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担心被人告毁坏公物,张浩翔赶紧拉了他一把。没想陈霆这会儿就跟疯狗一样,又朝那扇门重重挥出了一拳,一身蛮力全幼稚地宣泄在了一块木板上。
张浩翔只好从背後用双臂圈紧他。
“陈霆,够了。”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拼了命似的扭打著要挣开张浩翔。
张浩翔差点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不得不将他双手也一起抱紧了。
“我说够了!欧阳还没死,你要疯也不是现在!”
陈霆瞬间浑身一僵,那个“死”字就像一道魔咒,将他全部灵魂都抽光了。
他默默抬眼看向镜子,看见了镜中那个人,满脸挥之不去的阴霾,狼狈又无能。
“我没能救他……”
张浩翔一怔。
他垂下头,仿佛喃喃自语地。
“我救不了他……”
此时镜子照不出他是什麽模样。
只有痛苦依旧清晰。
作家的话:
大~~~家~~~看~~~到~~~H~~~E~~~的~~~曙~~~光~~~了~~~吗~~~~~~~~~~~~~~
☆、第23章
欧阳晓很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虽然经抢救後有了生命体征,但直到晚上血压仍然无法回升,也在依靠气管切开协助呼吸。医生看过情况後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说病人不久前才动过大手术,身体底子差,免疫力也比一般人弱得多,需要特别注意别出现并发症,否则可能这两天都撑不过去。
於是当晚欧阳晓一如他个性安静得悄无声息,却在凌晨四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心跳骤停。在紧急展开第二次抢救过後,医生喊来家属给他们递上了病危通知书。
何琪看到那张纸整个人都恍惚了,欧阳远文没耐心等她接受现实,从西装内侧口袋抽出一支钢笔准备签名。
不料笔尖划在纸上并没有出水。看著笔尖上那条细细裂痕,欧阳远文微微皱了下眉,才不情愿地接过医生递来的笔。
“你们到了下午可以进去探视半小时。”话里是“你们”,医生却只面对著何琪说,“现在他求生意志薄弱,家人进去跟他说说话多少有点帮助。”
何琪就像一夜间老去二十岁:“他能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医生苦笑:“这个你信他能听到就能听到,你不信也没办法。”又见还有个人守在监护室门口,医生好心提醒他们,“那边那位是他哥哥吧,一次可以让两位家属进去。”
何琪忙尴尬地摆手:“不不,那是他同学。”
“同学?哦……”医生不免有些想法,但也不好再说什麽。
欧阳远文从头到尾被排除在外,这时又听他们提到那个“同学”,立刻露出一脸不耐烦转身走了。
何琪看他居然潇洒得招呼也不打,差点就想冲上去掐死他。
“这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回去?你儿子快不行了知不知道,你能有个爸爸的样子吗?!”
欧阳远文侧过身来看著她:“怎麽,难道你还想让我跟他谈心?”他一下冷笑出声, “他听到我声音不立刻咽气都算好了。”
何琪被他噎得没法反驳,又明知他对医院这种地方太抵触,不得不憋了一口气让他走了。於是视线转向另一个人,她禁不住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陈霆,”她轻轻碰了碰陈霆肩膀,“你也累了,回去睡觉吧啊?”
陈霆确实有两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但看他一点也不觉困乏,反而浑身上下每条神经都紧绷著,警惕得好像随时都能站起来跟死神搏斗。
不知他有没听清何琪说了什麽,就见他闷闷回过神来,涩声问何琪:“我能不能……也跟他说说话?”
何琪一愣,竟想不起到底为什麽不能。
问完了陈霆才发觉自己问得太蠢,每天探视时间就半个小时,哪儿轮得到他自作多情把自己当成欧阳晓家人。
“你要是有什麽想说的,”何琪还是心软了,“可以录下来,我带进去放给他听。”
陈霆听了“唰”地站起身,眼里总算有了些光彩。
“我马上回来!”
可是陈霆这个“马上”,愣是让何琪等到了早上。
本以为录在手机里比较方便,结果才那麽几句话就让他录了又删,删了又录,不是肉麻得自己都要脸红说不下去,就是担心平淡过了头,欧阳听了会嫌他无趣。最後等他满头大汗地录完一段,他才想起电子产品没法带进监护室……当时天刚蒙蒙亮,也不知能去哪儿找部老式录音机,他竟傻得蹲在别人店铺门口直到开门,二话不说买了部录音机和几盘空白磁带。
何琪看他回来时怀里抱了一部录音机,然後只顾埋头在那儿来回捣腾自己那盘磁带,不得不承认这副场景给她驱散了不少烦闷。又心想难怪儿子要喜欢这个人,为人好得单纯不说,连笨都笨出几分可爱。
她走过去问:“录完了?”
陈霆手一抖把录音机关了,才难为情地点点头,同时从里面取出录音带。
“挺短的……”他将带子交给了何琪。
何琪接过带子,却看他一脸不情不愿。
“阿姨,”陈霆讪讪问,“你说他会不会也不想听我说话?”
