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理由不逃吧?从你护住我的态度和举动,我不相信武你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这里根本和你格格不入。」
隼下了床,站到苍武面前,俯下身子和苍武近距离的对视:「你会留在这里,是天海逼迫你的,对吧?」
苍武无言的和隼对望着,隼那双灰色的眸子内空洞的,像是吸人的漩涡。
「你喜欢天海、你爱天海吗?」
隼笑着,苍白的容颜削瘦,病恹恹的姿态却因姣好的容颜而有种诡谲的美。
「武……我知道你不爱天海的,每日在他身下承欢摆臀,就如同我被侵犯的痛苦般,折磨的你生不如死。你不爱他,你憎恨他——我也是。」
隼捧住了苍武的双颊,此刻,他明白只有自己最了解苍武、最能理解他的一切一切。
「隼,我……」苍武顿楞着,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喜欢天海、爱天海吗?
——他厌恶天海、恨天海吗?
苍武想起天海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究竟自己对他抱持着什么样的一份情感?
复杂纠结,苍武看到了好几个问题的答案,但它们就像线头一样,循着一根清晰独立的答案去找,最后却发现所有答案都纠缠在一起,混乱的变成一团打死结的棉球。
——他依然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然而,隼接下来的一番话,让苍武整颗心都偏颇的倒往逃跑的方向。
「武,你不是说过,你在外面还有母亲和两个弟弟,难不成你忘了他们吗?」隼微冷的鼻息喷洒在苍武的脸上:「如果逃出去,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喔。」
——见到他们?
——母亲和苍泉、苍皓?
苍武的心动摇了。
「跟我一起逃吧,就在今晚,小树林后方的西侧围墙,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隼微笑。
第十六章
天海觉得今天的苍武很不对劲,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亲吻苍武、爱抚苍武时,他反应似乎都较平常迟钝,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凝视着他的眼神里,有着十分强烈的困惑。
那种困惑,并不是他上次质问他对自己的感觉时,出现的那种羞赧的困惑——而是一种令人感到被质疑、不被喜爱的困惑。
天海惶惶的,感到十分不安,他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了。
午后,当天海在牢房里,拥着苍武的身子、恣肆的拥有他时,他总有种苍武随时都要从怀里消失的错觉。
于是,他将苍武拥得更紧。
在苍武的体内达到高潮前,天海拥着苍武,忍不住地在他耳边低喃:「请不要离开我。」
而苍武满布潮红和情欲的刚毅脸庞,却露出了犹豫和踌躇的神情。
隼曾在几个无法入眠的深夜里,偷偷的溜出医务室,探过了绝翅馆四周隔离外界的围墙,如果要从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翻过围墙,那就是位于晒衣场西侧种满针叶树后的边缘。
进入了深夜,天空已经是一片漆黑,深沉的,连颗星星也看不见。
气温骤降,虽然没有下雪,但脚下却堆满了一层厚重的雪。
隼靠在花岗岩砌成的围墙上,抖落皮鞋上的雪,满脸微笑的引颈企盼着苍武的到来。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苍武却依然没有出现,但隼完全不焦急、不仓皇,他有自信,苍武绝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不管的。
隼凝视着林子,不久,黑暗的树木间出现了光影的反射以及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隼站直身子,笑容满面的看着提着手电筒摸黑找来的苍武,他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真的是深深的被苍武所重视着、疼惜着。
——苍武不会丢下他、绝对不会!
隼开心的想要哭泣。
「我们走吧,武——」隼向苍武伸出了手。
天海在半夜惊醒,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强,但他却流了一身冷汗。
下床替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喝,心脏却惴惴不安的直跳着,将额前一绺一绺的金发往后拨去,不安的烦燥感却始终在心里盘桓。
能让自己如此不安的人向来只有一个——苍武。
但今天都有确实的亲吻、拥抱苍武,明天也会如此,天海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
——太神经质了,自己。
放下水杯,天海在黑暗中徐吁口气,他站起身,步出牢房。
——为了消除令人厌烦的不安感,他需要见苍武一面。
然而,当天海到了苍武房门口,将门打开时,却发现黑暗里、没有一丝苍武的隐约轮廓在,床铺是平坦的,整齐得像没人动过一样。
悬在心头上的那份不安,一下子碎裂、爆破。
睡得正香甜时被人叫醒着实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像雪洛伊这种有起床气的男人。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吵了!」雪洛伊没好气的说道。
在雪洛伊床边踱步的美丽金发男人,就在方才,大半夜的踹开雪洛伊位于办公室楼上的休息室,三步并两步的踏上他的床,把还在睡梦中的他摇醒,吼着「苍武不见了!」、「隼也不见了!」之类的话。
雪洛伊只觉得头也痛、耳膜也痛。
