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不靠》
作者:小白非白
prologue 。。。
李慧慧看着坐在手术室外不锈钢椅子上的那个男人,看了很久。
灰色T恤,深蓝仔裤,头发很短,介于板寸和光头之间。
从她的角度看去,鼻梁挺高,三十不到年纪,面容沉静。
李慧慧在同样的位置观察过无数个差不多年岁的男人,从没见过这样的。
他们应该不停地搓手,或者不停地踱步,或者掏出电话握着,紧盯着对面墙上的钟,然后三不五时地,看看手术室的门。
即使那些吝啬表情的,一样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焦躁。
没办法,自己的老婆在里面生孩子,任谁也冷静不了吧。
可是这人就很冷静,从他抱人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是同样的表情。
那女人送到的时候羊水早破了,情况相当危险。
李慧慧也见过有些人,因为太紧张而表情呆滞,但这个人显然不是。
手脚利落,说话简洁,他的面无表情不是木然,是漠然。
李慧慧有种感觉,他好似不在乎里面那女人的生死。可是人是他送来的,手术纸上签字的是他,交押金的人是他,手术室外静静等待的人也是他。
不是渣男,那只能是腹黑面瘫深情男了。
她看着男人夹在右手食指与无名指间一根未点燃的烟,浮想联翩。
“先生,这里不能抽烟。”李慧慧想起刚才见他拿出烟,自己走过去提醒。
“哦。”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收好了火机。
李慧慧往回走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脚就有些发软。
这人眼睛不大,打扮平常,个子也说不上多高,但那一眼看的她心头一颤。
其实他并不凶啊,李慧慧回忆他抬头那刻,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搞什么搞?她嘲笑着自己,一面忍不住又继续观察。
吱呀一声,手术室门打开,一个瘦高的浅绿色身影走了出来。
“准备一份同意书。”这人的脸整个掩在口罩下,几步走到坐着的男人跟前。
“产妇有妊娠高血压,羊水快尽了,现在情况危急,保大保小?”
那人看着他仅露在外那一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立起,毫不犹豫道:“保大人。”
医生点头,即刻转身进了手术室。“慧慧,签字。”
“是,付医生。”李慧慧立刻收拾了一份知情同意书,递了过去。
肤色偏深却十分修长的手,很利索地签了两个字:石磊。
没有龙飞凤舞,但笔画很潇洒。
李慧慧发了一会呆。
他的指甲修得很干净,指型有力,被这样的手握住,一定很可靠吧。
她这么想着,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冷淡中带点疑惑的眼睛。
“啊——”李慧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拿了文件跑回座位,装着整理桌面的动作,平复面色和心跳。
莫白医院是私人诊所,但凡产妇出现问题,都会要求家属签一份知情同意书,只是为了杜绝之后可能产生的法律纠纷。
绝大部分正常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保大人,但他们总会犹疑,犯难,甚至情绪激动到落泪。签字的时候会手抖,会有些写不下手。这男人只是做了与大部分人一样的选择罢了,李慧慧跟自己说,为什么会觉得他毫不迟疑又无比冷静的语调,用不大的声音,清晰地说出“保大人”三个字,让人无端心跳?
李慧慧,你韩剧看多了,李慧慧,你天麻炖猪脑吃多了。
说归说,李慧慧还是一直偷看这男人,到后来简直已经不能算偷看。
不过他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平静。中途出去了一次,时间不长,回来的时候手里的烟没了,换了一瓶怡宝。
李慧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试图找寻流过泪的蛛丝马迹。
每一个深情的男主,独自躲到角落,消化生活给予的伤痕,是不是都这么惹人心碎?
很遗憾的是,她没有找到。
两个小时后,医生再度出来,拿掉了口罩,跟他说:“孩子缺氧窒息,出来就没了,大人现在麻醉昏迷中。”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可以称为惊艳的诧异。
这是可以预期的,任何正常人第一次看到付医生的正脸,如果没有反应,除非他瞎了。
可面对医生如此直白冷漠的陈述——关于这事,大老板们曾不只一次对他委婉表示注意措辞方式,最后都无效而终。付医生冷笑说,病人有权知道最明了的事实。温柔地告诉对方我要杀了你,并不能让他少疼几分。李慧慧觉得以自己的智商,也说不上来付医生这话对不对,她单纯只是习惯了这人的言谈思维方式,但病人和家属们显然远未习惯。
而这男人只是愣了两秒,微皱着眉问了句:“昏迷?什么时候会醒?”
