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家伙嘴真不牢,我们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甘栋满意地点点头。
高悦找了个机会和大韩单独说话:“你他媽什么毛病,跟别人乱说”?大韩莫明其妙:“我哪有”。高悦说:“你还说,刚才甘栋跟我讲,说你跟他全说了”。大韩楞了愣,说:“我怎么会跟他说这个,他套你话呢,你上当了”。高悦从来都是试探别人、套别人的话,今天却在甘栋那里翻了船,吃个哑巴亏,心里别提多窝囊。大韩反过来劝高悦:“没什么啦,甘栋嘴巴不大,也不是外人”,停一会,又说:“你去问问他怎么知道的”。
高悦回头找甘栋,气鼓鼓地问:“实话实说,你怎么知道我跟大韩的事”?甘栋得意地解释:“看到你们眉来眼去”。高悦大叹自己不小心。甘栋安慰说:“别这么气呼呼的,你以后慢慢就知道,都这样。圈子里谁跟谁啊”。高悦反问:“那你也跟大韩来过”?甘栋笑笑没回答。高悦觉得自己象个傻瓜,郁闷地撅着嘴躲一边不说话,甘栋再逗他他也不理。
那天后来高悦一直跟白喜喜黏在一起,一会和老姜吹牛,一会欺负老鬼,一会跟庞勇的新伴小任打听军旅生活,很快忘了不愉快的事情,心情好起来。散了以后,他的宿舍离聚会的饭馆近,在楼下跟白喜喜分手。
聚会结束得早,宿舍楼里很热闹,到处是打游戏的、打牌的、下棋的。高悦回去的时候麻子他们在方睿寝室下四国大战军旗,他跑去看热闹,在方睿身边坐下,指手划脚,拿个炸弹到处挑逗,终于等来了对方司令郁闷地一撞。方睿和高悦高兴得手舞足蹈,白丢了司令那位怒气冲冲。正闹着,留守寝室打红警的大肥跑过来说:“高悦,电话”。
电话里居然是甘栋:“刚买的卡,试试电话”,停了一会,又说:“晚上有空吗?到我这里来玩玩”?回答的话在高悦脑子里象硬币一样翻啊翻啊,最终冲上的一面是:“好吧”。
骑车去甘栋家应该二十多分钟。一路上高悦骑得慢,用了半个钟头。他们没事似地聊天,好像寻常的朋友。甘栋这个人天生的八卦脾气,不去当小报记者太可惜。他跟高悦说圈子里谁和谁有过几腿,高悦半笑不笑地听着。甘栋神秘地问:“你猜这里面谁最‘火’”?高悦瞟了甘栋一眼,慢悠悠地说:“不会是你吧”?甘栋笑道:“我差远了,告诉你,是老姜”。这倒真出乎高悦的意料,如果是庞氏兄弟、小林、大鹏、甚至老鬼他都能想到,老姜在圈子聚会里话很少,居然会是条大鱼?他故意刺激甘栋多说话:“老姜大叔一个,你这么俊一个人,会比不上他”?甘栋自嘲地笑笑,说:“老姜是有钱人,他如果出去找人,大把的哭着喊着贴上去”。
甘栋的家是个小平房,外面看很破,里面收拾得不错。进了门,甘栋从后面抱住高悦,蹭他的脸。高悦不想这么快进入状态,挣开,说:“别把我眼镜碰掉”。他看屋子里的椅子、暖水瓶什么的都成双成对,打岔问:“还有人跟你一起住?这里的东西都是成对的”。甘栋回答:“以前的事情。原来有个伴,后来他坚持独自去深圳发展,就分开了”。
高悦问:“你们都住一起了还分开”?甘栋笑着说:“住一起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多,从头算,在一起差不多四年”。他看高悦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他不理解,耐心地解释:“我们这种人”,他指指高悦和他自己,“一般能维持半年就不错,四年非常长了”。
