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他怎么样?”
“不好。自从那天晚上亲口和凌川通话,他总算不再怀疑我绑架他。”苦涩一笑,吴非一向清亮有神的眸子早已现出了憔悴:“可他一直不理我。没有凌川的消息,他虽然不说他担心害怕,可是我知道他快撑不下去。”
哦了一声,秦风扬不再说话,每次谈到凌云,这总是一个尴尬到禁忌的话题。
沉吟着,吴非看向秦风扬:“除了找凌川,你最近似乎忙的厉害。”
“是,我得到一份原本属于金博的客户名单。”秦风扬静静道:“金博出事,很多黑钱没了出路,我必须抢过来。”
吴非有点诧异:“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怎么能得到?”
“李亦航找到的。他出了大价钱,从冯琛的一个心腹那里买的。”秦风扬疲倦地按住太阳穴。拿到这份千金难换的资料,他也很诧异于自己的运气。
静静思索着什么,吴非的眼睛有丝古怪:“据我所知,凌川他……手中曾拿到过很多金博的资料。”
“……怎样?”
“李亦航和凌川,关系很好?”
“不,很不好。”秦风扬冷冷道。
“我还以为……”沉吟半晌,吴非沉思地摇摇头:“可能是我胡思乱想了。”
两人都沉默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吴非转身披上外衣,淡淡道:“我走了,你注意身体。在找到凌川前,你最好别累趴下。”
“吴非,我要赚更多更快的钱。”秦风扬看着远处,脸上有种吴非很少看到的表情,有点坚毅,有点冷酷,还有一点少见的类似悲伤的东西。“因为,我必须强大。强大到有足够的力量,把凌川——带回身边。”
“以后呢?”吴非的目光有了然的深意。
“以后?”忽然淬不及防地陷入狂躁,秦风扬愤怒地低吼:“没有什么以后!我只是想问他,那个该死的电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他忽然打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爱我,然后逼着我说我也爱他!可我为什么要说?……我嘲笑他,骂他,他就混蛋地挂我电话,然后就彻底地给我消失!”
咬牙切齿地,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吴非,我恨他。……他害我家财散尽,害我差点牢狱之灾;他虏走我的心,然后冷笑着把它践踏在地上!可是我忘不掉他,……就算这样,我怎么也忘不掉他!”
“风扬,……”微微有点震动,吴非看着他血丝密布的眼。一路目睹着两人间恩恩怨怨,这是第一次听一向强势而冷漠的秦风扬诉说他对凌川的感情。
“吴非,你不知道我有多怕。”秦风扬哑着嗓子:“我怕再也见不到他,对他说……我爱他。”
……
从秦风扬的家中出来,沉重的心情无法排遣,吴非一路都陷在沉思里。
理智如他,虽然不敢深想,但是凌川的生死,已经是一个隐约的问题。依照他们兄弟情深,假如自由假如还活着,没有理由……他会不给凌云报个平安。想到刚才看见的凌川的手机,他的心,一点点下沉。
回到半山区的别墅,他默默走进保卫森严的家门。第一次,他在家中里里外外动用了这样多的保镖和守卫,只为凌川临失踪前那句迫切的叮嘱。
走进楼下的客厅,他忽然一怔。楼梯上,凌云正默默无言站立在那里。
“凌云?怎么还没睡?”急急走上楼,他看着凌云身上在夜风中尤其单薄的衣物:“上楼去加件衣服,你的身子很凉。”
被动而顺从的,凌云没有象这些天一样,冷冷推开他的怀抱。由着吴非轻拉起他的胳膊,他木然地跟着他来到房里,任凭他给自己加了一件睡衣。
“吴非。”忽然地开口,他望着吴非:“我哥他……还没有消息?”
窒了窒,吴非有点慌乱,眼前忽然浮现起那只残破的手机。躲闪开凌云的眼神,他低语:“别着急,我和秦风扬一直在努力。……”
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凌云心里是忽然再也无法压制的惊疑和恐惧。是的,凌川对于他们来说,终究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他的生死,究竟能值几许?……秦风扬?那个人恨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尽力?!
