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聂扬帆他们就去查了,发现那家红欣宾馆是家破破烂烂的小宾馆,里面除了前台,走廊上都没有监控器。只能看见晚上六点多凌森带着童若馨来入住,画面上,童若馨一直搂着凌森,看上去极为黏人,完全是热恋期的模样。聂扬帆想起凌森说童若馨平时很文静,好像看不出来啊。
老板娘说:“来我们宾馆的小情侣多了去了,这对我印象不是很深。”
“你们这里除了前门,还有哪里可以到外面去?”聂扬帆问。
老板娘说:“我们后面厨房里还有一个后门,用来倒垃圾用的。”
聂扬帆带人去察看,发现去厨房并不一定要经过前台,所以监控器也拍不到。
“假设凌森在这里开房,然后等童若馨睡了,再出去杀人呢?”小赵猜测道。
“童若馨半路醒来怎么办?难道他用了药?”聂扬帆反问。
“难道是两个人合谋作案,然后利用宾馆制造不在场证明?”小赵突发奇想。
聂扬帆沉吟,他觉得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不过他们杀死童若卿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凌森有了童若馨,应该不会对童若卿产生感情,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使他下毒手呢?
整个案子犹如一团迷雾,令人无法看清。
凌森否认自己杀死童若卿,他也坦白自己跟童若卿不太熟悉,也就客气地聊过几句。只是如今童若馨死了,根本没有人能证明凌森的清白。
凌森有冤难言,只能等待警察们的调查。有一次童母上局里来催案,遇见想探人的凌母,两个人激烈地争吵起来。无非是一个怪另一个的孩子不好,且童母坚持认为是凌森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警察局成了菜市口,聂扬帆头疼不已,他让人拉开了两个女人,深深地明白了五百只鸭子嘎嘎叫的感觉。
童母气呼呼地走了,凌母流着泪坐在座位上,“聂警官,你一定、一定要还我家小森的清白啊!我只有他了啊!”
聂扬帆愧疚难当,他觉得自己无能,那么久了还不能破案,简直失职。
白诚凛见他如此懊恼,安慰他:“想想你家那可爱的小奕,心情不就好了?”
聂扬帆恍若初醒,一脸惊异地看着他,问:“我说,诚凛,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宁奕了?最近老是惦记着他。”
白诚凛睁大眼,心想了不得,千年的铁树要开花了,“你说说你怎么就觉得喜欢了?”
“老想抱抱他,亲亲他,算么?”
白诚凛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头,喝道:“有出息!不愧是局里的大队长,觉悟果真高,既然你发现了自己的内心,那就勇敢地表白吧!”
聂扬帆瞅了他一眼,抽搐着嘴角,“得了,我还是先破案吧。回头再想也不迟,现在说要是吓坏他怎么办?”
白诚凛纳闷:“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说不定小奕心里头早就芳心暗许你了呢?”
聂扬帆看着他:“你好恶心啊,姓白的。”
“……”白诚凛气绝,“明明刚刚还叫名字的!”
今天准点下班,回到家,聂扬帆发现桌上晚餐丰盛之极,香味四溢。
宁奕系着围裙走出来,笑了笑:“快点坐下吧,今天我们吃顿丰盛的。”
“有好事?”聂扬帆脱下警服。
宁奕眼睛亮晶晶地瞅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叠东西,红艳艳的。
“这是……钱?”聂扬帆不解,“那么多钱,你拿出来干嘛?”
“这是我的稿酬,现在我拿来还你,聂大哥。”宁奕心里很开心,他终于可能减轻一点债务了,这样,他和聂扬帆的关系也逐渐趋于平等。
然而,聂扬帆的脸一瞬间拉了下来,“你这么急着还钱,是想搬走?”
宁奕“诶”了一声,眼里透着迷惑。
聂扬帆气闷,案子不顺就算了,没想到感情也这么不顺,他冷冷地说:“是不是我哪里亏待你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要把钱还我,急着离开我这儿?”
