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面色中正的老者叹息道:“王老太傅,我曾亲自去请过,却被他委婉拒绝,直言他已年迈,不管朝事,话语间,竟是透露出了对那佞臣的欣赏之意。”
“当年齐国使臣大闹京都,偌大的京都,无人敢战,王老太傅拖着病体上朝,被众人劝下,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也难怪他对此子如此侧目。”
“王老太傅两不相帮也就罢了,这秦文不是褚兄的弟子吗,这一次,竟是联合朝中多位重臣,为那佞臣说话,若非如此,只要褚兄开口,一众朝臣怎么不呼应?”
“事情拖了这么久,不仅仅是仕子,怕是在民间,也要再使些力了。”
……
几人一边饮茶,一边商谈间,有一名褚家下人从外面走进来,走到褚太傅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宁臣?”褚太傅眉头微皱,脑海中没有浮现到关于此人的任何印象。
那门房见此,心中便是一阵后悔,连忙道:“我马上就去让他们走!”
“等等。”他快步走到门外,身后才传来一道声音。
褚太傅看着他,问道:“你说,他是一个和平儿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生的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那门房立刻点头,“是一表人才,比公子还要俊俏的多。”
“宁臣,佞臣……”褚太傅喃喃了一句,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低声道:“让他进来。”
褚家门口,小跑过来的门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恭敬的对李易说道:“公子请进。”
……
和李易见过的其他豪门相比,褚宅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小。
可能也是因为褚家人丁不旺,两代人都是一脉单传的原因,太大的宅子用不了,便会显得冷清。
由那下人领着,并未穿过主宅,而是走了左侧的一处小路,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花园之中。
一道穿着灰色儒袍的身影,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易总觉得,这位太傅大人的身躯,要比他前两次见到的时候,佝偻了许多。
老者回过头,平静的问道:“老夫一直好奇,那天在街上,你见到老夫,为何要躲?”
这一刻,李易才发现,他不止是背佝偻了,就连面色,也比之前看起来更加苍老,似乎是一瞬间又老了十岁一般。
“怕你讹我。”李易老实的说道:“可惜最终还是没有躲过。”
两人当日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再次见面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儿烟火气息。
老者目光锐利的看着他,问道:“三番五次阻拦皇长子入京,你觉得是老夫冤枉了你?”
李易笑了笑,说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太傅大人心里自然明白。”
“其实我能理解太傅。”李易目光望向旁边修剪的十分整齐的花圃,缓缓道:“褚家世代都是景国文人中的清流,代表的是大义,是正气,区区一个佞臣,自然比不上褚家的百年清名。”
褚太傅面色平静,但缩在袖中的拳头却已经紧握,青筋直竖。
“我知道崔清明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方法,拿住了褚家的把柄。”李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令孙罪有应得,但祸不及褚家,即便是崔家爆出了那些丑闻,也撼动不了褚家的根基,虽然免不了会对褚家清誉有损,日后也不难弥补回来。”
他目光再次望向褚太傅:“难的是,太傅大人的选择。”
褚太傅目光也死死的盯着他,片刻之后,紧攥的拳头松开,说道:“一切只是你的一面之言而已,褚家没有什么污点,也不需要弥补。”
李易与他目光对视许久,才叹了口气,抱拳道:“既然如此……,太傅大人,佞臣告辞。”
快要走出花园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回头再次问了一句:“值得吗?”
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老人的任何回应。
……
走出褚家的时候,邋遢老者见他一脸轻松,全然没有了来之前的犹豫和顾虑,诧异的问道:“怎么,谈成了?”
李易点了点头,“成了。”
邋遢老者一路上都有些失望,还以为能看一场大戏,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走到那处勾栏门口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问道:“今天在里面待多久,我先去街上逛逛。”
“今天不回去。”李易摆了摆手,“你想逛多久逛多久,晚上之前去家里说一声就行。”
“不回去?”邋遢老者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确定?”
李易点了点头,踏进勾栏,这些日子,勾栏没有多少精彩的新戏,客人已经开始抱怨,是时候补充一些新鲜的了。
习惯性的向着前方的小楼望了一眼,恰好与从阁楼窗户之后望过来的一道视线对上。
李易怔了怔,便笑着对那边挥了挥手,快步走过去。
“晚上不回来?”李家,柳二小姐皱起眉头,“他在哪里?”
邋遢老者耸耸肩:“看戏的地方。”
柳二小姐挥了挥衣袖,“带我过去!”
