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颜坐在长案后纹丝未动,冷冷道:“大首领自以为我势单力薄,却不知势单力薄之人只要谋划得当也可以反客为主,不知大首领是否相信?”
乌尔能干一怔,问道:“你……这是何意?“
话音落点,刚走到乌尔能干身旁的骞白猛然间手起刀落,环首刀带着凌厉的刀光霍然砍在了乌尔能干的脖颈上。
在座的海寇们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乌尔能干已是惨叫一声,重重栽倒在地上,脖颈血如泉涌来回挣扎,鲜血洒满了竹制地面。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待到诸人回神,堂内立即是一片混乱,乌尔能干的几个心腹眼见骞白谋反作乱,通通怒声大喝抽出环首刀,便要冲上前来与骞白拼命。
像来猥琐软弱的骞白恍若是换了一个人般,长刀陡然向前一指,厉声喝斥道:“乌尔能干已被老子所诛,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海寇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昔日乌尔能干也是杀了当初的首领方能上位统领这一片海域的海寇,此时眼见乌尔能干已被骞白杀死,冲上前去已经于事无补,而且效忠于骞白的部分海寇眼见骞白作乱成功,纷纷冲上前来护卫在骞白的左右,形势瞬间逆转。
乌尔能干的那几个心腹迟疑站立对视半响,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怯意,其中一人不服气地高声道:“二首领,昔日大首领亦是待你不薄,为何你竟丧尽天良干出这等事情来,难道就不对我等解释一二么?”
骞白藐视地看了躺在地上抽搐不止的乌尔能干一眼,哈哈大笑道:“解释?哼!需要么!在海面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我骞白自信能比乌尔能干做得更好,为何不能取而代之?只要你们跟着我,效忠于我,今后依旧是吃香的喝辣的,如何?”说罢环顾四周,锐利的双目犹如猛虎俯视。
一席话听得众海寇哑口无言,仓惶换主令很多人都觉得难堪和无所适从,正堂中唯闻轻轻的喘息声。
然而,只过得片刻,立即有人振臂高呼道:“在下拥护二首领成为大首领,大首领万岁!”
飓风过岗伏草唯存,这种时候永远不会缺乏墙头草,只要有人公开表示拥护,后面之人立即是纷纷效仿随者云集,厅内响起了一片效忠之声。
乌尔能干尚未断气,他躺在血泊中无力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整个身子轻轻地抽搐不止,终是艰难出声道:“骞……骞白,我……我像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却……与十七郎是一伙的?”
一直坐在案前静观其变的崔若颜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淡淡道:“在下既然胆敢孤身前来海寇之穴,自然是有所依仗,时才我已经告诉过大首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我给二首领足够的好处,他为什么不能背叛你?再是坚固的情意,也可以用利益击破啊!大首领,你可以安息了。”
乌尔能干悔恨地闭上双目,鼻孔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身子猛烈地抽搐了数下,便就一命呜呼了。
崔若颜又是一笑,对着骞白抱拳道:“在下在此恭喜骞白兄成功上位了。”
骞白脸上带着激动难耐的红色,哈哈大笑道:“十七郎着实客气,若非那天你的提醒,骞白还混沌无知也!敢问下一步应当如何?”
崔若颜蹙着眉头沉吟片时,开口吩咐道:“立即给陆氏去信商议谈判。”
“是,”骞白抱拳应命,继而又有些迟疑地问道,“不过就这样放过陆元礼,放过陆氏,倘若以后陆氏报复,那我们这群海寇日子一定会非常难过,还请十七郎能够施以援手,教我们该当如何?”
