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和鸣- 第158部分

　　　　还在墓地悼念自己家人的百姓们，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这无声的一幕，在姜元羲转身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哽咽出声，姜元羲脚步一顿，她面有不忍，又带着愧疚。

　　　　她转过身，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他们，没能把他们带回来，同样也对不住你们。”

　　　　她再次鞠躬表示歉意。

　　　　墓地的百姓们哭声更大，姜元羲觉得脚步沉重，她甚至有些不敢面对这些人的容颜。

　　　　“大人，请您带着这些死去之人的遗愿好好干下去，不能让他们白死了。”有个男人带着哽咽之声叫道。

　　　　姜元羲用力点头，“你放心，他们都不会白死，我永远都会记得他们的功劳。”

第376章　陈年阴司

　　　　姜元羲回到家中，尚未走到二门，就被焦急等候在那里的郑幼娘一把抓住，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差点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见她一点伤都没有，郑幼娘才后怕的轻轻打了她几下，嗔怒道：“你这孩子越发让阿娘担心了。”

　　　　姜元羲倚着她撒娇，“阿娘你应该最放心我才是，总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惹过祸？”

　　　　郑幼娘不吃她这一套，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你自己惹出来的祸还没来到我跟前就被你自己解决了。”

　　　　姜元羲挺了挺胸，“所以我岂不是很厉害？”

　　　　郑幼娘又冷笑一下，白了她一眼，“有本事你倒是不用上战场啊，你个破孩子！”

　　　　到底是气不过，又捏了她一把。

　　　　姜元羲顿时装作痛苦万分的皱着脸，“哎哟，好痛好痛。”

　　　　郑幼娘就这样抱胸看着她作妖，这个时候的她，才有一种十五岁小娘子该有的活泼可爱。

　　　　姜元羲轻咳两声，发觉这一套没用之后，果然卖起了哥哥。

　　　　“阿娘，你快去看看五哥，五哥受伤了呢。”

　　　　“什么？哪里受伤了，赶紧给我看看。”郑幼娘一下子就急了起来，顾不得姜元羲了，把目标转投在一旁的姜伯庸，急起来差点当众掀姜伯庸的衣裳检查伤势。

　　　　姜伯庸隐晦的恨恨瞪了一眼妹妹，应付起郑幼娘来，而姜元羲趁机偷偷溜走。

　　　　回到自己院子好好的洗漱了一番之后，换了身衣裳去了姜太傅的院子。

　　　　院子里头不仅有姜太傅，就是她爹姜松、二叔姜枫、三叔姜榕都在。

　　　　她行礼之后，姜太傅好好打量她一番，放下心来，“你五哥和小虎可有受伤？”

　　　　姜元羲回道：“小虎没受伤，五哥伤了左手，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若是姜元羲受伤，这几人还会担心，听到姜伯庸受了皮外伤，姜松就皱着眉，“看来这小子要多练练才行，被妹妹比了下去，也太丢脸了。”

　　　　姜元羲心中默念一句五哥对不住，她真的没想到会勾起阿爹这种想法的。

　　　　“好了，坐下来，跟祖父和你爹，二叔三叔他们好好讲讲这次的事。”

　　　　姜元羲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把出征一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李家果然反了。”姜太傅无不感叹。

　　　　姜元羲注意到一个词，果然。

　　　　难不成祖父早就知道李家会反？

　　　　看出孙女和儿子们的疑惑，姜太傅叹息一声，“这里头牵涉到一些阴司。众所周知，太子妃出身李家，是嫡长女，若不是先帝突然赐婚，合该是我们家的长孙媳才对。”

　　　　这件事姜元羲也知道，就是事发突然，两家原本想要商谈的婚事就此作罢，后头她大哥娶了崔家嫡长女崔素娘。

　　　　“而先帝突然赐婚，其实是为了补偿李家。”

　　　　姜太傅这话当真是让在场众人惊了惊，补偿李家？

　　　　“好几年前，李家主母去寺庙里上香的路上遭遇匪盗，不幸过世这个噩耗，你们都知道的。”

