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陆瑾皱眉一番斟酌,绷着脸冷冷宣布道:“根据《永徽律疏·职制律》规定,本官当堂宣判:罢黜睦州司马裴向天、江淮转运府法曹谢景成、吴县县令谢太辰三人官职,流主犯谢太辰五千里至松州(四川松潘县),流从犯裴向天三千里至崖州(海南三亚市),流从犯谢景成三千里至田州(广西百色市),待到吏部刑部审核之后即刻起行。”
铿锵有力的话语刚落,围观的百姓们都是一阵拍手叫好之声,显然大快人心。
而谢太辰三人尽皆面如死灰,除了裴向天尚有几分骨气依然跪立之外,谢太辰、谢景良全都是瘫倒在了地面上。
陆瑾目光朝着软倒在地丑态百出的谢太辰父子一扫,心内生出了一丝畅快之意,对着周兴抱拳一拱,问道:“敢问周员外郎对本官的判罚可有不同意见?”
周兴沉吟了一下,捋须苦笑道:“原来陆御史早就就已经查明了此案诸多证据,倒是出乎本官意料之外啊!”
陆瑾解释道:“不瞒周员外郎,在抓捕谢太辰等人之后,本官已经密令云蛟帮收集此案关键证据,之所以一直未能告知员外郎,乃是因为此案牵连甚深,容不得消息走漏,以免被有心人知晓提前毁灭相关证据,从吴县书房失火便可见一斑,而本官也只在前日才收到最关键的这两点证据,还望周员外郎见谅。”
周兴知道陆瑾所说的有心人乃是隐藏在此案背后的七宗堂,倒也不足为怪,若非陆瑾提前准备,说不定那位手眼通天的崔十七郎早就已经将相关证据毁灭一旦,使得陆瑾根本无从查起。
而且这陆瑾也不愧是一个聪明人,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拿下了谢太辰三人而未深究躲在幕后的七宗堂,七宗堂抛下谢太辰等人作为替罪羊,陆瑾也能凭借此案功劳官升一级,看样子倒是双方极有默契的妥协退让后的结果了。
心念及此,周兴自然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展颜笑道:“陆御史如此判罚非常合理,本官完全赞同,不过此案干系甚大,还请陆御史将所有之证据、证词、以及谢太辰三人签字画押的认罪书送至刑部、大理寺,方便两衙同僚审理复核。”
闻言,陆瑾终是长吁一口气,颔首道:“本官知晓,多谢周员外郎提点。”
(本章完)
第611章 谢瑾亲至(上)()
将谢太辰等一干犯官定罪后,陆瑾倒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前几日,他已经吩咐吏员将此案所有的证据整理妥当,并以快马报送刑部以及大理寺知晓,只要通过了两衙门的审核,那么谢太辰三人之罪便是板上钉钉之事,再也跑不掉。
其实说起来,陆瑾也明白谢太辰等人是受了七宗堂的指使,干出冤枉陆氏谋夺盐场的举动,而他们也单单只为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而已,然七宗堂极其狡猾老练,并没有在此案中留下丝毫的罪证线索,所有事情均是谢太辰等人谋划完成,且案发后谢太辰等人也没有指证七宗堂之意,因而陆瑾自然无法将七宗堂牵涉到案件中来加以定罪。
而且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七宗堂在朝野民间的势力非常可怕,若没有万全且必胜的把握,实在用不着去招惹圣人天后都无可奈何的七宗五姓,当此之时,能够将谢太辰一干人等定罪就完全可以了,至于七宗堂,以后在想办法对付便是。
想及只能够将谢太辰父子处于流刑,陆瑾到也有些无可奈何,因为根据《永徽律疏》的规定,除非人犯是犯下了“十恶”之罪,否者是无法处以极刑,然而面对阿娘的血海深仇,却只将谢太辰父子流放,且谢睿渊还在逍遥法外当中,如何能够让阿娘死去灵魂得以安息?也如何能够达成报仇的心愿?
想到这里,正在庭院中转悠着的陆瑾不禁一声轻叹,不过好在他心内早就已经思谋到一个置二房诸人于死地的办法,目前唯一的疑虑,是如何让陆三娘冤死一案浮出水面,并不在暴露他身份的前提下,为阿娘昭雪!
