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驾驶员- 第49部分

　　　　“随便你们，把你们救出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杜达把乌莉卡甩开，他现在更急切返回月球基地。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顾少超憋红了脸，总算憋出这么一句。

　　　　“我已经完成了杨司令的命令，现在只需要返航。”杜达扯了扯嘴角，“奇怪，这句话好像很耳熟。”

　　　　顾少超当然记得，这句是他在铁锈星甩给杜达的原文。

　　　　才几天功夫就被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顾少超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却发不出半分脾气，郁结的废气就像是一只铁手在他的心肝脾肺肾上挨个揉搓了一遍。

　　　　杜达和菲虎径直往停机库走去，平阳公主还停在那里。

　　　　浮在了光柱之中，杜达总算感觉小腿处的疼痛渐渐消散。他点开通讯器：“司令，我任务完成了，请求返航。”

　　　　“允许返航。”杨曦表现得很高兴，“而且有个好消息，经司令部讨论，我们决定让你回归现役，记一等功一次。”杨曦的内心却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她从通讯器里看到杜达的表情，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我很高兴回归军队。”杜达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一丝与“高兴”有关的表情。他继续道：“但是我真的不能保证我会百分百执行命令。”

　　　　“这不是交易，当兵就是要服从命令，这个道理还用讲么！”杨曦没想到杜达的答复这么奇怪，哪有可以不服从命令的士兵？天底下有白色的乌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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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我真要走

　　　　“是这样，司令。”杜达想了想，终于道，“我想离开军队，去当雇佣兵。”

　　　　“你的路这是越走越窄了啊。”杨曦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人家都是当不了兵才去当雇佣兵，你倒是自己要往火坑里跳！”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军队的任务我能接就接，你们别管我完成的方式。我也不参与你们的抢劫掠夺屠杀平民。那些都跟我无关。”杜达道，“我只管好我这边，保证完成任务。就像这次一样。”

　　　　杨曦叹了口气，好声劝道：“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哪有那么简单？报酬呢？你用的平阳公主怎么算？你在行星所得的物资，是不是要缴税？这些都是问题！”

　　　　杜达道：“平阳公主还是军方的，除了完成你们的任务，我也用不上。缴税那是政府的事，跟军方没关系。至于报酬，我要一架三角战机。”

　　　　杨曦很生气。

　　　　生气之中还带着伤心。

　　　　她自认为一直将杜达当做弟弟看待，这可是她亲自招进来的兵！什么事不是格外照顾？就连杜达的私生活，她都像个大姐一样推了一把。这固然是因为自己亲弟弟牺牲产生的移情现象，但是其中的真心难道就这么喂了狗么？

　　　　平阳公主说是还给军方，但是除了你杜达还有谁能开？另外还要一架三角战机，这不是明目张胆挖宇宙舰队的肉么！

　　　　杜达看着杨曦表情变幻，心中也有些不忍。他知道杨曦作为领导对他照顾有加，尤其上次抗命的事，更是一肩担当。只是想起张天问的话，杜达还是决定狠狠心离开军队。这对于杨曦也是件好事，起码没有了自己这个麻烦，她也就没有了被人攻击的弱点。

　　　　如果真要单飞，那势必要登陆行星探索、贸易，否则哪里来收入？没有三角战机可就彻底被困死在月球基地了。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杨曦平复心中的隐痛，再次问道。

　　　　杜达挪开目光，突然很远地扯开一句……他问道：“司令看过我的毕业论文么？”

　　　　杨曦一愣，脑袋里回忆了片刻方才道：“是那篇《现代法理学视野中的人文困境》？”

　　　　——还有“与出路”……

　　　　虽然题目记错了，但是大致就是这个内容。杜达点了点头，道：“司令有没有好奇过，我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当了个混日子的宅男？”

　　　　“为什么？”

　　　　“因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我畏惧了。”杜达深吸一口气，“我下了很大的力气寻找论据，花了很大的功夫进行思考……最终我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个死胡同，前面根本没有出路！”

　　　　杨曦沉默了。她知道杜达学的东西有些偏，是大热门之中的大冷门，但是大家不都说当代大学生就是吃喝玩乐么？为什么偏偏杜达有这么深刻的思想追求？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什么！

　　　　“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出路不是找出来的，而是闯出来的。”杜达平静道，“绿洲星的事，让我真正看到了我们的‘人文困境’。如果我没有经过军队的熔炼，可能还是会选择宅在宿舍靠配给过日子。但是现在我决定闯一下，如果能够闯出一条路，起码对我自己是个交代。”

　　　　杨曦看着杜达，一言不发。

　　　　“军队的确影响我很多。”杜达补充道，“但是我已经过了完全被军队影响的年龄。”…；

　　　　“你这段话，”杨曦轻轻笑了笑，“是真的么？”

　　　　“真的。”

