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驰对这样的合作一定是不喜欢的,所以他有些进退两难,至今都没给简东杰答复。
(103)
一个月后,D市地王开始了竞标,肖涤平听从方驰的建议并没有参与,而金谷川最终也没有答应简东杰合作的请求。
简东杰对这块地势在必得,从各种渠道不遗余力的融资,终于以有史以来的最高价成交。
三个月后,美国次贷危机爆发。
不到半年的时间,次级抵押贷款机构破产、投资基金被迫关闭、股市剧烈震荡引起的风暴瞬间席卷美国、欧盟和日本等世界主要金融市场。
中国内地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首当其冲被危及的就是房地产业。而简家的天昊集团,在这次经济危机中损失惨重,一夜之间债主逼上门来。
等方驰知道天昊集团破产的消息,简东杰已经站到了天昊大厦的楼顶。
那是一个阴雨天,天昊大厦楼下围满了人,债主们呼天抢地,员工们惊慌失措。几十年的基业,一朝将顷,岌岌可危。
方驰知道简东杰肯定会遭受损失,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如此严重的后果。
得到消息,方驰一路冲过来,刚一下车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一团影子从天而降,“砰”的一声闷响,砸落在地面上。
方驰被人群推搡着不由自主的向前,一眼看到了地上已经摔得血肉模糊的简东杰。
突然间,方驰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他想抓住些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一伸手却又被人甩开。
跌跌撞撞的回到车上,方驰根本开不了车,他手脚瘫软,心神恍惚。哆哆嗦嗦的点燃了一支烟,强吸了一口镇定情绪。方驰目睹了警察维护收拾现场的全过程,直到一辆救护车开过来抬走了简东杰的尸体,方驰都一直脸色煞白的瘫坐在车里。
天昊集团完了,简家也完了。
得知儿子死讯的简豪,年近古稀的年纪中风而亡。
资产冻结,账目清算,天昊集团旗下所有产业被法院强制拍卖,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这半年,方驰就像是换了个人。他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不与任何人亲近。
方驰陷入深深的自责不能自拔,如果当时自己能够抛开仇恨,提醒下简东杰,至少可以阻止他跟高利贷的借款,也许这样惨烈的事就根本不会发生。
有段时间,肖涤平和何远甚至放弃了所有事情轮流陪护他,但方驰依然是不言不语。
银行的差事已经辞掉了,方驰从医院回来就一直住在热火三楼。医生给方驰开出的诊断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而产生的自我封闭,属于神经衰弱的一种。
金谷川怕自己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方驰,从来不敢露面,只是每天跟肖涤平打听方驰的状况。
肖涤平跟金谷川已经熟识了很多,了解越深,肖涤平越觉得金谷川深不可测。无论是做生意的果敢眼光,还是为人处事的老练圆滑,都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
这样一个人,背井离乡,甘受孤独,就这样默默守在方驰身边,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的守候。肖涤平觉得这个比他大了一轮的男人,身上有着某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肖涤平想起来这种力量他也曾经感受过,那是在安勇的身上。无论怎样的危难险阻,安勇都会挡在自己身前。从不曾抱怨,更不曾奢求。如今想起,倍觉温暖。
(104)
掐灭手里的烟,肖涤平看到金谷川的车缓缓停到了门口。每天这个时候,金谷川都会来看望方驰。
所谓看望其实只是从开着的门缝里远远的望一眼而已,有时候甚至根本看不到人。肖涤平曾经见过金谷川轻轻贴在门上,屏息静听的样子,半年多了,金谷川每天都来,但却没有一次迈进方驰的房间。
“这个带给他,不知道会不会有点食欲。”金谷川一进门就递给肖涤平一个纸盒。
方驰不说话,不出门,也很少吃东西,整个人越发消瘦了。金谷川变着花样的每天带不同的食物过来,但也是收效甚微。
肖涤平接过来看了看,嬉皮笑脸的说:“这个不错,我爱吃。你这每天不是养他,是养我啊。”
“他不吃,你就吃。不过要是他吃了那么一点,哪怕是一小口,你可要告诉我。”
“要不你亲自进去哄他吃?”肖涤平把食盒往回一递,半开玩笑的看着金谷川。
“你不是不知道他讨厌我。怎么?嫌烦了?”
“哪有烦,我这是为你考虑。人家都不知道你做过这些,将来有一天他要是决定跟我了,那我可有点胜之不武啊。”
金谷川淡然的笑了笑:“只要你能让他幸福快乐,我不会跟你争的,也争不过你,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这么大方的情敌我可是头一回见。”肖涤平一撇嘴。
“哪有什么情敌。你是他情人,我是他仇人,咱俩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我可不是他情人,他喜欢的是何远,我只是他床伴,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何远要结婚了吧?”金谷川对肖涤平说的一点不意外。
“是啊,这小子事业爱情双得意。不仅抱得美人归,而且名气越来越大,听说还有还有人要买他小说的版权拍电影,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知道方驰会不会去参加何远的婚礼?”