　　　　姜太傅又一次叹息，“我还记得你们阿娘很喜欢她，在世的时候总是让她带着李家那个小姑娘来我们家玩儿，你们阿娘对她赞口不绝，连带的对李家小姑娘也爱屋及乌，曾戏言想要让大郎娶她，两家结秦晋之好。

　　　　后头也是你们娘过世了，她就没怎么带小姑娘上门了，不过结秦晋之好的默契我们两家还是有的，只等着小姑娘及笄就下定，天有不测风云，李家主母突然就过世了。”

　　　　他神色中带着唏嘘，更有鄙夷，“她是被陈雄杀死的。”

　　　　就是姜元羲都一惊，愕然道：“所以那些匪盗。。。。。。”

　　　　姜太傅微微颔首，“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谁让陈雄做的不是人干事呢。”

　　　　姜元羲心念电转，这回是更惊了，“难不成那位伯母是被陈雄侮辱而死的？”

　　　　她想到了太子好人妇，就是因为太子对她娘亲起了不轨之心，她才会设计杀了他。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句话就突兀的出现在她脑海中。

　　　　姜太傅惋惜的点头，“嗯，五娘你猜得没错。那天凑巧陈雄出去打猎，又喝了点酒，李家主母出门低调，没带多少护卫，结果被陈雄遇上了，色令智昏，吩咐人把那些护卫都杀了，李家主母没逃掉，哪怕她自报家门，也抵挡不住骄横跋扈又酒意上头的陈雄。

　　　　后头还是酒醒之后，陈雄才回想起李家主母被侮辱之前叫出来的那句自报家门的话，当时他才刚登基，根基不稳，不能跟世家对着干，怕会被李家知道此事引来反扑，就弄了一个匪盗劫财劫色的假象出来。

　　　　李家得知噩耗，发了狠，把那条道上、那片地儿的三教九流都给弄死了。”

　　　　姜松几个已经沉了脸，怒骂一声，“畜生不如！”

　　　　“据我安插在北阙殿的暗子回报，此事过后好些天，陈雄都睡不安稳，曾在梦中喊着‘恶鬼你走开，朕乃天命之子，焉会怕你’的话，后头就下了圣旨，让李家姑娘做了太子妃。”

　　　　姜元羲嗤笑一声，“这是不怕？不怕作甚要补偿？”

　　　　姜太傅又继续道：“原本李家有办法拒了这道圣旨的，而一开始李家的态度也是拒绝的。”

　　　　像他们这种顶级门阀，就是三流的世家都不会把废了老大力气培养的嫡长女下嫁，更不用说是奴仆出身的皇室。

　　　　他们是不会让自己高贵的血脉让这等卑贱的血脉玷污了的。

　　　　“但后头，李家不仅没拒了这道圣旨，还真的让自家的姑娘做了太子妃。就是因为李家的做法，让其余两家五姓望族没推拒赐婚圣旨，他们都以为李家是在忌惮陈雄的兵。”姜太傅道。

　　　　姜元羲紧跟着就道：“不，李家不是忌惮陈雄的兵，而是他们查到了李氏被杀的真相，所以太子妃其实是怀着满腔的恨意，带着复仇的目的做这个太子妃的。”

　　　　姜元羲想到了太子荒唐行事，这一刻倒是怀疑这里头有太子妃纵容和推波助澜的手笔了。

　　　　“到了后头，太子妃又被陈雄愤而杀死，这新仇加上旧恨，杀母之仇和杀姐之仇，换了是我，我也要反。”姜元羲终于明白李家造反的原因了。

第377章　旗鼓相当的对手

　　　　李家阴私。。。李仲闻。。。荆门军。。。不顾一切的反攻。。。李家反。。。世家全部反水。。。

　　　　这些词在姜元羲脑海中一一飘过，她凝眉沉思，蓦地，她突然开口道：“新帝要死了！”

　　　　这话让姜太傅等人纷纷侧目。

　　　　“五娘，你这话是何意？”姜太傅问道。

　　　　“祖父，你知道朝廷前后两次出征，荆门军损失多少吗？足足五万！”

　　　　这一点，姜太傅等人是清楚的，仍然疑惑的看着她。

　　　　姜元羲深呼吸一口气，“恐怕如今的荆门军，早就换了一个主人了！”