正在他思忖不止当儿,一名红衣吏员突然脚步轻捷的走进院落,对着陆瑾深深一躬道:“陆御史,吴县陆氏陆元礼携子陆长青前来拜见。”
闻言,陆瑾这才知道原来陆长青已经回到了吴县,顿时心内一喜,面上却不动神色地颔首道:“好,将他二人带入偏厅,本官随后便到。”
片刻之后,白衣翩翩的陆瑾进入了县衙待客偏厅之内,刚跨入门槛,他立即就看见许久未见的陆长青正满脸笑意的与陆元礼轻声交谈着,听到脚步声响,陆长青霍然转头,见到陆瑾立即露出了一个惊喜不已的微笑,霍然站起快步行来深深一躬道:“在下陆长青,多谢陆御史相助陆氏之恩,大恩不敢忘怀,请受陆元礼一拜。”
陆瑾微笑着亲自将陆长青扶了起来,执着他的手笑语言道:“巡按州郡惩治不法本是监察御史职责,况且当日若非陆郎君鸣响闻登鼓,本官岂能知晓原来江南道竟有如此蠹虫藏匿作乱?说起来陆郎君也有检举揭发之功。”
陆长青虽然刚回到吴县不久,不过早就已经听说陆瑾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特别是当听到陆瑾乃是从谢氏婚礼上将小妹陆小雅解救出来,更是忍不住感激零涕,急忙言道:“话虽如此,但总归是陆御史救了我们整个陆府,在下口笨嘴拙不知从何言起,但他日陆御史若有吩咐,整个陆氏必定会在所不辞。”
陆瑾点头言谢,这时候陆元礼笑着插言道:“长青说的不错,陆御史永远是我们陆氏的大恩人,这段时间陆御史为陆府之事奔波劳累,在下与阿爷商议,准备三日之后在陆府中设宴,请陆御史和周员外郎务必赏脸出席。”
在闻言的那一霎那,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出现在陆瑾的心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瞬间也找到了解决之法,他连忙点头笑道:“那好,届时本官就与周员外郎前来叨扰了。”
送走陆元礼、陆长青父子之后,陆瑾又去找周兴讲明陆府宴请一事,周兴本是寒门出身,对于名门世家一直抱有敬而远之的态度,原本是不喜欢参加这样的饮宴,然无奈陆瑾已经同意了下来,他也不好拒绝反对,只得默默颔首表示同意。
三日之后黄昏时刻,一辆马车从吴县驿馆驶出,裹挟着天边血红的晚霞朝着陆府而去。
马蹄轻快,车轮磷磷,车厢内的陆瑾和周兴瞧见长街上车水马龙热闹一片,倒也起了议论攀谈之心,一路上竟是话题不断。
过得盏茶时间,陆氏府邸已至,当陆瑾和周兴一并走下马车的时候,竟发现陆氏一干人等在陆望之的带领下已是走出府邸降阶相迎。
望着白发苍苍的外祖父拄着拐杖亲自迎接自己,陆瑾心头忍不住一酸,连忙上前拱手言道:“有劳陆公相迎,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呵呵,陆御史实在客气了。”陆望之笑容满脸地摇了摇手,侧身一让虚手作请道,“来,请陆御史与周员外郎入内。”
穿过前院步入正堂,里面早就是灯烛煌煌一片,居中八张长案以东西方向排列,在侍女的引领下,陆瑾等人落座于案,其中东面主人之位坐的是陆望之、陆元礼、陆元义、陆长青四人,而东面客人之位坐得是陆瑾、周兴、江离、金靖钧四人,其余长案则是坐着许多陆瑾不认识的老者,不用问也一定是陆氏各房的房长。
开宴第一杯,陆望之亲自举起酒杯感谢陆瑾、周兴明察秋毫,为陆氏洗清冤屈的事情,在一片感谢致敬的敬酒声中,陆瑾理所当然满杯一饮而尽。
三杯酒入肚后,陆瑾的面上飘起了一丝酒后的红润,话题也是徐徐展开。
陆望之早就对陆瑾充满了好奇之心,此际忍不住询问道:“陆御史年纪轻轻就位居监察御史之职,不知乃是何年入仕为官?”
