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昨晚在崔家,刘县令真的那么干了?”从老方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李易自己都有些诧异。
刘县令别的方面他不清楚,他有多大胆子,认识这么久,李易觉得自己不可能估算错。
他居然敢在崔贵妃寿宴上,当着那么多官员权贵的面,言语上羞辱崔家三公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刘县令能干出来的事情。
“是啊,我也奇怪。”老方也是一脸诧异的说道:“这老刘平时看起来胆子小的很,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有血性的时候……”
“可能……,刘大人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怎么说也是朝廷五品官,女皇殿下重用的人才,只要不是当面顶撞崔贵妃,戏耍了崔家小辈而已,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只不过,让李易想不明白的是,他就算想和崔家和蜀王一系划清界限,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时候?
而且,以他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做事怎么可能一点儿后路都不留?
“本官也不明白,这位刘大人,为何会这么着急的和崔家或者说和蜀王撇清关系,便是他真的要对李县侯表忠心,也不必如此……”杨柳巷中,一处茶馆的僻静隔间,曾仕春摇了摇头,脸上有些些许疑惑。
“外面都在传,此人是受了李易的指使,才有昨夜那一幕。”陈冲抿了口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在和崔家撇清关系?”
曾仕春放下茶杯,说道:“虽然我不知他为何如此急迫,但刘大有这个人,为人可谓是八面玲珑,做事也谨慎至极,若无缘由,不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情,尤其是他昨夜的举动,倒像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一样……”
“为人谨慎?”陈冲冷笑一声,说道:“他这位京城令,可是历代最大胆,最张狂的京城令了,京都多少纨绔都在他手上吃了亏,你说他为人谨慎?”
“京城令这个位置有多难坐,陈家应该很清楚。”曾仕春看了他一眼,说道:“可这位刘大人,“张狂”的事情做了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但这位置,倒是越来越稳,还隐隐有往上挪一挪的趋势,陈大人以为他就全靠运气……,昨夜一事之后,此人,我也有些看不透了。”
“连你都看不透……”陈冲怔了怔,开口道:“一个董文允,一个刘一手,现在连这个刘大有也……,他们庆安府,出的都是什么人!”
“此人如此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和他阵营不同,倒是不好去问……”他目光向下方瞥了一眼,说道:“三小姐出来了,陈大人该走了。”
陈冲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反正曾大人也要下去,一起。”
……
“撇清关系?”
京都某处勾栏的雅间之中,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眼睛微眯,喃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大有这个人……”
身旁的汉子疑惑道:“五爷,你说什么?”
中年男子收回视线,眼神略有飘忽,望着那汉子,问道:“吴二,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有……”名叫吴二的汉子挠了挠脑袋,又掰起指头数了数,说道:“有……好久了。”
“原来有这么久了……”中年男子舒展了一下身体,说道:“下楼去买些福记的果脯上来。”
大汉离开之后,中年男子斜躺在榻上,望着下方的戏台,喃喃道:“余家……,下一个,该谁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山穷水尽
余三没有名字,或者说他的名字就叫余三。
从小就被卖到余府当下人,起初只是在府上做一些刷刷净桶倒倒夜香之类的杂活,后来因为为人机灵,有一次被管事看上,得以出府,在家族的店铺里做了一个小伙计,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前滋润多了。
前些日子,由于业绩突出,更是从伙计被破格提拔为这处店铺的掌柜,可谓是站上了人生的最高点。
余家经营纸坊生意,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家中所出产的纸张,上可供应朝廷,下能满足市井,在整个景国都颇受欢迎,因此余家在京都的这处店铺,往日里都是客人不断,大多数时候,他都要从早忙到晚。
抬眼看到有一人走进来,余三立刻走出去,笑着说道:“马掌柜,最近生意不错啊,昨日才刚订了一批货,今天又来订?”
这位马掌柜,是做绘本生意的,一直以来用的都是余家的纸,偶尔会送他几本精彩的图册,让他在寂寞的夜晚能聊以慰藉。
马掌柜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来退货的。”
“退货?”余三诧异的看着他,问道:“可是那批货的质量出了什么问题,马掌柜尽管放心,若真如此,我们核实之后,还可以再调换的。”
“不是,是……”马掌柜面有难色,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城里新开了几家纸坊,那纸张质地上乘,价格吗,比起这里同等层次的,一成都不到,所以我今天来……”
做生意的,都不是傻子,能用一成的低价,买到质量更加上乘的东西,该如何做选择,根本不用考虑。
“新开的纸坊?”余三先是怔了怔,以为这是哪位竞争对手搞的恶意手段,可还没等他有所疑惑,门外就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片刻之后,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几人,余三的脸上露出了警惕之色,“你们都是来退货的?”
