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冷,没人愿意站在雪地里冻一晚上,也因为快过年,不容易找到人所以工资不少,一个小时就有三十块钱,
一只手抓了几十根绳子,一大串气球飘在空中,陈陈就像拿着一朵大蘑菇一样,站在人堆里有些滑稽。
他脸冻得有些麻木,鼻头也有些红,厚厚的围巾围在脖子上,但看得出是个很好看的男孩,所以也不少女孩红着脸问他要气球。
陈陈一概微笑着递过去,但一被询问电话号码之类的就微笑着沉默。
☆、二十
刚才停住的雪突然想卯足了劲一样又纷纷扬扬的落下,而且这次下得更大了。
陈陈站在路中间仰头看着那些白色小精灵旋转着落下,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这么大的雪几年来课都没见过。
原本热闹的街上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再站一会儿真的会变成雪人,只有陈陈一个还不自觉的牵着朵蘑菇云站在路中间。
他只是有些看呆了。
等回过神后才想起来要避一下雪。
手腕突然被抓住,陈陈微笑着转身,“如果要气球的话可以……”当他看着身后的人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抓着气球的手也没有任何知觉,松了。
随着几个人的惊呼声,陈陈上空飞起了一堆气球,五颜六色,缓缓的升到空中。
一切都那么像梦,上空的气球依旧缓缓上升,鹅毛般的大雪还在坠落,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赶着路,只有他们两人站在那里,像雕像般。
他呆呆的看着陈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渐渐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慌。
陈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显得那么冷。
手腕动了动,想甩掉抓住自己的手。
但却被抓得更紧了。
陈陈低下头,拼命的扭着手腕,可他越是挣扎,陈遗便抓的越紧。另一只手放飞了气球,没有抓着什么,变用那这手用力的扒开陈遗的手,但无论他怎样想摆脱钳制都没有用。
也许是太冷了,鼻子才会那么酸,一定是因为太冷了,如果能回去,如果能回到家他就去买件黑色的羽绒服,如果眼前的人是幻觉,是幻觉该多好……
眼睛也觉得好酸,可是是刚才仰头的时候雪花落了进去。
陈陈被陈遗用力搂到怀里。
陈陈用力的推开他,又捶又打,全没用,依旧被死死的抱在怀里,根本挣脱不了。
“放开我!”他情绪有些失控,用力的推着陈遗。
他都躲到这么远的地方了,他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他叫陈陈,他也没有跟别人提过他和陈家的关系,一点都没有,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陈遗父亲的儿子,他没有,即使他活在这世上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和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有脏了那个男人的名声,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放过他?为什么当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忘掉过去开始新的人生时又来抓他?不能这么不公平!不能这么不公平……
难道,陈遗是想,在他以为自己要获得自由的时候,再重新把他抓回去,关起来,让他体会一下到手的东西失去的滋味?让他更痛苦?或许这几年自己一直在陈遗的眼皮子地下过着自以为自由的生活。
如果……是这样……他赢了。
他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想被关起来,他喜欢现在的生活,但是一切都,要消失了。
“跟我回去。”这是陈遗说的第一句话。
“不!”他拼命想推开陈遗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我都躲到这里了,这里离那里很远……不会有人知道我……”陈陈低着头小声的说。
“回去。”陈遗打断他,看着陈陈惊慌的住嘴。
“你觉得凭你一个人,能躲到哪里?”陈遗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如同坚硬的石块一样,冰冷,不容抗拒。
陈陈静了下来。既然陈遗说了,那他就一定会做到,自己的反抗挣扎在他眼里不久跟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蝼蚁还妄想重获自由一样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因为那样很蠢。
跟他回去当然是为了不要脏了陈先生的名声啊……
怕脏就不应该处处留种啊!
