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薇的神情顿时僵硬。“你不打算回去?”
“不错。”般若微微一笑。“妹妹,今后你我可要好好相处。”
碧水福地,琨井。
盘蒙神君最近心浮气躁,内火虚旺,于是闭关静修。
他脱了衣裳现出蛇身,泡在冰泉里数宝贝。怀抱紫玉壶,手握鲛王珠,心中一片安宁,世界多么平静。
神君闭上眼,舒畅地摇了摇尾巴。
还是这些宝贝好啊……不会闹脾气,不会离家出走,不会不需要他……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门口急冲冲地响起。
“师尊师尊,大事不妙!”
“玉小二,”神君的清净被打破,颇有些不满。“为师没有教过你,身为男人必须要淡定么?”
“师尊……”檀溪的声音也出现在门外。“师姐要嫁人了。”
神君长眸一睁,摔了紫玉壶,碎了鲛王珠。
他一阵心疼,肝火更旺。
这就是她的计量?实在应该把这个不省心的徒儿抓回来,跟这些宝贝们一起藏在冰泉才好!
32三二章 素音怨
赵家低调地张灯结彩,为赵宁生与般若准备大婚。迎娶神女本是件有面子的大事,以赵家长辈们的意思应该越铺张越好,但赵宁生说神女不想张扬,也不必惊动神君,婚礼从简,日子就定在三天以后。
听说这消息后,檀溪和玉髓不明就里私自去见般若,又被她给敷衍了回来,更觉得其中大有问题。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去通知师尊盘蒙神君。然而神君最终只是轻笑了一声,非常万恶地摸了摸他俩的头:
“玉小二,檀小三。你们还得跟为师好好学学,什么叫做男人波澜不惊的气度。”
檀溪和玉髓纠结着相继离开,准备回去思考关于男人气度的深刻含义,顺便做好迎接大师姐夫的心理准备。“波澜不惊”的神君从冰泉里捞出紫玉壶的碎片,泪流满面地一块一块往上粘。
徒儿没了,宝贝也没了,这是如何惨淡的神生!
婚礼前夜,万籁俱静,赵宅中的每个人却都有种奇特的不安,仿佛有什么隐藏在大红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之中,跃跃欲动。
般若和衣而卧,唇角带笑,双目明亮而锐利。
果然来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里,依稀可见来者身形窈窕,动作灵活如飞鸟。
那人在屋内略停了停,从头上拔下一件物事,在手中一晃竟化作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刺,朝床上飞身而来。正要刺入床帘,却又有另一人翻窗而入,挡在那长刺之前,情急大叫:“住手!”
长刺去势迅猛,只听得入肉闷响,以及一声痛呼。
这突变来得太快,般若翻身而起,也只来得及接住伤者,月色下这人的脸清晰可见,竟是陈雅。
行刺者果断地从陈雅胸口抽出长刺,毫不迟疑地又向般若挥去。般若腰身一转,已托住陈雅向上纵身飞起,躲开了这一刺。
月色大亮,房间中的情形一览无遗。行刺者那一脸震惊落在般若的眼中,有些可笑。
“怎么,很吃惊?”般若朝受伤昏迷的陈雅嘴里喂了一颗药丸。“我可等你许久了,董小姐。”
来者姿容平常,身姿矫健,正是董云薇。
“原来是你故意设局。”她神情一冷。“那又如何?今天我照样能让你二人葬身此地。”
般若将陈雅轻放一旁。“杀人总得有个说法。不知般若是怎么得罪了你?”
董云薇眉心一蹙,冷厉道:“你抢走了我的夫君,我怎能容你?”
“你指的是赵宁生?”般若扬眉。
“当然。”
般若缓缓地拉开一丝笑意。“你确定?”
“你什么意思?”董云薇神情微异。
“先是欢羽香,后是雀翎刺,你一口一个般若姐姐,身手又如此熟悉,真当我愚钝至此,认不出你的身份?”般若昂首而立,冷冷望她。“素音。”
董云薇一愣。“你说什么?”
“不必伪装了。我很早便已怀疑你的身份,只想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这才装作不知。”般若从容向前一步,气势逼人。“你大概还不知道罢,真正的董云薇是见过我的,而那夜你装作不认得我,反而露了马脚。”
董云薇脸色一变,低低地埋首笑了起来,随着她的笑声,身形也在渐渐抽长,再抬头时,已是一张秀美的脸,赫然正是孔雀族素音。
之前在妖界,素音便已算计过她一次,险些要了青姬性命。后来素音被孔雀族的十一王子玉髓命人关在孔雀族的禁地反省,却不知怎地又逃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被你发现了。”她唇角含笑,目带杀意。“无妨,反正你也快死了。”
“你确定能杀得了我?”般若嘲讽道:“你别忘了,论实力,你可不如我。”
“我的身手的确不如你。”素音面露得色。“但我手中这件法器,足以要了你的命。”
她收起雀翎刺,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金环,轻轻一纶,金环忽地变大数倍,朝般若劈头而来。般若提气而起,身形如电,穿梭于房内各个角落,试图躲开金环。然而这金环却如影随形,快要接近她时忽然裂成数个一模一样的小金环,分别往她双手,双脚而去,穿过手脚扣在了手腕脚腕上,再猛地一缩。
般若大惊,连忙使用缩骨术试图将金环取下,哪知这金环贴肉而生,随手腕大小变化而变化,竟是怎样也取不下了。
素音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般若双手,双脚上的金环猛地并拢,合二为一。于是她双手,双脚分别被两枚金环紧紧缚住,整个人动弹不得直挺挺倒在地上。
素音笑声如铃,一串接着一串,得意忘形。
“般若,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
般若脸色平静,轻轻叹息了一声。
“怎么,只能哀声叹气了?”
