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为之释然,捋须笑道:“七郎果然好志气,对了,你在洛阳城还没有居处吧?”
“对,在下目前暂时寄居在客寓当中。”
“依老夫之见,要不这样,”裴行俭沉吟半响,“反正裴府也有不少空置的院落,七郎不如就搬来裴府居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陆瑾闻言大惊,急忙摆手言道:“这……只怕有些不妥,如何使得。”
裴行俭微笑道:“七郎啊,你虽与裴道子没有师徒之名,然而一身剑术却是来之裴道子,已是有了师徒之实,看到裴道子的亲传弟子就在眼前,且今夜还为裴氏冒险决斗,老夫实在心头甚慰也,待你自然如同后生晚辈,你在洛阳尚无居处,老夫岂能袖手旁观?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让夫人收拾一间院落出来,供你居住。”
见到裴行俭拳拳盛意,陆瑾不好拒绝,只得依言点头道:“那好,多谢裴公美意。不过若是以后找到合适居处,为免打扰裴公一家,我还是要搬出去。”
裴行俭微笑颔首,突又想起一事,言道:“对了,目前你在翰林院职司棋待诏,更兼有替天后撰书之职,万事切记多留个心眼,千万不要卷入了两党斗争当中,沦为权力牺牲品。”
陆瑾心知裴行俭所说的两党乃是指以武后为代表的北门学士,以及以太子为主心骨的宰相集团,立即受教点头。
此时,位于裴府东侧的一间厢房内,裴淮秀正与慕妃然同塌而眠,窃窃私语声不断喁喁响起。
“淮秀,对不起,若非妃然至此,江流儿也不会这般纠缠跟来。”
慕妃然玲珑有致的娇躯斜依着床榻,一头如云秀发披散面颊两侧,即便是沉沉黑夜,也掩盖不不了她那惊人的美丽,话音却是有些低沉。
“此事也不能怪你,妃然何必道歉。”裴淮秀嫣然一笑,也是与慕妃然般斜依而睡,冷哼言道,“那江流儿真是一只讨厌的臭苍蝇,为了一亲芳泽,整日围着你转悠个不停,你去哪里他也跟到哪里,着实太讨厌了。”
慕妃然明媚的双目闪了闪,轻叹道:“江流儿是武功高强的游侠儿,妃然乃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他的纠缠,真是无可奈何。”
裴淮秀笑微微地言道:“妃然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然而你的爱慕者却可以从洛阳城排到长安去,只要你振臂一呼,想必那些头脑发热的郎君便会为你舍身一战。”
慕妃然面颊飘红,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地笑道:“好你个裴娘子,竟这般调笑于我,看我不挠你。”说罢,白玉般的纤手突然伸入了被盖之中,找准裴淮秀的胳肢窝便是一阵轻挠。
“啊呀呀,快住手,痒死我了。”裴淮秀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急忙抓住慕妃然作乱的纤手,连连求饶不止。
慕妃然得意地哼了哼,突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又转为黯淡。
“咦,你怎么了?”裴淮秀不禁惊讶一问。
慕妃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这才轻叹言道:“前去江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依旧没有找到恩公的下落,真不知道恩公他这些年到何处去了。”
话音落点,一丝怅然之色已是笼罩了慕妃然的眉宇之间。
裴淮秀默然片刻,言道:“妃然,那谢瑾真对你这么重要么?时隔五年,也想要寻找到他。”
慕妃然坚定点头道:“当然,若非恩公相助,在秦淮河中秋雅集上,妃然岂能一曲成名?而且恩公还将那首《化蝶》无私地送给了妃然,使得妃然在这百花争妍的温柔坊有了立身之本,这才闯出了些许薄名,如此再造之恩,妃然何能相忘?”