　　　　“你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还是为了权力或者金钱？”杨曦尖锐地问道。

　　　　“信念。”杜达说得很平静，也很坚决。

　　　　“我不会允许有人分裂军队。”杨曦道，“起码目前这个阶段，我不会允许第二支武装力量出现！”

　　　　整个军方好不容易才整合起来，杜达的雇佣兵计划一旦达成，那不等于多了一支游离在军方之外的武装力量？杜达脑子一转，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不过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选择。”杨曦退让了一步道，“成立一支特别行动小组，隶属于宇宙舰队。舰队只负责发布任务，如何完成是你的事。你拥有完全行动权。”

　　　　“司令，不是行动权的问题。”杜达道，“如果我不是军人，军队要抢劫我不会管，因为我管不了。但只要我是军人，身在军队，我就不能容忍抢劫这种行为。”

　　　　“我们不是土匪！”杨曦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就你道德高尚么！就不允许我见利忘义一次！？我已经承担后果了，难道一定要我公开道歉你才肯罢休！！！要不然我让位给你！好不好啊！”

　　　　非但杜达，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杨妈妈如此歇斯底里，整个月球指挥室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杜达看到杨曦发这么大脾气，宅男必备的纠结一闪而过。他看到张天问在杨曦背后偷偷摇头，放缓了口吻，道：“杨姐……”

　　　　“滚！谁是你姐！”杨曦怒道。

　　　　“好吧，司令，”杜达无奈道，“身为军人，我不能用军队的力量来推行自己的信念。军队要对绝大多数民众负责。只有作为一个佣兵，我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只对客户和我自己负责。”

　　　　企业可以有企业文化，可以自由选择客户群。

　　　　杜达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但是相信自己找到了一条正确的出路。

　　　　杨曦双手撑在操作台上，抬起头道：“你铁了心要走，我也拦不住，不过军队一发子弹都不会流出去。你的任务报酬只有粮食。”

　　　　要粮食有什么用？这东西军队多得都担心发霉！

　　　　“司令，如果是商业行为，你觉得这样的价码我会同意么？”杜达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冷血，怎么会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没商量的余地！”杨曦强硬道，“别逼我进行港口管制！”

　　　　“司令，你这是军事独裁。”杜达由衷为杨曦担忧道，“传出去多不好？”

　　　　“你威胁我？”杨曦彻底被激怒了，“咱们可以走着瞧！”

　　　　杜达叹了口气：“回来见面谈吧。”

　　　　杨曦愤然离去。

　　　　杜达看着杨曦的背影，很是失落，甚至有些恩将仇报的内疚感。军队之所以对他会有那么深的牵绊，和杨曦温和的为人处世不无关系。虽然她自己不喜欢，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杨妈妈”是个贬义词。

　　　　“他们开始干活了。”菲虎指着重新走出舱室的亚米利佳人，可想而知，平静的机库里又充满了劳动的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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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看戏模式

　　　　人类沟通活动中，语言所占比例只有7％，声音占38％，非语言占了55％，其中包括各种肢体语言和表情。所以即便没有杜达帮忙翻译，顾少超还是能够跟乌莉卡完成沟通，只是费点力气而已。

　　　　乌莉卡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了丝毫勇气，只要能够获得些许安全感让她干什么都行。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在杜达和杨曦闹翻的时候完成了脑波器的重新编程，让那些亚米利佳人继续搬运基地。

　　　　刚刚恢复了自己的基因改造人再次被催眠，各自寻找安全的角落趴下睡着了。

　　　　因为平阳公主的特殊金属外壳，杜达和菲虎都不知道乌莉卡的工作效率这么高。他们更不知道因为脑波器没有甄别功能，所以顾少超催眠了敌我双方所有人。

　　　　只有陆战连分到了军用防护帽，没有被催眠。他们和顾少超一起监督乌莉卡，完成了策反工作。

　　　　杜达并不关心谁被谁催眠了的问题，他现在正在为摊牌的事心烦。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小说的主角，杀伐果断，霸气侧漏，而不是如此纠结于人情。

　　　　张天问凑在通讯仪前，对杜达道：“没想到你还真能狠下心。”

　　　　“你不也认为现在回军队不合适么？”杜达反问道。

　　　　“你急着翻脸干嘛？我正帮你加快进程呢！”张天问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杨曦没有关注这边，方才继续道，“民众很快就要起义了。”

　　　　“你干的？！”杜达吃惊道。

　　　　“你同学，”张天问道，“我只是推了他一把，让他以为再不动手就有人抢头筹了。”

　　　　“你真狠……不怕激怒军方么？”

　　　　“当然不会，”张天问道，“现在连陆战队都在外面，军方有条件镇压么？”

　　　　杜达突然从这双细小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他立刻警告道：“你别做得太离谱，尤其陶玖是我老婆，她要是少根汗毛我绝对不放过你！”

　　　　“放心，我不会当带路党的。”张天问道，“不过万一军方要鱼死网破，民众占领指挥室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有什么建议？”杜达心中腾起一丝警觉，自己好像对这个大脑门产生了依赖。

