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吗?”薛扬低下了头,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失落的神情,或许是这段被安上名分的关系让我产生了错觉,心好像抽了一下。
我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头,这个动作对於我而言,已经算是少有的亲昵了:“可以告诉我为什麽吗?”
薛扬扭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因为你了,我想和你一起上学,然後一起生活。”
他的话说得很实在,但确实感动了我,我这个人虽然有点冷漠,但还不是冷血,如果他说了一堆甜言蜜语,我可能会一脚踹飞他,可是现在,我在想,我或许真的会和他一起生活。
我讨厌浮华,而他不是。
所以我吻了他,算是奖励,就像是大人对孩子的那样,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薛扬先是傻了眼似的看著我,而後忽然大叫起来:“那个不算!那个不算!……喂,浅秦,你去哪儿啊?回来,刚才那个不算……”
我笑著出了门,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乱叫,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消停不了,真是难得,除了小狗的模样,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玩。
我也是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有点对不住薛扬,不过就像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秘密,那个一直沈睡的人在我心中有著特殊的地位,那是一个任何人,包括薛扬都无法触碰的位置。
或许自己真的该找一个心理医生了,我有时会这样嘲讽自己。
守著一个植物人的人有很多,不过像我这样喜欢上一个连自己不认识的植物人的人,我估计是第一个。
但我还是每天都会去看他,即使只是一眼,不过就像我每天都来探望薛扬一样,从未间断过。
我试著分析过自己的心理,可惜不得其解,所以也只好不了了之,反正明不明白,理不理解,我都还是一样会来,那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对不起,我……”
我愣愣地看著那个还没等我说完就一走了之的男人,虽然穿得像模像样,可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麽没礼貌的人,至少应该等我道完歉,说声“没关系”再走吧?
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很急啊。
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其实应该让他跟我道歉,撞得我好痛啊。
可是才走了一步,我就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在走廊里寻找那个人的身影,他刚才是从那间病房里出来的。
啊,找到了,我立刻追了过去。
一点,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我想知道关於那个人的事,虽然他不会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还是想要了解,他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喜欢什麽,又为什麽会躺在这里……
“等……”
那个男人走到转角,背对的身影变成侧身,他没有转头,可我就是感觉他的余光在看我,那种冰冷的又带著戏谑的笑意的眼光,令人发寒。
我不知道他在为什麽事高兴,可是我却觉得不太舒服。
再一定睛,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
我僵硬地移动脚步,走回薛扬的病房,脑子里一直在想著那个男人的眼神,虽然我只是瞥到了一眼,可是心悸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那是第一次,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我唯一一次没有去看他。
我回到病房的时候,薛扬正无聊地翻著杂志,看见我回来,他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怎麽去了那麽久?”
“嗯?”我回过神来看著他,有点茫然,“你说什麽?”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怎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发生什麽事了吗?”
我摇摇头,慢慢缓过劲来,自觉地拿起桌上备好的苹果和水果刀,开始削起来:“那件事,你跟你父母说了吗?”
薛扬吐了吐舌头,挠著头:“还没有呢。”
“还是先跟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吧,毕竟……”
“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
薛扬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很认真地强调著,反倒弄得我有些尴尬,我咳了两声,低下头削苹果:“这个我知道的。”
“那就好。”薛扬又瞬间恢复成小狗似的模样,眼巴巴地看著我削皮,时不时凑在我耳边说一句,“浅秦你要一直记住,我对你是认真的。”
这句话被他这麽认真地复述,即使再是脸皮厚的人,也会受不了的。
所以我迅速地削好了苹果,一口塞进他嘴里,然後起身走到洗漱间去洗刀子。
“浅秦,你谋杀啊?我要告你谋杀亲夫!谋杀亲夫!你听到了没啊?”
身後是他忿忿的咆哮,我好笑地摇摇头,打开水管。
无意间瞥见了镜子中的自己,我愣了下神,自己的脸都快赶上刚才削的苹果皮那麽红了。
赶紧用冷水拍了拍脸,才慢慢走出去,却听见“噗嗤”一声大笑,我奇怪地看著薛扬:“怎麽了?”