“可是……你已经找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他的消息,也算情至意尽啊。”
“我也知道现在找到恩公的机会已是非常渺茫,然而终归还有一丝希望。”说到这里,慕妃然一双美目渐渐亮了起来,“我记得那晚下船之时,曾告知恩公妃然在洛阳的住处,我相信以我现在的名声,若恩公到得洛阳,必定会有所与闻,无论如何,妃然都不会放弃。”
裴淮秀见她这般执着,也不好再劝,只得发出一声沉沉叹息。
(本章完)
第259章 入住裴府()
博陵崔氏在尚善坊也有一片宽阔的园林式府邸,期中小桥流水,画栋雕梁,即便是在满是贵胄的洛阳城,其府邸的豪阔可算数一数二。
如今,七宗堂河南道掌事崔若颜,便是居住在这片府邸当中。
从裴府回来,崔若颜并没有立即休憩,独自一人漫步在池畔柳林中,绝美容颜上还挂着酒后酡红,诸多念头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久久盘旋不已。
此际夜风吹拂而过,抖动崔若颜一席白衣轻轻飘拂不止,蓦然之间,一个黑色影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如同潜伏在黑夜中的深山鬼魅般神秘。
“江流儿见过十七郎君。”
“今日之事,江郎辛苦了。”
“十七郎言重,其实说起来,在下有失手之嫌。”
“呵呵,让你前来裴府挑衅,只为让裴行俭欠我崔若颜一个恩情而已,以便在今年科举当中对我七宗五姓子弟有所偏袒,没想到却突然冒出一个武功如此厉害的陆瑾,这也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情,此乃天意也,江郎不必自责。”
“十七郎君放心,待过几天,在下便亲自前去挑战陆瑾,必会将他斩于剑下。
沉默半响,崔若颜开口道:“陆瑾年纪轻轻就成为天后钦点北门学士,这样的人物,我们七宗堂很有兴趣结交,此事本郎君自有分寸,江郎不必过管了。”
江流儿闻言大失所望,沉默半响,方才有些情不甘意不愿地点头道:“好,就依十七郎君之言。”
待到江流儿离开之后,崔若颜依旧一个人在柳林中转悠着,思谋着,直到雄鸡长啼,天露曙光,方才回屋而去。
※※※
“什么?你说陆瑾将来我们裴府居住?”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刚起床不久的裴淮秀登时不能置信地瞪大了双目,显然大感意外和震惊。
裴光庭肯定地点头道:“此话乃是阿爷亲口对我所说,岂能有假!真没想到陆郎君竟是堂兄亲传弟子,难怪他的裴氏剑法这般高超,从今往后他住在我们府中,那么便可以经常向他讨教了。”
裴淮秀尚沉浸在这个消息中回不过神来,此际闻言,冷哼一声道:“祖父剑法如此厉害,怎不见你去讨教,如何竟对陆瑾这样推崇备至?”
裴光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方才笑嘻嘻地回答道:“阿爷整日公务繁忙,岂有时间教导我们练剑?今后陆郎君住在府中,自然可以多向他请教,淮秀,你不也对裴氏剑法很有兴趣么?要不跟我们一起去修习?”
“要去你去,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裴淮秀有些气闷地回答了一句,想来她裴淮秀心高气傲,就这么向那可恶的陆瑾低头,当真有些拉不下颜面,即便是可以教授自己最喜爱的剑法,也是如此。
裴庆远昨夜受伤不轻,此际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勉力笑道:“其实我到觉得三郎说得不错,陆郎君的年龄与我也差不多大,然则却能与江流儿斗个平手而不落败,他必定有过人之处,能够得到他的指点,着实非常不错。”
裴淮秀白了他俩一眼,冷哼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们都想去巴结那陆瑾,我不会勉强,总之我是不会去的。”说罢,这才摇曳着莲步去了。
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门之后,裴光庭这才有些奇怪地开口道:“二兄,你有没有觉得,淮秀对陆瑾的态度有些奇怪啊,仿若有很大的过节一般。”
裴庆远笑答道:“陆郎君和淮秀在长安之时便已经认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过节,不过以后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我相信他二人也会和好如初的。”
“若能如此,那自当最好。”裴光庭不禁悠然笑开了。
午后,陆瑾向上官婉儿告假,早早离开翰林院出宫而来。
刚走出玄武门,便有一个清秀伶俐的仆役走了过来,对着陆瑾拱手言道:“陆郎君,我是裴府派来的仆役,名为阿初,专门等候在此陪同郎君前去客寓收拾行李。”
陆瑾依稀记得今晨离开裴府时,裴行俭曾提过会派人前来之事,点头笑道:“好,那就多谢了,对了,你说你叫阿初?”