当天陈遗就带他回到南方,强制性的,他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拿。
或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哪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他现在只要跟着陈遗回去,再被关在鸟笼里也好,再被关在豪华监狱里也好,他只要任陈遗
摆布就行了,他一个“不”都没资格说。
陈遗抱着他在大雪下站了好久,直到陈陈冷得打哆嗦才将他塞到车里带走。
陈陈一直缩在一旁,睁着眼看着窗户外面,但是好久都不眨一下。
他的神情很平静,只是嘴角往下抿着带着些不甘和抗拒。
果然就算是家兔,放到山上几年也会变成野兔。
陈遗笑了笑揽着陈陈的肩膀,把他往怀里搂,两人贴的很近。
陈陈没有动,任由陈遗做什么。
他用三年为自己画了一幅美丽的未来,被陈遗不费吹灰之力撕碎。
一路上陈陈一直保持沉默。
他就像个高仿真的玩偶。
或者说是傀儡。
坐火车要好几天的车程,飞机不到一天时间就到了。
明明昨天还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地方,现在却在这个树木依旧翠绿的地方。
他不喜欢这里。
这里是他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
但是三年后却又回来了。
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看着那个栋依旧很豪华的别墅,就想看到一栋豪华的监狱一般。
虽然陈遗没有表现的很生气,但也不保证他能有多好过。
或许等着他的不止有鸟笼,还有一副手铐脚链。
“陈陈,欢迎回来。”
陈遗微笑着说,那温柔恍若隔世。
没有鸟笼,没有手铐,没有脚链,也不是以前那个房间,反而是另一件更大布置的更华丽的房间,陈遗对他一直很温柔,但却是带着强制性的温柔。
这个房间里配有浴室,他进来后就没有再见到陈遗,他曾试着开门出去,被门外的保镖拦住了,他说陈遗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陈陈就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
房间里还有带阳台,不过阳台下面也有保镖守着。
或许陈遗又想到什么有趣的游戏。
一切的一切,在再次遇到陈遗时,就已经宣告结束了,所以他什么念头都没有。
晚饭有人送来,陈陈只吃了几口。
丰盛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的被收了回去。
柔软的大床,温暖的蚕丝被,都是他以往向往过无数次的,此刻却显得那么讽刺。
他不再想逃跑,不再想陈遗,不再想以后会怎样,他什么都不想。
这具身体,就像个壳子一样。
接下来四天没有人送饭菜来,屋里有饮水机。
陈陈只是躺在床上,四天只喝了三杯水,什么食物都没有吃。
不过没关系了,尸体不需要吃饭。
再躺几天,他的身体就要轻二十一克吧。
几乎看什么,都是黑白的。
脑子时常一片空白,有时候看着天花板,一会儿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如果非要想些事情,这里只能让他想起自己以前受过的屈辱与痛苦。
那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的陈陈,那个连看别人都不敢看一眼的陈陈,那个总是差点被饿死渴死的陈陈,那个趴在床上让男人操的陈陈……
那个肮脏的陈陈……
他又回来了……
逃不掉的……
原来无论他怎么选择遗忘,那段记忆都是存在的,即使能一段时间将它忘掉,但一旦触及与之有关的东西,回忆就会像冲破大坝的潮水一般涌出来,冰冷黏腻恶心的感觉。
☆、二十一
陈陈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真的像极了一具尸体。
呼吸轻的,胸口连起伏都没有。
陈遗进屋,连开门几乎都没有发出声音,可细微的声音在静的可怕的屋子里还是显得突兀。陈遗坐到床边,将手上的碗放到桌子上,扶起陈陈,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拿起桌子上的碗,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后喂给陈陈,陈陈张嘴,几乎没怎么嚼便咽了下去。
一勺接着一勺,一碗粥很快喂完,陈遗温柔的为他擦嘴。
他细细的端详着陈陈的脸,良久才道:“你不应该任性。前几天给你送饭怎么不吃?”说着让陈陈躺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他抱着陈陈,动作那么温柔。
“以后再不吃饭就还会这样,但是我不会让你死。你喜欢饿肚子吗?”陈遗凑到陈陈面前,微微笑着。
陈陈眼里有所波动,很快便将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
他还是那么怯懦。
“这几年,过的很快乐吗?”他抬起陈陈的下巴。
“似乎没怎么变啊。”
“回来了,不开心是吗?”语气缓慢,而危险。
“如果你喜欢当尸体,我可以在地下室放一个大冰箱存放你。陈陈。”
缓慢的,在陈陈嘴上印了一下,满意的看着他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将头轻柔的枕在陈陈颈窝处,呼吸也轻轻柔柔的打在陈陈身上。
过了很久,陈陈几乎都要睡着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你和我了。”
轻柔的声音并不很大声,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陈陈眼睛眨了一下,无数思绪缠绕在脑子里。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所以,要永远陪着我。”陈遗小声的说,就像小孩撒娇一样。
不……
我爱你。
但不能永远在你身边。
会疯了。
没有自由,没有未来,甚至连自己的思维都不能有……
我不要……
我只想一个人,只想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这样活着就够了。
我害怕有人在对我说:“你怎么不去死。”
我不想死,既然吃了那么多苦活下来了,为什么要死?
