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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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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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锦听了这话脸色一白,咬着嘴唇怔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话都带着哆嗦。

“爹爹这样问话,实在叫女儿无地自容。女儿虽不成器,也知道女儿家什么当管,什么不当管。杜家的事全由老太太和爹爹做主,下午姨娘才来问过,女儿想着她到底心里不痛快,那也罢了,怎么连爹爹也来同女儿说起这个?难道爹爹也觉得女儿是那种轻狂得不分轻重之人?”

余天齐见女儿眼眶都气红了,这才想起跟她一个闺阁女孩子说这个确实不妥,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哄她:“是爹爹一时糊涂了,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爹爹只得你一个最心疼的女儿,要说这续弦之事虽然轮不到晚辈过问,但爹爹还是不想委屈了你。”

“多谢爹爹想着,既然爹爹问起,女儿少不得不顾脸皮说一回。按说家里也确实少了一位夫人,姨娘再好,到底……到底替不得夫人。女儿没别的心思,爹爹如意便好,大可不必为女儿操心。”

一番话说得余天齐也动了容,女儿这样懂事,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当下打定主意就顺了老母亲的意思,明天就叫老三往泉州跑一趟。

因他只忙着做生意,家里的事全交给淑娴,也很少到女儿房里来,这次环顾四壁,见念锦屋里竟十分素净,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绣房里应有的奢华精致,立刻就皱了眉。

“你姨娘当了这么几年家,怎么反而越来越不懂事了?我们余家堂堂大小姐的闺房,怎能朴素成这个样子?叫人议论起来也不好听,都是爹爹粗心,叫你受委屈了。”

念锦闻言却无所谓地笑笑:“不怪姨娘,公中应分的东西她都叫人送来的,是女儿躲懒怕收拾,就能免的都免了。天色不早了,方才秀杏说姨娘头疼,爹爹可要过去看看?”

余天齐原本是准备在女儿这儿略坐一坐就去陪淑娴,可现在却改了主意。

他一直以为淑娴对这个原配夫人留下的女儿很好,不说比亲生的还亲,起码也是和依绫同等看待,没想到今天这么随便来转一转,却让他看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方才念锦生气,曾无意中带出来一句,下午姨娘也为着杜家的事来找过她,他一个大男人粗心就罢了,她整天在家务里头转,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什么话能跟女儿说,什么话不能说她会不知道?莫非因为不是她生的,她就小看她不成?

再者依绫屋里那叫一个眼花缭乱他是见过的,什么新奇的贵重的东西只要城里一时兴,都必能在她房里看见,这自然都是淑娴替她置办的。念锦也说了,公中的东西她都不曾少了她,那她用他这一房的私房钱给二女儿买东西的时候,难倒竟敢厚此薄彼不给大女儿办吗?

越想越觉得像这么回事,对淑娴的疑心也重了起来,再看女儿正无比依赖地看着他,心里越发愧疚。

多懂事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说,反倒替她遮掩。看来这个家没个真正的当家人是不行了,淑娴还是乖乖做她的姨娘,他有兴致的时候陪他乐乐便好。

带着一肚子心思离了女儿的房间,余天齐也不曾去淑娴那里,而是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年他被一个淑娴使尽了浑身解数绊住,身边两个通房大丫头云娇和红玉几乎就成了摆设。

云娇倒也罢了,是淑娴顶不住别人的闲话自己找人牙子在外头采买回来的,苦人家出身,见了谁都畏畏缩缩的样子,只要给她口饱饭吃她就感恩戴德了。可红玉不同,红玉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生得艳丽丰满,脾气又泼辣。

去年才给了余天齐,自然也是老太太想他多多开枝散叶的意思,可淑娴照旧拿着对云娇的态度去对人家,人家哪里能乐意,心里早就不痛快了,今晚见余天齐落了单,红玉便收拾了几道小菜一壶美酒,又将自己装扮一番进了他的房。