“没有啊,我没想走啊。”宁奕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解释道,“我就是想还钱而已啊。”
聂扬帆心想瞧瞧人家多单纯,只是想还钱,自己心里还揣着那些个龌龊心思,打算占有人家,真是败类啊败类。
“你先吃,我进去躺会儿。”于是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宁奕赶忙站起来拉住他,说道:“菜会凉的,先吃好吗,聂大哥?”
聂扬帆心里烦躁,口不择言道:“你有钱就应该先去看看你的精神病,先把你的脑子治好再说,不是先还我钱!”
寂静。
寂静。
聂扬帆随后意识到自己的混蛋之言,他看见宁奕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第三十四颗子弹
宁奕拉住他衣袖的手猝然滑落,聂扬帆倏地睁大眼,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坏了。
“宁奕……”聂扬帆懊恼地拧起眉,犹豫地开口。
宁奕努力想去忽略心中那种被针扎般的刺痛,无奈刺得太深,根本无法拔出。话语如刀,大概就是这样吧,伤起人来,不亚于真刃。
“宁奕,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聂扬帆不知如何辩解,简直抓耳挠腮,他直直地盯着宁奕,就见后者哭得泪眼朦胧,咬牙克制。
宁奕自知失态,轻轻地摇摇头,哽咽道:“你没说错聂大哥……我确实有病,病得不轻,我会去看病的,你不用操心……”
这种自我羞辱的话一句句刺在聂扬帆心头,他愧疚不已亦心疼难当。
“你别这么说宁奕,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那么说是因为……”因为我害怕你离开我。聂扬帆咬咬牙,想把真话说出来,可是他又踌躇了,像个胆小鬼一样。
宁奕心如死灰,他知道聂扬帆其实是嫌恶他的,觉得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将他当成病人来看,当不正常的人来看。
“聂大哥,”他哽咽一下,继续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必掩饰,我不会怪你。要不是你多次救我,我早就死得彻底,怎么还会活到现在有机会把钱还你,我在世上唯一牵挂的事就是还你的钱,上次张副局跟我说那是你的老婆本,我很羞愧,不应该借走这笔钱,害得你现在都没女朋友……”
我靠,我没女朋友是因为我不想找好么?聂扬帆既想笑,又无奈,他一步步靠近宁奕,宁奕慌张无措地看着他,不由得后退,直到脚跟贴住墙面。
聂扬帆逼迫他直到墙角,两个人的身高落差使得宁奕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他微微喘息,眼睛红红的,湿湿的,受惊般的移向别处。
“聂大哥你干什么……”
“宁奕,原来你这么在乎我有没有女朋友?急着还我钱看我找老婆是不是?你要喝喜酒么?”聂扬帆把这只吓傻的兔子圈在怀里,强势地压着他,两个人仅隔一拳之距。
宁奕慌忙地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不是,我不想你找女朋友!”
脱口而出的话未经大脑审核,宁奕刚说完就傻眼了,完蛋了,他居然把真话说出来了!
聂扬帆见他自我震惊的模样,心中闪过一道明光,好似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划破一个口子,希望之光倾泻而出,照耀大地。
他不想我找女朋友,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明显就是有内情啊!
聂扬帆喜悦的表情跃然脸上,他扣住宁奕的肩,不觉地使了点力道,“宁奕,你说实话,为什么不希望我找女朋友?我不找女朋友以后谁跟我生活啊?谁跟我滚床单啊?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宁奕听见他的质问如此露骨,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他知道聂扬帆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否则不会这样问,或许事实和他想的有出入,或许事实是光明的……
“聂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他问,然后羞赧地低下了头。
聂扬帆喜不自胜,他一把搂住宁奕,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耳廓,在他耳边低声道:“是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高兴么?我高兴死了!”