“是,因为我出生在初月(正月别称),所以阿娘便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阿初笑了笑,指点着不远处的树林道,“牛车在树林中,陆郎君稍等,小的这就去将牛车赶来。”
陆瑾点头一笑,示意阿初前去便是。
唐时交通方式除了步行,主要以骑马和乘车为主,其中牛车因行驶平稳和价格低廉的优势,在民间的使用量要高于马车不少,裴府这辆牛车乃是用上好的桑木制成,一头健壮秦川老牛蹄步矫健,让人乘坐其上说不出的舒坦。
到得客寓,陆瑾简单地收拾了行李行装,好在他的东西也是不多,除了几套换洗衣物,便是从翰林院带回的一匣子书卷。
阿初机灵过人,不待陆瑾吩咐便拎着行礼书卷放入牛车中,待到陆瑾登车而坐,他这才回身一句“郎君坐好。”牛鞭甩动“啪”的一声,驱使牛车朝着长街而去。
裴行俭身为正三品的礼部尚书,按照惯例规制,府门也是开在坊墙之上,牛车行入裴府乌头门的时候正值申时,火辣辣的太阳已是挂在了城楼之上。
眼见牛车到来,正站在乌头门内的裴庆远、裴光庭两兄弟立即迎了上来,裴庆远笑语言道:“七郎,母亲吩咐我们二人在此恭候,等候你多时啦。”
陆瑾大感意外,要知道裴光庭和裴庆远两兄弟作为裴行俭之子,在裴府可是地位超然,今天竟联袂在此等待自己,实在让人大感受宠若惊。
牛车刚一停稳,陆瑾单手一搭车辕,利落地跳下车来,拱手笑道:“在下何德何能,竟有劳二郎君和三郎君出门迎接,实乃有愧也。”
裴光庭满不在意地笑道:“七郎乃是我们府中的贵客,区区相迎又算得甚来,哎,快跟着我们进去,母亲还在正堂等这你呢。”
听闻华阳夫人正在正堂相等,陆瑾急忙点点头,跟随裴光庭、裴庆远两人步入前院,又脱鞋登堂而入。
(本章完)
第260章 裴府家宴()
正堂内,华阳夫人一身淡蓝色的短襦,螓首蛾眉,美艳动人,眼见裴庆远兄弟二人带着陆瑾走了进来,不禁放下茶盏笑语言道:“七郎来了吗?”
陆瑾点头一笑,拱手作礼道:“陆瑾见过夫人。”
“不必拘礼。”华阳夫人微笑摇手,看着这位昨夜替裴家排忧解难的英伟青年,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喜爱之心,言道,“听夫君说,七郎乃是裴道子亲传弟子,也算半个裴家之人,今后住在我们裴府,就可当作自己家一般,万勿拘束拘礼,知道了么?”
