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纤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容颜,痴痴凝望半响却是暗地里一声叹息。
有谁能够想到,风光满洛都的崔十七郎君,竟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女子?又有谁能够想到,她为了成为七宗堂关内道的主事,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努力?
不知不觉,她已经二十有半,寻常女子到得这个年龄,几乎都已经嫁作人妇相夫教子,而她却还在为七宗堂之事而奔波,七宗堂让她获得了许多女子无法获得的权势,也让她失去了女儿成家立业的根本所在。
幸之?悲之?实难断定一二。
正在满是惆怅当儿,她透过打开的窗户,突然看见君海棠急急慌慌地走了进来,看似要禀告什么要事。
崔若颜稍事收敛心绪,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折身来到屋门口打开木门,张口便问道:“海棠,怎么了?”
“娘子,宫内出大事情了。”君海棠俏脸神色说不出的严肃,“今日朝参,监察御史陆瑾当殿弹劾东宫赵道生,并出示了赵道生贪张枉法的相关证据,听闻圣人当殿大为愤怒,严令陆瑾调查此事,而赵道生于昨夜黄昏,已被关在了台狱当中。”
“什么,赵道生被抓了?”崔若颜颇有些意外的感觉,微微思忖了一下,言道,“那李贤怎么说?可有设法营救?”
“听说李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御史台审查。”说完之后,君海棠一声轻叹。
闻言,崔若颜脸上神色变幻不止,蹙着眉头在廊下来回踱得几圈,这才正色言道:“赵道生被抓,此事可大可小啊!”
君海棠疑惑问道:“娘子此言何意?”
“你不妨想想看,赵道生乃是东宫贴身心腹,加之又替东宫作了不少密事,落到那些监察御史的手中,自然大是麻烦,倘若赵道生足够聪明且足够仗义,不论如何都死不招供,御史倒也无可奈何,此事说不定就会平安度过,然若赵道生口风不严,那东宫就有些危险了。”
说完之后,崔若颜苦涩笑问道:“海棠,你觉得赵道生可是一个既聪明又仗义之人?”
君海棠摇头道:“娘子,此人乃一个贪生怕死的纨绔之徒,何会聪明仗义?”
“所以说,现在可是麻烦了啊。”崔若颜喟然一声长叹,俏脸露出了深深的愁苦之色。
君海棠顿时色变,言道:“娘子,当初你相助李贤刺杀明崇俨时,赵道生可是知晓此事,倘若他将你供出来,岂不是危矣?”
崔若颜轻轻颔首,凤目中闪烁着森然的杀意,镇定自若的言道:“我七宗堂为了确保李贤太子之位,前后在他身上耗资无数,与许多朝臣的关系也是通过李贤代为搭建,故而这一条关系线不容有失,也容不得李贤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更不能允许七宗堂的势力暴露在朝廷眼皮之下,故而,赵道生必须死,也只有死人,才能替我们保守秘密。”
君海棠轻轻颔首,却又有些犹豫地言道:“可是赵道生乃是太子的心腹之肉,若是他惨死台狱之内,太子知道乃是我们动的手脚,必定会大为愤怒。”
崔若颜摇手叹道:“两权相害取其轻,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海棠,江流儿不在洛都,今晚只得请你前去冒险一次。”
君海棠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刺杀赵道生一事,就交给海棠便可。”
※※※
无月之夜碧空如洗,星河灿烂,台狱之内,陆瑾对于赵道生的审问还在继续。
夜晚乃是一个人精神最是疲惫之时,特别是在台狱中关押了整整一天,且担惊受怕的赵道生更是如此。
目前,陆瑾已经彻底坐实了赵道生的贪张枉法之罪,毕竟一本受贿账簿摆在这里,肯定是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按照他的本意,就此收手结案也未尝不可,然这样一来,却难以得到天后的同意,因为他很清楚,天后要得结果很简单,那就是务必要撬开赵道生之嘴,从而探听东宫密事。
