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在办公室里等著,见著傅城进来就指了指沙发,让他坐。
傅城看了人一眼,坐下的同时拿起了桌上的资料袋。
两个月前,光汉市逃跑的那个犯人,这前半生的资料基本上都在袋子里。
霍南山,四十岁,身高一米七六,体重65公斤,单人照上的人目光阴郁,吊三角眼,微微扯著嘴角,平添一股子匪味,也的确是悍匪一只。
“这一次,你的表现很不错。”负责人在傅城面前放了一杯热水。
傅城看完手里的资料,重新装进袋子丢到了一边,淡漠的问:“之前你们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我们之间应该不再有什麽关系。”
负责人听傅城这话只是低头喝杯子里的茶水,搁了茶杯盯著傅城那眼神变得目光如炬:“这些年,我们弄了很多人去霍南山身边,只有你一个人能靠他那麽近。”
傅城看著茶杯里上下沈浮翻转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这一次用什麽样的理由潜伏在他身边?”
负责人听见傅城已经答应也就笑了起来:“我相信你,你总有自己的法子。”
傅城重新拿起资料袋,麽指跟食指在袋子上摩挲著,回忆袋子里装的关於霍南山的後续资料──越狱之後的。
霍南山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亲生的,叫霍北城,大他五岁。此人一直混迹於中缅跟中越等边界处,干各种走私的买卖。做那种断子绝孙的生意,自然是比一般人要狠厉,为此霍北城没少得罪人。仇家相对,没脑子的扛著抢就开火不管输赢,有点脑子的爱躲在阴暗处死死寻找仇家的弱点。
霍南山就是霍北城的弱点,所以十年前霍北城跟人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干脆把霍南山送进了监狱。监狱再危险也危险不过外面有刀有枪的,这个选择再稳妥不过,即使这些年在监狱里想杀霍南山的也不少。
霍南山在监狱里呆了十年,从来都没有过想出狱的表现,一直到这一次道上盛传霍北城死了。霍北城死了,留下的东西还在,只有霍南山能继承,他不想越狱也得越,不然白白便宜别的人。
就傅城在监狱里跟霍南山一间牢房相处了八年的了解,霍南山恐怕比霍北城还要难对付。这人沈得住气,瞒得了事,下手快准狠,出了监狱就是边陲的一大祸害。
当然,人是故意放走的,为了各方面的考量,而目标人物也的确是去了边界,虽然抓不到人但信息还是探得到。
作为在监狱几百号人中唯一跟霍南山关系比较好的傅城,被再次要求接近霍南山这个选择也没有错。
特工这一行跟黑道没什麽差别,没朋友,没兄弟,没父母,没爱人,心中唯一能有的就是任务。一入特情深似海,除非死了,不然永远也摆脱不了那个身份。
从当初答应成为某处的特别情报人员那一天起傅城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对於自己被二次征用没有多大的排斥感。
“要不要回去看看你父母?”负责人见傅城这样子也知道这个任务是没问题了,转而关心关心下属的家事。
傅城摇头,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接著跟人提要求:“我要一家玉石店,有历史的。我爸那边,你说一声就行。”
军区首长的儿子当了特别情报人员,那些人不可能不上报,他爸自然也会知道。
“那顾旭阳那边?”负责人欲言又止,也不过是想拿这人来试探傅城。
傅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水泽,没有半分感情的说:“弱点,被人抓过一次就够了。”
当初他替十三处卖命,那些人抓著的就是顾旭阳来要挟他,他要是不答应顾旭阳就得跟他一样进牢里呆著。顾旭阳手里的人命,可不只是当初他担著的那一条。
负责人听著傅城这话,十分赞赏:“干我们这一行,就是不能有那些多余的累赘,你能明白是再好不过。”
傅城离开的时候顺手把负责人桌上那一包烟跟打火机给拿了,然後对著魏邵说:“你手下有玉石铺子?”