薛扬一边憋著笑,一边说道:“浅秦,你洗个刀子,怎麽把自己变成落汤鸡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上衣湿了一半,额前的头发也在滴著水,突然有些羞恼地把水果刀拍在桌上:“不许笑。”
“哈哈哈……”
我话音刚落,薛扬直接敞开了大笑,捂著肚子,都快笑出眼泪来了:“浅秦,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啊。”
可爱?我气结,直接坐到一边,不理会他,笑笑笑,笑死算了。
“浅秦,”薛扬立马贴过来,“不要生气了嘛,我开玩笑的。”
他这个不太认真的道歉,不知道是在哄我,还是在向我撒娇,我哼了一声:“我才没那麽小气。”
薛扬没像往常一样继续调侃,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他的脸也贴得越来越近,然後用几乎是呢喃一般的声音柔柔地说著,我却听得无比清晰:“浅秦,你真的好可爱……”
这一次,我没有羞恼,心脏“怦”得跳了一下,他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我没再拒绝。
温柔的吻,像是要融化一样,整个人都软了。
这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温柔而缠绵,那一刻的温馨,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的我以为,人生就会这样平淡而幸福地过下去,直到两鬓花白,直到死去。
如果我说我们没有明天(4)
薛扬还是出了院,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跟他父母说的,第二天傍晚我去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病床上,身旁放著已经整理好的行李。
我甚至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就已经下了决定,他笑著迎接我,那个笑容比西落的晚霞更令人温暖,可是我的心里却倏然空了一块。
那个时候我想到的不是我们的未来,不是薛扬对我说过的话,我唯一想到的,是我再没有理由来到这个医院,再找不到借口去那间病房。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可是我却不想。
“浅秦,你怎麽了?不高兴吗?”薛扬关心地问道,“我知道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啊,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一直在耳畔环绕,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薛扬皱著眉头看著我,手抚上了我的脸:“你怎麽了?不舒服吗?脸色怎麽不太好啊?”
我一把拍掉了薛扬的手,看著他错愕的表情,突然觉得内疚:“没什麽,我静一下就好。”
说完之後我就仓皇而逃,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究竟占了怎样的分量,我甚至无法忍受今後再也看不见他,虽然他永远不会看见我。
我拼命地跑著,跑向那间病房,那个人依然如往常一样安详地睡著,我忽然觉得心里十分委屈。
我很难受,可是他却什麽都不知道,他不会知道我的心情,甚至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要把他摇醒,冲著他大叫,告诉他我是谁,但我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
厚厚的玻璃折射著光线,他的脸是那样清晰,却又像是被什麽东西阻隔,我看不真切。
我的手贴在玻璃上细细地勾勒著他的轮廓,明净的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指纹的痕迹。
我的心突然变得很空,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这样的自己很不正常,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停止。
可是如果停得下来,我就不会每天都重复著这样的失常。
我看得发愣,一只手覆上了我的手指,就像我刚才贴著玻璃那样,温热的手掌慢慢温暖著我变得和玻璃同样温度的手指。
他轻贴在我身上,下巴靠著我的肩膀,手指划过那些覆著我指纹的痕迹。
我的心一下平静下来,我没有回头,只是望著那几乎变得透明的皮肤,生怕惊醒他一样轻声地说:“薛扬,对不起,我……”
我没有说完的话被他的手指捂住,残留著玻璃的冰凉的手指覆在我的唇上,然後慢慢地蒙住了我的眼,仿佛催眠一般在我耳边说著:“浅秦,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後,你会发现,你和我在一起,并且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在一起……”
我忽然明白,原来薛扬他一直都明白,他知道我每天离开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去看望什麽人,他一直知道,但却只当那是一场梦。
每天的那个时候我都会去梦游,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我们还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可是薛扬的话骗了我,或许是我甘愿被这样催眠,我信了,那只是一场梦,只要醒过来,我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好好的,没有不正常,也不会失落。
薛扬蒙著我的眼一路离开,我能够听见走道中的窃窃私语,可是依然任由薛扬在身後半搂著半推著地带著我走。
世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明亮的光线透过他的指缝映入我的眼中,泛著微微的橘红色的光,我知道那是光线穿透血液的颜色,所以那光也仿佛沾染了血液的温度,暖得让我真的觉得自己正在昏睡。
回到薛扬的病房,已经被清空的房间更显得空荡,带著一丝不沾人气的冷清,让我想起指尖那冰凉的玻璃的触觉。
薛扬反手带上门,扳过我的身体,狠狠地吻了我。
火热的舌让我忘却了伤感,虽然似乎觉得空落,却没有精力去细想。
那一刻,我希望自己就此沈沦,陷入他霸道而温柔的吻中,然後醒来之後就会发现,之前的一切只是场梦。
没有医院,没有病房,没有冰凉的玻璃,没有巨大的仪器,没有醉人的晚霞,没有那个人安详的睡脸。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人,甚至比自己想的还有喜欢。