何琪原本还没这麽想过,可被他这麽一问也不由怀疑,随後带子就被陈霆从自己手里拿走了。
“还是算了。”陈霆低下头将录音带揣进裤兜,“要是听了我说那些他更不愿起来就糟了。”他说得语气轻松,可是何琪分明能听出来他的丧气。
这时欧阳远文一手牵来了蕾蕾。大老远地见到妈妈和陈霆,蕾蕾一下挣开爸爸飞奔了过去。
欧阳远文那张过分端正的脸眼看著就要绷不住,於是背手站在了远处没再走近。
“哥哥醒了吗?”蕾蕾小声问妈妈。
何琪抱起她说:“很快就醒了。”
“那今天能醒吗?”
何琪为难地看了眼陈霆。
陈霆弯了下嘴角,认真得就像对自己许诺。
“今天就能醒。”
下午探视时何琪带了蕾蕾进去,蕾蕾却在看到哥哥的瞬间“哇”一声哭了。病床上的欧阳晓被折磨得几乎变了样,蕾蕾既忍不住对他感到害怕,又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变回当初笑著喊她小胖妞的哥哥,一时竟然难过得不知所措,撕心裂肺地大声哭闹起来。何琪没料到女儿会哭成这样,只得手忙脚乱地让护士将她抱出去,走近病床才发现欧阳晓眼角挂著泪水。以为欧阳晓就要醒了,她激动地喊了医生过来,却被告知他只是能听到外界说话,还没办法靠自己意志清醒。
能听到说话已经足够让人振奋了,何琪之後每天都会探视半小时,在这短短时间里跟欧阳晓说上几句。可事实上每次只要她一出声,无论她说什麽,无论是给他打气还是闲话家常,都能见到欧阳晓眼角溢出泪水。原本在ICU就让人压抑,再看儿子这麽默默流泪,何琪心里怎能不难受,於是每次开口总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後来变得越来越不敢说话,直到最近一次探视,竟是一句话也没法说出口了。
就这麽过去了半个月,陈霆对家里说暑假不回去了,每天就在病房外头耗上七八个小时。明明垂危的人在病房里头,他却好像才是真正死去的那一个,只有在别人问他话时会活过来,当四周静默下来後,便会再死去一次。
“陈霆。喂,陈霆。”
陈霆被人使劲拍了肩膀才有所反应,抬头发现张浩翔一脸担忧地看著自己。
“你几天没睡了?”
他迟钝地算了会儿一天睡几个小时,但没算出来脑子就糊成了一团。
张浩翔皱眉拉了他一把:“跟我出去走走吧,本来就是块木头,再不动就真成石头了。”
医院後面设了个疗养花园,两人就在喷泉水池边上绕圈。
“放假你怎麽还不回家。”
“你管我。欧阳现在怎麽样了?”
陈霆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张浩翔看了他一眼:“你天天在这儿发呆有什麽用,又见不到他。”
陈霆说:“能早几分锺知道他什麽情况也好。”
张浩翔“哦”了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他要是醒了,你准备怎麽办。”
陈霆兀自停下了脚步。
张浩翔在前面转过头。陈霆脸上分明写满了坚决,却又不自然地夹杂了些许歉意。
仿佛能听到陈霆在对他说,“我要和他在一起”。
他居然发自内心地笑了,好像听得这个“他”是自己似的。
“那我呢。”
他差一点就想这麽问,可是真这麽问了只怕掉价。在爱得惊心动魄的两位主角之间,自己那点渺小的心思又算得了什麽呢。
“对不起。”
而这一次他是真切地听见了。
怪自己甘当配角,连台词都别无新意。
张浩翔坐在水池边上,一道喷泉落在他身後,溅了些水花沾上发稍。
“陈霆,”他在夕阳下笑得眯起眼睛,“我看咱俩是做不成朋友了。”
临近傍晚时陈霆一个人回到楼上,正好见到医生护士都在往监护室赶,何琪站在门口不断抹眼泪,蕾蕾则抱紧妈妈哭花了一张小脸。
他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觉灵魂瞬间被整个抽掉了,谁正在撕扯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
何琪回头看他站在远处,带了哭腔就朝他喊:“醒了!他醒了!”
陈霆却恍若听不见,脸上只有一抹恍惚的表情。
蕾蕾看他还呆呆站在那儿,急得撒开小短腿跑过去,牵起他的手使劲摇:“哥哥醒了,他刚才睁开眼睛了。”
陈霆仍然笨得像块木头,好不容易张了张唇,却一个字也没说。他木然地看著监护室门口,忽地跪下来抱住了蕾蕾。
小孩不由困惑地喊了声“陈霆哥哥”,不一会便觉颈边传来一点湿热。
陈霆渐渐哭出了声音,那一点点压抑最後变成哽咽,如同被幸福砸了个措手不及。
作家的话:
终於可以高呼“在一起!”了o(*////▽////*)q
☆、第24章
由於溺水造成了缺氧性脑损伤,昏迷半个月後还能清醒过来,这种事被医生称为奇迹。
欧阳晓刚开始醒来时只能做到动眼珠子,而且无法维持多长时间,过个几分锺就会再次昏睡过去。到了第三天才对医生喊他名字有所意识,会吃力地眨眼表示他能听见。直到一周後被诊断为神志清醒,在顺利拔除插管後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只是经过这麽一番折腾,欧阳晓眼里都少了些生气,整个人瘦得堪比皮包骨头,躺在病床上单薄得如同一张白纸。
“你叫什麽名字?”医生弯腰凑近他。
欧阳晓艰难地咬字:“欧阳……晓……”
“觉得自己能记住东西吗?”