……
就在余三冲出店铺,向着余家狂奔而去的时候,余府之中,余鼎丰的面色已然大变。
“你说什么?”正在和崔家一人商谈要事的余家家主猛地站起来,揪住那下人的衣领,问道:“你是说,外面有人卖的纸,比余家的质量更好,价格,只有我们的不到一成?”
那余府下人颤声说道:“禀家主……,京都的几个店铺,去退货的人,都排了好长的队伍了……”
余鼎丰放开他的衣领,强自淡定下来,问道:“查清楚了没有,这些店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那纸,又是什么纸?”
如果这只是某位竞争对手的恶意打压,那还罢了,造纸的成本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质量越上乘,成本就越高,若是低价贱卖,连成本都无法收回来,自然是不可能长久的。
但若是……,若是真的有人改良了造纸之术,能用极低的成本制造出质量上乘的纸张,余家,余家赖以生存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
更何况,为了让书院用高价购得更多地纸张,他们好从中攥取利润,余家……,可是连家底都投了进去,囤积了大量的货物,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市面上出现了一种物美价廉的纸张,导致无人愿买余家之纸,余家,余家就真的要山穷水尽了。
“他们的背景,查不出来……”那下人看着余鼎丰,小声道:“那些纸,已经派人验过了,质量的确十分上乘,之前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
那下人的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位崔姓男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余兄,余兄,你怎么了……,余兄,余兄醒醒啊!”
余鼎丰被崔姓男子掐着人中,悠悠醒转之后,才觉得脊背发凉,面色更是发白,说道:“去,派人去公主府,不,不,备车,快备车,我亲自去!”
长公主虽然一直以来都深居宫中,但宫中公主皇子,在成年之后,便可在宫外开府,此次书院纸张供应一事,便一直都是由公主府的人和余家联系的。
余鼎丰一路催促车夫,丝毫不顾在京城内驾驶马车横冲直撞,会不会被御史看到,行至公主府门前,便匆匆下车。
被带进公主府之后,便一直在某处偏厅等候。
他心中忐忑,一杯茶冲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没了味道,才看到一女官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余鼎丰匆匆起身,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来,是为了书院供应纸张……”
那女官看着他,微微一笑:“京都新开了几家纸铺,余侯爷知道吗?”
余鼎丰双腿一软,重重的跌回了椅子。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庆在堂内踱着步子,时不时的看一眼坐在那里喝茶的陈冲,说道:“距离那晚只过去了数日,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谋划余家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陈冲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崔家那边怎么说?”
“崔清泽当场掀了桌子,这已经不仅仅是没有阻止书院建立的问题了。”陈庆有些烦躁的说道:“余家这次为了能扳倒长公主,可谓是倾尽全力,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倾尽全力……以后,再也没有余家了。”
陈冲摇了摇头,说道:“余鼎丰太贪心了,番邦商人一事之后,崔家元气大伤,如今又没有了余家,崔家就如同断了一条臂膀,而这条臂膀,是被人故意砍断的。”
“被人故意砍断的?”陈庆眉头皱起,又骤然一惊,问道:“你是说,他已经开始谋划……,不可能,不可能,他和蜀王只是私怨,向来都没有和哪一位皇子亲近,晋王太过年幼,陛下还有那么多成年的皇子,不可能是晋王,这没有道理,也不合礼法,他走的近的,也只有长公主一人,难道他还想要辅佐长公主上位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陈冲摇了摇头,说道:“但我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且看着吧……”
他站起来,看着陈庆,缓缓道:“或许,我们陈家,也是该到好好考虑考虑的时候了……”
秦府家宴。
秦彦叹了口气,说道:“余家这次,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次以后,以纸坊为业的那些大族,少说也得元气大伤,若是向余家那样孤注一掷,就连整个家族都会被累及。”
他说了几句话,看到下首处和七岁的顽童争抢玩闹的秦和,秦彦不禁微微皱眉,说道:“老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胡闹,就不能做些正事吗?”
“哎,五叔是长辈,你应该尊重长辈,不能和我抢……”秦家五爷正和秦彦妾室生的的孩子逗闹,闻言抬起头,一脸的愕然,“大哥,我每天都在做正事啊……”
“看戏,听曲,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秦五爷一脸茫然,“难道……这不算吗?”
