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势头正劲的,至少也要削一削。也许他们潜力很大,但现在还不是能让他们猖狂的时候。”齐爷似乎没有关注他的神色已经有些异样,慢条斯理地说着。
“齐爷打算怎么做?”声音发紧,莫名地有些干哑。
“我们这边在动这些脑筋,徐家那边也不一定就消停着,周围几家都盯着呢,不然这次为何这么蹊跷?煜宇的二当家失踪你怎么看。”
“不是齐爷做的?”陆以华赌气道。
齐爷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连这个也要瞒你?”
陆以华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问不够成熟,然而那一种徘徊不去的被利用感却始终无法释怀。他只是齐爷手底一枚棋子,还是连自己所作所为目的都不知道的、用来故布疑阵的小兵,而不是他以为的,可以有所为的那种。
这种反差带来的失落感在刺激他,然而他的内心深处也许早就知道之前的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太过虚幻不实,到底还是对上位者抱了不该有的期待吧……
“对不起,我失礼了。”陆以华尽快地调整心态,挂上略带歉意的微笑道,“仇宇失踪如果不是K城内部的事件,就是徐家或者别家意图挑事之人下的手。”
齐爷看着那个笑容很是不爽,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这种反感,只是继续道:“我让郭贺去查了,没有几天就会出个大概结果。N城这边积势已久,这样的契机无论是不是陷阱都不容错过。随便给几个还有些脸面的老家伙一些出师的理由,很快就要变天了。老爷子留下的势力布置,已经不能满足齐家现在的发展。”
“齐爷您的打算是……”来自对方的一种压迫感袭来,陆以华看得出掩藏在不动声色的日日平稳生活下,齐爷的野心——这是一种不满足于继承,而将自己的价值放在开拓上的野心。
“齐家不能就这么靠老本和打打杀杀过日子。不然总有一天会和被架空权力的那些古老家族一样,除了在上流宴会中被人尊重、出面做和事佬,一无用处。”比齐家资格老的,甚至与齐家同时期崛起的兄弟家族,除了几家根底深厚且略有改革与调整的之外,都已经处于半隐的状态,快节奏的、公式化的、讲求效率的现代生活将他们逼进了山林里将自己隐藏起来,过着空有财富却渐渐无力自保的生活。
维护着他们的只有之前的名望而已。当有一天发生了小规模的动荡,第一波遭到冲击的绝对是这些除了房产地产和大批财富之外再无其他的架子们。
齐家不一样,当初他齐厉去见老爷子时不过二十多岁,进了门问了礼,先告诉老爷子自己是谁,是哪个一直低调不思进取的儿子,然后就是一番长谈。
对于那些内容的猜测,外人众说纷纭,大多无稽。
他说的是以后,是齐家这样靠前几代拼杀下来的基业的前景,不是江湖不是义气不是兄弟,不是抢了哪家的场子杀了哪家的头子,也不是和这家搞好了关系和那家化解了仇怨。齐厉把眼光放在了十年以后,他说我要齐家一直延续下去。
要齐家一直在,至少不被新兴势力淘汰。
如果时代变了,就把家族也改变。雄厚的基业有了,稳定十年,徐图进取,扩大势力范围和各项信息与资源的占有,然后,不仅进行单纯的投资,同时开始发展自己的事业链……
例如只有极核心的几人知道,齐家不仅在手底下的几家公司是投资的董事或股东身份,还有自己在操纵运营着的大型企业潜伏于幕下。
是时候伸手抢占地盘与资金市场了,这个契机来得刚好,齐爷把预想的局面铺得太大,就从这小小的K城开始下手。
“……”陆以华被这样的说法之下的暗示意味所诱动,他并不清楚这些层面上的各种事情,这离之前的他还是稍微遥远了些。然而令他沉默如斯的并不是齐爷暗藏于平静之下的野心,而是——一个棋子,需要知道得这么清楚么?
如果这样位置的人知道得太多,有害而无利,只会使一切更加复杂,不是么?
他微扬起头去看齐爷,却发现对方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
“终于敢抬头看我了?”对他一直维持的假笑很是不满,齐爷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戏谑他。
“齐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不成要抒发一下自己的壮志然后杀人灭口?陆以华被自己脑内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险些逗笑了。
“你说呢?”
“请齐爷明示。”他承认自己傻,永远猜不透看不透许多东西。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深而又深地,齐爷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这件事的后续你是否愿意继续负责?”
——……什么?
——这句话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这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奖励属下性质的肯定或者鼓励了。
——这是否证明着,他将与这个男人一同经历这场不知胜败的翻天覆地,参与其中,作为一个被真正信任着的存在?