如仪抓着她的胳膊,摇头道:“相公早上出去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晚上或许不回来,你去做什么?”
“我又不是去找他。”柳二小姐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去听戏还不行吗!”
勾栏,阁楼之上的房间中。
李易见宛若卿书写的时候,眉头微皱,眉宇间似有痛楚之色,疑惑道:“怎么了?”
她放下笔,看了看手指,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这两天握笔太久了……”
“都起了水泡了……”李易见她手指上已经起了一个水泡,皱眉道:“算了,你别写了,等我写完这一折,关于如何布置和安排的事情,你说我记就行。”
李易放下笔,说道:“我先帮你把水泡挑破,你休息一会儿。”
他取了一根消过毒的针过来,这些东西,都是这里常备的,握着她的手,在那水泡上穿了一个孔,将里面的液体挤出来,并没有完全挑破,抬头问道:“疼吗?”
“不疼。”宛若卿笑着摇了摇头。
李易点了点头,说道:“伤口要消毒,我现在涂点儿酒精上去,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即便是有心里准备,但当他涂上酒精,那种刺痛的感觉陡然传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呼。
“疼……,忍一下……”柳二小姐站在门外,脸色铁青,当听到那一道女子压抑着的声音时,终于忍不住,猛地推门而入。
“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也不要写字了。”李易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看着她叮嘱一番,然后才转头看着柳二小姐,诧异的问道:“如意,你怎么来了?”
柳二小姐视线在屋内扫了扫,然后看着李易,淡淡的说道:“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第九百零六章 启幕!
女人真是奇怪,说是找他回去吃饭,又自己一个人走了,估计是邋遢老者少女心泛滥,逛街逛的忘乎所以,忘记了给自己带话回去。
时间本来就紧迫,没有必要再耽搁多余的时间,李易自己叼了一只冷馒头,边吃边写,回头对宛若卿说道:“你要是还没有吃饭,就先出去吃点东西吧,我这里还要好一会儿才写完。”
宛若卿点了点头出去,再次上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拎了一只食盒。
她看着李易,摇头说道:“只吃馒头不行的,我买了些粥饭回来,你吃一些吧。”
李易点头,说道:“先放那里吧,我一会儿吃。”
他现在并不太饿,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赶进度,今日从褚家出来之后,所有的事情便都无法再挽回了,对待敌人,无须保留。
落笔写了几个字,耳边便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张嘴。”
李易笔下一顿,回头看了看她,这场景何等熟悉,下意识的张开嘴,她将勺子轻轻的送进去……
一出精彩的戏剧,不仅仅需要出彩的剧本,舞台的布置,伶人的演技,包括她们的表情动作,台词功底,都是十分重要的,他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第一步。
剩下的更加细致更加繁琐的事情,还得交给她们这些专业的人去做。
他写了一折之后,光是和她讨论这些事情,便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从白天讨论到天色暗下来。
李易看到她眉宇间的倦色,说道:“我写下一折,你先歇息一会儿吧。”
宛若卿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昨夜忙到很晚,她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待会儿还要讨论有关第二折的事情,现在小憩一会,是有好处的。
她便趴在床头的那张小桌上,望了烛光闪烁的那个地方一眼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啪!
油灯爆出一个灯花,发出一声轻响,她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也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她从床上起身,目光下意识的向着某个方向望过去的时候,桌旁已经没有一道人影了。
“已经回去了吗……”桌上铺开的纸张,应该是已经写完的剧本,她拿起来看了看,的确是已经写完了。
窗外漆黑一片,夜已经很深了,明天以后,想必又要忙碌起来,而且要比以往更加忙碌,为了保证足够的精力,即便是现在并没有什么困意,也还是要早点休息。
她脱掉外衣,只穿着一件肚兜,叠放着放在柜子上,坐在床头,正要褪去鞋袜的时候,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这小楼里平日里只住着她和玉珠两个人,房门也是不必从里面锁上的,下意识以为进来的是小珠,抬头望过去的时候,表情却是愣住了。
“你醒来了,怕你晚上会饿,我给你煮了碗面……”李易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用脚带上房门,看着她解释的时候,也直接怔在了原地。
许久之后,他才有些试探的问道:“要不,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宛若卿穿好了衣服,脸颊依然晕红。
“恩,比预想的早结束了些,马上就走。”李易将那托盘放下,不由的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新式内衣在京都已经彻底的流行开来,可无论是柳二小姐还是醉墨亦或是若卿,都对肚兜情有独钟,还真是没道理……
“这……,是你煮的?”宛若卿看着桌上香气扑鼻,面条的上方除了几道翠绿点缀之外,还露出了一只荷包蛋,转头看着他问道。
“这里没有厨房,我还特意跑去外面了。”李易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这么晚了吃东西,有些不太好,但到底是生辰,长寿面还是要吃的。”
宛若卿看着他,怔怔道:“生辰?”