陆瑾颔首笑道:“陆瑾明白,多谢夫人。”
华阳夫人点点头,这才吩咐裴光庭带陆瑾前去已经打扫干净的院落,安顿休息。
裴府人口倒也不多,裴行俭原配本为陆氏,惜乎早亡过世,他与陆氏共有一子一女,其中长子裴延休亦是早亡,唯留下裴淮秀这个女儿。
而裴行俭与陆氏所生之女名为裴凌青,则是嫁给了内文学馆馆主苏味道,苏味道正是裴行俭恩人——苏定方之侄。
如今苏味道和裴凌青并没有另揽居处,也是住在裴府当中。
至于二子裴庆远和裴光庭,则是裴行俭与继室华阳夫人所生,其中裴清远今年十六岁,恰好与陆瑾同龄,而裴光庭则比陆瑾小上两岁,正值十四尚未加冠。
陆瑾听完裴光庭介绍,对裴府中人的情况大概了然于胸,其实说起来,除了裴凌青尚未见过外,其他几人都已经见面了,特别是苏味道和裴淮秀,更是非常的熟悉。
安顿妥当后,裴光庭微笑言道:“七郎,今夜阿爷将在正堂中备宴,专门替你接风洗尘,可不要忘了参加。”
陆瑾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一定准时前来,三郎放心便是。”
是夜,裴府正堂明烛煌煌,佳肴飘香,裴府所有人等欢坐一堂,共同为陆瑾接风洗尘。
既是家宴,便没有那么多官场礼数,不仅华阳夫人等女眷落座正堂,而且就连未出阁的裴淮秀,也是前来与宴。
席间,裴行俭备细询问了裴道子这些年来的情况,陆瑾也作了详细的述说。
当得知裴道子与孔志亮两人做伴隐居时,裴行俭不禁捋须叹息道:“裴家中人,还数裴道子最为洒脱,假以时日,老夫若能挂冠而去,必定也会效法他们一般,结庐而居作一山野隐士。”
苏味道放下酒爵,微笑言道:岳父身负朝廷要职,想要致仕而去只怕还有些困难,再加之圣人正值用人之时,如岳父这般的良臣,只怕圣人也不会轻易放手。”
裴行俭知道苏味道说的不错,不禁苦笑着一声叹息。
陆瑾虽身处于内廷当中,然而对于朝廷局势也还算比较了解,到得洛阳之后,作为反武关键人物的刘仁轨被留在了长安,宰相集团势力陡然大减,而天后更是凭借这个机会,拔擢了裴炎、崔知温、王德真对于她谈不上多大威胁的大臣为相,目前这三人虽保持着中立,然而以陆瑾猜测,他们暗地里还是会朝着天后慢慢靠拢。
因此,圣人为求平衡局势,自然须得重用并未依附武后的大臣,礼部尚书裴行俭当然也在其中,毕竟裴行俭在官场军中,都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正是制衡武后势力的不错力量。
裴行俭显然没有在家宴中谈及朝廷局势的习惯,并没过多言语,很快将话题转向了一边,询问陆瑾以前拜师学艺的情况,倒也一片其乐融融。
几天下来,裴府中人对陆瑾的到来都显得特别友好,特别是裴光庭、裴庆远兄弟,没过多久就与陆瑾非常熟络打成了一片,而且经常还缠着他学习剑术。
对于裴氏兄弟这般要求,陆瑾自是倾囊相授。
而裴淮秀,对于他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的,即便见面也是很简单的几句问话,之后便再无言语。
陆瑾心知裴淮秀对自己尚有芥蒂,倒也不以为然,只要裴淮秀不会像以前那般招惹他,便是不错了。
进入七月,洛阳城更显炎热,毒辣的太阳无情地照射着城墙宫闱,弥漫着流火般的热浪。
在洛阳皇宫西南,有一片新修的园林式宫殿群落名为“上阳宫”,宫殿南临洛水,北连禁苑,气势雄伟,风景秀美,亭台楼宇更是不计其数,其中的宫殿群落没有像朝宫那样,以对称、行列布置,而是采用自由布局,散置在园林之内,每座宫殿可闻鸟语花香,随处可见珍奇异兽,宫殿更是以华丽著称,实乃豪奢至极。
今年春季上阳宫落成后,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对朝廷修建如此奢华的宫殿大为不悦,曾对狄仁杰言道:“自古皇帝皆居深宫,不和百姓接触,恐引起百姓埋怨皇帝生活豪华。今将皇帝寝宫建于皇城之外,是不爱护皇帝的作法,修建宫殿之人实在罪大当诛。”
为此,奉命修建上阳宫的司农卿韦弘机被御史狄仁杰弹劾,惨遭罢官,但是宫殿已成,却是无可奈何了。
来到洛阳之后,高宗和武后并未居住在洛阳宫内廷,而是住在了这片新修建的上阳宫内,因上阳宫与皇城连同相接,大臣往来奏事以及奏折传报,都是非常的方便。
上阳宫丽景台内,一身男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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