审查许久反复盘问,赵道生尽管口风很严,然而已经有慢慢不能支撑的架势,李贤越是不来搭救他,他心内的绝望和恐慌肯定会逐渐加剧,陆瑾相信到了他不能承受的临界点时,他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如实招来,此事倒也急不得。
看了看铜壶滴漏已是快到三更,陆瑾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吩咐狱卒将赵道生押回了牢房。
站起身来稍事活动了一下身子,他心念现在回去已经很晚了,索性就在台狱内找了一间房间,躺在榻上呼呼睡去。
(本章完)
第433章 台狱刺客()
正在熟睡之际,陆瑾突然听见一阵吵杂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他翻了翻身子灵台渐渐清醒,当感觉到声音似乎是从监舍方向传出来的时候,登时一个激灵翻坐而起,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上,立即向着外面奔去。
待到陆瑾疾步匆匆的赶到监舍前,却见把守狱卒死伤殆尽,鲜血染满了整个院落,尸横片地端的是触目惊心。
陆瑾心知必定是来了刺客,面容止不住一沉,刚才喊杀之声如此喧嚣,相信要不了多久巡逻羽林卫便会赶来此处。
然而却不知道前来行刺的刺客现在是在监舍之内,还是业已离开,倘若是在监牢之内……
想到赵道生还在其中,陆瑾止不住心头一紧,再无考虑断然朝着里面冲去。
监舍之内火把昏暗,视线朦胧,陆瑾吸了吸鼻头,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不用问里面把守的狱卒也一定是凶多吉少。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稳定心神,贴着墙根朝着关押赵道生的牢舍慢慢而去,刚行至拐角之处,却见灯光将一道黑色影子拖在地上显得老长。
陆瑾眉头一皱,探出头去悄悄一望,摇曳的灯烛照耀下,一个黑衣人正站在不远处,而在黑衣人的对面,似乎正是关押赵道生的牢舍。
“阁下是来救我的?”一个男的声音惊喜传来,正是赵道生的嗓音。
那黑衣人不问不答,从地上狱卒尸体的腰间解下钥匙,一声不吭的上前开门,钥匙鼓捣铜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瑾暗暗忖度:这刺客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轻而易举地解决台狱狱卒,武功该是多么的惊人,只怕比起自己来也是不遑多让,当此之时,该现弄清楚他想要做什么方为上策。
心念及此,陆瑾倒也不急,躲在墙后默默观看。
随着“吱呀”一声清响,木栅栏制成的牢门打开了,黑衣人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然地打量其内。
“噢呀,我知道了,你是十七郎君身边的君娘子。”伴随着惊喜的一句,赵道生从牢房内走了出来,笑着言道,“莫非是十七郎让娘子来救我?呵!这台狱守卫森严,你居然一个人就杀了进来,真是厉害。”
听到赵道生此话,陆瑾心神止不住一颤,原来那黑衣人竟是君海棠,怪不得能够有如此武功。
君海棠看得赵道生半响,却是止不住一声叹息,扬起手中长剑歉意道:“对不起赵郎,海棠来此是取你性命的,还望见谅。”
话音刚落,赵道生登时呆如木鸡,望着那寒光熠熠的长剑,竟是吓得软软地瘫坐在地,结结巴巴地言道:“你你你……为何……”
君海棠面罩外的美目闪烁着摄人的寒光,贝齿一咬,手中长剑直刺赵道生的咽喉,须臾之后赵道生便是血溅当场的结果。
便在此时,一个不明之物带着破空之声快速飞至,直取君海棠的肩头。
君海棠心神一震猛然抽剑回防,剑锋相击只闻一声金铁震音,被击中之物飞速弹开撞在墙身,滚落于地滋溜溜地转动数圈,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铜制烛台。