淑娴在房里左等右等等不到余天齐的踪影,便叫秀杏到念锦屋里来寻,念锦哪里肯和她废话,菱涓朝着边上一个名唤五儿的小丫头努了努嘴,那丫头倒机灵,忙扔下手里的伙计跑了出去,在里头都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

“姐姐可来晚啦,大老爷走了有一顿饭功夫了,奴婢说出去,红玉姑娘来接的。”

门外很快便没了动静,菱涓捂着嘴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念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看你们淘气,可有人得一夜睡不着觉了。”

“理她呢,现在一个姑娘她就睡不着了,等将来来了新夫人,那她不是要孟姜女哭长城去了!”

“看你越说越疯了,她到底是个姨娘,时辰不早了,早点歇了吧。”

这丫头七八岁就被送进来伺候她,跟了她六年,固然是个忠心的,但念锦却不肯再同她多说。这些不该她一个下人议论的事,说出去随便给人抓个把柄都是能要她小命的,如今背人处若是说惯了,今后在人前一不小心说漏个一句半句,就够别人拿捏了。

菱涓见念锦不喜,便也不敢再玩笑,老老实实地帮她卸下头上的钗环首饰,又将她一头乌溜溜的长发随意挽做一个慵妆髻,便伺候她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没亮念锦就起身去了上房,去年春天芝兰的老娘没了,他们家接了她回去几天,那几天都由念锦给老太太梳头,谁知自那以后老太太便不肯放她了,只要她给她拾掇,芝兰回来后还为此打趣了她好几天,只说这大姑娘厉害的,连口饭也不给做丫头的吃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余家一家上下八十几口,全都以老太太马首是瞻,最是个讲究孝道仁义的人家,谁能哄得老太太高兴,在家里便是最有体面的。

到了那里老太太还没起身,她便在外头坐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子闲书,芝兰等人知道大姑娘对老太太是最孝敬的,每天必要过来将老太太伺候妥当,陪她吃完了早饭玩笑一阵才回去自吃,因此体贴地给她盛了一小碗银耳汤垫垫,只当是喝茶一样。

念锦含笑谢过,没多久便听见里头有了动静,忙挽了芝兰的手进去请安,见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月晴正伺候她穿衣。

老太太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念锦笑道:“可怜见的,每天这么早就过来老婆子这里立规矩,罢了,谁叫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还爱俏呢,大姑娘再忍耐几年,等将来出了阁,就摆脱了我这烦人的老太婆啦。”

说罢还故意摆了摆手,念锦自然听得出她不是真心,笑吟吟地上前扶着她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一面细细给她揉着太阳穴。

“老太太这话可是折煞孙女了,孙女自小没娘,若不是老太太护着,哪里还有将来两个字好说?”

说罢便垂了头,老太太听她提起逝去的大儿媳妇,不免也有些伤怀,红着眼圈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喃喃道:“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孝顺。你放心,只要有奶奶在一日,就有你一日。”

此时芝兰早知趣地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留下她祖孙二人可以说些体己话。

念锦自己思索了一回,打量着老太太今日高兴,便更花了些功夫给她梳了个繁复贵气的大盘髻,插了一只份量十足的攒丝凤头金钗,配上一朵开得正好的多瓣蔷薇,越发显得整个人雍容富贵神采奕奕起来。

老太太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想是满意的,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脸一放,拉起念锦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锐利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脸上,念锦心头一凛,却照旧回了她一个坦然的微笑。

“老太太可是有话要吩咐孙女?”

老太太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日,见她并无半点不自在的表情,这才放松了面色叹了口气。

“哎,想是我年纪大了,凡事总往坏处想,好孩子,你莫怪奶奶多心。去年那杜家小姐随她家太太来钱塘的时候住过咱们家,那几日是你陪着她在家里玩耍,她对你爹爹格外留心也是你看出来的,奶奶现在问你,你老实告诉我,这真是你自己看出来的,还是那姑娘跟你说的?”