“应该会去吧,好像定在年底了。”
“准备告诉他?”金谷川有点诧异:“大夫不是说他不能受刺激吗?”
“何远婚礼啊,你敢瞒着他?将来知道了,还不立马跟我翻脸?”
金谷川知道肖涤平说的有道理,何远的事从来都是方驰最关心的事,的确是瞒不得。
“那你最近你多看着他点,情绪好的时候再跟他说。”金谷川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放松紧张的情绪。
“我光看着他,生意不要做了?公司里一堆烂事缠得我死死的。”肖涤平也是一脸愁云。
金谷川想了想说:“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当助理,帮你处理些事还是没问题的。”
“什么?你说什么?”肖涤平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你堂堂集团总裁要给我当助理?我没听错吧?”
“早就不是什么总裁了,只是D市这边的生意我暂时负责而已。”
金谷川说的是实话,自从五年前他把公司交付给大哥的儿子金秉承管理,五年来侄子日渐成熟,很多事都开始自己做决定,独挑重担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可是这样不好吧。”肖涤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好,你帮我照顾方驰,我帮你办事,这不是扯平了吗?”金谷川一笑而答。
肖涤平心里暗自高兴,他早就佩服金谷川经商的头脑,要是有这种人才来帮自己,不仅是如虎添翼,而且还能学到不少真东西。
“大叔你真的肯帮我?”一高兴肖涤平连称呼也改了。
“有什么事肖总就吩咐吧,最近我中文也进步了不少,与人交流也算过得去了。”金谷川也改了个称呼。
“呵呵。”肖涤平乐了:“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现在我上楼去陪他吃晚饭,你等我会,有个投资项目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今晚你帮我看看。”
“好,我等着,你去吧。”金谷川答应的很干脆。
从此以后,金谷川真的成了肖涤平的智囊,而且是随时待命,随叫随到。这两个人因为方驰而结缘,又因为方驰互相了解,以至于终于发展成了朋友和伙伴。
(105)
年底的时候,何远与苏佐安举行了婚礼。
这俩人都老大不小了,亲戚、同学、同事、朋友,来了一大堆。
肖涤平陪着依然不大说话的方驰一同出席,就坐在何伯的身边。
一对新人来敬酒的时候,方驰站起来叫了声嫂子,说了句恭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何远走近,张开双臂给了方驰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伏在方驰耳边轻声说到:“你嫂子有了,孩子生出来你要当他干爹。”
方驰听了诧异的笑了笑,随即点头表示应允。
从婚礼回来,肖涤平一直都在逗方驰说话,但是方驰还是不大开口,每天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一个月后,永吉的突然出现,终于让一直沉默的方驰有了一点变化。
永吉的出现,自然是金谷川安排的结果。永吉也并不避讳的谈起了这点:“打电话也找不到你,只好跟会长打听,才知道你在这里休养。”
方驰已经半年多没碰过那部接到简家破产消息的手机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全部中断。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一下。”对远道而来的朋友总不好怠慢了,方驰总算开了口。
对了,这几年你怎么样?”和永吉也有五年多没见了,永吉明显壮实了许多。
“早就不在会长那干了,我自己开了个摄影工作室,承接个性摄影。”
“那不错。”
“你这脸色煞白,没点血色,看上去好像大病一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永吉还是改不了好奇的天性。
方驰一下子再次陷入沉默,开不了口。
看到方驰不说话,永吉皱了皱眉头:“不想说算了。陪我出去走走,这可是我第一次来中国。”
方驰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能换别人吗?我不想出去。”
这样的回答让永吉愣住了:“换谁?我在这就认识俩人,一个会长一个你,雇会长陪我?我有那钱吗?”
“不然我请朋友陪你?”方驰想了想开口。
“你又会说韩语,而且整天闲着的朋友?事先说好我可不要专业导游,游山玩水也是一副工作的样子,很无趣啊。”
方驰还真想不出有合适的人选陪永吉,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
“出去走走而已,你要是不想见人就全都围上,反正现在是冬天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你要是不想说话我也不勉强你,我保证不多话,只要你给我指指路就行。我租辆车,我们开车出去。”永吉提出了大致方案。
方驰听了,依然没什么反应的不吭声。
“你不会真的置之不理吧?我当初是怎么陪你跑农场搞调查的,你都忘了?”永吉才不管那么多,一边说一边上手来敲打方驰的脑袋:“会长没说你,玉叔后来可是狠狠把我痛批一顿,你就这么没良心,全忘了?”
