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怀念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习惯了看你笑,习惯了你对我搞恶作剧,习惯了你的关心,习惯了你给我的温暖……那种温暖,是只有你能给我的啊。
“哥,又在给那个苏腾发短信啊?”
俞展在这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他把水杯放在床头,凑过来看了看。
“嗯。”俞杨抬头冲俞展笑了笑,拿起水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你还真是在乎他啊……”俞展踢掉鞋子跳上床来,呼啦一下扯过被子,两条腿钻进被窝里。
俞杨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兀自摁来摁去。
“不过,哥,说实话,我觉得苏腾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还是不要太信任他吧。”
一句话让俞杨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一缕柔软的发丝突然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表情。俞展却没有注意到这微妙的停顿,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哥,你看你住院也有一个多月了吧,这一个多月,他别说来看你了,就连一个电话也不愿给你打。还有,你给他打过那么多次电话,他接过一次么?你说这种人……”
“别说了俞展……”
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像是水晶碎裂时绝望的脆响,又像是紧绷到极点的琴弦在断开的一瞬间那种声嘶力竭却喑哑的低音。俞展吓得一下子住了口,身旁的哥哥头低垂着,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指间滑落到了地上,他瘦得不成形的双肩剧烈的抽动着。
俞展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俞杨,他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微弱的“哥……”,然后就又紧张得没有了下文。
俞杨猛地抬起头来,发梢早已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浸透。
“……俞展,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样的……”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俞杨紧紧的抱住弟弟宽阔厚实的肩膀,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地滑落。俞展感到肩头一片冰凉。
“哥,我……”
“不要说了,俞展,求求你……”俞杨死死咬住嘴唇,巨大的悲伤攫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击垮。
自己一直在努力掩饰着的那个一直不愿去触碰的伤疤,被狠命地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说不出的疼痛。
此时的俞展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
终于还是没忍住啊……那个算不上是秘密的秘密,终于还是让自己给说出来了。
俞杨住院后不久,俞展去俞杨的学校为他办休学手续,结果在俞杨的班主任那里得知,苏腾早在几天前就转学了。转学到了哪里,不知道。
俞展当时的感受是难以置信,他经常听哥哥提起苏腾,在俞杨的描述中,俞展脑海中勾勒出苏腾的形象,应该就和神祗一样。
他知道哥哥有多爱苏腾。那种渗透骨髓的爱,是什么也比拟不了的。
他甚至还为此吃过醋。
一直认为苏腾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可以把自己的哥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完全托付给他。
可是俞杨痛彻心扉的爱,最终却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震惊很快转变成了愤怒,俞展当然知道苏腾转学是为了什么——他是在逃避,他一定是不想再被一个癌症晚期的人拖累以至于耽误了学业,所以,逃了吧。
不然,仔细想想也知道,如果他像俞杨爱他那样爱着俞杨,他怎么会只用短信敷衍了事,连见都不愿见俞杨一面呢?
或许俞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玩腻了就可以随手扔掉的玩具吧。曾经的天长地久,至死不渝,都如同过眼的云烟,什么一言九鼎的诺言,什么固若金汤的友情,它们,都一文不值。
俞展前所未有的恨苏腾,当他看到毫不知情的哥哥仍然每天对苏腾牵肠挂肚,每天等着短信铃声响起,他就更加地窝火。他的哥哥被骗了,只是,因为俞杨太爱他了,才会对此浑然不觉。
被爱情蒙住了双眼,原来是如此的可悲。
“俞展……”俞杨抬起袖子用力的抹掉了眼泪,可是很快,新的眼泪又充盈了眼眶,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他日复一日消瘦的身体,孱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
“我好想他。”
肩头传来负重感,俞杨的发丝散乱的铺在俞展的肩膀上,他小声地抽泣起来。
“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不恨他,真的,我不恨他。”
“我还要活到能见到他的那一天。”
原来,你都懂。
……要我怎么说你呢?哥。
俞展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俞杨紧紧的抱着他,他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哥哥,这是他的哥哥,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义无反顾地爱着那个叫苏腾的男生,那是他一生的挚爱。可是这个男生,却背叛了他。
俞展的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
“我知道。”
俞展低声说着,努力抑制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俞杨黑色柔软的头发上。
窗外是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勾勒出浓浓的欢乐气氛。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却有着与新年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寂静。
俞展抱着已经睡着了的俞杨,他能感到哥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充满了生命力。
只是,这颗心脏,还能跳动多久?