陆瑾轻飘飘地从墙后走了出来,淡淡笑道:“阁下孤身一人深夜劫狱,实乃好胆量。”
眼见来者居然是监察御史陆瑾,君海棠美目瞳孔止不住一阵收缩,她虽然从未与陆瑾交手,然而却听娘子说过此人武功可以与江流儿一较高下,今番遭遇,胜负难料。
瘫坐在地的赵道生见得陆瑾,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从地上猛然弹起,哭声高呼道:“陆御史救我”,已是朝着陆瑾跌跌撞撞的奔来。
君海棠今夜来此本为刺杀赵道生,见他想要脱逃,凤目一寒仗剑而刺,直攻赵道生的后背。
陆瑾心知不能让赵道生就这般死于非命,右足一踏身子前倾,在君海棠剑尖快要刺中赵道生的那一霎那,抓住他的胳膊向着自己身旁猛然一拉。
刺人眼目的寒光闪过,剑尖以毫厘之差擦着赵道生后背而过,君海棠眼见一击不中立即变招,凌厉的剑锋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光彩熠熠的弧形,赵道生避无可避,登时被剑尖刺中了手臂。
他“啊”地一声惨叫,向前阳面跌倒,却也顺利地躲在了陆瑾身后。
陆瑾时才来得匆忙,却没有携带软剑,此际见君海棠又欲攻来,飞一般抓起了掉落在地的烛台,迎向了君海棠的长剑。
这烛台青铜制成长约一尺,恰如一把匕首的长度,用来抵挡君海棠的长剑却是有些捉襟见肘,只能勉强维持不败。
不过,陆瑾却丝毫没有着急,一来要不了多久羽林卫便会闻讯赶来,二来他也没有伤害君海棠的心思,能够维持战局就可以了。
君海棠却越打越心急,越打越心慌,恨不得将这挡在自己前面的陆瑾碎尸万段,倘若完不成娘子所交付的任务,必定会使娘子处于险境,这是她万般不能容忍的。
两人你攻我守鏖战半响,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君海棠心知再若缠斗只怕难以逃脱,当此之时已是非走不可了,无奈之余虚晃一招,闪身而退。
陆瑾也不追击,待到君海棠的身影泯灭在甬道尽头,他这才回身一看,却是不见了赵道生的踪影。
见状,陆瑾止不住神色大变,生怕赵道生已经仓惶逃出牢舍,若是遇到出去的君海棠,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心念及此,他正欲举步,余光一扫却见不远处的长案下正躲着一人,双手抱头瑟瑟颤抖,不是那赵道生是谁?
陆瑾暗自好笑,走上前去将烛台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大响更是惊得赵道生尖叫不止。
陆瑾好气又是好笑,淡淡言道:“赵郎君,刺客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话音落点半响,赵道生这才慢慢松开了抱着头的双手,又惊又恐地看得陆瑾半响,颤声问道:“她……她果真已经走了?”
陆瑾点头言是,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涌入了监舍,不用问也一定是羽林军到了。
(本章完)
第434章 惊人线索()
羽林卫个个人高马大身着红甲,一片明晃晃的火把压来,登时照得台狱内如同白昼。
陆瑾向领军小校简单地讲述了台狱遇袭的经过,指着依旧瑟瑟抖动不止的赵道生言道:“刺客是专程前来行刺此人,还望各位速速禀告羽林卫大将军,加强监舍守卫,以免刺客卷土再来。”
领军小校立即抱拳应命,吩咐所有前来支援的羽林卫士把守台狱各处,陆瑾则亲自陪同赵道生呆在审问所用的房间内,静静等待天明。
见到赵道生神色惶恐满脸尘土,陆瑾淡淡问道:“赵郎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名刺客你是认识的,对么?”
赵道生抬起眼来瞧得陆瑾半响,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陆瑾自然知晓崔若颜与李贤的关系,心知眼下乃是审问赵道生千载难逢的机会,索性单刀直入地言道:“你不仅认识那名刺客,而且我还知道那名刺客的主人与太子殿下关系要好,你说说看,现在究竟是谁想让你死?”