陆瑾微笑解释道:“不瞒陆公,在下乃是仪凤四年以棋博士入仕,负责教授宫人棋艺,其后又在调露二年考取科举进士及第,这才被朝廷授予监察御史一职。”
陆瑾的话音刚落,陆长青已是兴奋不已的补充道:“祖父,陆御史可是调露二年科举状元,而且正是他担任监察御史查处了原太子李贤谋反一案,从而被天皇天后依为肱骨,这次若非是他前来江南道巡狩查案,说不定我们的冤屈还不能得到昭雪。”
一席话落点,满堂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陆氏各房房长们不能置信地望着年纪尚未及双十的陆瑾,不敢相信此人竟是科举状元,且还调查出太子谋反这一惊天大案。
(本章完)
第612章 谢瑾亲至(中)()
感觉到陆瑾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所在,坐在陆瑾旁边的周兴又觉尴尬又觉嫉妒,心内大是不好受。
周兴从前担任县衙执笔小吏十来年,以流外官之身好不容易入仕为官,官场之路坎坎坷坷,曲曲折折,饱受挫折倍偿心酸,然而即便如此,许多以门荫入仕、进士入仕的官员也非常瞧不起他,不,应该说那些出生高贵、满腹才学的官员根本瞧不起流外官,否者以他周兴之才,当年岂会受到宰相魏玄同的侮辱,从而提拔无望,以至于屈居县令之职多年?
从心底来讲,周兴对那些贵胄、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有一种深深的憎恶感觉,那是强烈自卑心、嫉妒心作祟之下的复杂情感,此刻当见到陆瑾以状元之身被陆氏人们众星捧月般敬佩赞颂的时候,周兴不禁首次对陆瑾起了几分憎恨之心,真想这一场宴席能够尽快完结。
好在,陆望之等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久作讨论,又是举起酒杯邀约同饮,场面看上去倒也宾主言欢,当然,暗怀不满的周兴除外。
陆望之很少饮酒,此刻已经有了几分朦朦胧胧的醉意,一点竹杖对着长子陆元礼笑着吩咐道:“大郎啊,这次小雅能够从谢太真的魔掌中脱困,完全是归功于陆御史,今日本就家宴,陆御史救我陆氏一族也不算外人,就让小雅入堂敬陆御史一杯酒吧。”
如吴县陆氏这般恪守礼制的家族,正堂饮宴若有外人在场,家中女眷是根本不可能出席的,更别提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陆望之说出此话,自然而然没有把陆瑾当作外人。
陆元礼点头言是,急忙吩咐仆役前去呼唤陆小雅。
过得片刻,一身绿色长裙的陆小雅已是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陆小雅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娇躯婀娜,玉面如花,刚步入厅内就好似突然点亮了一盏璀璨的灯烛,使得所有人双目都止不住一亮,轻轻的赞叹声也是响了起来。
望着漂亮的孙女,陆望之忍不住得意一笑,言道:“小雅,前段时间祖父时常听你提及陆御史,感念他对你的大恩,今日陆御史驾临府中,还不快快敬酒一杯。”
陆小雅柔柔言得一声是,美目视线已是朝着陆瑾望了过来,露出了动人心魄的微笑。
她长腿错落的走至陆瑾案前,一撩长裙跪在案头,玉手一伸提起长案上的酒壶,垂下眼帘低声言道:“陆御史大恩大德,容陆小雅敬你一杯。”
感觉到香风扑鼻,嗓音柔媚,陆瑾生出了几分陶醉,特别是眼前这位如花玉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子,更使他心内百感交集,点头笑道:“那就有劳陆娘子了。”
陆小雅唇角一牵柔美一笑,玉手中提着的酒壶已是轻轻倾斜,一丝细长的酒汁恍若长龙般从壶嘴而出,准确地飞入案上的玉杯之内,荡漾出醉人的酒香。
