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情歌(完结)作者: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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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情歌(完结)作者:司马拆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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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榴花照眼明。那是发生在上海沦陷前的故事。陆正康客串卫敏存,小说里暗示他实际上是军统的人。说来奇怪,拍陆正康的戏份,姚小姐一定在场。她对这位卫先生比对男主角还上心,有一场戏是卫敏存请女主角吃饭,女主角在大马长大,出身华裔商人家庭,天真自私又喜欢卖弄风情,她知道卫先生是有妇之夫,偏在餐桌下暗暗用脚勾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
  姚韶庭说,“不是这样,卫敏存不会这样用刀叉。”又指出,“他嚼东西的时候不会抬头。”
  简直像有个真人范本。
  有人问陆正康,姚小姐是不是对你有意,你有没有和她搞上。陆正康说她是老板个女儿,没可能。
  不过他们成了朋友。姚家常开party,以前是姚太邀他,现在姚小姐也会邀。有次喝醉,交换问问题。陆正康问卫敏存是否真有其人,姚韶庭说是。但那是另一个故事。
  姚韶庭说我本来想看能不能找周良蔚演,吴孝安和周良蔚也蛮熟的,你知道后来为何换你吗?我去过你的演唱会,最近那次,你放的mv里有周良蔚,还出现了很多次。当时我就想,你是不是有“周良蔚情结”?
  居然这么明显,旁人都看得到。不必媒体添油加醋,就已够精彩。
  那首歌叫《伴我同行》。最开始有周良蔚,后来就没了。
  各有各的路,所以一路同行的不会是他和他。
  陆正康想到很多,比如被公司雪藏时的惊惧。观众多健忘,两、三个月不见你就被丢到脑后。他们在追求梦想,追梦人不该饿肚子或者累个半死。陆正康和公司谈加薪谈改善待遇,那时他期望周良蔚站在他这边阵营,最好一起抗争。
  并不是人人都爱抗争的。
  周良蔚只是沉默而已。
  周良蔚要养家,要供妈妈妹妹。他还有自己的问题。每天闭上眼前感觉在片场,四面墙都要压下来,四肢嵌在床铺里动弹不得。每天睁开眼分不清自己是谁,是周良蔚还是角色?
  用一种记者的口吻说,如果周良蔚的演艺事业有低谷,那一次是九零年和公司解约前,另一次是九五到九七年。
  ——风水轮流转。周良蔚高开高走,他被公司力捧时,陆正康跟公司死扛,当红炸子鸡从锅里捞起来送进冰柜。等到陆正康识得冷暖炎凉,重新站稳脚跟,甚至和另一位已逝女艺人拍拖,周良蔚就成了得罪大佬、处处碰壁的人。
  陆正康得姚太垂青,那时他可以为周良蔚说合,却没有,只是睁眼看着,旁观了整场始末。旁观到汪铠然助周良蔚拿到国际影帝,藉此殊荣在宣台翻身。
  娱乐圈中起起伏伏,他们的际遇又总是差一拍就错开。富贵不曾同,患难不曾共。
  后来媒体再问陆正康,和周良蔚如何,陆正康说好朋友;
  又问周良蔚,与陆正康关系如何?周良蔚说,不熟。还补一句,也没联络。
  《双城》终集的成品出来,冯楚建找他们去配音。
  看样片蛮有趣的,你不知道导演会剪掉什么、留下什么。在这一点上,冯楚建比汪铠然有分寸。汪铠然那个人,拍戏的过程中追求所谓“汪式浪漫”,会让你在太阳下吹热风站到缺水,也会让你半夜去下水道和老鼠一起拍戏。拍完之后,觉得浪漫得和全片不符,又把这些场景全部剪掉。回头告诉你,要剪掉我也很心痛的,你看我心都碎了。
  这次,看完样片,陆正康和冯楚建聊了聊。
  周良蔚和他没吵翻,但是小报说的“存在巨大分歧”竟然是真的。
  冯楚建把“陈熙”的戏份删减了许多,做得明显,公映之后怕是更惹关注。
  这部片还真是太汪铠然了。
  前两部够商业,够叫座,到了最终集,冯楚建就想任性一回。留给自己的东西多了,给观众的东西自然少。他以为他拍的是自己,没想到拍出来,在观众眼里,就成了跟风汪铠然。
  在成为商业片大导演之前,冯楚建碰过壁,跌过跤。有影评人说过,冯楚建早期的失败,是因为他曾经想走汪铠然那种路线。
  可这电影圈,说自由很自由,说现实也很现实。已是后梦想时代,你可以选择拍什么样的片,做什么样的人,买不买单,那由市场来决定。像汪铠然,像周良蔚,从开始到将来,你以为能出几个?