魏邵点了下头,然後继续开著车又往机场走。
傅城闲得蛋疼,横竖睡不著了只能问:“你爱过人没有。”
“有。”魏邵言简意赅。
“说说。”
魏邵没说,只是点了支烟,哼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手指还在方向盘上敲著节奏。
调子空幽而悲伤。
傅城在旁边听著,居然听睡了过去。
在机场,两个人一手拿著面包往嘴里塞,一手拿著矿泉水往嘴里倒,饿得前胸贴後背也就不那麽讲究。
把肚子塞了半饱,魏邵突然开口说:“你很爱他?”
“谁?”傅城问。
魏邵起身把两个人的垃圾丢进旁边垃圾箱里,回来之後没有再问,只是仰著头望天花板。
傅城低头玩著自己的手,手指修长,关节处有厚厚的茧子,在监狱里的日子也没那麽好过。他跟霍南山的关系,说是好还不如说是针锋相对,互相玩著些见不得光的小游戏。
就好像顾旭阳这些年那些小玩意儿,和他们相关的照片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他面前。霍南山以为那是他的弱点,一直乐此不疲的想看他哪一天会露出脆弱的表情来。
可惜了这八年,傅城就像是一蹲没有感情的木乃伊,再火爆的照片也没能让他变色。对著顾旭阳的豔照,他能贴在墙上泰然自若的当著霍南山的面撸管。
想到监狱里的那些事情,傅城不由得翘了嘴角,那种日子其实过著也不错。
第四章
傅城第二次在看见顾旭阳是在周五,头个周末他半夜回家倒霉催的遇见他爸从军队检阅回来,看到他那身还来不及处理的血衣,在发现他没受伤之後自然而然的就以为傅城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那二十皮带抽得第二天全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倒霉的还是後面,周一肿著屁股一身伤的到学校又碰到个麻烦。头天晚上那个女生,叫周晓玲的缠上他了!从周一到周五,除开上厕所的时间,其他时候他去哪那姑娘就跟去哪,不让跟就得哭,当他是鸭妈妈。
班上都男生女生在这个年龄都开始发育,也开始懂人事儿,纷纷起哄说周晓玲是傅城的马子。傅城虽然爱打架了一点,但在男女关系方面却是保守得不一般,要护著女孩子的名誉又得阻止流言的乱传,最後弄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流言越传越真连当事人都百口莫辩。
所以这会儿在学校大门外见到顾旭阳,也就那麽轻忽的瞄了一眼,头一转跟著自己一个院子的兄弟们送自己的‘马子’往她家走。
顾旭阳那辆车当时在光汉市极为拉风,停在南门中学外面吸引了一溜子人的眼球。女生三五成堆看几眼就开始唧唧歪歪自己知道的名牌车子,一边走一边呱噪。换了几个男生脸皮子厚的,正大光明在旁边看著,假装在门外等自己的‘女朋友’,也三五成堆的在那胡吹鬼侃,想知道谁面子这麽大。
当顾旭阳靠在车边喊傅城的时候,所有人就散了。
傅城在南门中学也算是一哥,最牛逼的时候来接送的是带军牌的车,跟他认识就没什麽好八卦的。南门中学最强势那一堆就是军区那麽几个,其他的都得巴结著,要有八卦他们自然会放出来。
傅城爱拿眼角看人,看见躲在角落假装等人的几个散了之後就撇了撇嘴,假装没听见顾旭阳喊他,跟军区里最好的兄弟攀著肩继续往前走。
薄承凯被傅城攀著肩膀,跟傅城说:“傅小二,那人叫你呢。”
傅城就没把顾旭阳这种混混看进眼里,他连冲锋枪都能在军队里随便玩,黑社会在他面前就算个屁,他爸随便一个电话拖拉一车兵能把光汉市的黑社会一个不留的给屠了,语气也极为轻蔑:“得了,见得那些猫啊狗啊的都来攀关系,薄三儿你想回去挨你爹揍了吧。”
军队里像他们父亲这种军区高官对子女的要求很严苛,朋友不能乱交,恨不得交外面的朋友祖上三代都是良民,也不看多少双眼睛盯著呢。
再说军区里的大人揍小孩就一个路数,打到服为止,薄三儿也是个经常挨揍的,他爸下手得就更狠,为个一看就不是什麽好玩意的无缘无故挨一顿打,这事儿他铁定不做,也就装没听见。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顾旭阳就每天下午开著他那辆拉风的小车往南门中学大门边靠,他也不急,就是喊一声傅城的名儿,也不管傅城鸟不鸟他。
不出一个星期,光汉市‘黑道大哥’跟傅城关系好的传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当然说法是这样的:顾旭阳算什麽?不也得每天准时等我们傅老大放学来问好?