欧阳晓拧起眉头想了会儿,吸了口气说:“忘了……”
“忘了什麽?”
“数、学……公式……”
何琪在一旁笑得无奈。
医生开玩笑地安慰他:“那些玩意还是记不得比较好啊。”说完往旁边挪了些位置,好让欧阳晓能看清床边几个人,“现在你家人和朋友都来了看你,你能记得他们吗?”
欧阳晓抬眼从医生开始看过去,突然在见到最後那个人时呼吸急促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医生忙带上听诊器安抚他,“深呼吸。”
欧阳晓始终没办法冷静,闭紧了眼偏过头,嘴唇微动对医生说了几个字。
医生一下子没听清,便将耳朵贴近他嘴巴。
“……让他走?”医生困惑地直起身,看了看病床边上那几个人,“让谁走?”
欧阳晓却好像忘了那人名字,只能急得抓紧被子不断往上扯。
以为儿子还在担心自己反对他跟陈霆在一起,何琪挨过去在他耳边说:“晓晓,妈妈再也不逼你们了,你要是喜欢……”
“让他……走……”欧阳晓没让何琪说下去,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来发声,“走啊……”
“我不走。”
後头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大家齐齐往那边看过去,就见陈霆可怕地沈了一张脸。
“我不走,”陈霆态度强硬地挤到病床前,“我为什麽要走?!你就那麽不想见到我?”
欧阳晓不肯睁开眼睛看他,手指颤抖地将被子拉到了脸上,眼见就要喘不过气似的溢出了一丝低吟。
看他这两日好不容易脸色红润些,这会儿竟然又开始白了回去,吓得何琪一把将陈霆推开:“晓晓你别这样,妈妈这就让他走,这就让他走!”
陈霆被推得直踉跄,下一秒医生已经给欧阳晓接回了呼吸机。
“他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医生一边手上忙活一边劝告陈霆,“所以那个同学先离开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解决好吗。”
然而陈霆还死活愣在那儿不肯走,何琪不得不走过去把他拖到了门外。
“你就回去吧,有什麽事我再给你电话,啊?”
陈霆抿紧了唇没出声。
“快回去。”何琪忍不住催促他,当著他面关上门回到了病房。
直到後来欧阳晓情况变得稳定,她终於松了一口气,却蓦地感到一阵心虚。
她急忙跑去开了门,陈霆却早在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通过观察得出,欧阳晓短期记忆力受损最严重,其次是语言控制能力。
何琪给他读过报纸上一个笑话,然後隔了两天再读一遍,他都没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听过。又带来数学课本让他做习题,明明原本几秒锺就能想出来解题方法,现在竟花了不少时间记忆公式,而且到了第二天还得重复记忆,否则那本书对他来说简直陌生得如同没见过。
事实上欧阳晓在记忆力训练上简直能算积极,就是“语言”这一点生生愁坏了何琪。为了让这个儿子开口何琪是每天没话找话地唠嗑,看个电视剧她那些废话比人家演员一集台词还多,毕竟生了个闷葫芦儿子也怨不得谁。欧阳晓本身平日就不多话,现在不仅说个长句子得顿三顿,想个普通词汇都能著急得直比划半天,於是沈默似乎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每天不是睡大觉就是一个人静静看书。何琪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他没想再跳这个跳那个,就算关在屋子里当一辈子书呆子她也认了。
过了几天欧阳晓精神好转不少,虽然还是显得冷清又沈闷。护士进来时难得见他没在看书,便多嘴跟他闲聊了几句。
“给你看看切口愈合情况,还会不会疼?”
欧阳晓摇了摇头。
“不怕,你这愈合算快了,现在大方说话没问题。”护士熟练地给他换了胶布。
欧阳晓本来只想点头,不过还是说了声“谢谢”。
“对了,”护士开始笑容甜美地八卦,“那个陈霆是你亲戚吧?”
欧阳晓被问得一阵莫名:“不是。”
“难不成还真是你同学啊?”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这个同学可真有心,每天都是夜里来陪床,白天没等你醒就走了,我们都以为他是你亲哥哥。”
欧阳晓闭了下眼睛。
“这些花也是他换的,每天还都不一样。”护士给他指了指床头那个花瓶,“我真是服了他,你说这三更半夜的,他哪儿能天天找到不同的花换上呢。”
欧阳晓才知道原来这些花每天都不一样。
不一会何琪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护士收拾好东西走了,而儿子好像忽然注意起了床头那些花,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著看。
“她说了什麽吗?”
欧阳晓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床头那簇满天星。
“没什麽。”
临近凌晨两点,陈霆按时来到医院,手里仍不忘捏了一串粉白的花,花瓣上还新鲜地挂了几滴水珠。
看他一个大男孩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