  你以为那会是你?
  这天晚上,冯楚建跟陆正康说首映礼,说档期。看得出他很累。临走,冯楚建还是开玩笑,说准备报名双男主,这回又跟周良蔚争影帝,怕不怕?
  陆正康就笑着摇头。
  这部戏不伦不类,冯楚建要负首要责任。他期望周良蔚像演《城市红火车》或《徊梦》那样演,却忘了他是冯楚建,他不是汪铠然,也不是谢恭肃。周良蔚当然没有如往常一样,交给他百分之百他想要的。
  对导演来说,演员是为达到预定效果所使用的道具。谢恭肃说过,周良蔚可以代他传达他百分之九十的想法,这已足够了不起,是华人演员的第一阶梯水准。但是当导演自己迷茫,把握不住时,演员是要做道具和他一起失控,还是尽力不让自己的表演在片中太突兀?
  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送走冯楚建,陆正康将目光重投回家中电视的屏幕。不出奇,这样做,确实是周良蔚会给出的答案。

    6、第六章

  陆正康再次见到周良蔚,是《双城》终集的首映礼。
  周良蔚瘦了,也黑了,看来这段时间出海频频。戏里有个演配角的演员是他多年好友,周良蔚和人有说有笑地讲前天熬夜拼航模,见到陆正康便停了这话题,和他打招呼。
  陆正康再次见到周良蔚,是《双城》终集的首映礼。
  周良蔚瘦了,也黑了,看来这段时间出海频频。戏里有个演配角的演员是他多年好友,周良蔚和人有说有笑地讲前天熬夜拼航模,见到陆正康便停了这话题,和他打招呼。
  他们的座位相连,简短地聊了一会儿,兴致不错。灯光渐暗,周良蔚才发现林妙妙一直在打量他们——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换了一样坐姿——剧院里彻底暗了,陆正康和周良蔚略有尴尬,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投给屏幕。他们试图变换姿势,巧的是,竟再次做出了一样的动作。林妙妙的笑声提醒了他们,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些不适应的闪避。
  这是所有人,包括主创在内,第一次见到成片。哪怕对冯楚建而言,也是全新体验。
  说到底,这部戏不功不过,不好不坏。算不上烂片的,他们都知道真的烂片像什么样子,尤其是风行拍片洗钱那几年,每年出的烂片麻袋都装不完。但是大家明白,电影业的黄金岁月,杰作是分子,没有商业片、烂片充当庞大基数作分母,拍片无利可图,那经典也绝出不来。周良蔚那两年少拍片,他主演的烂片就顶多一、两部。陆正康试过七天拍一部电影,观众真傻才买票去看,看完走出电影院,一定要唾沫飞扬地呸一声,鼻孔朝天地说,呿!
  而《双城三》,剪得凌乱,仍有动人的地方。只不过动人救不回其余部分的贫乏疲软。
  绝症,生活,爱,无家可归,市井百态,导演想讲的太多,就每一点都落不到点上。陈熙的那段爱来如朝露去如骤雨,很多观众看不懂,陆正康却懂了。
  他因绝症放纵去爱,又因绝症放手离开。从头到尾,他是一个自私而自我保护的人。陈熙和珍珍,那个妓女,在一个雨夜相遇,又在一个雨夜分手。陈熙给了她分手费,珍珍茫然不知为何,一个人留在雨中大哭。陈熙撑伞走过街,走到大雨淹没背影,却转过头,给路边小孩钱让小孩送伞给珍珍。暴雨声,音乐里,传出周良蔚的独白,他且疑惑且自嘲地说:我到死也没想清楚,明明走得毫无留恋,又为何多此一举?
