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都被我手下的枪指着,这可没错吧。”
“除非你敢让我死在这里,”齐爷的语气带点惋惜,“不过我死了,徐家也要完了。”
也正是这时,徐立先的手下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莫广耳语了几句。只见莫广脸色一变,对徐立先比了个手势,得到许可后开口报上刚传来的消息——酒吧夜总会和洗浴中心较集中的几条街都出现了大批来路不明的人,主宅空虚,各个场子却都被那些突然出现的人缠住不敢妄动。主要的场子没人支援,只怕要被挑。
“齐爷,这可是你先下手了。”
这就是老一辈们最喜欢讲究的道义不道义的问题了,为了利益挑起争斗?不义!这也正是为什么齐徐两家明里暗里摩擦无数,却一直没有人真正动手的原因了。上面几个老古董拿资格一压,算是小辈的,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我如果伤在这,算是谁先下的手?”
“哥,当今之计,舍弃两条街,调人回去守主宅,稳定下来再调郊区堂口的人去夺回来,他们站不稳的。”一直没再出声的徐予一把抓住徐立先的裤腿,急忙说:“不是打这些旧腔的时候了,让他们走吧。”
“你让我放他们都走?”如何甘心,如此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难以等到了。此时要是能逼问出点什么,也不枉费他忙碌这么久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哥!”
“……”徐立先背过身去,沉声道:“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如果不能得到罗家的保证,我们这二十多个兄弟甚至不能平安穿过K城。现在煜宇的人已经把路都封死,我这一招本就是铤而走险希望有所获益,怎么知道……”回身怒视齐厉,他气极反笑,“你倒是算得清楚想得明白!”
“不怕让你知道,罗家兄弟落在你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下手了。”齐厉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着手准备给徐立先创造抓到自己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绊在N市与K城之间进退不得。
“你知道罗煜他们落在我手上的消息?”徐立先闻言眯起了眼。
“我说过了,你以为齐家内部有人在堵死递给我情报的渠道?你错了,这只是一个局。”
齐爷说得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陆以华站在他身后更是做出一副早知如此的平静样子来,内心却也担忧不止:他知道齐爷只是在打击徐立先的气势,逼迫他回城去解决自家地盘的祸事,将这边的事情先放下。
而这样做,实质上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T市内的纷乱或许是齐爷之前设计好的,一旦他失踪便开始行动;他自己的被挟持或许也是之前设计好的,故意寻个空子诱徐立先离开T市。但齐家之内有内奸一事……显然并非齐爷的计谋,而是事实。齐爷之所以能知道K城相关的情报,也不过是情报贩子递来的大略信息而已。
那么现在,齐爷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T市里的人都是你预先布置的?”
“自然。”
这已经是不得不决断的事情了,是在此地将一切都了解出个结果来,回到T城却发现已是天翻地覆呢;还是果断放弃眼前的机会,回去稳定内部再徐图大计?
“哥,带他们一起回去。”徐予又望了罗煜一眼,终于移开。他轻声说:“用他威胁煜宇的人,顺利通过K城,回去挽回劣势、减少损失。”
罗煜没说话,一声轻笑撇开头去。
“这种时候最好轻装简行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回去,哥,一辆车,你带着莫广罗煜和齐爷,最多再带一个能托付的弟兄。”
“徐予,你到底是我弟弟。”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他以为这个弟弟更加软弱更加感情用事了,原来他内心依然知道在什么样的时刻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心意与理智相反而行,注定矛盾也注定成不得大事,算了,也许一切都不该勉强。
“哥,我只希望你当这一切都了结之后不要再为难他们。”
