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见她神色坚定,也不再强求,便点头笑了笑,亲自前去为陆三娘母子张罗住处。
张氏为谢瑾安排的是与陆长青合住的小院,谢瑾依稀记得当年他跟随陆三娘前来陆家,住的也是这里。
躺在榻上,谢瑾忍不住思绪万千,一会儿想想岌岌可危的大房,一会儿又担忧外祖父的病情,然而沉沉的疲乏终归是战胜了纷乱的思绪,没过多久,他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38章 清晨练剑()
夏日清晨,红日冉冉,朝霞璀璨,山水无边无际的朦胧金红,没有风,没有霜,难得的好天气。
熟睡中的谢瑾是被一阵响动声吵醒的。
他揉了揉双目,翻下床榻慵懒地伸展身子,这才走到窗棂旁向外张望。
院中,陆长青穿着一件贴身的劲装短打正在练剑,他手持长剑精神抖擞,脚步腾转挪移,剑光霍霍生威,口中不时一声轻喝恰如蛟龙低吟。
急速连贯的二十招之后,陆长青猛然一声大喝身子高高跃起,长剑挥动如同从山巅凌空扑下,剑光一闪,对面那块大青石被划出了一道剑痕,干脆利落,狠辣无情,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奴血。
谢瑾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陆长青仗剑而立微微喘息之时,他才击掌赞叹道:“噢呀,长青表兄真是太厉害了。”
陆长青星目一扫,立即发现了正在窗前观看的谢瑾,不由收剑笑道:“清晨练剑习惯了,不留神竟打扰到了表弟休息,抱歉抱歉。”说罢,行得一个江湖人士惯用的拱手礼,直如那浪迹天涯的游侠儿。
谢瑾深知陆长青自幼不喜读书,唯好练武,当下笑了笑示意无妨,眼见四下无人,索性从窗户里翻了出来,行至院中。
陆长青看得哑然失笑,轻轻一拳锤在谢瑾的胸口,笑道:“七郎还如以前一般调皮啊?对剑术有兴趣么?来,表兄教你几招。”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游侠梦,谢瑾也是当然,听到陆长青此话,他立即颇有兴趣地点头道:“好,那我就跟随表兄学学。”
吴郡陆氏书香门第,自然不允许身为嫡长孙的陆长青舞枪弄棒钻习武术,他这一身武功几乎都是跟随府中武师学来的,虽没经过实战,然而教授谢瑾却是绰绰有余。
陆长青本以为谢瑾会如当初他初学剑术时那般笨手笨脚,然没料到谢瑾竟是天赋极高,没多久便能依葫芦画瓢地将那些招式比划出来,陆长青又惊又奇,笑道:“七郎悟性惊人,倘若刻苦学习武术,今后说不定能够成为江离儿那般的一代大侠。”
谢瑾抿嘴一笑,将这把剑柄系着红色剑穗的长剑收入剑鞘,凌空抛给陆长青道:“我若告诉阿娘今后的志愿乃是成为一名游侠儿,你猜阿娘会不会当场打死我?”
闻言,陆长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后面想及自己,脸上表情却又有些苦涩,他与谢瑾都是名门世家的嫡长孙,练剑强身可以,但要以武术为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正在说笑间,一阵轻轻的脚步掠进了院中,谢瑾和陆长青循声望去,入目便是陆小雅带着浅笑的小脸。
行至两人身前,陆小雅微微一礼,柔柔的女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活泼:“阿兄、七郎,早安!”
谢瑾笑着回礼道:“二娘子早安。”
谢瑾的话音刚落,陆小雅立即瞪了陆长青一眼,埋怨道:“阿兄,这几天七郎舟车劳顿,大清早的你就在院中又叫又吼吵人安寝,有你这样待客的么?”
陆长青好歹也已经加冠成年,被年方十岁的小妹这般教训,脸面上立即有些挂不住了,板着脸道:“甚又叫又吼?气沉丹田发力之时,倘若不吼出来,非憋成内伤不可?况且七郎也并没有怪我?对吧,七郎?”
