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微微蹙眉看我,半晌过后骂了我一声“笨蛋”,然后便命令我起来,让我趴伏到窗台上去。
我乖乖照做,趴下,分腿,感受着身后的男人站在我的两腿中间,一点点推进。
酒店的条件不算太好,却能由窗台远望青山与草原,尽收青海湖的美景。
整个过程黎翘也不跟我多说话。他只一味弄我,吻我的脖子与后背,我就一边眺望风景,一边手淫。
半个月来这地方没下过雨,空气微凉干爽,搔得人鼻端发痒。我莫名地想到黎翘钻进我车厢的那个雨天。那令我犹如开悟般心生错觉——我跟这个男人确实有一点缘分,这缘分始于前世,展于今生,要一直延续到下辈子。
天亮时分,裹在黎翘怀里的我接到吉良的电话。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细说,只说他即将出发来青海湖,还让我赶紧回北京一趟。
白天黎翘与女主演有一场床戏要拍,导演提前清场,只留少数工作人员在内。但因我是黎翘的特别助理,得以在场内观看。
导演一再好心提醒他多穿两条内裤以防“情不自禁”,不想黎翘反倒轻松摇了摇头,看似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说,我有职业精神,对着不是爱人的人,硬不起来。
我带着火辣辣的臀眼与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回到北京,回到我住的那个临近火葬场的小区。
到家那天恰逢天公不美,人与雨竖立,车与雾横陈,街上哭丧的人特别多,沿路都能看见丧服白花,都能听见哭声嘹唳。
还没摸出钥匙进门,我就僵在了自家门口。就在我家大门上,溅着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已经发黑了。
正当我冲着门上那摊血迹发愣,一位平日里还算相熟的邻居不住朝我探头探脑。她一见我以询问似的目光对望回去,立马欣喜地跳了出来:“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出大事儿了!”
她这一嗓门嚷得倍儿亮,很快又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好似鸨母开会。她们都亲眼看见了那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也确实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概是早上九十点钟的时候,我听见小离她妈跟一个女人在门口吵架,也不算吵架吧,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横,那女人一句狠话没回。小离她妈一边骂人‘不要脸’还一边动手,又扇女人嘴巴子又扯头发的,把人半边的头发都快揪光了,那女人也一声不吭……”
“那女人有点年纪,但好看得跟仙女似的,原来大家还以为是老范在外头养的姘,听小离她妈嚷开了才知道,那女人是小离的舞蹈老师,把小离那孩子带去上海比赛,结果却没好好地带回来……”
“所以说人穷就得认命,不是自己的梦可千万做不得,前阵子上电视多风光啊,小离她妈没少在我们面前吹,好像全世界就她女儿漂亮,就她女儿有能耐……结果呢?被谁搞大了肚子都不知道,就在她那个舞蹈比赛前突然大出血,差点把命都丢了……”
“小离她妈也太厉害了,动手打不过瘾,还脱鞋打,把人的头都打破了,血就溅在这儿呢!”那女人用手指了指我家大门,啧了两声,“闹到后来警察都来了,她还不肯罢休,后来还去那女人教跳舞的学校闹了,害得人家被学校开除了……”
范家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悄无声息,一群女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个故事,从这一张张喋喋不休的嘴里,我大致能揣想出青舞赛决赛前发生的事情——范小离忽然肚子疼,可老娘皮认为她是像小时候那样为自己不敢上舞台找借口,硬是没让上医院。疼得不行了的时候范小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想来那个时候她自己也糊涂了,分不清是疼还是怕,结果这一拖就拖晚了。
据说那一夜范小离大出血不止,血压急剧下降,腹部鼓得就像在河里泡了好几天的浮尸。待她被送进上海的三甲医院,医生进行会诊与急救,好容易才从生死线上将她救回来。可因为送医太迟,宫外孕大出血引起了缺血缺氧性脑病,人虽活了但却没醒,能不能醒谁也打不了包票,即便醒过来也有极大可能从此伴随智力障碍。
我听得非常难受,趁她们口干舌燥的时候插嘴问:“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你是问范家人吗?好像是为了方便家里人照顾,小离被上海的医院安排搭飞机送回了北京,现在就在淮仁医院里。小离她爸妈倒也想得穿,逼人老师拿了十万块钱当医药费,自己去新马泰旅游散心啦!”