齐爷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
可陆以华仍然处于口干舌燥目瞪口呆的状态中,略有些僵硬掉的表情卡在他的脸上有种错位感,而事实上真正错位的恰是他的心。
“齐爷,你信任我?”
“我不信任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齐爷说话突然拐弯抹角起来,摆明了是看出陆以华现在脑袋一团混乱已经不太会转弯了。
不信任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也就是说信任值得信任的人,那么自己如果是值得信任的人,齐爷就信任自己。
是要自己表忠心的意思么?
“我一定全力以赴。”
齐厉想骂人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呆起来真是不一般的呆,登峰造极了。
“我的意思是,我信任你。”
陆以华的心和表情同时归位,智商也回到了正常水平,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大脑当机造成的笑话。
有点丢脸,他想。
然后被吻了。
有点想哭,他继续想。
——是因为丢脸还是因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12
第十二章 。。。
风声越来越紧。
在陆以华的眼里,具体表现是这样的:越来越多的人在越来越奇诡的时间里在越来越机密的地方和越来越严肃的齐爷说越来越高深的话题。
原本进出主宅的不过就是一个郭贺而已,慢慢的,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火爆的冷静的,很多人带着某种诡秘的难以言说的神色来对齐爷说点什么,微笑中带有一点暧昧,或甘心或不情愿,把自己腹腔中一些原本应该吞咽下去而不是宣之于外的信息吐露出来。
陆以华不知道齐爷用的手段是威逼还是利诱,也许那些人只是顺势寻找一个更好的出路与前景?但是陆以华知道,于齐爷的方面来说这是一种帮助,于某些人的方面来说,那是一种背叛。
有人背叛了,作为知情者与秘密的保护者,将它们奉给另一个人。
陆以华为那些人而觉得难堪,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此理所应当的齐爷。不知道是谁的错,是利益么是野心么是人性中脆弱的那一点么?而操纵着这些的齐厉,很明显已经有了一些恐怖的气息。
就像是很久以前印象中的那个“齐爷”所代表的最简单的感觉一样。
——如果当时齐爷没有要那些人停下,如果齐爷没有插手婚礼将自己带走,如果齐爷没有将自己带进这个陌生的近乎于另一个世界的环境中,那么他所知的齐爷,还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令人战栗的存在。
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密谋着什么,一步一步地潜入、干扰、侵占,使用手段来令人臣服,通过秘密来让某些人惶惶终日,依靠势力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个让人想要远远躲开的,不想去接触的,传说中的黑道头子这样的人吧。
可惜没有如果。
齐爷在他眼中,已经成为另一个略显温和的人了。
所以即便有恐惧有迷惑也要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从慵懒淡然的神色下浮起的野心在受控制地滋长。
他告诉自己不要怀疑,每日利落地跑上跑下结识新到访的人,陪着齐爷一起听各种人的报告,迎接或疑惑或轻视或憎恶或好奇的神情。然后齐爷会问他可有收获,对刚才得到的消息可有见解,对自己刚才所下的指示可否明白。
就这样直到深夜。
月已高悬,齐爷沐浴之后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暗色的刺绣天鹅绒窗帘在他身畔静止着,一室沉默。
陆以华打算回房间休息,正要开口,却听齐爷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叫人端点水果上来。”
“齐爷,你很累?”不自觉便走到窗前,微抬起头看向这个将一切都放在自己掌中去规划去算计、野心却在更远之处的男人,突然察觉在这样的喧哗已歇,连灯光都凄冷了些的夜里,就连他都看起来有些厌倦之意了。
“我怎么会累。”齐爷笑,仄仄地抬了抬眼,沉声道,“在我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累的。”他少年时看起来一直是无忧无虑,毫无心机的。兄弟们在家学习或者卖乖弄巧时,他只会在花园里发呆,看着各种花草,装作一个有些闷、有些自闭的孩子。只因为他生在一个兄弟注定不能和平共存的家庭里,他的母亲从他有意识开始便一直在叮嘱他,要他好好保护自己。若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到权力;而要得到权力,就必须先假装自己对权力一点欲望也没有。
装帧得分外精致的带插图的硬皮彩绘书,他不敢要;渴慕和大哥一样能随父亲去远游,他不敢说;甚至是饭桌上离得稍远的一盘菜,他也不敢多夹一筷子。
他的母亲总是为他思虑太多,娘家无法依靠,只能拼命地去压抑儿子对任何事物的欲望,她知道,终有一天那会爆发。因为她的儿子是个男人,并不比任何一个兄弟差,更不想让自己显得比任何一个兄弟差,可是他只有差上十多年甚至二十年,咬着牙忍过去,才能过上一点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的母亲想得太多了,心事太重,便郁郁寡欢。时日久了,又与他父亲生了许多嫌隙,机关算得尽了,油枯灯灭。