崔若颜皎洁如月的脸膛上闪过一丝肃杀,冷冷道:“放心,没有人能够威胁我做事,陆氏会为他们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大首领尽管看好戏便可。”
骞白欣然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
海面波澜壮阔水天茫茫,五艘坚固结实的巨大楼船劈破斩浪缓缓行驶,恍若是要到那遥远的天际。
居中一艘最为高大的楼船前,一身玄衣的谢瑾正手扶凭栏欣赏着壮丽动人的海景,远处,一轮红日冉冉跳出海面散发着万丈光芒,染红了东方天际的朝霞,也染红了无边无际的海面,滚滚浪涛抖动着波光粼粼的色彩,如同千万条不停闪动的金蛇。
那日得到海寇回信,声言同意用崔挹换回陆元礼,谢瑾和陆长青着实高兴不已,一番计议,决定尽起族中精锐乘坐楼船出海,前来与海寇谈判,为求安稳,陆长青更是出动了五艘巨大的楼船,即便海寇出尔反尔,相信也有一战之力。
谈判的地点设在离海岸线大概有百余里的一座小岛上,楼船昨日清晨起航,航行了整整一天一夜,算算路程应该午时就能抵达。
随着一阵咚咚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浑身甲胄的陆长青大步流星登上重楼,来到谢瑾身旁,张口便道:“七郎,待会商谈你就留在船上策应,其余诸事由我前去便是。”
(本章完)
第49章 孤身谈判(上)()
谢瑾回身一望,便见今日陆长青头戴武冠身着软甲,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完全是一副武士的打扮,显然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准备,略微沉吟,谢瑾摇手道:“祖父病重大舅蒙难,如今表兄乃是吴郡陆氏的支柱,岂能轻易前去犯险?商谈之事还是交由我来,你看如何?”
闻言,陆长青惊讶地瞪大了双目,急忙摇头道:“不可不可,七郎年纪尚幼,加之乃陈郡谢氏嫡长孙,倘若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向小姑和谢氏交代?”
谢瑾微微一笑,朝阳为他的俊脸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边,使得脸上笑容看起来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他伸出手掌轻轻地拍在陆长青的肩头上,沉声道:“我身上也有陆氏一半的血脉,为其涉险又有何妨?表兄,你留在船上比我留在这里更为合适。”
谢瑾的一席话虽非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然而听在陆长青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地字重千钧,陆长青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感动之色,犹豫不决地暗忖半响,喉结难见地动了动,方才点头道:“那好,这次……吴郡陆氏就拜托七郎了。”
谢瑾洒然一笑,凝眉轻轻道:“上次是因大舅轻易离船上岛,方才被海寇擒获,此次我们万不可重蹈覆辙,表兄,我们可要求将谈判之处设在小舟上,双方只能派遣一人,若有变故,也能方便行事。”
“你说得不错。”陆长青认同点头道,“待会我们就这样要求乌尔能干,七郎,一切都须得小心啊!”
谢瑾微微颔首,一双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
海风轻抚,太阳不知不觉升上了头顶,天空蔚蓝,海洋蔚蓝,一座绿树葱葱的岛屿出现在了两片蓝色相连的尽头,看起来是那么地醒目。
“到了!”陆长青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眼眸微微眯起,大见凌厉之色。
望着渐行渐近的海岛,谢瑾的心儿终是忍不住急促的跳动了起来,呼吸声亦是微微沉重,双手用力捏着凭栏,指关节隐隐发白。
环顾四周,楼船上的水手船夫已经擦亮了武器,准备好了拍杆,船舷上那两部投石机也石在抛竿,大伙儿屏息静气神色冷峻,空气中弥漫着大战来临时的紧张气氛。
楼船离海岛大概还有三四里许,突闻一阵剧烈的战鼓声从岛上轰然擂响,如雷似潮震耳欲聋。
鼓声落点,十余艘制式不一的船只从停泊的码头前驶出,有海战用的艨艟、先登,有登陆战用的赤马、游艇,其中甚至还有三艘大唐水师主力战舰——海鹘船。
这海鹘船体型不大,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左右各置浮板八具,形如海鹘翅膀,其功用能使船平稳航行于惊涛骇浪之中,并有排水以增加速度之功,非常凶悍的海战利器,比起楼船也不遑多让,看得熟悉舟船的陆长青面色隐隐发白,暗惊海寇何时竟有了这等势力。
眼见如此,陆长青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起来,出言说道:“七郎,海寇的船只似乎已经全都停下来了。”
谢瑾目不转睛地打量海寇船队半响,缓缓点头道:“那我们也在离海寇箭余之地停下,表兄,信札可有准备妥当?”