来不及进屋歇一歇,我急急忙忙赶去淮仁医院,向住院部的护士问了范小离的病房,就一步不停地把自己送进去。
病房里人头攒动,而我一眼就看见老娘皮坐在病床前。她穿着一件真丝刺绣的民族风长裙,散着头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神态、气质与她戴在腕上的青白玉十分吻合。
记忆里老娘皮很少散开头发,除了跳《醉死当涂》的时候。跳那支舞时的老娘皮无疑是她最美的时候,她的脸像古画上才有的美人,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又密,随着她折腰、翻转的动作时常委在地上——她如此投入又如此严肃,好像她正以生命进行一场宣誓,好像她跳的不是《醉死当涂》,她跳的是善,是美,是自由,是永恒。
但此刻这张脸形容有些憔悴,头发也稀薄不少,左半边头皮露出大片鲜嫩的粉色。
我觉得她仍然漂亮。
一个年轻护士来换点滴瓶,跟老娘皮聊了两句与天气相关的闲话,一双秀气的眼睛始终在老娘皮脸上游走。我想她肯定不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年纪与自己长辈相近的女人,但明显还是露出了被惊艳到了的表情。
“您女儿跟您长得真像。”小护士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又慌慌张张补上一句,“主任说恢复得挺乐观的,您放心,很快就会醒的。”
这里的护士都以为老娘皮是范小离的亲妈。老娘皮也不否认,她以微笑置之,随后抬脸看见了我。
在我开口前,老娘皮先接了一个电话,听她们谈话的口气像是房产中介。老娘皮这人何止不擅于坐地起价,简直直白到了骨子里,她说自己急着用钱,希望对方能尽快找到买家。
挂了电话以后,老娘皮也不看我,她绞干了热毛巾,给范小离擦了擦胳膊。
“我见你的头一回就觉得,你这丫头的骨骼生得好,天生就是跳舞的好材料,可你偏偏也懒,这点你骆冰哥比你强……”老娘皮将那条细白的胳膊搁回床上,抬眼看了我一眼,“其实你的骆冰哥小时候也跟你一样,以为自己花花肠子比谁都多,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治他,我罚他光着膀子在大雪地上掰腿,他冻惨了,一直哭,一直骂,到后来眼泪全都冻在了脸上,一张小脸跟像镶上了宝石似的,一碰就揪心的疼——你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老师……”我喊了老娘皮一声,便已哽得说不出话。
“后来我问过她要不要上医院,只怪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急脾气,这丫头被唬怕了,非咬着牙就跟我说没事儿了,不疼了……”视线重新垂落于范小离那张眼眸紧阖的脸,老娘皮俯下身,轻轻伸手撩了撩她的额发,“其实一定是疼坏了吧,她那时满头的汗,一张小脸儿煞白煞白……”
“老师……医生怎么说?”
“不管医生怎么说,我不信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醒了就傻了,花多少钱也得让她重回舞台。”老娘皮再次挺直了背脊,她在对小离说,又似在对我说,她说,跳舞的人还有什么苦吃不得,跳舞的人从不放弃。
老娘皮问我,有人来请我出任戏剧《遣唐》的舞美指导,是你托的人吧?
我不知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提起这茬,点了点头。
你不在北京的时候,那人又来找了我一回。老娘皮望着我,问,我现在答应不晚吧?
三十一、向君一揖
晴天一声雷,吉良飞抵青海湖,不为草原上的好酒好肉好姑娘,而是去辞职的。
吉良跟黎翘说完自己的决定,就给我挂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头告诉我,Lee一句挽留的话没说,只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不永远留下,薪资待遇随他要求,要不马上就滚,一毛钱都别想多拿。
吉良去意已绝,他说自己离乡背井十余年,而今虽然磨出了一口京片子,但仍归心似箭,他本想按照劳动合同先提出离职再等个把月再走,既能忙过这一阵子,也能给自己老板一点招贤纳士的应急时间。但黎翘为此大动肝火,全不体恤对方体恤他的情谊,二话不说就让他滚回日本。
这位爷毫无疑问有点自恋,觉得别人跟着他无论干什么那都是光耀门楣,何况他与吉良之间还有十来年风雨同舟的情分,从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到呼风唤雨的天王,他这位首席助理至少得居一半功劳。
怕是谁也想不到,就在彼此最好的年纪,此人竟施施然向君一揖,策马扬尘而去。
吉良离开北京那天,黎翘远在青海湖指挥我不准去送他,他说如果你要送他,就跟着他一起滚吧。
不怪黎翘想不明白,便是我也揣摩良久。我违背了爷的命令,一边开车一边沉默,一直到分别的当口,才鼓足勇气问他:“哥……你这突然要走,是因为我吗?”
“怎么那么说?”
“要猜错了,哥你也别介意。其实这念头我早放心里了,就咱们爷这脾气,正常人一天也忍不了,你都忍他十年了,能没一点猫腻?”
我本是随口一猜,不成想就这样将一段隐伏十年的感情给揭了出来。吉良竟以一笑承认,尽管不算出人意料,但也够我回魂半晌的了。
愣过之后我问他:“爷……黎翘知道吗?”“爷”这字不便提了,总有一种“胜者骄”的情绪挥之不去,扎人得很。
“这些年他说一我不二,我恪守一个助理的本分,又怎么会让他知道呢?”吉良摇头,苦笑,“不敢直接跟他说喜欢,也不是不敢,我连想都没想过,就像我曾经跟你说的,我老觉得人不该有非分之想,能以这样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就远比别人幸运得多。”
大抵我也同意吉良这一说,可我膛里血热裆下屌胀,我控制不住自己,不但时有“非分之想”,还“情既相逢必主淫”。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Lee,我不可能伺候你,我本也瞧不上你的低俗市侩,可你实在太敢了,太剽悍了。”吉良轻轻一叹,又摇了摇头,“也该我暗恋他十年没结果,就是没你这敢爱敢做、横冲直撞的劲儿吧。”
我被这话夸得脸红,抬手挠了挠头:“别介,别这么夸我。大国泱泱,人才济济,剽悍的多了,我袁骆冰算什么。”
“你要真不觉得自己算什么,要不咱俩换一换?”