14。
郑医生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低头在一份材料上写了几笔,然后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病历本。翻开第一页,是一张一寸照片。蓝色的衬底,照片上的男生淡淡地微笑着,那双温和的黑色眼睛穿过纸面注视着他,目光像是一缕和煦的春风。
郑医生眯起金丝眼镜片后的双眼,辨认着病历卡上潦草的字迹,轻轻读出了声来。
“俞杨,男,右脑脑叶原发xing颅内肿瘤,晚期……”
郑医生看着照片上的俞杨叹了口气。他见过这个有着一张比女生还要精致的面孔的男生,几个月前因为车祸被送过来的。虽然没有在车祸中受到重伤,但检查时意外发现他患有脑瘤。当时俞杨右脑的肿瘤已经由良xing转变为了恶xing,他的左耳也因为不断分裂生长的肿瘤对听觉中枢的压迫而导致神经xing耳聋。他住院的这段时间一直在进行着的化疗与放疗,也只能暂时抑制癌细胞的增殖,这样下去的话,肿瘤很快就会扩散到小脑,接着是脑干……所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郑医生记起来,这个俞杨自从住院后,他的家长就没有来看过他,,唯一来过的只有他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忘记了。他合上俞杨的病历,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猛吸了几口,然后把香烟夹在指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任烟头越烧越短。
俞杨的情况和他以前一个病人的临床状况极其类似,那个病人应该也是在这个阶段,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症状,然后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苏腾,我知道我很懦弱,很爱哭,这样的我,自己都很讨厌。
三个月了啊,苏腾,这三个多月,我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人偷偷的哭。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为你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我本来以为我再也不会哭的,可是那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一首曲子,然后就哭了,眼泪止也止不住。
《卡农》,就是那次你给我听的那首钢琴曲。
一架钢琴孤独的演奏,你听,它多像一个黑暗的预言。
冬日的午后。
冬季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棂,可以看到细小的尘埃在一束一束金丝般的光线中静静飞舞。小小的房间里被阳光涂抹上温暖的金色,显得格外美好。
光线照在闭着的眼皮上,视网膜上一片血红色的亮点,带着灼热的温度。俞杨感觉到了眼皮上的刺痛,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却不管用。他有些恼怒地睁开眼,准备下床拉上窗帘。
一团金色猛地映入视野。
视线里的苏腾用一个随意的姿势坐在床架上,发丝不经意的散落在肩头,深色的校服,咖啡色的皮制书包,一如往常。
他的侧脸像是用冰雪雕刻而成。
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他微微闭着眼睛,头抬起45°角向着窗外,露出好看的下巴线条,像是很享受地陶醉在了满屋子金色的阳光里。
整个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俞杨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依旧。
听到动静,苏腾缓缓地把头转向了俞杨的方向。
“你怎么来了?”俞杨掩饰不住巨大的惊讶,话一出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冷了下来,“你给我滚。”
苏腾只是淡淡地笑着,目光像是最平静的波澜不兴的湖泊,带着俞杨看不懂的深意,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俞杨。
“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苏腾没有理会俞杨的逐客令,而是突然从床架上跳了下来。俞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来到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来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鼻腔里,一股凛冽的清香长驱直入。
雏菊味道的沐浴露。那是专属于他的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那是俞杨想念了十年的味道。
“你干什么——”俞杨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却无济于事,在苏腾温柔而又坚定的臂弯里,他终于垮了下来,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一颗接着一颗,落到衣服的褶皱里,然后不见了踪影。
俞杨甚至感觉这些眼泪像是被苏腾接住,然后收藏起来了。
不然,它们为什么都消失不见了呢?