高悦第一次听说这些,略微吃惊:“一般就半年吗”?他想:自己跟白喜喜也小半年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一来还不到半年,二来自己现在就站在旁人的屋子里,这话没出口。
甘栋有点无奈地说:“是啊,长点也就一年吧” 。高悦脱口说道:“你们一起那么长时间,我要是你,这么分手,肯定饶不过他”。甘栋看高悦站着说话不腰疼,苦笑一下:“我们俩好的时候可好了,我老说‘你以后对不起我,我不放过你’之类的话,他听了总说‘我怕你’ 。后来真分手了,这种话说给谁听?他愿意听的时候当甜言蜜语讲讲;他不愿意听,拔腿就走,你才知道这些话都是互相说着玩的,他根本不怕你,你也拿他没办法” 。
高悦看甘栋平时乐哈哈的一个人,没想到感慨起来挺有故事,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滑开道:“不过你现在在圈子里,也满高兴”。甘栋笑笑,没有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加重语气说:“圈子里水混着呢。你现在岁数小,大家看你刚进圈子,哄着你,你以为他们安什么好心”?高悦看他语重心长的样子笑了:“你安了好心”。甘栋一时语塞,不服地回答:“我真没坏心”。
那个晚上高悦在上面。他抱着甘栋的身体,肉/欲一下充满头脑。甘栋是个很阳光的人,身体很结实,背部很光滑,象丝绸。高悦回忆着自己在下头的时候如何才舒服,卖力地服务。甘栋的身体反应很大,情不自禁开始大声呻吟,声音之大吓了高悦一跳,这是高悦第一次在GV之外的现实里看到人大声呻吟。
高悦因为中午跟白喜喜偷空来过一次,晚上就来了一发,但是甘栋非常满意,第二天早上起来连着夸:“你这么小年纪,技术可真棒”。这话高悦非常爱听,也不管是真还是假,得意地自吹:“我是下了功夫的,光笔记就做了好几大张纸”。甘栋听了又好笑又佩服:“这种事情还要做笔记的”?
裂痕
第二天早上高悦先去附近买了些吃的,和甘栋一起吃了早饭,上午才回学校。换衣服的时候,同寝室的老八随便提及:“对了,白喜喜打电话来”。高悦心里阁登一下,忙问:“你怎么说”?老八漫不经心地答:“我跟他说你一夜没回来,去你表哥家了”。
高悦恨不得扑上去把老八的嘴缝起来。去表哥家是高悦出去鬼混时糊弄寝室同学的专用借口,白喜喜知道。事实上,白喜喜就是“表哥”。
洗澡的时候高悦心慌意乱,闭着眼睛想了又想,除了死硬抵赖似乎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一直到中午,高悦都磨磨蹭蹭没去机房。他自我安慰说多点缓冲时间。中午高悦没去吃饭,在宿舍里等着,果然白喜喜的电话来了。高悦和他交谈了几句,白喜喜要他来机房,高悦说一会就到。
白喜喜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但是心事其实很重,不是直接了当的人。他见了高悦,没事人似地说了些别的话。高悦心里有鬼,敷衍着回答。过了一会,高悦都憋不住要主动提起了,白喜喜终于转弯抹角地问:“你昨天一夜不在宿舍”?