医生此时终于也注意到这个病人家属的奇特反应,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两个小时,不过她精神不济,药性过了也会直接昏睡,真要醒得明天。”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很旧的Clarks,然后说:“那我明天再来。”
冲医生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慧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毫不犹豫说出“保大人”的男人,怎么可以在痛失孩子,爱人又这么需要他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那我明天再来,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难道这不是蓝色生死恋,是柯南新番?
因为看得太专注,她并没有留意到从不关注身边人的某医生,也很不寻常地看着那男人离开,漂亮的眉高高挑起。
有意思。因职业的缘故,他看过太多妻子难产婴儿早夭的丈夫,他们会生气、迁怒、痛哭流涕,甚至不耐烦地骂娘,但这么配合又平静的,真是头一个。
所以付马林第一次见到石磊,就记住了他的模样。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命运的牌局发给他的第一张幺鸡。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不靠:由3种花色,数位按147、258、369排列的序数牌(例如147万258条369饼或369万258条147饼等等)和单张的东西南北中发白组成的无将和牌。
挖坑召唤催更鬼,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打算写老付的故事,然而心里暗示是强大的
Chapter1 。。。
“我的戒指呢?”
“已经处理了。”
“你怎么可以——”
“手术押金两万。”
李慧慧在门口猫着腰偷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一早那个叫石磊的男人就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份早餐。虽然是快餐盒的包装,李慧慧还是很自以为是地脑补着他一早起来恨不能脸都不洗就冲上街,精心挑选着最营养的早餐的场景。不过是一碗粥两个包子,昨天不可思议的渣男,立刻就洗白成功。虽然没了孩子,但有这样不声不响的体贴爱人,那个女人也不算运气差了。
出于好奇,她跟巡视这层病房的小护士换了班,跑来给产妇拆麻醉泵并清洗,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样劲爆的对话。于是雷峰塔,再次轰然倒塌。
忍不住推开一条门缝,正看见石磊手里拿着个小纸折子。
“密码是多少?”
“这是,你,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枕头底下。密码多少?”
“你,强盗——”女人术后元气未复的声音,惶急中带着喘息。
“身份证我已经拿了,告诉我密码。”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继往的冷静。
李慧慧牙关紧咬,扒着门的手不可遏抑地颤抖。
“你是想逼死我么?”
“逼死你干嘛?我只要密码。”
“我不记得了!”
有人在李慧慧身后笑。“进去啊,要看戏也不知道找个好地儿。”
付马林推开门往里走,李慧慧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见有人进来,石磊抬了下眼皮,把存折收好放在兜里。
付马林例行检查了一下。“可以拔尿管了。”
李慧慧反应比平常慢,还在打量那不可思议的石磊同志。
用的自然是白眼。天下真的有这种男人。
“慧慧?”
石磊瞟了眼那挑着眉的漂亮医生,又看看眼里乱箭齐发的护士妹妹,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暂时告退。看看病床上的女人,说:“你再想想,想到了告诉我。”又冲医生点点头,往外走。
恬不知耻。李慧慧自问没见过渣得这么理所当然的生物。在人经过她身边时,忍不住从牙缝里漏出两个字。“人渣。”
虽然很轻,但石磊应该听见了,脚步顿了一下,小愣一会,笑着走出病房,又把门轻轻关好了。
付马林看着李慧慧,似笑非笑地说:“长见识了?”
“长见识。”李慧慧拔出管子,一脸悻悻,对床上的女人说,“这个拔了以后你记得一会去上厕所。”看着她呆滞的面上流下两道泪水,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嫁了这么个老公?”
没料到那女人突然瞪了她一眼,尖声道:“谁是我老公?”一把抓过纸巾放在鼻子下面用力醒着,一面恶狠狠地说,“我老公早跑了,带着钱找贱人去了。”
李慧慧又一次困惑了,转头看看一旁的付马林,一向很不耐烦的付老大,居然也还没走,一脸看热闹的神气,见她回头就笑了。“换药,发什么傻!”