就算我不该来这世上,我也不要死。
而你,能掌握我生死。
陈陈看向墙上的钟,很快天边就要像血染的一样了。
“你有陈忻,就够了。”陈陈轻轻开口,读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
“他死了。”
死了。
陈陈的目光沉了沉,看着前方变得呆滞。
所以,我是替代品?
我是替代品……
原来我活着,还有意义,做别人的替代品。
对啊,陈忻是你的弟弟,我也是,所以他死了,就由我来替代他的位置吗?
何德何能……
这些天那么温柔的哥哥,果然都是假象。
因为那些温柔不是给我的,是陈忻的。
这个房间,这张床,甚至刚才那碗粥,都是陈忻的吧?
是不是该谢谢他?
谢谢他死了。
我才能以他的身份,来获取这些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是以前,能代替陈忻我会很开心很开心,就算是代替他被人抓走,就算是被哥哥当成他,都会觉得很满足,因为自己并非一无用处,至少能让哥哥满意。
可现在是现在,三年,所有看问题的角度都改变了,我不要,我不要以陈忻的身份活着,即使我还会变成以前的那个陈陈,也不要作为陈忻的替代品。
因为我不想……
看着哥哥对陈忻那么温柔,那么好。
那种陈遗永远都不可能对陈陈有的感情。
以陈忻的身份,感受给陈忻的爱,不如用刀剜我的心脏。
“我要离开这里……”陈陈缓慢的开口,目光依旧定在前方。
陈遗搂了搂他的腰,“没有可能的事。”
“我要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不可能。”
“放我走。”陈陈坐了起来,挥开陈遗抓住他肩膀的手。
“如果你能。”陈遗笑着说,目光却似冰冷的海底,连嘴角的笑都带着阴狠。
为什么不能!
身体是我自己的,脚在我身上,我为什么不能走?你凭什么限制我?
我不要被当成陈忻,我不要!
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股寒冷从脚底传到身上,刚站起来腿就软了一下——除了刚才那碗粥四天他什么都没有吃。
但还是挣扎着走了几步,眼前有些发黑,走到门口已经气喘吁吁了。
但是,他可以,他能离开这里。
门外的保镖看着陈陈走出来,正要去拦,被他身后的陈遗用眼神制止了。
陈陈一步一步的朝楼下走,最后还是晃着身体走出了这栋监狱,没有人拦住他。
胃部好在有那碗粥填着,也并不是很难受,如果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身体不会出多大问题,离大门口还有,一点点距离,只要坚持完这一点距离就好了。
残阳泣血,天边就如同鲜血晕开一般,妖娆又诡异。
这样的天空很不真实,陈陈感觉自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捂住胃开始疾步前行,他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
一点都不想。
门口,离自己只剩几步了。
只要离开这里,他就还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他还可以过着一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人打扰他,没有人让他去死,没有人伤害他,过着平凡却又知足的生活,那就够了。
扶住铁门喘了一口气,等眼前的事物恢复清洗后才继续走。
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铁门。
但是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随之出去,他就被人拽住了。
陈遗抓住陈陈的手腕,往怀里用力一拽便将他抱住。
他微笑着,就像一个恋尸癖找到自己最爱的那具尸体一样,温柔却又诡异,自己都忽略了那抹残忍。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走出了这里,也会昏死在路边的。”
“何况,”他的语气柔柔的,“我从来都没有真的打算放你走。”恍若拿着镰刀低声吟唱的死神。他割断的,是陈陈唤为希望的东西。
在感受到那个人的体温时,陈陈便心如死灰了。
没用的。
任何反抗和挣扎都是没用的。
就像躺在水洼里的蝴蝶一样,无论怎么努力,翅膀湿了,它便永远飞不起来。
猫抓住老鼠后会故意放他走再抓回来,如此重复,给它希望再亲手摧毁,到了最后老鼠会在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中,被吃掉。
或许陈遗玩的正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二十二
对陈陈的看管放宽了很多,基本没有人在他身边看着他了,陈遗倒是不担心,只是他笑的那么讽刺。
事实告诉陈陈,就算这里的大门大开着,没有人拦着他,他也出不去的。
只因为陈忻,他死了,自己就要被关在这里。
如果他还没死,自己是不是可以一直生活在那个冬天会下雪,河水会结冰的城市?
他只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活着就行了,即使辛苦。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