谢瑾点头微笑道:“表兄说的不错,呵,刚才我们还一并练了一会儿剑,你瞧瞧,满额头都是大汗。”
陆小雅笑道:“七郎先去擦擦汗,阿娘已在偏厅备好了朝食,待会我们一并过去。
谢瑾颔首叫好,折身回到房内稍事洗漱,返回院中时,却见陆小雅还站在原地等她,一丝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少女浅绿色的长裙上,恍若美丽动人的晨光仙子。
谢瑾与陆小雅自幼相识,虽已经许多年未见,然而聊得几句后,起先的几分生疏立即烟消云散,到也有几分昔日的亲切之感。
来到偏厅,陆三娘、张氏以及陆长青全都落座各自案后轻声交谈,谢瑾仔细一听,说的竟是外祖父的病情。
此际,陆三娘幽幽一叹,说道:“昨夜阿爷曾短暂醒来片时,可惜没多久又昏沉沉睡去,早上医士前来看过,阿爷虽没有性命之忧,然而心头郁结一口恶气堵在喉咙,却是药石无灵。”
张氏点头叹息道:“家翁心系盐场,这些盐场搁置一天,对陆家便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现在最关键的,便是夫君与海寇是否能够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
正在说话间,仆役已经将朝食捧了上来,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外加两个蒸饼。
肉羹为鱼肉、菘菜、粳米加水用文火熬制而成,清香扑鼻,软糯滑腻;蒸饼则如同后世的馒头,不过陆家制作的蒸饼颇为精致,里面还加了蜂蜜、果肉、蔬菜,吃起来香甜味美。
望着英气蓬勃的谢瑾,张氏微笑发问道:“七郎,昨夜你睡得可好?”
“还算不错,多谢舅母关心。”谢瑾微笑颔首。
张氏点点头,安排道:“长青,小雅,用过朝食后你们带七郎去城内逛逛,但不许闯祸惹事。知道么?”
陆长青闻言大喜,忙不迭地颔首道:“阿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七郎。”
陆小雅笑盈盈地补充道:“阿兄,七郎,听闻城西来了一队杂耍艺人,我们可以一并去看看。”
陆长青点头道:“好,就听小妹之言,哎,那咱们赶快吃,吃完尽快出去。”说罢端起肉羹,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谢瑾哑然失笑,刚刚端起案几上的瓷碗,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急促地穿过院子,还未进入偏厅,来人已是慌里慌张的开口道:“夫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话音落点,一个人影急慌慌地冲进了厅内,谢瑾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青衣仆役,脸上布满了焦急惶恐之色,停下脚步便是一阵剧烈喘息,显然累得不轻。
(本章完)
第39章 拜见刺史()
张氏玉脸一沉,一双黛眉也是紧紧地蹙了起来,颤声问道:“王二,不是让你陪同大郎君一并前去与海寇商谈么?为何竟你一个人回来?”
王二欲哭无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夫人,前些天大郎君前去海岛与海寇谈判,不料谈判时乌尔能干突然翻脸,当即令人扣押了大郎君,我等悴然不防,竟着了他的道儿,如今……如今大郎君落在海寇的手上,命悬一线啊!”
“什么?!”偏厅内立即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所有人为之色变。
听闻陆元礼被海寇扣押,张氏脸色陡然惨白,霍然站起朱唇瑟瑟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长青目眦欲裂,嚷嚷道:“混账!你们不是带了三艘楼船么?为何阿爷还会被海寇扣押?”