李易有些无奈的问道:“你的生辰只比醉墨晚了半个多月,你不会自己都忘记了吧?”
她的脸色有些红,坐在桌旁,小口的吃着面,李易走过去,推开窗,远处的夜空中,绽放出第一抹亮光。
随后便是两朵,十朵,百朵,无数朵。
宛若卿握着筷子,失神的望着窗外,那焰火照亮了半边天空,窗外相隔不远的街道上,亦是传来了无数声惊呼。
从她的方向望去,他便站在那焰火最灿烂的地方,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李易到底没有夜不归宿,若是真的和若卿一晚上的促膝长谈,柳二小姐三更半夜过来叫他回去吃饭也是极有可能的。
更何况,接下来的几天里,若卿也会很忙,需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退一万步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影响也不太好,传出去会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若是以后嫁不出去,那可就太好了。
即便如此,回到家中的时候,也是子时以后了,整座宅子没有一点儿灯火,如仪和孩子应该早就睡下,他摸索着找到书房,也并未掌灯,走到床边躺下,和衣而睡。
伸手去扯被子的时候,手掌却碰到了一个挺翘柔软的地方。
下意识的捏了捏,便有一道冷冷的声音像是在他的耳边响起。
“把你的手拿开。”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李易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柳二小姐,惊诧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这句话问出来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柳二小姐最近这些日子弃武从文,每日用功苦读,连他的书房都霸占了,很多时候都看书到深夜,晚上睡在这里,也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母老虎的屁股更摸不得,李易将那只手藏到背后,后退了几步,随时警惕着床边有没有剑光亮起。
退到门边的时候,见床边没有什么动静,想了想,又问道:“现在过去睡,肯定吵着孩子,客房又没有收拾,你睡这里,我睡哪里,你房间?”
床边终于传来了动静,柳二小姐从床上下来,虽然李易能够感受到黑暗中有两道目光看的他心中发虚,可柳二小姐并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径直的从他身旁走过,离开了书房。
他关上门,回到床边躺下,鼻间萦绕的是熟悉的淡淡幽香,怔了怔之后,喃喃道:“有区别吗?”
……
自京都进入夏季,天气变的燥热以来,局势也是同样的躁动。
朝堂上以褚太傅为首和以秦相为首两方势力的博弈和较量,每天都有新的变化,民间亦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风闻不断,流言四起。
而处在风口浪尖的李县侯,从始至终都是是不动如山,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的回应或是反应,让所有人心中百思不解。
当然,这件事情固然牵动着百姓的心神,但朝堂之事,忠奸之辩,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过遥远,到底是信清名在外的太傅大人,还是信为民做了诸多好事的李大人,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和这件事情相比,勾栏从数天之前,就开始宣传的新戏,和他们的距离,明显要近的多了。
那出新戏,今日京中只有一座勾栏试映,即便是勾栏中已经人满为患,但没有提前买到票的客人,只能站在门外叹息。
有幸买到票的看客,心中自然得意,昏暗的剧院之中,只有戏台的周围亮着灯,众人没有等多久,舞台大幕拉开,一道若有若无的飘渺声音,飘进了他们的耳朵。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
幕布彻底拉开,一个身着布衣,佝偻着身躯的老妇人出现在戏台之上。
老妇人前走几步,介绍道:“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不幸夫主亡逝已过,只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
平平无奇的开场,是一般戏文原有的套路,但因为勾栏铺天盖地的宣传,此刻,众人心中,对于此剧的期待,分毫不减……
第九百零七章 大人,冤枉啊!【第三更】
【ps:剧情需要,这一章免不了要复制一些东西,字数会写多点。】
戏文的开头,先是一段楔子。
流落在楚州的秀才窦天章,因欠当地蔡婆婆本利四十两银子无力偿还,只得将七岁的独生女儿端云(窦娥)卖给蔡婆婆作童养媳。窦天章又得到蔡婆婆十两银子作路费,自己赴京赶考……
这一段楔子,亦是没有太多的亮点,但台上的伶人演技精湛,剧情过渡顺畅,看上去颇为舒服,倒也没有让众人失望多少。
“那小端云,年纪不大,演的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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