事到临头,高悦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情不自禁地撒谎:“去别的寝室打通宵游戏了”。白喜喜再问:“哪个宿舍”?高悦胡思乱想半个上午,居然没准备这个问题,随口答道:“哦,方、方睿寝室”。白喜喜常以师兄的身份去高悦的宿舍,对他们很熟悉,立刻问:“他们宿舍不是没有计算机吗”?高悦心里一阵烦躁,没有回答,眼睛看着计算机屏幕不说话。白喜喜又问:“打游戏打到上午还没回来睡觉?我看你现在不象一夜不睡的样子”。
高悦成年以后觉得谎话是没有担当的表现,顶多以“艺术”的语言绕开某些话题。他成年之前却时常说谎,不以为耻,反以耍小聪明为荣。但是那天,高悦平生第一次对说谎厌倦,他不想继续胡扯下去。前一秒觉得愧疚,后一秒又觉得无所谓 。停了一会,愧疚的想法占了上风,低下头向白喜喜坦白:“我去别人家玩了”。他忽然想起大韩,稀里糊涂一厢情愿地琢磨:如果白喜喜能理解自己的欲望,保持公开的开放关系倒是挺美。
白喜喜追问:“谁”?高悦没说话,白喜喜又追问了一遍,高悦回答:“甘栋”。
白喜喜愣了半天。高悦看他没说话,说:“对不起”,又说:“是他打电话找我的”。白喜喜问:“然后你跟他一起去他家过夜”?高悦点头,过了一会,接着说:“我以后再也不了”。
白喜喜忽然勃然大怒,抬手把高悦推倒在椅子上,提高声音骂道:“你这个王八蛋”!高悦担心外面的人听到,对白喜喜做了个低声的手势。白喜喜压低了声音,继续骂道:“混帐”。高悦继续道歉:“我真的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白喜喜怒气不减:“你他媽昨天晚上聚会的时候到处调情,我就知道你是在找人卖”。
这话太伤人。高悦在聚会时活跃不假,但是除了出风头没有其他的心思。他觉得受了天大委屈。高悦平时很少认错,即使有错也胡搅蛮缠居多。这次低声下气地道歉,不但没有得到原谅反而被骂,感觉无所谓的想法开始占上风,声音也粗起来:“你说话注意点”。
这场吵架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期间外面大机房的师兄两次进来看怎么回事,都被白喜喜和高悦挥手示意没事。他俩是理智型的人,即使吵架用词也含糊,声音尽量不高,免得别人听见多想,但是彼此之间的用词之恶毒却毫无顾忌。高悦的立场是大家玩玩而已,没什么,你不忿自己也去找人好了。白喜喜听了这番谬论自然暴跳三尺,“贱”、“荡”这样的词劈头盖脸甩过来,高悦不甘示弱,以“小心眼”刺激对方。后来吵架范围越吵越广,平时无所谓的小事也翻出来。高悦说白喜喜不关心人,白喜喜说高悦自私。
很久以来,每想到这段经历,高悦对白喜喜就心存惭愧。他那时糊里糊涂地向往“博爱且专一”的感情生活,本质上就是希望随心所欲却不用负任何责任。白喜喜是他这种不负责态度的受害者,而高悦当时却毫无觉悟。
高悦从这次事件中学到重要的一点:一对伴侣之间的关系其实很脆弱。看上去好得蜜里调油,如果不刻意维护,会很快褪色– 就象皮肤,不会永远娇嫩下去。象一个玻璃杯,似乎很坚硬,但是一旦有了裂缝,很难修补。又象一个银行帐户,如果只随心所欲地从里面索取却从来不把自己的感情、责任存进去,终究会透支。
第二天高悦再次道歉,白喜喜也平静下来,两人和好。白喜喜再次苦口婆心劝高悦,说了专一自律的好处、说了两人关系中每个人的责任,但是高悦没有听懂。高悦当时并不真的追求专一的感情,他其实视白喜喜为性互助的密友、填补寂寞的“个人用品”而已,这个巨大的落差不可弥补。
吵架的当天下午,高悦给大韩打电话,郁闷地告诉他自己因为甘栋和白喜喜翻脸了。他漂亮地告诉大韩:“我们的事情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吧”。那天明国在家,高悦说了一会就挂断电话,心里还难受,索性又打电话给甘栋,抱怨一通。晚上甘栋跑来安慰他。甘栋很会说话,说得高悦心里暖洋洋,越发觉得白喜喜太冷。结果两个下半身动物吃了晚饭又上床了。甘栋特别体贴,高悦的肉体和精神都非常舒服,迷糊中,一瞬间闪过念头:和白喜喜吵架有什么了不起,跟甘栋其实也不错。
他记得教训,没有在外面过夜,白喜喜不知道。
人生之路
高悦跟白喜喜恢复关系后,尽量弥补,争取对白喜喜好点。他们的生活恢复了正常。但是白喜喜再说要一起出去租房子,高悦不是说太贵就是说地点太远。几回以后,白喜喜再也不提这事。