“你早点睡,天很晚了。”不欲再谈论那个话题,吴非温柔地道,转身欲行。
身后,衣角忽然被拉住了。凌云的声音响起:“吴非,你很久没有……碰我了。今天……你想不想要?”
讶然回首,他诧异地看见凌云眼中那古怪的神色。他说什么?他问自己想不想要他?心里怦然一跳,吴非慢慢走近前去。
“凌云,你……?”
定定直视着他,凌云漆黑的眼中不再有一直的沉静和倔强,多了一种吴非此刻分析不出的东西。忽然举手,他自己去脱刚披上的睡衣。颀长的手指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怎么,有点颤抖。狠狠心,他径直扯掉了那些半天也解不开的纽扣,赤裸而美好的上身已落在吴非的视线里。
“凌云……”血液上涌,直冲上头。举手捉住凌云的脸颊,他深深地、辗转地吻了下去。纠缠着直落身后的床第,禁欲多日的后果,就是这样轻易让一句轻轻的邀约击溃所有的压抑。
纵情地缠绵的激吻从唇边移到脖颈和胸前,吴非沉浸在久违的甜美里。半是沉醉半是欣喜地,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可是,口角的微笑却在那一刻冻结在他的唇际。——身下的凌云,那紧紧闭眼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的表情。
不是快乐,不是羞涩,却……象是献祭。是的,象是祭台上的牺牲品一般,那清秀的脸上,是一种类似漠然、甚至接近痛楚的表情。
停下动作,他的心忽然有种敏锐的怀疑。是的,这夜既无风雨也无晴,为何会这样突然风光旖旎?
“凌云……”淡淡地,他直起身,径直发问:“为什么?这不象你。”
茫然地睁开眼,凌云坐起来掩上了自己的衣物。沉默着,他望着黑沉沉的窗外夜色。
“吴非,你帮我找我哥,我作牛作马报答你。”淡淡地,他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面无表情地,吴非冷冷望着他的侧脸。用奉献身体来换得自己的尽心尽力——原来这就是他如此主动的原因!忽然升起的怒气在那一瞬间,占据了疲惫的心灵里最后一块领地。这些天完全抛开公司的业务,晨昏颠倒地和秦风扬一起四处奔波找寻,和方方面面的私家侦探,警方线人见面委托,回家后还要面对这样的冷漠和置疑!
紧紧抓着凌云的肩膀,他重重将他推倒在身后的床上。粗鲁地一把撕开凌云的上衣,他红丝密布的眼中有着很少一见的冷酷和冰冻:“想服侍我、讨好我吗?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成这样,这副身体还有什么吸引力!……”
羞辱的氛围悄然蔓延,让凌云忽然感到了莫名寒意。微微战栗一下,凌云忽然奋力挣脱了他的压制,自嘲一笑:“是!……是我太自不量力。”
(11)
身后,一只大手忽然强硬地将他重新拖了回去。……欺身压了上去,吴非将手掌重重压在了那赤裸的胸前,碾上了心脏的位置:“凌云!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这里,是不是没有心的?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没有一点意义?!”
掩藏不住情绪, 他一向黑亮温柔的眼中燃烧起带着悲伤的怒气:“我阻止你哥和秦风扬彼此伤害,你说这是出卖;我每天奔波着寻找凌川,你说我不肯出钱出力!你无视我的心意,不屑我的自作多情,可是,如今,你竟然要用身体来乞求我的帮助?!在你这颗怎么也温暖不起来的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如此龌龊?……”
惊愕抬眼,凌云试图挣脱被他死死压住的身体:“不,不是……吴非,我只是……”
看着那清澈眼睛,吴非眼中神情变幻,颓然地慢慢松开了钳制着凌云的手。
“凌云,你走。”他慢慢起身站在一边,淡淡道:“我会尽最大努力找寻你哥,信不信,由你。……”
心灰意冷地,他转开了头望着随风起伏的纱质窗帘。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不安地回头,他狐疑地快步冲上前,拉住正在往楼下行去的单薄身影:“卧室在那边,你光着脚往哪去?”