这个人的身体好热……宁奕埋在他的胸膛里,心想。
或许是因为宁奕孤独惯了,他的身上一直带着一种使人怜惜的脆弱气息,即便他是个男生,可羸弱的外表令他还比不过现在某些女孩子。
“聂大哥,可是我是男的,你不介意吗?”
“我也是男的,你不是也不介意?我说过,我不认为性别是阻挡爱情的绊脚石,这个社会并不是完全宽容,但是只要我们心够宽容,管别人怎么说!”
聂扬帆抱着他,大胆地示爱,他的恋爱经历甚少,一心扑在事业上,难得遇上自己喜欢的,怎么愿意放手。
“说到老婆本,我把钱给你了,你就不用还了。”
宁奕一怔,立马明白这句话的内涵,他心里一阵酥麻,那种甜蜜的滋味不言而喻。
聂扬帆轻轻地揉着他的侧颈,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个时候就该干点什么,他轻轻地吻了吻宁奕暴露在颈部的白皙皮肤,一直吻到脸上,嘴角,然后诱导性地探入嘴中。
宁奕的睫毛轻悠悠地颤抖着,他紧紧地闭上眼,牢牢地揪住聂扬帆的衬衣,把自己交给了聂扬帆。
两个人忘了一桌好菜,忘我地缠绵起来,直到敲门声响起——
靠,煞风景!
聂扬帆啜了一下宁奕的下唇,恼怒地分开彼此,“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敲门?!”
宁奕晕晕乎乎的,站都快站不住了,他严重缺氧,嘴巴红得像要滴血。
“快、快开门……”
宁奕轻轻地推了推他,脸上燥热不已,一个侧身便躲进了厕所,他急需冷水降温啊!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世界完全变了!
冷水打在脸上,却浇不息内心的火焰。宁奕发自内心的笑溢出嘴角,他从不曾妄想爱情,可爱来如山倒,推也推不掉。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不会再是那个孑然一身,无亲无故的自杀爱好者了。
聂扬帆,会改变他。
宁奕用毛巾擦完脸,清爽多了。他打开厕所门,走了出去,然后他看见了来客,顿时僵住了。
聂扬帆听到身后的响动,回首看了看宁奕,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激动。
当然,宁奕不会激动,因为他凝固了。
来客是凌母,亦是他的亲生母亲。
凌母抬眼瞥见了宁奕,一愣,“原来聂警官的弟弟也在啊。”
“是啊,我和我弟正要开饭,伯母不嫌弃一起吃?”聂扬帆邀请她。
凌母摆摆手,局促地笑了笑,“不必不必,聂警官,我来就是想找你说点事,我希望可以提供点帮助,早日让我儿子出来。”
“这当然好,不过我们吃饭你看着实在过意不去,还是和我们一起吃吧。”聂扬帆不由分说去厨房拿出了一副碗筷。
凌母面露羞色,实在推诿不了,心里也确实觉得光看着太尴尬,就轻轻地点了点头,聂扬帆爽朗地一弯嘴角,邀她入座。
宁奕慢吞吞地走到凌母旁边的座位坐下,这张崭新的餐桌迎来了第一次三人餐。本来聂扬帆家里简洁得连饭桌都没有,后来宁奕搬进来后,聂扬帆考虑到不再是单身汉生活了,于是特意赶去家具城买了张长条桌,可供六人就餐。
聂扬帆坐在宁奕对面,凌母与宁奕紧挨,三个人一时安静无语地吃起了饭。
宁奕捧着饭碗,忍不住觑了隔壁那个女人一眼,只见她捧碗的手皱纹深邃,老态尽显,指甲全是黄黑色的,手指短而粗糙,这是一副工人手。
宁奕知道她这么多年来生活艰辛,日子并不如意,只是总算生命中少了暴力和危险,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
聂扬帆见宁奕面露戚色,知道他心绪复杂,于是开口打破沉默,“伯母,你不介意边吃边说吧?”
凌母顿住了筷子,疲惫地笑笑,“当然不介意,这顿饭烧得真是不错,不知是谁的手艺?”