她最后死在她的房间里,绣着吉祥图案的大床是暗红色的,衬得她更加憔悴与苍白,却也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母亲在年轻时可能是极美丽的,只是过早折损。
但他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哀恸这样的感觉,都已在麻木中渐渐失去。
死前她抓着他的手,眼眸灿若星子,却过于明亮,几近发狂,她说:“如果是你大哥和四哥占了上风,你就这样、就这样,混下去。等他们继承了老爷子的一切,你带着我给你准备好的一切,走、走得远些,一直向北面,便有机会发展出自己的事业来。”
她咳,断断续续地,咳了一阵继续说,又流畅如常人,“若是其他人或者旁支的占了上风,你一定要找好时机,亲自去你父亲谈,”说着说着就笑,笑容里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了,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不知道、不知道妈妈当年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哈哈,我当年随着算得上出生入死了,一无所有地跟着他,家里帮不上他,我就靠自己的力量,我就和男人一样地去拼,去算计,去害人……后来,也是我一手拉线让他和姓王的结了婚,站稳了脚跟。”
“……”齐厉那时候年龄并不大,手被攥得生疼,怔愣地看着有些陌生的母亲,想喊她。
“听我说,后来,后来一切都好起来了……”深深地吸着气,表情便渐渐惨淡而平静下来了,“我有了你,想想自己害过不少别人家的儿女,不想再做那些折福的事情,就再不管那些事了。你父亲以为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对我便懈怠起来。你……莫要恨他,他是念着我的好,才让如今这样无用的我还留在主宅,才没把你送去给其他女人。若有一天形势不好,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去找他,就告诉他……就告诉他……”
“你是我杜歆的儿子!!杜歆!凭我的心计我的能力,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男子汉,你足以担起齐家的家业,甚至把它发扬光大!”声音骤地再次尖利起来,母亲笑着笑着便咳,眼泪滑下来湿漉漉的,仿佛撕心裂肺之后止不住的疼蔓延开来——“我愿意成就他,也愿意成就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为他倾尽一切,年华、生命、智慧,甚至是一颗曾经善良的心。
最后她为他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她的手垂下来,齐厉知道,她死了。
那样微微蜷起来的姿态,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空空的,并不圆满。齐厉站在床边看着他的母亲,他知道最爱他、想尽办法维护他在这场漫长战争中活下去的人死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往这个人空虚的手中填充什么。
也许是父亲的手,但他并不能这样贸贸然地去见父亲,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这一切,也没想好今后应该用什么样的新伪装出的表情去面对那些人的面孔。
也许是曾经定情的信物,也许是齐家家主的权力,也许是……无论是什么,都不是他给得起的。莫说这些,便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一个本子一把手枪一幅画,他都没有,因为他从未开口要过,所以给不起。
那他还有什么可以给得起的东西么?也许只有那些不需要开口索要就能得到的吧。
齐厉下楼去了花园,正是雨后,花都正绽得好看,什么颜色都有。他想起那床的颜色,是深深的红,衬着母亲的惨白正可算得上凄艳。
他折了一枝蔷薇,却没想到那花枝上有刺,鲜血瞬间便涌出,小小的一滴。
他站了一阵,上楼将花朵塞进那寂寞的手中。他看着那只秀美的手握着纤细的花朵,就像一个白瓷般的容器,莫名许久,终于哭了。那个时候他便决定,总有一天,他不需要再为无法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感受这样的痛楚。
虽然后来他知道,那样的痛楚,来源并非是他那时所以为的,无法得到喜欢的东西。
而是,源自失去。
现在他几乎没有得不到却又想要的东西了,所以他决定将自己的欲望扩张到更远的地方,只有得到什么才能弥补那种致命的,空洞的感觉。
在那之前,他不会累的。
可是站在他身畔的陆以华不懂,他只是察觉齐爷在深思什么,视线遥远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那神色却不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决策。
“齐爷……”他对那样的神色有种莫名的感觉,不想它在齐爷的脸上出现,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来打断那深思。
“嗯?”齐厉回了神。
“嗯……每日报信的人那么多,齐爷怎么知道其中是不是有故意送假情报来的呢?”支吾一阵,突然想起之前的疑惑,干脆临时抛了出来。
“能看出来的啊。”齐爷有意开他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