  陆正康看着,就想,他可以解释给“陈熙”听的。那种心情,无非是再想了断,终究有一丝两丝舍不得。
  电影放完,主创上台说了些场面话,回顾拍戏进程。冯楚建尤其注重和周良蔚互动,算是以实际行动辟“冯周闹翻”的谣。
  周良蔚颇配合。到了他们这个阶段,分歧既然无可避免,周良蔚也不愿在戏份删减问题上多做纠结,把负面影响减到最低就好。毕竟大家心里已有共识,周良蔚和冯楚建五年间两度携手,此后不必再提什么合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认识这些年,搭档缘便尽于此了。
  接下来,陆正康回归工作。还是《五月榴花》里的卫敏存。
  在那个故事里,“卫先生”是全知全能的先知型人物。他是女主人公,俞小姐,最先爱上的男人。他给了俞小姐一个音译的中文名:曼笙。如此旖旎风情,但他偏是坐怀不乱的一个人。
  女主见与他无可能,便悻悻地另择良人。她市侩聪明,选中的,爱上的,是商人应家的次子,懦弱怕事,却爱她胜过父母。上海即将沦陷,俞父辞世,她与应家二少商量好了一起去大马,在卫敏存的帮助下先一步回家争家业。死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仗,对她而言有什么重要的?关键是她遇到了她爱的人,在乱世中完成一段奇缘。她只在乎他。她踌躇满志地与兄弟姐妹分家,哪知道最是她志得意满筹划他与她的未来时,应家二少死在日军大佐枪下。一寸山河一寸血,原来国土沦丧,做顺民羔羊也是会死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陆正康看到了剧本,所以他愿意演个配角。拍摄结束后,他的戏份其实相当于第二男主。他发挥得很好,超水准发挥。原本经纪团队对他卖人情接这部片颇有微词,毕竟不演男主对他而言已是自降身份,见出成品,却发现这未尝不是个明智选择。
  这部片未及在宣台公映,先送去海外拿了个金奖。载誉归来,万众瞩目,陆正康的角色在姚韶庭特别关注下磨出的演技深受好评。陆正康的形象已由电影演员、偶像歌手转型为宣台电影业的前辈,设置基金,扶助新锐导演、演员。他甘当绿叶,更显现出人格魅力,值得大肆宣传。
  对比他,周良蔚确实不可说繁忙。
  前一、两年,周良蔚接到的各种剧本已堆了几尺高。换了别的电影演员,几乎是半隐退状态。林妙妙问他是否真的无心接戏了,他有时应付地说,是呀,不如转做幕后。他和汪铠然聊一聊,又和谢恭肃聊一聊。谢导演年纪足以当他父亲,周良蔚有时读一个好故事,会去与谢导探讨,可否以之为蓝本,交到某个导演手上。有那么几度,周围人都以为他要当制作,等到正式确定了下一部接什么片,开始拍戏,他又清晰确切的再次认识到,他是个演员。
  演戏是折磨,也是一种快乐。他头脑里有那么多细胞,好似每个细胞都能在恰当的时候被赋予一个人格,主宰这个身体,上演属于这个人格的喜怒哀乐。做演员超值,既享受,又有人付你很多钱。何乐而不为?
  周良蔚过得很好。很多人觉得他忧郁,很多时候他会说拍戏苦、拍戏累,哦,汪铠然是个折磨……你说吴孝安?那是另一个折磨。但是他其实过得很自在,因为他选择过得自在,所有痛苦和折磨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自己选择去经历、去承受,然后自己第一个察觉自己在缓慢地发生怎样的变化。
  圈内好友结婚,他去助阵当伴郎。伴郎的平均年龄上四十,一群人见面,最开始还很正经,合照一、二张非常有型。后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A花了多少装身、B在富贵果档挑了三百多钱水果都见报、C开个唱第六套costume像山鸡啊、D……咦听讲你在La Jarden买醉出门差点仰面摔倒滑入下水沟。
  大家嘻嘻哈哈、热热闹闹,一下欢喜一下愁。宣台这么小个地方,不是一起开工,不是邀你做嘉宾,一年下来也不一定再见到。尤其是周良蔚这种人,本来就分不清戏和真,下了工就不怎么和圈里人玩。
  大家难得一见,合影合得很嗨,别人玩疯了做火箭式、铅球式,周良蔚站在第二排,踮着脚低头装深沉。等看到照片,老新郎都喝得茫然,一时反应不来他耍心机,仍揽着周良蔚肩膀,问,“怎么你今天比我高?”