他去K城的时候,在心中立誓要以此实现自己的价值。时间在血与刀光中匆忙而过,是谁在他受伤后为他扎紧伤口,是谁在每一个微小的胜利后与他举着罐装啤酒坐在街头,是谁随口一句话就要以煜宇二字来命名他们……煜宇,什么时候开始,他是了仇宇而不再是徐予。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中实现价值的方式,已经不是为兄长取下K城,而是其他。
徐立先已经知道这个弟弟不一样了,这一次,他也不再有时间来继续训斥些什么。他只是挥手指挥属下将罗煜绑紧,而后走到齐爷面前:“齐爷,看来还要麻烦您走这一趟。”
齐爷不说话。
“那么失礼了。”他命莫广上来搜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七零八落的随身物品都取下来放到一边的案几上,又拿仪器细细扫描了一遍,这才弯腰算是表示了一番虚伪的歉意,用枪指着齐爷与罗煜两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临走前不忘交代,将陆以华和徐予、罗阳、罗风分开关在各个房间里守着。
二十多个手下盯四个人。其中徐予和罗风都是身体底子极好的,罗阳又心思深沉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便难免对身体不够结实,身份又有些微妙的陆以华看轻了些,屋里两个人盯着,门外两个人守着,管事的都不在,扯两句笑话嘻哈一阵,也就无聊起来。
陆以华坐在房间靠内的一个角落里,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窗户开着,风吹进来,窗帘便一晃一晃地随之而动,显得有些阴暗。
他尽量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暗自计较着逃出去的可能性,刚才齐爷问他是否看够了热闹时,他心中忽然有一种隐约的感觉:齐爷并不是问他是否看够了眼前的这点热闹,而是在问,是否已经看够热闹,要做点什么了。
他当时如何回答的?——“是。”
能为齐爷做点有实际意义的事,感觉应该不错吧……
22
第二十二章 。。。
当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他是否还有一样的勇气来为自己的去留做一个决定?他当然可以留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齐家占了优势,他自然无恙;齐家落败,徐立先也不见得就要为难他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人。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吧,一个人灵魂最深处的懦弱总会在这种时刻滋长起来,渐渐扩散成一种阴暗的毒。
坐在房间的角落,面对两个身强力壮的看守者,出逃是一件太不理智的事了。然而就在此枯等,对得起回答齐爷的那一句“是”么……更何况,在他的认识内,齐爷此去凶险万分。徐家内部自不必说,N市这边内奸未除,是否会与徐家全力周旋尚需置疑,这般一盘算,他大概是非逃不可的了。
一命,从不足惜。陆以华虽爱惜自己的生命,却也从没看得太重过。
这样的犹豫,也该终止了吧,当下之计,唯有等待良机。而他仅有的优势,不过是看守人略为松懈的态度而已。
日头很快就将落未落,门外的人探进身来,询问在房间内看守的两人吃什么,合计合计之后派个人去买。几人商量一阵之后,那人又闪身出去了。
陆以华一直没改变过姿势,他默默地回想进来时停车的位置和自己所在房间的方向,又抬眼看了看那遮住窗户的厚重窗帘——“麻烦你,这里有过夜的御寒衣物吗?”
夏夜微凉,被伺候惯了的少爷觉得冷也是很正常的。看这里空无一物的房间,料想他们也变不出什么被褥来。
“没有。”局势未定,大家都警惕得很。既不能放这些人走,也不敢恶声恶气,着实难办。乍听这安静了许久的人一出声,立即反应道。
陆以华闻言似乎有些为难,抬头看着窗帘不答话。
看啊看啊看的,一人终于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把绛紫色的窗帘扯下来多半幅丢给他。于是负责外出购买食物的人回来前,陆以华成功地盖着堆得厚厚的窗帘,坐在偶尔被另外半幅窗帘拂上的窗下了。
无声无息,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脑袋埋在膝间,耳朵却始终立着,他在等。
车驶进花园的声音,来了。
饿得早就抱怨连天的两人立即来了精神,叫上门外守着的一起猜拳,输的人一会儿去采购的人那里去取食物。不过就是打开门围作一团的时机,几个人专注于手上输赢的瞬间,窗帘起了落了,被风吹动般的轻轻一荡。
得了胜的人乍一回头,那团绛紫色还在,放了心正要和同伴再说什么,突然反应到不对:窗帘还堆在那,人呢?