“我是在感叹,你怎么如此之蠢。”
素音勃然大怒。“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般若把头往窗外一转。“玉髓,檀溪,还不进来?”
玉髓和檀溪从窗外双双跳入,玉髓扶起般若,对素音怒目而视。檀溪则立刻奔去陈雅那边,将她抱在怀中检视她的伤势。
“素音,你竟然不知悔改,再次犯下大错!”
玉髓高声斥责她,眼中滑过一丝痛心。“你太狠毒,太令我失望了。”
素音早已脸色苍白,僵在原地。
“还不替师姐解开金环?!”
素音扭头,眼眶已红。“不。殿下,反正在你心中我早已是个狠毒的女人,既然如此,我不如狠毒到底。即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心爱的人一起!”
“素音,你错了。”般若倚着玉髓而立。“ 玉髓心爱的人并不是我。”
“我对师姐,只是仰慕之情。”玉髓缓缓摇头。“为何你就是不信?”
“如果不是因为她,你怎会离开族中那么多年,至今还不肯归来常住?”素音泪盈于睫。“我们的婚期一拖再拖,我已成为族人笑柄。他们都说殿下根本就是为了躲避这桩婚事,才会迟迟不归!”
玉髓愕然,俊朗的脸庞上有心疼,有无奈。
“我离开族里,只是为了寻找我的母亲。”他叹了口气,终于说出真相。“我找到鲛族,得知母亲早已亡故。我心中失望,对父王不满,于是做了神君的弟子,随他在外闯荡,不想回归族里与他相对。对这桩婚事,我其实——”他纠结地看了素音一眼。“其实并不反对。”
素音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两人当局者迷,般若只得开口。“素音,你也不想想,若玉髓对你果真无情,之前你算计我那一次,他完全可以借此与你解除婚约。然而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就连对你的惩罚也不过是关在禁地思过,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素音手中的雀翎落地,她捂住脸,浑身颤抖。
玉髓痛心疾首。“没想到你为了对付大师姐,竟然施下如此毒计,最后还要害她性命……”
“玉髓,这条毒计多半并不是素音所设,也未必只是为了对付我。”般若眼珠一转。“两位魔使,可以进来了。”
碧沅与鸦光自屋外而入。
“有人设下这条毒计,想让我跟碧沅互相残杀。”般若冷冷一笑。“虽然我与魔使的确势不两立,但也不想被人当成刀使。”
般若与碧沅在遥城郊外相遇时,她便已心存疑虑。一切都发生得如此巧合,实在不同寻常。碧沅急昏了头,玄鸦光可还冷静理智,他也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三人将话说开,最终定下了这个计策,让般若假装被掳,实则引蛇出洞。
素音张大了嘴,心中已是天翻地覆。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亏得那人还以为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却原来早就被人破了局!
“遇到你假冒的董云薇,又被种上情根的赵宁生看上,我一直在想这个人究竟是想做什么。”般若冷笑了一声。“直到赵宁生与我相继被你下药,你故意要放我出去,我才知道,这个人是想让我受辱后怀恨在心,好对赵宁生和碧沅杀之而后快。”
“我故意装作对赵宁生有意,那人见计划就要失败,便让你对我下手,好让我的师门以为我不甘受辱而自裁,从而为我复仇。好一条借刀杀人的妙计!那人利用你对我的恨意,让你做了这颗棋子。最终事情败露,大家只会以为是你一手策划,那人用心之恶,手段之毒可见一斑。怎么,你还不说出真相?”
素音停止了颤抖,局促地抬起头。“其实——”
正在此时,素音所在的地板上忽然裂开一个黑洞,一只长着独角四翼的金色巨蟒从里头蹿了出来,飞快地叼起素音缩回洞里,黑洞瞬间消失,地板完好如初。
房间里的数人都没来得及制止这一幕,眼睁睁看着那巨蛇带着素音消失。
“这…这是个什么怪物?!”玉髓目瞪口呆。“它要带素音去哪儿?”
“恐怕是要杀人灭口了。”玄鸦光轻巧地摇摇头。“你这未婚妻恐怕是凶多吉少。只可惜没能说出主谋。”
玉髓不由得一愣,扶着般若手臂的手指下意识一收,引得般若一声痛呼。
“玉髓。”般若连忙安抚。“别听他瞎说。若要灭口,刚刚大可以动手,何必将她带走?檀溪,熙夫人伤势如何?”