连带著周晓玲在班上的待遇都好了起来,一下课就有几个女生围上去想叫姐叫妹的,就想多问几句跟傅城跟顾旭阳有关的事情。那个时代的女生们深受港台黑道片子的影响最喜欢的就是黑道大哥一类的人物。
傅城也不大爱理会这些谣言,因家世的优越不想跟人计较,免得掉格。
一直到一个月之後,那一天周晓玲没上学,傅城终於不用当护花使者,瞅见顾旭阳又喊他就吊著书包一摇一摇的走到人面前,拿十分不耐烦的语气说:“喊魂呢?”
顾旭阳本来以为傅城不会搭理他,哪能预料傅城还会跟他说话,也就愣了愣,然後笑了起来:“跟哥玩玩去呗?”
傅城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旭阳一番,调笑著说:“怎麽,想追我?”
本来在抽烟的顾旭阳被傅城这话呛了了透,咳得耳根子都红了,还真不像道上传的冷血残酷‘双刀顾’。
等咳得差不多了,顾旭阳才瞪著眼睛说:“你小子想什麽呢,你是女的我追你?”
傅城也本才十四岁,才上初二,书读得不多,也不过是随便乱掐话说。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也没一点反应,假装自己没说过那一句:“不去,回家。”
“那我送你。”顾旭阳又说。
傅城还真没见过这种上赶著的,有些狐疑的又看了人两眼:“干嘛呢,我家跟你就不一道上的。就算你想当兵,就那一身的刀疤子也不够格。要想跟我家攀关系,你家彪哥都不够。”
傅城年纪小,又是从小被捧著长大的,能想到的也不过这麽点,说话刻薄也著实是冤枉了顾旭阳。
道上混的,拜过关二爷,每天早上关公像前三炷香,首先讲的就是个义字。撇去那个义字,第二个字就是强。
崇尚崇拜强者,强者为王。
顾旭阳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也算是强者的标志之一,都是混这几年累积起来的戾气。哪遇见过像傅城这种,不过十四五岁,能面不改色随随便便的把他的人给弄了,比他当年十四岁进道上的时候还狠。
傅城在顾旭阳脑子里的印象就得了出来:胆大,够狠,利落,要是混道上再过几年也得是一员猛将,成王也未不可说。
所谓英雄惜英雄,顾旭阳就是这种心理。虽然上回傅城砸了他场子,让他丢了点面子,但他要真跟傅城关系好了,那点面子也就不算什麽。
“我不当兵,也不攀关系,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觉得你够义气。”顾旭阳把心里那几句脏话压下了喉咙,笑著脸等著傅城继续给巴掌。
他也是从小弟混上来的,不说之前被人藐视过的那些日子,就说在彪哥手下到现在不也时不时的被削两句,面子这东西早就没了。
傅城回答得利落:“我家规矩比较多,交朋友也得看对象,你要哪天不在道上混了,我倒觉得我们交个朋友也不错。现在肯定是不行,我爸准得揍死我。”
顾旭阳不混道了他能吃什麽,得饿死,所以傅城这话还真有点伤他的心,他是真想跟傅城拜个把子,就算这里面有点自己的小打算。
顾旭阳就那麽走了,继续跟著自己的一夥哥们吹著口哨一边盯著学校的美女一边往公交站去。
顾旭阳就靠著车门看傅城的背影,想著傅城那些话还真把他好胜心给勾了起来,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娃麽,他不信他还拿不下了!