可如今事情定了下来,她的心也就定了,越想越不是那么一回事。

念锦才几岁?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哪里就能一眼看出谁对谁特别留心的事情来?再说那杜家小姐若是个正派的,又怎么会对才见了几面的男人动心,莫不是她自己和念锦说了,要念锦说合的吧?

万一果真如此,这样的女孩子她们余家可是要不得的。

余老太太虽然尽量放柔了面上的神色,但眼神却依旧犀利得很,她一辈子争强好胜,从来不肯让别人要了她的强去。当初一听孙女儿说觉得杜家小姐对她大儿子有意,她便高兴得不得了,正好又有余老太爷的旧识来信,说了杜家的情况,还当真和余天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正文 第 5 章

可如今事情定了下来,她的心也就定了,越想越不是那么一回事。

念锦才几岁?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哪里就能一眼看出谁对谁特别留心的事情来?再说那杜家小姐若是个正派的,又怎么会对才见了几面的男人动心,莫不是她自己和念锦说了,要念锦说合的吧?

万一果真如此,这样的女孩子她们余家可是要不得的。

念锦睁着一双圆圆的杏仁眼一脸茫然。

“孙女并未看出杜家小姐对爹爹有意啊。”

“这……傻丫头,你不是说她在花园里一脚踩滑扭伤了脚踝,叫你爹爹一路背回了客房吗?”

念锦似乎压根不曾听出余老太太语气里的焦急,反而把头一偏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起来,半天方如梦方醒般低呼了一声。

“确有此事,那日我陪她逛花园,迎面见着爹爹回来,杜家小姐想是紧张,便不曾站稳。莫非是因她对爹爹有意,所以故意为之?”

面对孙女懵懂的问话,余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念锦压根就不懂男女只见追逐引诱的把戏,那看出什么来的话又从何说起?看来她不过是像平常一样将每日的见闻说给她这个祖母听罢了,她却以为她是想给她爹做媒,反而给别人利用了去。

看来自己不但误会了孙女,也误会了那杜家小姐。

想想也是,她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每日不过绣花扑蝶,闲来学学女红厨艺,虽然学过认字,所看的书也不过女则而已,哪里能火眼金睛到那个地步了?

当下也不由失笑了起来,一面亲切地拍了拍念锦的肩膀道:“好孩子,奶奶同你说着玩呢,不是那么回事。你别放在心上瞎琢磨了,今天在奶奶这里吃早饭可好?月晴说有你爱喝的银耳羹。”

念锦朝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也微微一红:“不瞒老太太,孙女贪嘴了,头先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姐姐们已经给我吃过一碗啦!昨天答应了爹爹陪他用早饭,伺候老太太吃过孙女就过去吧。”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明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己还真是胡思乱想了,当下便不肯让她在这里等,直接叫芝兰送了她回去余天齐那边。

才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念锦便笑着让芝兰回去,芝兰那里也确实脱不开身,便不同她假客气,见她跟着的丫鬟一个都不曾带来,便叫了老太太屋里一个小丫头陪着送送她。

念锦一路走不由背心阵阵发寒,只差一点就给老太太看穿了,虽说老太太丝毫不曾怀疑是她在中间使了手脚,而是疑心那杜家小姐为人不正经,但不论如何,一旦老太太心里不乐意了,那她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原来这一切真的是她亲娘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她能找到一个好办法,叫那淑娴在历经宠爱之后也尝尝那被人厌弃的刺骨滋味。

那杜家小姐闺名唤作杜娇容,今年十八岁。照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子就算不曾出嫁,也早已订亲了,只是因为杜家家财万贯,而她自己又生得比别人好,因此便有了些与众不同的倔性子,总觉着自己应当嫁一个与众不同的奇男子,不可同那些庸脂俗粉一样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就过日子了,因此这么一来二去,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拖了下来。