「你确定他们不见了?」整整身上的丝绸睡袍,雪洛伊打了个大呵欠。
「我四处都找过了,根本找不到他们!」天海一把扯住雪洛伊的衣领:「雪洛伊,他们很可能逃了,我要快点找回武!」
「好好,你别这么激动,逃了就逃了,又不是抓不回来,瞧你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雪洛伊嘴里嘟哝着,一把挥开天海的手:「我会通知外围的人,也会亲自去抓他们,你就静点吧。」
「我也要去找!」
「不行!」雪洛伊的面色一沉,紫琉璃般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天海,因为你是王,所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就算你在馆内胡作非为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一只有让你出去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即使一步也不行,这是规矩!」
天海握紧拳头,一度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不耐烦的垂下了眼,不悦的啧了声。
「天海,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们走不出外围的,只会在深林里绕呀绕的,最后只有被逮到一途。」雪洛伊又打了个呵欠,眼角聚泪:「我最后会把苍武一根汗毛也不少的送回你面前,你少操心,先回牢房去等消息吧。」
天海伫立了半晌,冷哼一声迈步离去,双手始终都是攥紧的。
躺在床上猛打了好一阵呵欠,雪洛伊拿起电话拨通按键:「喂?你好,这里是绝翅馆,我是馆长雪洛伊,我们有两名狱警逃脱……是的,没错,是狱警……」
——这其实是勇无谋的。
苍武跟在隼的身后,看着自己和他牵在一起的手,以及隼高挑纤细的背影。
两个人在林子里走了有一段时间,原本漆黑的天空已经透露出一丝丝的白光,逐渐转为深蓝色。
针叶树木看似整齐却又不规则的排列着,直觉着自己确实是往同一个方向走,但其实稍微一个转头,就会在林子里乱了方向。
太有勇无谋了!
这逃脱的计画根本不会成功!
苍武很清楚,要逃脱出绝翅馆其实是件难事。绝翅馆外面这一大片的针叶树林对不熟悉路况的人来说很棘手之外,林外又布有严密的警力及防护,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但为什么自己要跟来?
苍武咬了咬牙,思考着这个问题,同时趁着隼不注意时悄悄的用石子在树上刻痕做记号。
——隼在医务室里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其实真的打动了自己。
苍武想念自己的母亲以及两个弟弟,他想念以往的生活,虽然辛苦却过得挺快乐的。
如果说逃出绝翅馆就能见到家人,那么,这种尝试是值得的。
当隼对苍武伸出手时,苍武满心想着这些,忍不住动摇了。一方面,他又顾虑到隼,隼应该有更强烈的理由比他还想逃出绝翅馆。
若是让隼继续待在绝翅馆,那他就只有被逼疯这条路了——然而,让隼自己一个人脱逃,苍武并不放心。
所以,当隼催促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时,苍武就像着了魔似的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
但是,翻过围墙,脚踩在绝翅馆外的雪地上时,苍武却猛地意识到了他们逃出的机率是多么地微小。
同时,苍武也想起了了一个人——天海。
若是自己逃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天海一个人了……
——「请不要离开我。」
那句在天海达到高潮前,在他耳边呢喃的话语言犹在耳,苍武的心脏霍地揪紧,喉头酸酸的,眼睛也感到酸涩。
他曾经急欲的想逃离天海的身边,然而现在却又矛盾的想回头。
苍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催促他要回头,不可以继续走下去了。
——理智告诉他,他们是逃不出去的,及早回头,可能才不会受到严厉的惩处。
——情感告诉他,天海还在绝翅馆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如果他不回去的话……天海会很伤心吧?
逃?不逃?这两者间的矛盾在苍武心理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苍武明知道逃出去的机率很小,但心里又不免有些期待,然而在想象逃出去的情景时,心里却又有股庞大的沉痛感。
……要这么丢下天海吗?
虽然一开始是天海自私的将自己困进馆内,甚至还残忍的侵犯他、背叛,但是——
……但是什么?
「武……你还好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隼忧心的关切着走神的苍武。
「不,我没关系,不过我想休息一下好了。」苍武敛起因思考而变得深邃的眸子。
其实苍武不累,他没有显露任何疲态,倒是隼,一张瓜子脸已经惨白得吓人,气息还十分紊乱。
苍武和隼并肩的找了块大石头,拨去雪后在上头坐着小憩一下。
隼的身子巍巍的颤抖着,即使穿着厚重的大衣也掩饰不住他瘦弱的身子。苍武凝视着隼憔悴的侧脸,心里忽然有这么个念头——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至少要护送隼、陪在隼身边,自己逃不出去没有关系,但是隼,一定要逃出去,他不能回去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说,还是试着逃逃看吧。
「武。」隼忽然出声,将苍武的思绪拉回。
「嗯?」
「逃出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吗?」隼羞赧的问着,苍白的脸颊上浮着一片霞红。
──一起生活?