下次去大韩民国家的时候,明国也知道了白喜喜和高悦吵架的事情,小心地做和事佬。大韩在旁边听着,没事人似的。高悦越听心里越笑,明国的苦口婆心当了耳边风。倒是白喜喜不识实务地跟着数落,让高悦恼羞成怒。因为是在别人家,他强忍着没发作,但是脸臭臭地摔锅拍凳子的样子连瞎子都看得出来。那天散得很早,下楼走在楼梯上两人就开始别扭,出了楼门在楼前吵了很久。最后高悦自顾自骑车回宿舍。白喜喜脾气当然也不小,分道扬镳,彼此连招呼都没打。
高悦心情很差,沮丧地没回宿舍,在宿舍院门前拐了个弯,去了校园外。他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广场边,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着。
天黑了,华灯初上,大街上的人急急匆匆地赶路,往温暖的家回。满大街来往的人群:有的满脸高兴,有的满脸严肃,却都与高悦无关。一年前,他常去酒吧的时候,在喧嚣的酒吧就有这个感觉:热闹中的寂寞。后来他找到了白喜喜,又找到了圈子,一度以为这种感觉永远离自己而去,不料半年的时间过去,又兜回了这个状态,还是满腹心事没人说。难道过去一年白折腾了?高悦非常迷惑。
他掉过头往大街的另一个方向走,看见一个大妈拿着一大包芹菜,怎么也提不上自行车。他跑过去帮忙把菜给扶正、夹好。看着大妈感谢着离开,高悦忽然想起在远方慢慢变老的自己的父母:他们现在是不是也在买菜、做饭?如果他们拿不动菜,有没有人帮忙?
他看到有几对男女情侣从自己面前走过。也许刚吃完晚饭,也许正要去吃晚饭,很幸福的样子。女的甜蜜地依偎在男的身上,手牵着手,有说有笑。高悦想:正常男女的生活大概就应该这样吧。他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看,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但是很孤单。他无端想起遗忘很久的前女友马辨。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来这里压过马路。那时候自己幸福吗?高悦使劲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
高悦不知不觉走到校园角落里的科技园区。几年前省里市里大张旗鼓地开出一块地,说要依托高校鼓励高科技产业。园区里颇有几栋现代化的写字楼,有不少公司。写字楼晚上不关灯,灯火通明。高悦站在楼下,想起小林在圈子聚会的时候说过他在里面上班,经常加班到夜里才回家。小林是个热闹的人,在软件公司当经理,有很多趣事,高悦挺喜欢听。他看上去很关心人。
其实高悦跟小林就是圈子聚会的时候见过若干次而已,根本不熟,但是那天他忽然有冲动,想找人说话。他从来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想到就作。写字楼的大门下班后锁了。高悦拿出通讯录,用路边的磁卡电话拨了小林的号码。小林果然在,听到是高悦很惊讶:“高悦”?高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说:“哦,你有时间吗?我在你楼下,走路无聊,想找人聊聊,看你在不在”。小林说:“我有时间,你等着,我下去帮你开楼门”。
高悦无聊地在楼下等了很久,差点再跑去打个电话问怎么回事,小林终于急匆匆地出来,说:“抱歉,电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不来,我等了半天从楼梯走下来的”。两人过去一看,不知谁把两部电梯都霸在四楼不动。小林嘟囔一句:“讨厌”,跟高悦说:“吃饭没有,我们先去吃点东西”。高悦一摊手:“没带钱”,他今天原本没准备出来,身上就揣了点食堂的饭票。小林笑了:“你是专门来赶饭点啊”。高悦也乐了。小林说:“我请客”。
小林要去新开的比萨饼屋,高悦觉得贵,硬要去路边的饺子馆。等饺子的时候,小林说:“我刚才在楼上看街上一个人悠悠搭搭地走,象你,没想到真是你”。高悦不想多谈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