去年来余家做客本是凑巧,却叫她在花园里远远望见了余天齐和淑娴相携走过,淑娴那日正巧犯了头疼的毛病,余天齐一路将她护在怀里搂着,还时不时给她拉紧领口的斗篷,怕冷风吹着她。

余天齐本就是个斯文风雅,在女子之间惯做功夫的男人,这点小小恩爱在他和淑娴之间根本不算什么,可那杜娇容看在眼里却格外震惊,她自己的爹娘相敬如宾了二十年,在她面前从来连笑时都不曾对对方温情脉脉过,她也一直以为成亲不过就是如此,却没想到还能这样柔情款款如胶似漆,当时就对余天齐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当然余天齐生得本就不俗,三十来岁的人也正是鼎盛的时候,身材高挑挺拔,面容俊秀如昔且愈见沉稳收敛,这样的男人一旦温柔起来,也是格外能抓住女人的心的。

杜娇容也当真是个敢作敢当的主,那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林荫小径上连一点水珠都没,可她偏就能在与余天齐对面撞的时候“滑”了一跤。此时的余天齐已经送淑娴回房正好是一个人,念锦便顺水推舟央他帮忙送她们回去。

事后她又将这事有意无意地透给了老太太,因此今日她在老太太房里所说的,确实并不是假话,只是她隐瞒了不少更重要的部分,那就是杜娇容走前曾向她坦言自己的心意,而那个为什么年满十八还待字闺中和必须找一个比自己大十八岁的男人的传闻,却正是她余念锦为她想出来的主意,杜家的人不过是出去散布了流言叫别人知道罢了。

“小姐,你看前面,不知道是哪房的丫鬟,怎么站在桥上哭呢?”

小丫头的惊呼打断了念锦的思路,她抬眼一看,果然前面的拱桥上有个小丫头正伏着栏杆哭泣,走到面前才认出了她的侧影,是淑娴房里的兰儿。

她略站了一会儿便回身叫那个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先回去,那小丫头也是个伶俐的,听大小姐一开口便立即应了一声跑了,念锦向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兰儿身边,她才发现了她的到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小姐救命,求小姐救救奴婢吧!奴婢还小,奴婢不想死啊!”

念锦听了这话不由好笑,这个糊涂丫头,想是被谁教训了几句狠话就吓得这样了。

“青天白日的,你这话是怎么说?是谁要让你死不成?傻丫头,我们余家可从来不做那刻薄下人的阴私事情,你别听了什么风啊雨的就在这里自己吓坏了自己。”

谁知兰儿听了她这话哭得更凶了,扯着她的裙角连连磕头道:“淑姨娘向来厉害,今日奴婢犯了她的忌讳,她不会放过奴婢的,求小姐开开恩,为奴婢说说情吧。”

一听到“忌讳”二字,念锦却忍不住皱眉。淑娴的忌讳是什么,在这个家里连二门外头扫地的老婆子都知道,她最恨别人提起她是个偏房。

原来早些时候兰儿打水进去给淑娴梳洗,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她,她就多唤了几声姨娘,谁知淑娴忽然怒气腾腾地冲了出来,劈手就给了她两巴掌,还捉住她的手腕死拼命地掐,她不知道哪儿做错了,只得求饶,淑娴却冷笑着支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问她:“这个家里谁不知道我是个姨娘,你叫这么大声赶着讨好谁呢?”

“大小姐,奴婢只是个一个月才一吊钱的粗使丫头,平日做的都是打水扫地的粗活,哪里能有那么多的想头,奴婢真不是有心的,大小姐救救奴婢吧,呜呜呜……”

兰儿说着又连连磕头,引得桥下来往的家人们都不断扭着脖子朝这里看,偏此处地势又高,念锦不经意朝远处一看,就连花园尽头的回廊上都站着人,正伸长了脖子朝着这里张望,还有人正悄悄的指指点点。

她当下心思一动,也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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