“吴非,我会走。”凌云低声道,倔强地看着长长的楼梯:“我有家。”
“你疯了?!我叫你走,是叫你回房间去!”愤怒而惊怕地叫起来,吴非拉起他的手就往卧室拖去:“你哥已经不知生死了,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没有拉动,凌云忽然扣住了楼梯扶栏,慢慢坐在了地上抱住了头。……
“吴非!……对不起,对不起。”他闷声闷气地低语,无声的泪水,悄然在他的脸上滑下:“我只是急的快要发疯。一个多月了,我哥没有一点点消息。你不知道他的个性,太骄傲太固执,从来不肯求人、不懂转圜,落在那个什么仇家手里,我怕他…………”
打个寒战,他没有再说下去。
半晌,他幽深的眼睛里浮现深切的茫然:“哥他失踪这么久,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没有钱没有能力,我只能在这里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象坐牢。”
苦笑一下,他痉挛的指节握紧栅栏,有点发白:“吴非,我一直以为人只要有骨气和尊严,就可以活的坦然。可这些天,我却越来越怀疑……傲气,尊严?能帮我把我哥带回来吗?”
“凌云,坚强点,我在这里!……”吴非的心忽然绞起:曾经那样倔强自尊的凌云,该是怎样的煎熬和无助,才能让他这样放低身体和尊严,病急乱投医!可自己呢?就这样一点委屈也不能受!痛楚得大力抱住他,吴非的声音有了嘶哑:“你说过我理智无情,我做的判断和决定永远都对。那么,相信我,凌川他聪明敏锐,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静静由着他的心跳贴紧自己,凌云轻轻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
搂住他的身体,吴非心痛低语:“再给我们一点时间。秦风扬已经在黑道上悬赏了一千万的暗花,放出话去,一定要保住你哥的性命。……”
……
漆黑一片的陌生环境,忽然有幽冥般的火光闪了一闪,照亮了阴森幽暗的四周。长长的巨大锁链从天花板上倾斜下来,末端处,吊着一个足尖点地、垂首不动的青年男子。火光渐渐靠近,照亮了那男子赤裸而比例匀称的美好身体,照亮了火光中他满身的鲜血,照亮了他紧闭双眼的俊朗面容,就算在那沉睡般的昏迷中,薄薄的唇线仍然显现傲然的神气。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后方的黑暗中悄然闪现,面目不清。冷冷的手忽然伸向了那青年的身后,猛然拔出一跟粗大的东西。黑色的按摩棒,带着淫靡的血迹。……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呻吟,那青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非人折磨忽然惊醒,漆黑的眸子因为疼痛的刺激而清明起来,在一片幽暗中看着拿着火把走进的凌云:“小云,不……不要看。……”
微微一笑,他的眼睛沉静而坚定,并没有自己的赤身露体而现出羞惭来,可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哥以后都不能在你身边,对不起。……记得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哥!……”狂叫一声,仿佛撕心裂肺的锐痛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凌云疯狂地摇晃着面前那从温暖忽然变得冰冷的身体:“哥你不要死,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能这样狠心!……”
“凌云!你醒醒!……”急促的呼唤忽然在耳边坚持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睁开眼,我在你身边!……”
满头大汗地,凌云怔怔地从可怕的梦魇里苏醒过来,失焦的眼睛半天方恢复了一点清醒。望着眼前那深情如秋潭的眼睛,他忽然突兀开口:“吴非,我哥他……死了。”
“别说傻话。”坐上床,吴非轻轻把他搂在怀里,口气不容置疑:“那是梦,不是真的!”