“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陆长青紧紧地握住谢瑾的手,沉声道:“七郎,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一切小心。”
从二首领成为了大首领,骞白手扶凭栏一阵意气风发,再看向波澜壮阔的大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眼中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了。
其实说起来,早在乌尔能干成为大首领之前,骞白在这片海域已经闯下了不小的名号,海寇中奉行着大鱼吃小鱼的残酷法则,面对势大力强的乌尔能干,骞白也只有无奈臣服,尽管乌尔能干为了笼络安抚他,让他成为二首领,然乌尔能干独断专行紧握大权不放,二首领之位也是形同摆设。
庸庸碌碌十余载,骞白唯唯诺诺,对乌尔能干一直言听计从曲意奉承,不过在他心中一直隐藏着不甘心的愤怒火焰,幻想终有一天能够将乌尔能干踩在脚下。
原本,这个梦是遥不可及的,没想到此番他却是遇到贵人相助,终于顺利杀死乌尔能干成为当之无愧的大首领。
心念及此,骞白心里不免有些庆幸的感觉,庆幸自己选对了人走对了路,否者说不定现在死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回首一望,白衣飘飘的崔十七郎正坐在甲板上悠闲品茗,对于渐行渐行的陆家船队,他恍若未见,根本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骞白顿了顿,走过去抱拳道:“十七郎君,陆氏船只已经到了,你看我们该当如何?”
崔若颜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俊美阴柔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冷笑,淡淡道:“五郎还在他们手上,先不可轻举妄动。”
“是”骞白对他恭敬得犹如将军帐下的小兵,好似崔若颜才为真正的大首领。
※
双方船队隔着箭余之地相望,谢瑾甚至隐隐约约看到海寇船只上弯弓搭箭的人影。
陆长青剑眉一拧,将信札紧紧地捆在箭矢上,单手抬起那张制作精良的雕花桑木弓,脚踏弓步箭矢上弦轻轻一喝,弓矢满如圆月应声而发,箭矢带着凄厉的啸叫直冲海寇主舰而去。
箭如流星赶月,须臾飞逝长空,“砰”地一声正中粗壮的桅杆,扎在上面颤抖不止。
一名机灵的海寇快步拔下箭矢,细细端详高声一句“首领,上面有信。”已是飞快跑到了骞白身旁,将手中箭矢递给了他。
骞白伸手接过,对着崔若颜恭敬禀告道:“十七郎,这想必是陆氏邀约商谈的书信,你可要一观?”
崔若颜轻轻颔首,结过书信拆开细读,细长的凤目闪烁出了一丝轻蔑的神光,冷笑道:“原来他们想就在海面上谈判,而且只能一个人独自前去,看来陆氏也算吃一堑长一智啊。”
骞白沉吟了一番,提议道:“在下这就找一个能言会道的属下前去谈判。”说完,转身欲走。
(本章完)
第50章 孤身谈判(下)()
“等等。”崔若颜单手一摆,从长案后霍然站起,“不用另派他人,本郎君亲自前去。”
骞白心头大惊,慌忙劝阻道:“也不知陆氏是否不安好心,十七郎身份尊贵,乃我等贵客,万不要亲自前去冒险,一切事情交给在下便可。”
崔若颜淡然道:“陆元礼还在我们手上,想必陆氏也不敢玩什么花样,无妨,我独自前去便可。”
片刻之后,陆氏船队和海寇船队同时放下了一艘小舟,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两只小舟慢悠悠地相对驶进,舟上,一人白衣飘飘,一人乌衣风动,彼此的相貌终是可见。
谢瑾从未见过这般俊秀的男子,只见他一身白衣,皮肤白皙如同凝脂,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只白玉簪横插在发束之中,身后一领白色金边披风随风抖动,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乍见对面而来的乌衣少年,崔若颜紧锁着的柳眉陡然松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至双方相隔两三丈之地后,他这才翘着嘴角讥讽道:“江东陆氏千年世族,没想到今番却要让一个黄口少年前来谈判,莫非无人乎?”