“是我。”
幽幽的回答。
凌母不由侧首看宁奕,就觉得这张干净的年轻脸庞恍如旧识,“原来是弟弟烧的,聂警官真有口福啊,在我家,小森总是等着我做给他吃,他自己烧菜很是一般呢。”
宁奕眼睛里渗出令人看不清的悲戚之色,他这辈子还能做一顿饭给母亲吃,算是尽了一回孝道吧。
聂扬帆见情况不妙,赶紧扯回来,“伯母想说什么?”
“啊,哦,是的,我来是想起一件事。”凌母道,“前几个月,我在厂里做事,有个小姑娘经常来我们厂门口晃悠,次数多了,我们厂门卫就去盘问她,她就说是来找我的,门卫叫人来通知我,我出来了,那个小姑娘又走了。门卫让她等一等她都不肯。我在想,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呢?”
“说不定是童若馨或者是童若卿。”聂扬帆冷不丁地插话,“你们厂里有监控的吧?”
“有的,可以调出来看。”凌母点点头,“我是觉得小森不会去杀人,无论是他的女朋友也好,还是女朋友的妹妹,他都没理由啊,何况他不会抛下我干这种事。”
“伯母对凌森很有自信啊。”聂扬帆道,“不过我也相信凌森不是凶手,案发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物证证明他出现过,就是不在场证明有缺陷,这点很难完全洗脱他的嫌疑。”
宁奕静静地听他们分析,忽然开口:“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童若馨杀了童若卿?”
“这!——”凌母惊了一跳。
聂扬帆是知道宁奕写志异小说,思维比较奇思妙想,“这个假设很有价值,只有住在童家的人在家中留下痕迹不会被人怀疑,并且童若卿的尸体还藏在地下室,这么隐蔽的地方,怕是只有家人才知道,我猜凌森都不知道。”
其实这个想法早在聂扬帆心中形成,除了杀人动机,他觉得童若馨的杀人可能性最高,进宾馆被迷晕的人不是她,而是凌森,也只有她掐的准童母出门搓麻的时间。
“这、这姐姐为什么要杀妹妹呢?”凌母惊恐道,她未来的儿媳可能是杀人犯,这个想法令她后怕,而现在,她又没有这个儿媳了。
聂扬帆盖棺道:“还有一点细节没有调查出来,我相信不久,就可以结案了。但是凌森可能也会因为过失杀人而判刑,这点,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凌母失魂落魄地吃完了这顿饭,然后辞别了。
宁奕看上去昏沉沉的,聂扬帆搂住他问:“是不是在担心你妈?”
“不,她不是我妈,她是凌森的妈妈。”宁奕靠在他的臂弯里,“我有你就够了,聂大哥。”
聂扬帆欣慰地扣住他的腰,把他横抱进卧室,扔在床上,居高临下道:“今晚,你有我就够了,宁奕。”
宁奕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和聂扬帆同床共枕那么多日子,真正的滋味还没领会过,于是他期待地闭起眼,“聂大哥,我等你来。”
第三十五颗子弹
几日后,聂扬帆带着宁奕参加了童若馨童若卿两姐妹的葬礼,一直没有露面的童父竟然现身了。
童母一见着他,先是愣住,后便破口大骂,叫人将他赶出去。
宁奕随着聂扬帆站在角落,两人身着黑色礼服,当然,宁奕本没有什么黑西装,是聂扬帆临时带他去买的。来吊唁的亲戚并不多,看来童家也是人丁寥落的。童母穿着丧服,人已经瘦了一圈,也没了昔日在警局撒泼的气势,一双女儿的离去想必带给她无尽的伤心。
“爱贞,我是馨馨和卿卿的父亲,我怎么没资格来看她们?”童父叫着童母的名,他微微发福的身子外裹着件皱巴巴的黑西服,看来他的生活并不宽裕。
童母被众位亲戚扶着,情绪仍然激动,“女儿还在的时候你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