……
“都按照你说的在安排了,以后,纸价必会大跌,像余家那样,一家独大的场面不会再出现,当然,就算是独大也是我们独大……”
李轩懒洋洋的说着这些,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打起精神坐起来,疑惑的问道:“现在你能告诉我,那第二种纸,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吧?”
第八百二十五章 你要封我做皇后?
“擦屁股。”
“……”
这个有些庸俗甚至是低俗的答案,显然不能让李轩满意,用纸张去做那样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有辱斯文的问题了。
他还是觉得,这种纸有着某种他不知道的用处。
李易摇了摇头,“你看,你问我,我说了,你又不信……”
“算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李轩放弃了追问,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踏出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异样之色。
“或许……,似乎……,真的可行?”
院内,李易打开一个信封,将几张纸笺取出来。
这是天网那边刚刚送过来的消息。
投出去的那么多银子,到底不是只溅起了一阵水花,上到庙堂,下到江湖,都有稳定的消息来源。
今日的这些消息,都是有关余家的。这一次,余家几乎是倾尽家族之力,想要将书院拖垮,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改良纸一出,余家视若性命的秘方,就变的一文不值,自此以后,他们的纸坊生意,再也开不下去了。
囤积的大量纸张卖不出去,增添的设备,人力物力,也近乎是打了水漂,可能还欠了一屁股外债,不过,如果以比改良纸还低的价格卖出去,估计也就损失个九成左右,还是能收回那么一点成本的,足以让整个余家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景国最大的纸坊,余家纸坊的倒闭,说明了一个道理。
经商有风险,做生意需谨慎,无论是财力多么雄厚的家族,都有可能在一夜间破产。
崔家如此,余家也是如此。
李家在外面的生意,可比这两家要多得多,一定要引以为戒,踏踏实实搞实业,不可过分骄纵,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老皇帝说,余家之前也为国做出了一些贡献,值此危难之时,方便援手的话,还是要帮衬一把的,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会让公主殿下差人将余家那些卖不出去的纸,以改良纸价格的一成买下,这样一来,至少这个冬天,他们肯定不用担心饿死或者冻死了。
“崔兄,救救余家,这次你一定要救救余家啊!”短短两天时间,余家家主余鼎丰就已经满面胡茬,眼中全是血丝。
这两日不知道被余鼎丰纠缠了多少次,崔清泽一脸的不耐:“那种改良纸,的确是比余家的纸张质量上乘许多,价格又如此低廉,天下人都看在眼里,我能怎么救?”
“只要能得到那种改良之法……”
“你还想要得到改良之法?”崔清泽挥了挥衣袖,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些纸坊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宁王世子,公主殿下,王家……
你当初将长公主三次拒之门外,也应该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此事,别说是我崔家,就是娘娘也插不上手,自此以后,景国整个纸业的发展,必将天翻地覆……”
余鼎丰怔怔的坐回椅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这一次,余家损失的,不仅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余家在景国得以立身的基础。
改良纸一出,还有谁愿意再来买余家的纸,余家以后所剩的,就只有一个宁远侯府了。
没有功劳,就算是日后蜀王殿下荣登大宝,他们余家,也早已没有了价值,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厚赐?
余家,余家……,今日以后,便再也没有余家了。
……
“余家有些底蕴,经此一事,不会彻底倒台,只不过,没有闻名景国的纸坊,也无人在朝,没落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为了私利,欲要阻拦书院的发展,沦落至此,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一个念头,便能决定兴国安邦的大事,时日一久,公主殿下身上,也生出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气质,或者说气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蜀王一系的力量虽然大不如前,但余威和影响仍在,不过不急,一个余家倒下去,千千万万个余家也会倒下去,时间还有很多,不着急。”
两人十分清楚,眼下所谋之事,最大的阻碍在哪里,当然,以后遇到的困难可能会更大,但在这之前,还需要将这些阻碍先一一扫清。
李明珠坐在算学院之后的草坡上,双手环膝,说道:“书院的建立,足以动摇到世家的根基,因此,这些日子,各地的豪门巨阀反应激烈,不像以往总是一团散沙,而是联合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若是不加以安抚或是处置,怕是会出不小的乱子。”
李易躺在草坪上,将双臂叠起来,枕在脑后,懒洋洋道:“你都动摇到人家的根基了,还不允许人家反抗一下,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王法?”李明珠瞥了他一眼,说道:“本宫就是王法!”
“还本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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