第二天那女人因为嫌莫白医院的诊费太贵,转院离开了。这一男一女就此成了李慧慧心中永远的谜。不过这不要紧,医院好比一个转折的人生小剧场,每天都上演着各种悲喜,永不停歇,她不差热闹,也很快就把他们抛到脑后。
几周后。
付马林这天没有上班。假也没请,关了机。
前一天晚上在37度二,他碰到了白福宁。白福宁告诉了他一件事,付马林有很多年没试过心慌的感觉,那一晚他尝到了够。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打电话给萧彦。
萧彦一直打着哈哈,最后在他持续的沉默里安静下来,过了几秒,很认真地说:“老付你想开些,我看他是当真的。小莫的脾气你最清楚了,他认准的事,哪有回头的。”
付马林没回答,挂了电话。那一刻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说一个字的劲都没有。又独自发呆了很久,他才出门,去了莫西林的小公寓。
白福宁、萧彦和莫西林,都是付马林同志的发小。
付马林这人性子独,嘴巴臭,脾气也有些怪。除了这从小长大的三个伙伴,他几乎没有朋友。
而这些人里,又属莫西林跟他最亲近。
其实不只是亲近,确切的说,付马林喜欢莫西林,是那种喜欢。
付马林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跟很多人逢场作戏,但是他心底的人只有一个。
他不曾有所举动,只是因为知道这个人绝无可能喜欢男人。
哪怕不能得到,至少他可以安静地想着他,在边上看着他。不是他的,但也不是任何人的。
所以当他知道莫西林跟黄喜在一起的时候,有种崩坏的感觉。
这个世界瞬间变得很不真实。
他终于亲到莫西林的嘴时,这种不真实感更为强烈。
莫宝宝,我喜欢你十年了,你不知道么?
莫西林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对不起,我喜欢的是黄喜,不是男人。
然后付马林的世界彻底崩坏了。
他的莫宝宝不再发脾气,不再粗暴地将他推开,不再气哼哼地骂付马林你丫发什么神经,然而他的回答,冰冷到全无转圜的余地。
萧彦说的对,小莫认准的事,哪有回头的可能。
付马林抓起眼前的玻璃杯,将那浅绿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乔治桑皱起眉头。“老付你今天怎么了?”
付马林把杯子推过去。“再来一杯。”
乔治桑看了他一眼,又给他倒了一杯。“别喝太多啊,你明天不用手术么?”
付马林冲他笑笑,端起了酒杯。
乔治桑是wind flower的调酒师。这酒吧不同37度二,要高档和小众些,更像是会所。
付马林算最早一批的会员,跟在这里做了两年的乔治桑混得很熟。
乔治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付马林,着实吓了一跳。
Wind flower是个比较隐晦的gay 吧。Gay们通常都比较注重修饰,圈子里长的好的比比皆是。但是好看成付马林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而付马林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笑着问他:“乔治桑,你跟那个法国女流氓是什么关系?”
他也记得自己压抑着难耐的雀跃说:“我只是想像她一样,拥有好几个优秀的情人。”
付马林是纯1号。乔治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虽然他漂亮得让所有男人都有欲望扑倒。可是仔细看他的眼睛,你就知道,这人除了冷淡无情还有不可违逆的征服欲。想跟他亲近,只有被压的份。
然而除了第一句对答里隐晦的挑逗,他再也不曾招惹过这个人。
两年来,乔治桑看着各色人等在他艳丽的皮囊下前仆后继,由蠢蠢欲动,到昏昏沉迷,再到愤愤而去,最后奄奄一息。但这个人眼里的漠然,分毫不变。暗自庆幸自己的明智。像今天这么无助的付马林,他还从来没见过,密密麻麻的睫毛下,黑葡萄一样的眼珠闪烁着空洞的悲哀。
“再倒。”付马林的手指戳着玻璃柜台。纤长苍白,看上去异常脆弱。
乔治桑还是倒了给他。劝归劝,生意归生意。
烟盒上还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呢。
付马林端起杯子,脸上有些绯色,在昏晦的灯光下,轻缓靡靡的音乐声里,美得不可方物。
正要喝的时候,肩上搭了一只手。
“嘿,帅哥,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被搭讪了。付马林这一辈子,被搭讪过无数次,从没一次像今天这么没耐心。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酒泼到凑过来的那人脸上。
那人呆住了。
付马林的动作太快,他没来得及躲。
也因为太快,乔治桑看清那人的摸样后,嘴里的劝阻也没来得及出口。
“妈的,你丫找死啊?”搭讪的这个脸青了,面上的那道疤也跟着发黑。
他个子很高,身材也壮,一手抹去脸上残余的酒液,恶狠狠地盯着付马林,咬牙骂着。
要是平时,付马林不至于这么偏激。要换了旁人,在wind flower里混的人,多少会注意些面子风度,也不至于纠缠。
然而今天什么都赶上了,付马林不是平时的付马林,而这个搭讪者,也不是普通的休闲客。
“水哥,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乔治桑腿发软,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一时冲动,还是颤颤巍巍地帮了一句腔。
“喝多了?”水哥阴霾的视线扫过付马林的脸。
付马林拈着杯子沿,斜着眼回看他。“你丫找操呢?”他轻蔑地笑着,“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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