王二哭丧着脸道:“乌尔能干将谈判地点定在一座海岛上,大郎君只带了三十余个随从下船,没想到岛上早已埋伏了伏兵,我们势单力薄,只能束手就擒。”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陆长青气的俊脸涨红,狠狠一拍长案怒斥道,“乌尔能干这般不讲信用,当真是贼子狗匪,阿娘,儿立即集结族中精锐,乘船杀上海岛,一定要将阿爷救出来。”
“大郎不可啊!”王二慌忙劝阻道,“乌尔能干已经撂下了狠话,倘若陆家胆敢前来救人,他们立即杀了大郎君。”
一席话落地,陆长青脸色一片雪白,正在愣怔怔当儿,突听见陆小雅悲呼一声“阿娘”,慌忙转头,却看见张氏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霎那间,大厅中顿时乱作一团,陆三娘急忙上前将张氏扶在怀中,急声道:“大郎,二娘,想必医士还未离开陆府,快请他前来看看。”
陆小雅美目中蓄着泪水,忙不迭地点点头,腾腾小步飞奔离厅。
谢瑾心知张氏必定是突闻噩耗惊恐之下方才晕倒,倒也不急,转身问那王二道:“海寇还有说什么?如何才肯放人?”
王二不认识谢瑾,惊异地瞪了他一眼,正在犹豫之际,陆长青已是沉着脸说道:“这位是谢氏郎君,吾之表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二点点头,说道:“两位郎君,乌尔能干扣押大郎君的目的,是为了我们陆氏在沿海的十三座盐场,声言只要半月之内交出所有的盐场,便释放大郎君回来。”
“倘若不放呢?”谢瑾沉声追问了一句。
王二的喉结动了动,艰难道,“那就只能替大郎君收尸。”
陆长青脸上阴沉无比,身躯轻轻地颤抖不止,现在正处于极度愤怒当中。
陆三娘摇着牙关将昏迷不醒的张氏扶了起来,正色道:“大郎,现在陆家就你一个男丁,救出大兄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快快想办法去救你的阿爷,不必担心府中,一切事务交给小姑便可。”
陆长青拱手道:“多谢小姑,你放心,长青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阿爷从海寇手中救出来。”
陆三娘点点头,又开口吩咐道:“七郎,你也随大郎一并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谢瑾猛然颔首,对着陆长青道:“表兄,事不宜迟,我们得早想办法才是。”
陆长青身为嫡长孙,从小都在父辈的呵护下长大,还是第一次独当一面解决如此棘手的问题,而且还事关父亲的性命,一时间大感茫然无计。
沉着脸慢慢寻思,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道:“目前恐怕只能做两手准备,一则尽快赶去刺史府告之陈刺史,请求他出兵支援;二则集结氏族精锐,奔赴沿海集结待命,将阿爷救出来。”
说罢,陆长青猛然扶住了谢瑾的肩膀,镇重其事地开口道:“七郎,这两件事都刻不容缓,这样,我们分头行事,你去刺史府找陈刺史求援,我则去集结氏族精锐,你看如何?”
谢瑾点头道:“好,就依表兄之言,不过我与那陈刺史素未谋面,他会出手相助么?”
陆长青咬着腮帮子说道:“陈刺史与陆氏素来交好,没少接收我们的供奉,七郎持阿爷名刺前去拜会便可,相信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好,我先前去刺史府,有什么情况会尽快通知表兄。”谢瑾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
苏州刺史府坐落在吴县正北方,与县衙一左一右分据长街两端,显赫威严的府邸老远便能看见,门口两只镇邪石狮脚踩石球凛然生威,八名跨刀甲士雄踞朱门左右,顶盔贯甲威风凛凛如同天兵神将。
唐时,刺史为主管一州民政的官员,负有施政于民,镇压谋反,安置流民等职,地位品秩上州刺史从三品,中、下州刺史皆正四品下,即便是放在朝中,也算显赫大员。
苏州地处江东东部沿海,历来不被朝廷重视,其地位也只能算作下州,陆长青拜托谢瑾前去找的这位苏州刺史名为陈天,品秩正四品下,为外调任职的京官,听闻在朝中亦有不错的势力。
下得马车,谢瑾登上府门台阶,将手中名刺递给了守门的阍者,那阍者一听竟是陆氏中人,自然不会怠慢,拱手一句“郎君稍等”,便急匆匆地朝着府中而去。
片刻之后,阍者大步流星而出,拱手笑道:“郎君,刘使君有请,请跟随小老儿进来吧。”
谢瑾道得一声谢,跟随阍者步入了刺史府中。
苏州刺史府颇为宽阔,绕过照壁后,当先入目的是一排呈马蹄形排列的青砖大屋,头戴幞头的红衣吏员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看似颇为忙碌。
谢瑾心知刺史府除了设有刺史、司马、别驾三官的政事房外,还有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士曹等机构的政事场所,举州所有的重大事项,都会汇集到刺史府进行处理,当真如同一个小小的朝廷。
阍者带领谢瑾左折右拐地穿廊过院,不知走了多久,方在一片幽静的院落前止住脚步,转身言道:“郎君,这里便是刺史政事房,你进去便是。”
(本章完)
第40章 言语推诿()
谢瑾点点头,穿过月门洞直趋院中,院内一片竹林一片水面,一道草木葱茏的土石假山横亘眼前,绕过假山后视线豁然开朗,一座六开间的砖房掩映在翠绿林中,看上去颇为幽静。
砖房滴水屋檐下侍立着一名红衣胥吏,一见谢瑾到来,立即笑容可掬地拱手道:“来者可是陆氏谢郎?”