“不,哥刚才托梦给我。……如果他活着,为什么托这样可怕的梦吓我?”怔怔的,凌云忽然打了个冷战。
“人越是担心焦虑,越容易做噩梦。”紧紧搂着他汗水淋漓的身体,吴非身上的温暖带着让人安定的气息:“相信我,你哥一定活着,一定!他那么疼你,绝不会离开你,就像我一样,永远不会。……”
是的,象他一样。
“吴非,你说的对。那是梦。”定定点头,凌云清冷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哥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我相信他。”……无边的困意和疲惫袭了上来,心安地轻轻哼了一声,凌云慢慢闭上了眼睛,依偎在吴非的怀抱了重新睡着了过去。
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下从不安颤动到平静下来的眼珠,吴非轻轻把他的身体放平,悄然下床脱去了齐整的外衣。连着很多天,他都在书房里熬夜到很久,而书房就在凌云住的客房的隔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以及时赶过来,把他从越来越频繁的噩梦中叫醒。
反身上床,他静静躺在了睡梦中气息仍然不甚平稳的凌云身边,小心地不让辗转的心绪带动身体。时间在一天天的等待中飞驶如箭,距离上次找到凌川的手机,又已经两个多月过去。……距离他的彻底失踪,如今已经是一百多个日夜。凌川,凌川……究竟,你在哪里?
清晨无视人们的失眠,依常而来。
吴非和凌云坐在面对面的餐桌上,都沉默不语。桌上的早点是一贯的清粥小菜,两人的口味一样,都偏好中式的早餐。可那精致的小菜和熬至浓香扑鼻的血糯粥,显然没能挑起两人的食欲。
夹起一个莲蓉蒸糕放在凌云面前的盘中,吴非刻意忽略凌云那忧郁出神的神情。手边的电话忽然清脆地响起。单手按下话键,吴非看了看凌云,声音小了:“风扬?……”
凌云手中的景泰蓝细筷一抖,僵在那里。
“什么?……”吴非柔和沉静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凌川有了消息?……好,我知道了,明白,我这就赶去!”
放下电话,他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和欣喜:“秦风扬得到消息,冯琛最近要跑路,终于出来活动,被眼线发现踪迹——黑道上传来的确切消息,他们藏在南丫岛上的一栋别墅里!”
“我哥在那里?!”凌云霍然立起身,手微微哆嗦着,带翻了面前的血糯粥,浓腻的粥倒在桌上,象是不详的鲜血。
“听着,秦风扬已经带了人在赶去码头,那里很危险,你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冷静下来,吴非急急地向门口走去。
“吴非!……带我去!”冲上前来,凌云眼中除了惊惶,还有迫切的坚定。
沉吟一下,吴非无法拒绝他眼中的期盼,终于颔首:“好,跟我来。……”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吴非紧紧握住了凌云冰凉的手。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都是波涛暗涌,气氛压抑。
“凌云,听我说。”没有看他,吴非缓缓道:“我想你要做好准备,——无论马上看到你哥怎样,你答应我要坚强,不可以崩溃。”
“……”咬住嘴唇,凌云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肯定:“我明白,只要他活着,我已经感激上苍。”
可是,缺手断脚都不是没有可能,最怕的,就是看到凌川的尸体。以冯琛的残忍,既然决定外逃,就很有可能绝掉所有后患。……可这个担心绝不能宣之于口,吴非沉默着,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渗出。
(12)
猎猎海风吹着两人飞奔向码头的身影,秦风扬早已神情焦躁地踱步在一艘快艇边。看到凌云的刹那,他的眉头不由自主一皱。面对这个曾和自己有过如此关系的清俊男孩,尴尬的情愫总是无法消除。
没有多话,他急忙地冲上去快艇,做个手势让吴非和凌云也一同跨进船舱。
水声轰隆,快艇箭一般划开海浪,向着远方疾驶而去。四周海鸟纷飞,身边波涛蔚蓝,香港的海港景色在朝阳初升的清晨,格外美丽。可艇上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