上前去一把掀开,里面只有一双皮鞋。
趁着这点遮蔽,陆以华把容易产生声响的鞋偷偷脱下,又等到他们松懈,跳窗出去了。
——你以为你逃得掉?这边窗户临的是花园,绕到出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足够追上去了。
一边大喊传递有人逃掉的消息,一边追下楼去,众人还未到,却只听得一声枪响,不由都皱了皱眉:谁开的枪,这几个可都不是他们敢随便杀死的人物。
开枪的是陆以华。
他踩在湿润的土壤上,湿意透过袜子令人觉得痒痒的,这种痒激得他头皮发麻,至少这是活着才能感受到的。而从决定逃离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活着这件很平凡也很不容易的事放到了博弈的桌台上。
从窗口翻出,略软的膝盖让他跌落,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奔跑,他无需顾及自己的脚步声,一切都在于与时间拼斗的胜败,几秒后终于近了——是车。他用枪指着正背对着自己从车上取东西的人,毫无迟疑地连开两枪。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作为一个初学者,以他的枪法绝对无法顺利射中目标,与这些平日里搏斗惯了的好手自然是没办法比的。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刚刚出去采购,手上拎着大包小包食物的两个男人。
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人向你射击,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惊慌失措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地跑开几步,甚至连手上的袋子都忘了丢下——这一刻的慌乱就够了。
陆以华疾跑两步蹿进车里拉上门,近乎于翻滚地将自己栽到驾驶席上,一油门踩下,转头冲向大门。
心跳与引擎声混杂在一起,没有汗水,冰冷的手指牢牢握住方向盘,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是一辆经过大幅度改装的车,普通的子弹无法轻易地穿透它。而当那些人启动车追上来时,一切都会晚了。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入闹市,任何有灯火的地方。
轰鸣作响,身后有人追赶而来,也有人奔去开车,陆以华慌乱过后以近乎于麻木的心态在开车,当这些令人恐惧的情绪超过一个人的负荷,就再也没什么可以恐惧的了。一辆,两辆,穷追不舍,但始终无法将距离拉近。因为他们在奉命追逐,陆以华却是在拼命逃亡。
他要活下去,然后要做一些比他活下去更有用的事。
——齐爷的处境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孤身陷在T市,自家势力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展开援救,甚至有可能后院起火,两方面一起出现问题。这样一来,莫说地盘,便是性命,只怕都要被人分割。仇人,在你呈落败之势的时候都会不嫌麻烦地踩上一脚。
S市并不太远,它在N市的西北方向,开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过是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陆以华不敢给N市的任何人打电话询问情况,包括主宅的一众人等,都已经不再是值得完全信任的对象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遥远而陌生的S市,尽管那并不像一个能对齐爷有帮助的地方。
S市不大,与N市T市相比都小了很多,是个相对落后却也平静的小城市。
那座城市比较有名的是花,湿润的气候,肥沃的土壤,得天独厚,栽花种草的理想之地。一般来说,这样的地方也适合钓鱼、散步、野餐,综合起来说,适合养老。无论怎么来看,也不像个隐藏着巨大势力,能够给齐爷提供帮助的地方啊。
不过,这已经是陆以华能想到的唯一途径了。
十三四个小时,从夕阳落山,从夜色茫茫,从晨光破晓,一直到几近正午。不知道是什么时侯甩掉了那些追踪的车辆,也忘记了加油时是怎样与站员对谈,陆以华感觉得到自己处于一种虚浮的精神状态中,肉体极疲惫,精神发钝却又清醒非常。
车开得极快,风迎面吹来却吹不进车内,这种感觉令人窒息。陆以华的理智提醒他需要休息,如果不能休息,也要采取一定的手段让自己清醒,疲劳驾驶的代价就是未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失去生命。
而这手段,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以前熬夜工作时煮的咖啡,而是齐爷的烟。齐爷很少抽烟,心烦的时候喜欢点上一支,掌心与指节处常有烟草的味道,不浓重,总令人觉得是一种成熟而沧桑的感觉。
神经在拉扯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折磨得人几欲疯狂,他继续想,不敢停下。他想起很多很多东西,其中浮现出的种种影像虚幻不实,从小到大。从只有自己与家人,到出现方此辰。那之后,只有方此辰,然后是齐爷,最后……陆以华看着窗外因车速飞快而连成一串的灯光笑了。
最后,有齐爷也有自己。
在他近乎于执念地将方此辰当做生活的重心并为此付出极大努力之后,他的生活中,似乎就已经不见了陆以华这个人。凡事种种,为了方此辰,为了方氏。为他人愁,为他人喜,一心追逐着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最后把自己追丢了。
然后那人渐渐圆满,便功成身退,顺便再被丢给齐爷,像是很可悲的过程,事实上不尽然。再可悲也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可后悔。男人,有一个目标可以为之付出,失败了也不要回头骂上两句,平白失了脸面。
无论是方此辰或是当初的自己,他都不打算去责怪。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责怪便有用的,而通过鄙薄过去的自己而显示如今自己如何如何的成熟坚强,更是过于小气的表现。错了,错了怎么办。错了就挣扎着满身泥淖地爬出来,站起来,把自己清理干净,从头到脚从外而内地洗一遍,把自己找回来,就可以了。
这个过程中,幸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不曾诱哄也不曾安抚,甚至不肯给一个怜悯的眼神——他不用那些方式表达他的温柔,也许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温柔,更不认为自己需要温柔。
但陆以华始终相信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救过他,顾及他背上的伤口,尊重他的习惯与偏好,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他沉默,扔给他一件用以遮掩的外衣。
他赏识他,愿意耐心地去教导,给他展示能力的机会,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鼓励,坦然地把最高的信任交予他。
是这个人用沉默而成熟的方式来成全他,那些黑夜的厮磨与白日的冷淡,像两味药。
一味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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