谢瑾长揖回礼:“正是在下。”
红衣胥吏侧身一让,伸手作请道:“刘使君正在屋内等着谢郎,请。”
谢瑾拱手致谢,红衣胥吏抢步上前替他打开了房门,谢瑾对着他又是一笑,方才进入了屋内。
这间政事房陈设布局非常精致,左边一排博古架,右边一排红木书架,等人高的铜灯屹立四周,居中的案几后,一名四十余岁的官员肃然跪坐,炯炯有神的目光已是落在了谢瑾的身上。
这官员头上戴着一顶纱罗幞头,两条垂下的巾子随意地搭在脑后,适中身材上套着一件圆领窄袖绯色官袍,腰间围着犀角制成的蹀躞带,面色古朴威严,颧骨高耸,浓眉下有一双沉稳而坚毅的眼睛,威严而又凝重。
谢瑾趋步上前,长揖作礼道:“在下谢瑾,见过陈使君。”
使君一词,为汉朝以后对州郡长官的尊崇,如东汉末年刘备担任豫州牧,时人便换作“刘使君”。
陈刺史双目微微一眯,在谢瑾身上巡睃半响后,有些惊讶对方竟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不过陆氏在苏州颇有人望,陈刺史也不敢轻视对方,点头道:“谢郎不必拘礼,坐吧。”
第一次面见正四品的高官,谢瑾脸上丝毫没有畏缩慌乱,拱了拱手后落座在旁边长案,开口便道:“使君,谢瑾乃陈郡谢氏子弟,江东陆氏宗长为在下的外祖父,今日在下受陆氏嫡长孙陆长青之请,特来请使君相助陆氏。”
陈刺史捋须问道:“谢郎有何请托,但说无妨。”
谢瑾身子微微前倾,急声道:“前段时间,陆氏沿海盐场饱受海寇袭击损失惨重,在下舅父陆元礼前去与海寇谈判,谁料却被寇首乌尔能干无耻扣押,乌尔能干要求我陆氏须得在半月之内交割所有的沿海盐场,否者将让舅父身首异处,使君与我陆氏向来交厚,还望使君能够出兵相助。”
陈刺史面色不改捋须不止,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喟叹一声道:“谢郎所请,实在难办啊!”
谢瑾闻言一怔,问道:“不知使君有何难办之处?”
陈刺史轻轻摇头,说道:“海寇之患,历来为苏州沿海大患,那些来自南洋诸国的强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过往商船客船饱受劫掠,官府也曾数次出兵围剿,可惜一直收效甚微,特别是乌尔能干所率领的这一股海盗,居无定所神出鬼没,官府也是很头疼啊!”
一席话听得谢瑾心儿指望下沉,皱眉问道:“陆氏一直为江东望族,这次突遇厄难,官府总不能袖手旁观,难道陈使君没有办法么?”
陈刺史喟叹出声道:“苏州虽为本官所辖,然兵微将寡船只破旧,想要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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