苍武忍不住苦笑。
「这样的话就要照顾你这个麻烦家伙了吧?」
「咦?!」
「别连玩笑话和正经话都分不出来。」
「哦,这么说来你是同意啰?」
「我……」苍武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前方。
「怎么了?」隼顺着苍武的视线望去。
美丽的男人裹在白色的后毛皮大衣内,银白色的短发和衣色融在一起,他中性、好看的脸孔上扬着轻蔑的笑容,紫色的瞳眸像一潭深泉。
男人手里牵着几条长链子,链子分别拴着几头德国狼犬,龇牙咧嘴的对着苍无和隼,一副随时要扑上来的模样。
「找、到、了。」雪洛伊冰冷而戏谑的语调在冻人的气温下显得刺耳。
几个穿着黑西装,肩侧绣有政府图志的男人随后一个个从雪洛伊身后跟上。
──被发现了!
苍武心头一惊,大力推了身旁的隼一把。
「快逃!」
隼在雪地里拔腿狂奔着,身后跟着苍武,两个人的身影在树林间窜呀窜的,也不管方向感已经迷失与否,径直的往前方冲刺。
那种爪子踏在雪地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许多人一起踩在雪上的奔跑声让人心惊胆颤。
──要逃走!
──不可以被抓到!
隼大口的呼吸着,从嘴里不断冒出的白烟就像粉雾一样,冰冷的空气冻坏了他的嘴唇和脸颊,他背后及颈部却不断的冒着冷汗。
──他一定要和苍武到外面去一起生活!
狼犬的咆哮声、爪子刨剜雪地的啪啪声越发接近,只要再几秒钟,用听的也可以听出来,犬类那发达的四肢,很快的就会扑上来。
「不要回头,快跑!」苍武在后方叫着。
隼知道自己应该听苍武的话,但那愈来愈接近的声响让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狼犬好像就在自己身后,即将用尖锐的利齿嚙咬住他的脚踝……
就在隼回头那一刹那,他正好目击到了扑上来的德国狼犬一口咬住了苍武的脚根处,奔跑中的苍武被这么一扯,失了重心,便狠狠的摔倒在厚重的雪地上。
「苍武!」
隼动着的脚步停了下来,正要返回,熟悉地形的其中一个外围人员却抢先由隼的前方出现,冲上前便是一记拐子,打中隼的腹侧,随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隼!」
苍武想站起身,那只德国狼犬却死咬着自己的脚不放,他眼神一凛,以前上过和警犭相关的课程,这种时候就要攻击它的弱点。苍武托掌,用力的往狼犬的鼻子上一击,狼犬发出了哀嚎声,这才松开嘴。
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苍武爬起身,一个箭步冲向正准备拎起隼的外围人员。
男人见苍武冲来,掏出腰际的警用手枪正准备示警,却猝不及防的被苍武踢开,手枪滚落在隼身旁的雪地上,男人则和苍武一阵缠斗之后,被压制在地上。
喘着大气,苍武用膝盖压着埋在雪地中的男人,一旁的隼已经吓的脸色都发白了,抱着疼痛的腹部坐倒在地上。
「隼,没事吧?」苍武问。
隼摇摇头,咬着苍白的下唇。
「你们以为你们逃得了吗?放开我我!」被压制在地上的外围人员在苍武身下挣扎,吼着。
隼看着激烈的试图想要挣脱的男人,又瞥了眼掉落在身旁的手枪,缓缓的,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拿起手枪,对准了地上的男人……
「隼!」
苍武一吼,原本已经几乎失焦了的隼抬起头,便看到苍武瞪视着自己,对他摇了摇头,他扣紧板机的手指才松开来。
隼将手枪放入自己大衣怀中收好,从雪地上站起身:「现在要怎么办?」
「隼,你先逃,往右边,那里应该才是南侧。」
南侧是后山,所派驻的警力比较少,如果说让隼有那里逃脱的话,机率会大一些。
「不行!那武你要怎么办?」
「我没关系的,我会先帮你拖住这些人。」
「不可以,我要跟武一起走!」
隼坚决的说道,上前拽住苍武的手。
苍武望着难得露出坚定表情的隼,明白他这次是不会轻易妥协的,无奈的轻叹了声。
「那好吧,至少让我先打昏这个家伙……」
「苍武……你打昏他我就打爆你的头喔。」低沉的嗓音伴随着熟悉的、带着恶意的咯咯笑声打断了苍武的话。
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旁的雪洛伊手里扣着板机,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到苍武身边,枪口轻而缓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砰!」
雪洛伊恶质的低喊了一声,故意让苍武吓一跳,但显然被吓到的只有趴在地上的外围人员和隼,苍武只是抬起眼来瞪了他一眼。
「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可是天海的心肝宝贝,我哪敢动你呀!」
「雪洛伊!」
苍武正要站起身,太阳穴却又被施加了些力道,逼得他不得不蹲回去。
「喂,话虽如此,你也别想继续轻举妄动了,我是不能打爆你的头,但并不表示我不能打烂隼的头,明白吗?」
雪洛伊话语里浓浓的威胁意味让苍武浑身一震,他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