第五章
魏邵的玉石店交付给傅城是头年的十一月,第二年三月份的时候,仰光的赌石大会开了,傅城也得为店里的新货去打量打量。
这两年国家煤矿政策不如往些年好,那些个煤老板手里的钱大多流入了网络游戏跟玉石市场,把翡翠原料的价格哄高了至少百分之五十,而缅甸那边的好玉石最近几年也拍卖得差不多。去看也只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赌到稍微好一点的品种。
玻璃种,冰种,糯米种的算是好货,现在的市场也大,销量好,但缺货。更别说那种动辄几百万一小块儿的帝王绿,纯手工加工下来价格又得翻几成。
也有便宜的下等料子,开出来些下等货色,加工得好,卖玉石的丫头吹一吹,也能卖个好价。其中利润,不能细表。
傅城手里的钱不过小两千万,不会跟那些大佬玩赌石,还是以进中等原料为主。
到达曼谷明加拉机场,魏邵在那边的人早在机场候著。
魏邵在这边的人脉还不错,举行赌石大会的负责人吴刚每年都会递帖子上来,同时附上的自然也有参加大会的名单。
上面霍南山的名字排在了第七,所以这一趟傅城来了。跟著来的还有玉石店的掌柜张成,进货全盘由他负责。
“霍昨天晚上就到了,住的地方我们没查到。”开车的小哥跟著傅城汇报霍南山最近的动静。
霍南山从头年九月越狱到今年三月,已经全盘接管了他哥的生意,正式当了家。他比霍北城更加狡猾,云南一界的走私毒品跟军火生意他都收得七七八八,但人一直在泰国缅甸跟尼泊尔一带,军火毒品,不论大小都派的是手下人。
毒品这块儿有的是云南这边的缉毒警察管,军火方面就必须得是特情的人。上面这一回要傅城潜伏在霍南山身边就是为了监控军火方面的消息,哪笔是从国内军工厂出来的,哪笔又是从地下兵工厂出,又有哪笔是老毛子那出,如果到了必要时候,自然也会暗中破坏交易的完成。
这任务危险,随时都可能没命,不过傅城没有其他的选择。
到了住的地方时间还早,张成要去毛石厂选毛料,顺便也要带傅城去转转,告诉些人魏邵的玉石店归傅城管了,算是魏邵的左右手。
才洗完澡出浴室门,傅城就听见张成跟他说:“明天鬼爷过生日,到时候人杂,今天晚上也得去一趟。”
鬼爷也是搞走私那一块儿的,走私对象是毒品跟玉石,跟霍家在云南算是和平共处,各有各的侧重。今年满五十,自然是大操大办,为了防边防警察,干脆请客到了仰光。
礼物魏邵早就准备好,到时候自然是要去打招呼,剩下的行程就是三天後去赌石大会露个面,勾搭勾搭霍南山。
傅城拿毛巾擦了擦头,自从进了监狱剪了个劳改犯发型过了八年,到现在基本形成习惯,脑袋上拿绞干的湿毛巾一擦,露空两分锺就干了,把毛巾一丢,也就说:“行。”
检查了一下手枪里的子弹,再弯腰把枪往两边军靴里各自放了一把,腰上也别了一把。都是沙漠之鹰,傅城从小干什麽都重口,玩枪也一样。
毛料厂这些天来的人多,真正的赌石大会参加的人并没有多少,其他的都是来凑个热闹,在毛料厂选那麽一两块碰碰运气。
张成在旁边挑选毛料,一边跟傅城解释各种玉石毛料的特征,大概能开出什麽成色的料子。
这半年在玉石店傅城也学过不少,所以张成说的大多也知道,也顺手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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