不过还好,终于等到你了。
可是,十年啊,苏腾,你居然让我等了你十年。
俞杨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苏腾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一想起你就哭……每天晚上都是从梦里哭醒……”
“我曾经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腾,我不恨你了,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没有真正地恨过你……”
“我真的,好想你……”
“别哭了,多大人了啊你。”苏腾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点无奈。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抹掉了俞杨脸上挂着的泪珠。他的眼里是无限的温柔,嘴角还是十年前那个不羁的笑容。没有变,真的没有变。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俞杨突然用力的推开了苏腾,他背对着这个今生最爱的男人,流着泪站在窗前,玻璃上黯淡地映出他黑色眸子里湿漉漉的悲伤。
“苏腾,你走吧,我是癌症晚期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况且——”心底传来一阵强过一阵颤栗的疼痛,俞杨感觉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正缓缓的升起来,将他和他一生的最爱隔离在咫尺天涯。而这道墙,是他亲手砌起来的……俞杨咬咬牙,抬起手,五指往自己的头发里一插,一缕缕的头发纷纷滑落下来,“苏腾,你看,这就是化疗的结果,不久后,我想,我的头发就会掉光了吧……苏腾,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俞杨了……我真的也好想让你看到最美的自己,可是我做不到……”
俞杨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心像是在流血,好痛好痛。
苏腾,你走吧。那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都还好好的保留在记忆的最深处,它们为我证明,我曾经拥有过你。我知道我将怀抱着对你的思念离开这个世界,到达那边的彼岸。可是等待,等待的过程却是如此的漫长。我多想在你的怀抱里度过所有的时光,那样就是一切。
是不是只有死亡的黑暗降临时,我才不会为你感到寂寞。
“傻瓜啊……”
身体突然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蔓延了天地的雏菊的气息让俞杨顷刻间泪如泉涌。苏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带来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傻瓜,你就那么忍心,让我忘了你么?”
“苏腾,我……”
“俞杨,”苏腾低下头来,注视着俞杨的眼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天下最美的风景……你,永远永远,都是我的俞杨。”
我曾为你承诺过,来年,要一起看雏菊盛开。
是的,俞杨,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能看到,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让我们继续下去,我们一生一世的执手相看。
我们走吧,俞杨。
如果这是个梦境,可不可以永远不要醒来。
梦里,你轻轻牵起我的手,轻吻我的眉梢。
一梦,千年。
15。
季小媛最近很是郁闷。
她不明白为什么医院的人事部主任“五一”小长假时回老家,脑袋上挨了一棍子居然就被算做了工伤,更令她气愤的是主任竟然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公费疗养……她实在无法忍受医院高层会有这样腐败的当职者存在,于是准备告到院长那里。结果她的举报信被主任扣下了,那个主任当天晚上就找到她,告诉季小媛她有两个选择,一,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她的护士长;二,坚持向上反映。后果如何,主任没有说。
于是季小媛决定继续向上反映,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遭到了以主任为首的势力的排挤,她也由整天坐办公室的护士长,降级为了一名普通的护士。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听说主任最近要把她调动到别的部门,也不知道要调动到哪里。季小媛想实在不行干脆辞职好了,自己一年前大学毕业后来到这所医院,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由护士晋升为护士长,靠的都是自己出色的工作业绩。自己才二十出头,还有很多机会,何必在这里受他们的气呢?
季小媛站在不断下降的电梯里看了看表,今天结束工作的时间比平时要整整早了一个小时,她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只要没有别的任务,今天就可以早点下班了呢。
住院部的大楼一共有二十层,每一层分属不同的部门。季小媛的外科在第十八层。每天早上八点,每天下午五点半,她都会准时赶这班电梯。平常电梯里的人总是很多,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提前了一个小时的原因,电梯里的人少了很多。
电梯在九楼停了下来,门缓缓的打开了,季小媛看到电梯外面站着的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个女生。柔软的纯黑色短发,苍白的皮肤略显病态,给她倍添了一丝孱弱的感觉。梅花鹿一样漆黑温润的眼睛,眼神中透出一种沉静,还有一些季小媛看不懂的情绪。一袭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空空荡荡地挂在她的身上,更显出了她的瘦弱。季小媛一瞬间竟然呆在了原地,她呆呆的看着那个女生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走进电梯,电梯门在她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电梯继续向一楼降去。
季小媛知道住院部大楼的八、九层都是给肿瘤患者准备的,这么好看的女生,竟然也是个癌症患者么?真是太可惜了。她下意识的用眼睛偷偷瞄着身边的那个女生,她真的好高啊,起码有一米八以上了,很少有女生会长到这么高。目光向下,季小媛猛地注意到她的喉咙处分明一块尖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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