那天之後,时间就仿佛真的过去了一样,我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只是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名叫“薛扬”的存在。
薛扬每天都在我身边,甚至缠得我有些烦了,并不是烦他,只是不习惯这样长时间频繁的亲密,自己从未跟任何人在一天中相处过这样长的时间。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过那天的事情,没有提过那个人,我也没有问过他为什麽会知道,两个人都当那真的是场梦,而现在已经梦醒了。
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楚,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浅浅入眠的时候,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那张安详的脸,那个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跟著静止了一样的人。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变得彷徨,我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可是我却觉得对不起薛扬,哪怕只是没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想想,也像是一种背叛,特别的煎熬。
我试著跟他坦白过,可是每次我一开口,他就仿佛知道我要说什麽似的,用手蒙住我的眼睛,柔软的唇瓣贴上我的,先是细细地描摹,然後渐渐加深成火热的深吻。
我看不见,感觉却格外的清晰,他像是想要让我牢牢记住一样,用这种方式宣告著他的存在,宣告著他的所有权,并不强硬,却意外的霸道。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也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他平时还是像以前一样,阳光帅气,偶尔沈静,也会不正经或者像孩子一样顽皮耍赖装无辜,只有那个时候,他给我的感觉真正像个大人,成熟却深沈的大人。
他用他的吻不断温柔地提醒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
如果我说我们没有明天(5)
薛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远房亲戚,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把薛扬直接安插进了高三的班级。
薛扬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高三的压力又那麽大,我很担心没有基础的他会吃不消,可是我却从未听他抱怨过什麽。
不习惯住集体宿舍的我从大学一开学起就搬到了外面,而薛扬出院之後没有回家,反倒顺理成章地住到了我那里,他的父母不仅没有反对,还很高兴似的又嘱托了一遍。
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他的父母似乎很希望他多和我接触,难道他之前都没有交过朋友吗?明明在医院的时候人缘很好啊。
他们是怎麽想的,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和薛扬的事,可是看见他们,我才忽然反应过来,薛扬其实算是我的弟弟,而我正在和我的弟弟谈恋爱。
还好这个远房亲戚是真的很远,从法律角度来说,我们还不算是乱伦。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在跟一个男人恋爱,却无法接受乱伦之类的事情,开放,却又保守。
大学的课程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轻松,但也比高三的学习要好很多,所以每天都是我先回到家,准备晚饭,然後等薛扬回来吃饭。
或许真的像薛扬所说的一样,他比我的父母有福气,在遇见他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谁。
不过看在他是考生的份上,就暂时纵容他吧,等高考一结束,就换他来伺候我。
“铃铃铃──”
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我并没有告诉过别人家里的座机号码,所以会打这个电话的也无非就是那麽几人,我的父母,他的父母,还是薛扬本人。
我放下手中的锅铲,把火调小,才走过去听电话:“喂。”
“浅秦,是我。”薛扬的声音混杂著喧嚣的吵闹声从听筒另一头传来,“今天晚饭你自己吃吧,我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学校要补课。”
“嗯,知道了。”我望了望墙上挂著的时锺,时针和分针刚好在六的位置上重合,“你好好上课吧,晚饭记得要吃,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的,浅秦我爱你……”最後的话几乎被喧闹声盖过,温柔的话语却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说完之後薛扬就挂断了电话,而我还没来得及说“拜拜”。
放下电话,我有点摸不著头脑,薛扬从来没有在电话里说过这样的话,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走回厨房,看著锅里的菜,我才想起来,现在早过了下午放学的时间,而薛扬从来都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怎麽今天突然又不回来了?
不过我也没细想,毕竟高三的时间很高贵,老师们连体育课都会占用,那利用晚自习的时间讲点课也不算什麽奇怪的事,而且自己也是这麽过来的。
一个人对著满桌的菜,草草吃了几口,就没有什麽胃口了。
平时的餐桌上总会有薛扬的欢笑,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反倒觉得冷清了,抬起头,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或许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寂寞。
我把没有吃完的菜放进冰箱,洗了碗筷,然後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遥控器握在手中,望著那些从0到9的数字,迟疑著不知该按那个数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智能的门锁,上面的数字泛著淡淡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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