“哎哎哎~”方驰被永吉敲得抱着头逃窜,一时间整个房间喧嚣起来。趴在门外静听的肖涤平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摸出电话打给金谷川。
永吉的到来是金谷川精心安排的。看得出来何远的婚礼并没带给方驰起色,反而回来后越发精神不振,金谷川就想到了永吉。
因为医生说过,方驰要是老这么自我封闭下去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真的发展成抑郁症就无法挽回了。所以金谷川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方驰再这样逃避下去了,第一步必须把他撵出屋子,之后才能逐渐敞开心扉。
一开始肖涤平本想自己动手,但被金谷川否决了。金谷川觉得肖涤平这里是方驰现在唯一的避风港,要是真装着翻了脸,撵走方驰,有朝一日再出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方驰了。
万般无奈之下,金谷川想到了永吉,甚至想到了陶婶和玉叔。思量再三,永吉第一个被请出了山。
接到金谷川的电话,永吉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奔赴中国。和方驰见面已经是永吉到达D市的一周之后了,这一周里,金谷川、肖涤平、何远还有永吉,几个人认认真真的坐下来研究了好几套要把方驰带出屋子的方案。
思路是肖涤平跟金谷川共同敲定的,执笔人是何远。这几个有眼光有头脑的人凑在一起,办起事来即认真又高效,结果几套方案搞出来,听得永吉眼花缭乱的,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记住。
永吉见到方驰说的都是实话,他渐渐喜欢上了摄影,而且也在这方面有些天赋,的确是已经经营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但是有一点他没彻底交待,那就是他的工作室不少生意其实都是金谷川牵线搭桥帮忙介绍的。
这几年,永吉的摄影技术日益成熟,他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带出方驰的第一步就是走出屋子,第二步就是培养方驰对摄影的兴趣,逐步扩大活动范围。这期间如果遇到阻碍,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金谷川他们都帮永吉分析过了。所以当永吉遇上方驰的沉默不语,很快就有了愤怒的反应,敲头大喝,上蹿下跳,演的绘声绘色的,反正他是一定要把方驰拉出去的。
结果在僵持了几个小时之后,在永吉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方驰耗不过要尽地主之谊的情分,终于围得厚厚的出门了。
金谷川得知这一消息,终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106)
陪永吉到处走走已经有段时间了,方驰并没按金谷川他们设想的那样喜欢上摄影,大多时候他只是看着永吉拍照,既不参与也不说话。永吉拍起照片来,也表现的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中国北方的雪景,寒冷中带有洗净天地间污秽的磅礴之气。方驰穿的厚厚的,站在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静静审视身边的一切。
永吉拍的很用心,一个镜头通常会从不同角度去设计尝试。结果两个人在一个地方一连呆上几天就成了常事。
永吉对中国的广袤大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着肖涤平借给他们得越野吉普,渐渐的越走越远。
从最开始的一周、两周,到后来的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行走中的生活似乎会上瘾,一上瘾竟然就停不下来了。
永吉绝口不提回去的事,方驰也不问,只是跟在永吉身边。这两人走走停停,等他们到达这个知名古镇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
“还要往那里去吗?”这天方驰看到永吉手里拿着地图,勾勒出了西北的方向。
“你想回去了吗?”永吉趴在后座上头也不抬的继续研究路线。
方驰想了一下说到:“没有。”
“要是想家了,我们就回去。”
“哪都不是我的家,在哪都一样。”开着车的方驰淡淡的回答。
永吉终于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谁说的?有玉叔陶婶的地方就是家啊,你最好的朋友何远、肖涤平在的地方也是家,还有我们俩,这辆车就是我们的家,走哪都是家。哈哈。”
看着永吉自顾自的乐呵,方驰不置可否的不答话。
方驰这种淡然的表现永吉早就习惯了。虽然永吉曾经保证过不那么多话了,但是他那多话的性格根本忍不住,每天都要在方驰耳边唠叨很多,逗引着方驰开口。
因为永吉的中文还是说不了几个词,很多事情都要方驰去办,结果逼得方驰不得不和各种陌生人打交道,问路、买票、买吃的、准备各种必需品。
这样的日子终于让方驰渐渐有了改观,虽然他依然说的不多。
永吉很少联系金谷川,但是他们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把照片发到肖涤平的邮箱,这是他们出发前讲好的报平安的一种方式。
行走在路上的日子依然在继续,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永吉的照片越拍越好,耗时也越来越多。特别是乡间淳朴的民风和神秘的异域文化,更是让永吉越发着迷。
两年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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