檀溪抱着熙夫人,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没伤到要害。师姐的那颗伤药已令她伤口大好。”
般若叹了口气。“早知道先让素音给我解开这金环再说……”
碧沅依然盯着地板,眉心微蹙。
“别后悔了。”般若朝她道:“连我家师尊都追不上这银角金蚺,何况是你?”
“谁说为师追不上?”
除了般若外,其余人等均是一惊。盘蒙神君竟然也在?
盘蒙神君从室内显出身形,额间火红神印令月光也黯淡了几分。“为师只是不想就此离开,让某些小人趁机钻了空子。”
他身旁,又一位白衣男子迎月而立。
两人一白一红,正如日月辉映,顿时百景无色。
鸦光碧沅脸色一变,连忙单膝而跪。“主上。”
魔神白宴那双干净胜过山泉的双目毫不掩饰地凝望着般若。“好久不见了,无月。”
般若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巨蟒消失的方向。
白宴微微一笑。“你知道的,我讨厌蛇。”
33三三章 新仙君
盘蒙神君真身正是半蛇;魔神一语双关;成功令神君脸色发青。
“真是不巧。”神君皮笑肉不笑。“你讨厌蛇;小般若可喜欢得很。是不是?”
般若无言以对。
一个神君,一个魔神;竟然让那银角金蚺从眼皮底下逃走;传出去真令人笑掉大牙。般若暗自腹诽,这两人不知羞愧;还有心思在那斗嘴。
“请问两位大人;谁有空替我解开这金环?”
她抬了抬手。
白宴长袖一翻;手指轻展,金环已应声而开,重新合二为一;静静躺于般若手心。他徐徐上前,执起般若手中金环。玉髓警惕地看着他,想护住般若,奈何魔神气场强大魔息浓厚,竟压制得他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神君,以你之见,这是哪里来的宝物?”白宴侧脸转向盘蒙神君。
神君瞟了一眼那金环,颇有些不屑。
“这是天河里淬炼出的浑金束灵环,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多稀罕,若遇上了法力高强些的便没了用处。”
般若听得心情微沉。她原以为自己也算是身经百战,法力虽不算多高,自保却没有问题,哪知别人随便请出个不算多么稀罕的宝贝便已将她制住。她行走五界这么多年虽屡屡遇险却没有真正危及性命,究竟是因为幸运,还是有人暗中相护?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望了神君一眼。
神君似已知她心中所想,唇角带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白宴将金环自手心一过,金环忽然金光大盛,化作一只花纹精巧的金镯。他温柔地牵起般若的手,自然而然地将金镯套在她的手腕上。
“既然它困住了你,也算与你有缘,你便留着它吧。”白宴替般若套上镯子,却没有放开手。“我已令它认你为主。你总是置身险境,有了它也算多几分助力。”
般若心中一动。
他对她亲密如此,她却生不出丝毫的反感,甚至还有几分欢喜。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生默契?
她与白宴之间的这种不同寻常的灵魂联系,在她见到白宴后显得无比清晰。
盘蒙神君额上的神印火红地跳动着,如同正在燃烧的烈焰。他紧盯着般若手腕上的金镯,像是恨不得把它给撸下来。
檀溪和玉髓汗颜地看着自家师尊。自从到了这儿,师尊大人那所谓“男人波澜不惊的气度”便荡然无存。该不该提醒他?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垂目无视。
“本君的徒儿,何须魔神保护?”
白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五界中,实力代表一切。不替她提升法力,等于将她时时置于刀刃之间。”
“提升法力,怎可一蹴而就?”
“天界不可以,我魔界却可以。”白宴转向般若,目光微亮。
“你要她随你成魔?”
“只要能成为强者,是神是魔又有何妨?”白宴不以为然。“总胜过险境中苦苦求生!”
神君冷哼一声。“自古捷径多邪道。燕雀之身,平白多出高深法力,只能成为众矢之的。赠她法力,不如助她养就慧眼明心,百炼成钢。我要这五界无人不知般若之名,绝不是那任人摆布的笼中丝雀,而是自在遨游的天际鸿鹄!”
众人屏息静气,竟都被这番言语震慑。般若不由得朝他看去,但见神君目光皎皎,昂首望来,似正立于穹苍之巅,身后万道光芒,驱散她心中层层疑虑,尽得光明。
“神君思量,本座的确有所不及。”白宴气度优雅,略一颔首。“承蒙神君为我夫人苦心筹谋,实在难以为报。”
“夫人?什么夫人?!”神君怒目相对,自然超脱的气度全无。
“无月与本座是正式拜过天地的夫妻,难道神君不知?”
“她可不是方无月,是本君的徒儿般若!”
“是不是,可不由神君说了算。”
又来了。这两人哪里像宿世仇敌,倒像是欢喜冤家。般若无语地摇了摇头,心中却轻松了许多。
檀溪怀中的陈雅已不知在何时醒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