话音落点半响,赵道生仔细琢磨了一番,脸膛神色更是惨白如纸。
陆瑾轻叹言道:“历来狡兔死走狗煮,赵郎君掌握了某人太多太多的密事,因而如果你能够死在狱中,正是某人乐于看到的,也是他能够保全自己的唯一手段。”
“胡说!你胡说!六郎他一定不会使人来杀我。”赵道生吼叫连连的站了起来,声嘶力竭足让门口守卫的羽林卫为之侧目。
陆瑾目光直视赵道生,镇重其事地言道:“赵郎君,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现在你乃是某人的最大心头包袱,当此之时抛弃你正当其所,因为也只有你死了,才能保障他的安全,你说对么?”
赵道生身子瑟瑟抖动犹如秋风中颤抖的落叶,两行泪水陡然夺眶而出,在满是污迹的脸上奔涌着。
陆瑾继续言道:“现在赵郎你贪张枉法的罪责已经是彻底坐实了,只怕逃不了流放边陲的命运,若是你能够将功抵罪,我相信以天皇天后的仁慈,必定会对你网开一面。”
轻轻的话音回荡在赵道生的耳畔,他的脸上显出了挣扎犹豫之色,那种被李贤无情抛弃的恐慌使得他浑身冰凉一片。
若是离开李贤的护持,他还是那个低三下四的户奴,仍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更何况现在深陷牢狱,说不定刚才正是李贤差人前来杀他,人心狠毒如此,实在鬼神难测!
想着想着,赵道生的面容渐渐狰狞了起来,一种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的感觉笼罩了全身,他咬咬牙重新坐下,嘶哑言道:“陆御史,倘若我如实交代所犯之罪,朝廷是否会法外开恩?”
陆瑾正色点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你能够如实交代罪行,一定会有所赦免。”
“好!”赵道生用力点了点头,嘶哑的话音在牢房内喁喁而起,直听得陆瑾心神狂震,暗暗感叹:位高显赫的太子李贤,这次只怕是完了!
※※※
翌日一早,朝参尚未开始,陆瑾已经来到了上阳宫内,觐见高宗李治。
高宗刚起身不久,得知陆瑾前来觐见,止不住有些意外,皱眉问通禀的内侍道:“朝参马上就要开始,你去问问陆御史可是有什么要事?倘若无关重要的事情,不如等到朝参之后再说。”
内侍尖声尖气地禀告道:“启禀圣人,刚才陆御史已经说了,此事十万火急,急需圣人你定夺。”
高宗沉吟了一下,轻叹道:“那好,你让他进来便是。”
片刻之后,陆瑾步履轻快地走进大殿,对着高宗当头一拜:“臣监察御史陆瑾,见过圣人。”
高宗微微颔首,捋须问道:“爱卿这么早前来觐见,不知说为何事?莫非是为了昨夜刺客闯入台狱的事情?”
陆瑾亢声言道:“启禀圣人,昨夜微臣夜审赵道生,他已经全部交代了所犯之事,其中有两件是关乎太子殿下,故而特来向圣人禀告。”
“关于贤儿的事?”高宗白眉一挑,抬手示意道,“爱卿但说无妨。”
陆瑾绷着脸肃然开口道:“根据赵道生所说,去岁七夕节之时,他奉太子之命联合博陵崔氏崔若颜,暗中派出刺客在洛河花船上刺杀正谏大夫明崇俨,致使明崇俨当场而亡。”
此话不吝于晴天霹雳,高宗顿时惊得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不能置信地高声问道:“你说什么?明崇俨是贤儿派人杀的?”
陆瑾轻轻颔首,继续言道:“另外根据赵道生交代,太子殿下还在东宫马厩内私藏了甲胄、刀剑、弓弩数百件,其用意不明。”
如果说刚才李贤刺杀明崇俨带给高宗的是不能置信的震撼,那么现在听了陆瑾这一句话,高宗已是彻底惊呆了。
根据唐律规定,任何人不得私藏甲胄弓弩,违者将会被处以极刑,如今堂堂东宫太子居然暗藏兵器于东宫之内,且东宫与皇帝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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