　　　　“安静看戏。”张天问咳嗽一声，离开了操作台，杨曦铁青着脸上来关了通讯。

　　　　杜达平静地看着通讯投影中杨曦最后残留下来的目光，其中包含了失望、愤怒、不甘、以及小小的哀怨。他又想起了自己接受的催眠，那里面的杨曦……似乎没有真人好看。

　　　　平阳公主离开了韩信号，原本是要即刻返回月球接受治疗，但杜达在一座高山之巅停了下来。从光滑的石壁和上面刻着的莫名其妙地文字可以知道，这里曾经也人们喜欢的旅游胜地之一。现在这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留下几段护栏。

　　　　杜达走出舱门，沐浴在阳光之下，望向天地交接的地方，好像所有烦恼都随之而去，不由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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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月球跃迁至今已经八天，即便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前途莫名的道路。幸好月球上的人口数量足够大，加上对月球高科技的迷信，人们并不至于绝望，反倒还有些庆幸。

　　　　谁知道月球离开之后地球会变成什么样？能在月球上起码生命无忧。而且，这里好像还是个新兴的世界，没有世家没有豪门，没有地球上层层叠叠的关系网……貌似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李林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在华夏区的商业街上闲逛。他在地球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博客作家，喜欢写点游记和社论，偶尔也会操刀写点短篇小说补贴生活费。直到微博时代来临，他庞大的粉丝群成了丰富的资源，许多广告公司都找上门。

　　　　甚至资助他到处旅行，包括月球。

　　　　结果，李林自动成为了月球居民。

　　　　李林属于论坛上传说的乐天派，不认为月球的跃迁会走向毁灭。他不知道那么多科学常识，但是他知道一点：以月球人那么高端的技术，怎么会设定一个走向毁灭的程序呢？真要自毁还需要跑那么远拜访那么多朋友？

　　　　他也反对那些激进的乐天派，将所有悲观者打上“邪教”标签，动不动就问候人家家人，说一些“你们干嘛不去集体自杀”之类的怪话。

　　　　正是乐观幽默，不算犀利的文笔，让他在月球上再次拥有了不少粉丝，成为著名的网络评论家。最近他的名声更大，“小林，你怎么看？”已经成了月球上新的网络时髦语。

　　　　现在，小林认为月球上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军民对立的态势越来越明显，最近有两篇热帖让他充满警惕：

　　　　——《我军登陆部队全灭，军方重启平阳公主》

　　　　——《到底谁才是我军？》

　　　　第一篇掀起了民众对军方能力的质疑。虽然大家不知道陆战部队投入了多大的战斗力，甚至有人怀疑陆战部队其实只去了几个人……但是这个帖子的确打击了人民对军队的信心，也降低了军队的威慑力。

　　　　第二篇帖子更是直截了当，首先说明了这支军队的力量薄弱，甚至引用了大量的内部数据，显然是有舅舅党爆料。其次点明在没有政府的情况下，军队就是脱缰的野狗，要么反过来咬主人，要么变身成为军政府咬主人。

　　　　这个帖子的最后一句话尤其让人回味：为什么我们没有自己的军队呢？

　　　　两篇帖子都是用英文写的，但是很快就有了其他语言的翻译，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舆论宣传。军方对此没有反应，也没有出现关闭互联网之类的措施，呈现出奇怪的默认状态。这也变成了阴谋论者口中的：军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如果大家知道负责网络情报的科室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科长，以及一帮上班玩游戏躲清闲的科员，那么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随着网上一片“小林，你怎么看？”，李林保持了沉默。他沉默得太过彻底，以至于有人说他被军方查了水表——虽然谁都不知道月球人把水表安在了哪里。

　　　　李林在观察。

　　　　根据他的知识，在迷茫和困境中，有三类人的基因更容易遗传给子代。

　　　　第一类是迎头而上的英雄，虽然数量少，但往往会成就一番事业，成为权一代。

　　　　第二类是及时逃跑的机灵鬼，他们的反应速度和毫无节操的“跑跑”，能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

　　　　第三类是装死的，碰到危险直接昏阙……遗传性晕血症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悲观绝望以至于发疯的弱者基因是最难遗传下去的，所以这类人其实并不多。

　　　　在当前这个封闭的环境中不可能逃跑，跑跑族和装死族迅速进化为观望族，静待月球产权明晰，准备接受新的生活。

　　　　生活资料全部掌控在一个封闭排斥的族群手里，实在太让人缺乏安全感。

　　　　对许多人来说，军方与普通人的差距，甚至比外星人的差距更大。

　　　　仿佛是一阵风吹过，走在路上的李林突然发现家家户户的房门都打开了！

　　　　如此整齐，让人以为是月球房门系统出了故障。

　　　　看着一个个脸上神情各异跑出来的月球民众，李林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