知道是吉良成心逗我,可便是开玩笑我也不舍得,我一本正经答他,“哥,这些日子蒙你照顾,你安排我爸入疗养院,我为我老师联系工作,就算你刚才说你不乐意,你待我好却是真的。可爷是我的,跟谁也不换。哥,你要不痛快,你骂我两声吧,你要骂不出,我替你骂!”只酝酿了五六秒,一嘴的糙话就喷涌欲出,“袁骆冰你什么玩意儿,以为自己开了车就能上树?以为自己扛上钉耙便是元帅了——”
吉良面上阴霾尽扫,他大笑着打断我,行了,行了。狠狠快活去吧,你应得的。
“其实我得谢你,我比你多活十来年,却没你活得那么坦荡,那么明白。守着那些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再好也不是你的。”这样无私又体贴的笑容宽慰了我,让我将紧攥的手心渐渐松开,他说,漫无边际的梦醒了才是好事儿,我往后会有新缘分,这段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吧,你不用告诉他,也千万别告诉他。
吉良没我想的“向君一揖”那么决绝潇洒,他一步三回头,到最后已是眼含热泪。我知道他把离开中国的时间告诉了黎翘,他还是巴望着黎翘会抽身离开剧组,离开青海湖,赶到这儿来见自己一面。
吉良始终没能如愿,我也黯然掉头,没想到却看见一个人影从拐角处走出来,他一身黑衣,戴着墨镜,情绪掩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赶紧背过身去,给吉良通风报信,我告诉他,爷来送你了,快回头。
“不回了,回头就舍不得走了。”嗓子竟也哑了,吉良十分满足地笑起来,最后留给我一句,我的日子在前头。
“爷,什么时候来的?”我把手机收进兜里,迎上前,问他。机场这会儿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没人注意到这里站着的是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腕儿。
“刚来。”黎翘的声音有些哑,我看不见他的眼眶是否早已泛红。
回程一路黎翘都不痛快。他长时间地不发一声,忽然又连着重复几遍,为什么说走就走,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专心致志留心前方的道路。
吉良的离开对黎翘打击很大,尽管他绝不会承认,但我能感觉出来。一连几天,他不准我回家也不跟我交流,常常说干就干,干完拔屌就走。我在他的豪宅里跟蹲监似的不自在,某一天黎翘一抬眼皮扫视四周,突然朝我下令道:“去把房子卖了,我们同居。”
“爷,你……你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我那不到三十平米的破房子,卖给谁啊?”
“卖给我,你回去收拾东西——不,不用收拾了,缺什么就买,让吉——”黎翘突然收声,喘了口气,生硬地切换了人称,“让林姐安排吧,你反正都住下了,就住一辈子吧。”
“一辈子”这么重的三个字被他说得玩笑一样,我心里半忧半喜,态度便更磨蹭了:“好是好,可是……”
“你爸现在人在疗养院,等他出院以后就在附近给他买套房子,你可以放心了。”黎翘不让我提出异议,一言到底,“吉良走了,短时间找不到代替他的人,何况这个位置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来吧——对,你来。”
“我?”他招呼我坐过去,可我迟疑着没过去。
黎翘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难得再次露出笑容:“这样只要睁开眼睛我就能看见你,只要伸手我就能抱你,你离不了我十米远。”
“我倒是想,可是不行……”我露出为难的脸色,终于把我已有的打算和盘托出,“我已经跟顾遥签约了,不长不短,三年。”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一下黯淡下来,黎翘的脸色比他的眼神还阴沉。我意识到自己有点不识抬举,也有点不解风情,但我的关关节节痒了这么些年,不管以何种形式重回舞台,我只想跳舞。
他冷眼看我:“决定了?”
我答非所问:“违约金好几百万呢。”
接下来黎翘便不再说话,他蹙着眉,眯着眼,嘴角以嘲讽的弧度微微翘起,我被他那种镇静过头的目光剥得赤条条的,感到山雨欲来,手足无措。
果不其然,几分钟的低气压之后,黎翘彻底爆发了,他点着我的鼻子骂:“我出钱,你现在就给顾遥打电话,告诉他你毁约了。我喜欢你!我护着你!我养着你!你的苦日子到头了,你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起早贪黑地练摊儿,不用开着黑车满街瞎跑,你现在应该跪在佛前磕头还愿,而不是屁颠颠儿地跑去给别人拍戏!”
屋子里那条好吃懒做的大狗被这架势吓跑了,留下一个负隅顽抗的我。
“爷,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