至仲秋,池畔飘飞的杨柳不知不觉变黄了,原本青绿的柳枝干涸得如同老人枯瘦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空中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秋天的气息。
武后步上池畔木制回廊漫步而行,长长的裙摆迤逦拽地恰如孔雀之屏,她举目望去,太液池中的芙蕖残败凋敝成了一片,枯萎的荷花随着湖风微微摇曳着,即便是灵动的群群游鱼,也不知悄然游去了何处,满目尽皆死气盈然,没有半点生机,恰如武后此刻的心情,萧瑟郁结。
老了么?
的确,她已是行将六十之龄,民间老妇只怕已经开始颐养天年,养一群鸡,养一群鸭,整日含饴弄孙为乐,如果身子康健一点,再可以养上几只产奶的山羊,或许萦绕在心头最大的难题便为如何节约些许布帛,为小孙孙添置一件过冬的崭新棉袄。
但是她不能,她是大唐的天后,手握举国大政,掌控亿万生灵的命运,每一个决定都可以令山河为之变色,日月为之黯淡,她要谁生谁就能生,要谁死谁就必须死,只要她瞪圆凤目满含怒气,即便是政事堂高高在上的群相,也只能惶恐请罪,不因其他,因为她是大唐的天后!就如斯简单。
然而朝廷之中,却依旧有人在反对她,想要让她交出国政,甚至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不顾八十高龄想要与她再争斗一番。
“刘仁轨!”
武后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原本就紧蹙着的黛眉此际皱得更深了。
目前刘仁轨除了尚书左仆射一职外,又成为太子少傅,辅佐太子李哲处理政事,可以说,这是圣人为李哲所选定的护驾老臣,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要牵制她武媚的势力,免得她一家独大。
历来皇权首在平衡二字,故此对于天皇如此举动,武后并没有半分恼怒,她想得很远,想得很多,明白圣人心知自己行将就木,为了能够让太子顺利即位,所采取的必要手段。
圣人一方面依靠着她武后压制群相,避免再出现如长孙无忌那般的权相,一方面又借着群相来压制她武后,免得她走上汉朝吕后的道路。
吕后就吕后吧,只要能保住丈夫儿子的江山,武后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只管身前事,又何惧身后之名。
只是她万般没有料到的是,今日刘仁轨以请辞作为威胁,乘机陈述吕后乱政败亡之事,来对她进行规劝谏阻,如何不令她大是恼火。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对刘仁轨动怒,也不能当真同意他的请辞,只得暗自咽下了这一口恶气。
想到这里,武后不禁一声沉沉的叹息,站定身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郁结满腹。
立在武后身后的蔗蔗有些不安的挑了挑眉头,却不知道天后心情烦躁的缘故。
然作为奴婢,蔗蔗懂得她只是天后的影子而已,虽然天后对她甚为爱怜,但她也不敢冒然开口,唯有沉默以对。
便在这个时候,一抹鲜红的影子突然出现了蔗蔗视野中,使得她眼眸瞬间一亮,暗忖能够让天后排解郁闷的妙人儿终是来了。
“母后……”
随着娇滴滴一声招呼,红衣似火的太平公主浅笑莞尔的走了过来,绝美的容颜上布满似乎能够融化一切的笑容,立即让武后坚冰似的郁闷感觉悄然融化一隅。
“原是太平啊!”武后笑了笑,又立即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关切问道,“怎么,今日很有空闲么?竟来太液池游玩?”
“女儿乃是专程前来觐见母后”太平公主笑盈盈的一句,继而美眸忽地一转,有些意外的言道,“咦,怎么今天不见婉儿跟在母后身边?”
武后拉着她的手儿,笑语言道:“婉儿今晨告假回家省亲,还未返回宫内。”
闻言,太平公主娇靥上的笑容微不可觉的一滞,心内已经猜到了上官婉儿回家的目的,她面不改色的笑道:“原来如此,婉儿真是孝顺她阿娘啊。”
言罢,太平公主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顽皮一吐香~舌,挽着武后的胳膊颇显不好意思的言道:“不瞒母后,今日太平除了前来向你问安之外,还是成为某人的说客而来……”
“说客?”武后眉头皱了皱,继而又松泛开来露出了恍然之色,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哲儿居然已经找到你这里来了?”
太平公主轻轻颔首,言道:“七兄寡居多年,一直未曾大婚,现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且还是京兆名门韦氏之女,也算好事一桩,以太平之见,母后何不允诺此事,免得七兄暗自神伤!”
轻轻的话语落点,武后却是一叹,显然有些感概。
其实还在李哲为英王的时候,便已经纳娶赵氏之女为妻。
这赵氏之女父亲乃左千牛将军赵瑰,母亲则为高祖第十九女常乐公主,身份高贵,贤良淑德,只是可惜性子稍微傲慢了一些,特别是在武后面前。
于此,武后特别不高兴,加之赵氏嫁给李哲数年无所出,于是在上元二年四月初七,武后以王妃赵氏对自己不够恭谨为由,将其关进内侍省的女牢,所给饮食都是生的。
(本章完)
第652章 黄昏池畔暗剑生(上)()
原本武后也只是想要乘机磨一磨赵氏的性子,不过数日后内侍见到女牢内没有炊烟升起,打开牢门查看,发现赵氏尸体都已腐烂,早被活活饿死了。
武后也没想到此女竟是如此刚烈,活活饿死也不愿生火起炊,她大讨没趣之下,下令罢黜赵氏太子妃之位,将其草草安葬,又将赵瑰驱逐至括州担任刺史,后来又贬到寿州,并严令常乐公主随行。
原本一桩美事就这样变为了哀事。
自此以后,李哲一直未立王妃,在他并非太子之时倒也没甚,不过现在李哲既然已经成为太子,牵扯到皇室直系后代的延续,那么太子妃就尤为重要了。
或许是因为对李哲的些许愧疚,又或许是太平公主真的是一位很好的说客,武后终是点头道:“好吧,明日朕便于你父皇商量一下,遂了哲儿的心愿。”
太平公主没想到寥寥数语便轻松得来七兄承诺事成之后送给她的一片宅院,不禁大喜过望,笑着拜谢道:“多谢母后成全,七兄知道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武后颔首微笑,随口问道:“对了,也不知哲儿心仪的那韦氏女姓名为何?”
此点李哲并未提及,太平公主也是茫然无知,开口言道:“女儿也不甚清楚,请母后见谅。”
武后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旋儿一笑,促狭言道:“太平啊,就你好心为人当月老,还有月余便将大婚,你自己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太平公主瞬间落了一个大红脸,心内更是不由自主的涌出了黯淡之情,母后又岂会知道,她的那位陆驸马已是准备与上官婉儿逃之夭夭,不知要去何处当一对神仙眷侣……
但为了陆瑾,太平公主自然不敢在武后面前泄露一二,强颜欢笑道:“母后你总是取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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