斟满陆瑾身前之酒后,陆小雅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双手捧起酒杯抬起头来视线直视陆瑾,正容言道:“陆御史大恩大德,小雅先干为敬。”说罢檀口微张,红颜的朱唇贴在了玉杯边缘,已是一饮而尽。
“谢娘子之酒。”陆瑾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也同样饮干。
杯酒下喉,陆小雅玉面不由自主地飘上了几丝酡红,好似无暇白玉染上了飘落的桃花,朱颜更是美得心惊动魄,“吴中第一美人”之称实非浪得虚名。
她起身对着周兴、江离、金靖钧三人一礼,展颜微笑道:“奴不胜酒力,只此一杯实在不能多饮,还请三位见谅,如蒙不弃,小雅愿弹奏一曲献给各位。”
周兴本就是好色之人,刚才见陆小雅只对陆瑾敬酒而忽略自己,心内大感不悦,此刻闻言不禁精神一震振,捋须大笑道:“早就听闻陆娘子琴艺高超,乃缥缈出尘之音,今日若能聆听娘子亲自演奏,当时非常荣幸。”
江离望向陆小雅的目光中透出着丝丝炙热的情感,颔首笑道:“不错,就请娘子弹奏,我等自当认真聆听。”
陆小雅颔首一笑,吩咐仆役抬来了琴案,焚香入座纤手轻轻拨弄琴弦,一丝美妙的琴声瞬间在大堂内荡漾开来。
在陆小雅起音的一瞬间,陆瑾就觉得这首曲子似乎隐隐约约有着几分熟悉之感,仔细回想,顿时记得了此曲正是他幼时所作的《化蝶》,当初慕妃然正是凭借《化蝶》一曲在秦淮雅集的宴会上一鸣惊人,从而取代凌都知的地位名满洛阳,成为了温柔坊的都知,此刻重新听来,倒也让陆瑾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感概。
陆小雅的琴声哀怨婉转,如泣如诉,好似一只画眉鸟正在忽高忽低的悲泣,但是此刻陆小雅心内却荡漾着火一样的激情,因为前不久陆氏收到了一则消息,消失已久的谢瑾突然在常州无锡县出现。
从小到大,陆小雅心内均有谢瑾的影子,从最开始朦朦胧胧的好感,渐渐转换为最为坚固的爱情,即便是谢瑾已经消失多年,陆小雅依旧未改初衷,痴痴地等待谢瑾归来娶她,待听到谢瑾现身的消息后,整个陆府全都一片振奋,祖父更是高兴得热泪盈眶,已是派出人前去寻找谢瑾的下落,陆小雅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与谢瑾再次见面,完成父母昔日指腹为婚的诺言。
一曲方罢,美妙的余音久久绕娘不绝,陆小雅站起身来敛衽为礼,轻声道:“多谢贵客赏脸,小雅献丑了。”
周兴早就已经被这美人儿迷得晕头转向,立即站起身来拍手笑道:“娘子此曲只应天上有,美妙得让人是如痴如醉,如果本官没有记错,此曲应该名为《化蝶》吧?”
陆小雅颔首轻笑道:“周员外郎好记性,不错,此曲正是《化蝶》。”
周兴捋须一声轻叹,言道:“还记得昔日这本《化蝶》传奇开始流行的时候,本官还曾买来书卷仔细品读,深深陶醉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之中,再听《化蝶》之曲,更是深受感动,闻之忍不住潸然泪下,一个情字,不知折磨了世间多少的可怜儿啊!”
(本章完)
第613章 谢瑾亲至(下)()
“周员外郎也觉得此曲非常之好?”
陆小雅露出了花朵般的美艳笑意,看得周兴是怦然心动,他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相传此曲乃是洛阳都知慕妃然所作,以在下估计,陆娘子的琴艺比起慕妃然的琵琶只怕也是不遑多让了。”
一直默然不语的金靖钧再也忍不住了,出言开口道:“外界传言《化蝶》乃是慕妃然所作不过以讹传讹,其实此曲乃是陈郡谢氏嫡长孙谢瑾所作,赠予慕妃然,慕妃然也不过是借此成名。”
周兴正沉浸在与陆小雅的交谈当中,突闻金靖钧插言,心内顿时不悦,拂袖言道:“尔等不过是一江湖人士,何能明白如此阳春白雪之曲?你说那谢瑾本官根本听都没听过,何能作出如此无双之曲!”
没想到周兴如此不留情面,且语带侮辱之言,金靖钧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