  到最后,周良蔚也喝多了。他坐在朋友家的茶几边,地毯上,手里端着大半杯香槟,皱着眉头和自己的袖扣过不去。被新娘拍了照放上网路,下面大批的评论里有外向的女孩子开玩笑说:为什么这么个大帅哥还名草无主,放着我来!
  又有人回复:陆正康也还单身诶~看来我都还有希望~
  这一年电影节开幕前,汪铠然家又办聚会。周良蔚迟到了点,穿牛仔夹克、老头鞋,打个招呼就坐到旁边倒酒吃果盘。等他第二次站起身,去拿餐碟盛沙拉,有林妙妙一个麻将搭子大惊小怪地跟她讲,周良蔚在那边,没理他会不会不太好?
  林妙妙心里蹙眉,她其实不喜欢别人对周良蔚小心翼翼、管头管脚妨碍他。她打了张筒,笑着跟那个人讲,“他一向这么闷,等汪铠然同他聊。”
  这晚周良蔚和汪铠然一直在后面沙发聊天,直到林妙妙分身乏术,叫汪铠然帮她顶一阵子麻将。汪铠然介绍了一个新锐导演给他。
  宁乐是当年公司某个皇牌监制的儿子,自我介绍说nickname就叫柠乐。
  周良蔚故作严肃,板着面孔说我不喝,结果两个人都笑。
  柠乐的上一部片,原定名叫《楼上芳邻你好吗》,他觉得这个名字更符合他的B级片风格。但是迫于世道,还是换了个比较正经的名字,叫《最后的堡垒》。其实内容都是那样,讲一个男A字母病患者,貌美如花,兰心蕙质,自命清高,暗恋楼下靓仔,谁知楼下靓仔原是个Tomboy。他一边暗恋一边自怨自艾,算什么嘛,他以为自己是gay,染上爱滋才发现自己也能喜欢女人。不能同时满足滥交和基两个条件,瞬间被“特立独行的同志艺术家”小团体排斥。他好像丧失了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沦为芸芸众生一员,从此生无可恋。
  这部片很黑色幽默,出来之后,柠乐好像踩了睡觉的猫一脚,收到大片爱滋患者的激烈投诉兼抵制。莫名其妙。他今天来这里,就是跟汪铠然倾诉。没想到和周良蔚聊了几句,他忽然有了新灵感,就坐在林妙妙家里,手舞足蹈地跟周良蔚讲他想到的故事。末了说,到时你一定一定要看!
  这个故事被柠乐叫作《男朋友的男朋友》,一个男生是一个女生的男朋友,有一天他和那个女生吵架,然后走在街头,红灯停下,遇见了初中同学。这个初中同学就变成了他的一个男性朋友。
  他们半夜踢球,踢完了才想起赶论文;跑去图书馆抢位,故意吃榴莲糖赶人;夏天天很热,晚上就骑车到很远外的体育馆买一听冰啤酒。感情越来越好,好到女朋友来找男朋友复合,男朋友却有些犹豫。女朋友眼睛红肿地问,你是不是交了新的女朋友?
  柠乐滔滔不绝地说完,又停下来,挠挠头,说,“这样说,这是个……全关于timing的故事。我刚才想到你和陆正康。我高中那时去片场找我爸,看见你们拍戏,我就决定说一定要做导演,找你们拍我的戏。现在我很想找你们拍这部戏,可是不说其他,可行性啊档期之类的,timing已经不对了。”
  接戏或许就像谈一场恋爱。你遇到,再相爱,或早或晚都不可以。
  柠乐停下来喝水,就看见周良蔚的表情很沉默。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用表情,用动作,而不是嘴,去表现“沉默”这二个字。
  他常笑得像克拉克·盖博,像大晚上你踯躅在街头,在路灯下倒着仰望香烟的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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