谢瑾从惊叹于来者形貌中恍然回神,心念一闪顿时隐隐约约猜测到了这位英俊公子的身份,不卑不亢的反驳道:“秦朝甘罗十来岁出使赵国,效法苏秦张仪之流一张利齿纵横天下,十七郎君何故轻视于我?”
陡然被这少年叫破身份,崔若颜面色微变,贝齿一咬冷声问道:“这……是崔挹告诉你的?”
谢瑾镇定自若的开口道:“十七郎君之名尽管是崔挹无意间泄漏,然而我却没想到你尽然胆敢孤身前来与我谈判,想想也是,寻常的海寇岂有十七郎这般英姿风范?博陵崔氏,的确不凡。”
崔若颜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在谢瑾面上巡睃了半响,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在下谢瑾,乃陈郡谢氏嫡长孙?”
“谢氏?陈郡谢氏?”崔若颜微微愣怔,顿又大觉荒谬,不解问道,“此乃吴郡陆氏之事,尔谢氏为何前来插足?”
谢瑾正容道:“在下母亲,乃陆氏之女,吴郡陆氏正是吾之娘家,娘家有事自然义无反顾。”
说话间,双方操船掌舟的水手已将两只小舟相对停下,海浪轻轻波动带动着小舟荡漾不止,崔若颜俏脸神色变幻了数下,长吁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定,正容道:“谢郎既然到来,想必也应该能代表陆氏说话,说,如何才肯放人?!”
谢瑾肃然开口道:“亏尔等崔氏还为七宗五姓之首,没想到却暗自觊觎陆氏盐场,卑鄙无耻地勾结海寇前来劫掠,而且还胆大包天地将我大舅陆元礼扣押,如此目无王法之事,实在令人发指唾骂,今日谢瑾代表吴郡陆氏,要求尔等立即放人,并停止对陆氏盐场的袭击,否者整个陆氏必定于尔不死不休!”
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沉稳的嗓音中更带着一份不容忤逆的决然,要么放人归来停止劫掠,要么不死不休鱼死网破,仍君决断!
崔若颜静静地注视着谢瑾,沉默半响,陡然发出一阵嘲笑,倏又收止笑容,两眼射出森寒之色,冷冰冰道:“江东盐场盐业运输皆由盐帮负责,此乃古之惯例,是陆氏首先不遵守规矩,暗中策反史万全另辟他径,甚至还想要独吞江东盐场,夺人财路为杀人父母,自己行事卑劣,何怪他人报复?况且说起来,尔等陆氏卑鄙之行莫非少了?你可以好好问一问陆望之那条老狗,问他背地里干了何等勾当!
谢瑾知道江东盐业里面有着两大世家很深的利益纠葛,这其中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沉吟半响,决定还是绕过这个话题,说道:“不管如何,此事总该有个了结,崔郎若想让崔挹平安归来,那就先释放我的大舅。”
崔若颜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谢瑾原本以为还要大费一番口舌,对方才会同意此事,没想到这十七郎眼下竟如此爽快,几乎未加思量便表示同意,一时间不由大感错愕。
崔若颜观人入微,立即猜测到谢瑾心头所想,唇角荡漾出了一丝冷冷的微笑:“陆氏盐场失去了我们还可以夺回,活生生的人始终是无价的,你不必感到奇怪。”
谢瑾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拱手道:“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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