　　　　这话一出，姜太傅是最先听懂的，他仔细一想，惊叹一声，“五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也是祖父您说了李家的阴私之后，我才想到的。先前我在雁门关防守，李仲闻其实用不着这么着急的发动总攻，然而他就是发动了，几乎全军覆没，而这里头三万荆门军几近无人生还。

　　　　我当时还疑惑来着，李仲闻本就是荆门军的人，这么多年了，同袍之间感情应该很好才对，这次作为主帅，竟然造成了自己手下军士伤亡惨重的结果，其中荆门军前后已去三成，若我是主帅，我不会让我手下的人就这样枉送性命。

　　　　而如今李家反了，这里头又有杀母之仇，就能说得通了。李仲闻为何跟其他几家五姓望族的郎君走了不同的路，非要去荆门军？是为了报仇。

　　　　怎么报仇雪恨才能解气，才觉得对得起死去的阿娘和阿姐？唯有陈氏王朝覆灭，陈雄血脉尽断，才算报了这等深仇大恨。

　　　　这么多年来，恐怕李仲闻早就在荆门军做了布置，而这次在雁门关里死的那些荆门军，应当是与李仲闻有二心的人，这些人不能为他所用，所以他就让他们去送死，而剩下来的荆门军，明面上是听从新帝的，恐怕早就换了主人。

　　　　天下大乱，新帝魄力不足，裹足不前，早就收缩势力在关中，还让荆门军拱卫都城，若荆门军真的是暗中听李仲闻所令行事，新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元羲轻轻抚了抚掌，语气带着赞赏，“若是没有这次蝗灾，天下若不是大乱，恐怕等陈雄一死，早就掌握了荆门军的李家，轻易就能让天下改朝换代。好手段、好计谋。”

　　　　她这番推测，就连若有所觉的姜太傅都微微颔首赞同，“李家那小子，果然不简单呐。”

　　　　姜松忍不住问闺女，“五娘，你怎么会想到这点？”

　　　　姜元羲理所当然的道：“若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姜松不说话了，因为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李仲闻那小子暗中布置的后手让人觉得心惊，闺女能这么快就做出这番推测，似乎也纯良不到哪里去。

　　　　“李家占据西边，本就是他们的跟脚之地，在那里，李家的话比朝廷的话更有用，关中看似还在朝廷手中，说不得其实已经被李仲闻暗中掌控，这么一看，他已经占据了北梁大半江山了。”

　　　　姜元羲这会儿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占了雁门关了，不然真的等到李家暗中布置完，天下就直接换另外一个主人了，哪还有她什么事，这次她算是阴差阳错把李家逼了出来。

　　　　说来若真的按照她推测的那样，若没有她占据雁门关，李仲闻就不会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把那些荆门军弄死，只要有那些忠于陈氏皇室的荆门军在，李家想要动手，也有顾忌，这次说来也是她无意中帮了李仲闻一把，但同样的，李家也讨不着好，被逼得提前反了。

　　　　就算是自己把李家逼得提前反了，姜元羲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还以为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准备，李家迫不得已反了，至少要发展几年才能赶上她，有几年时间的缓冲，她自信天下再无人是她对手。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李家，她感受到了重重的压力。

　　　　“李仲闻招揽了彭高。”姜元羲又道。

　　　　姜太傅一怔，“这个消息确实无误？”

　　　　姜元羲肯定的点头，“千真万确。”

　　　　姜太傅眸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连他都没有得到的消息，五娘却知道，且看起来她知道的时间很早，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五娘手底下已经有这么大的情报网了。

　　　　“李家果然有备而来。”姜太傅沉声道。

　　　　姜松等人心中沉重，若李家真的暗中掌握了荆门军，大半江山在李家手中，又有彭高这等将星臣服，五娘真的能做最后的胜者吗？

　　　　看出了阿爹等人的担忧，姜元羲安抚道：“阿爹，你们放心，李家有备而来，我们也不差，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姜元羲还真不信，她身边这么多人，还怕一个李家不成？

　　　　说是这样说，姜松哪能放心？但又怕说多了会给闺女重压，也不敢多说了。

　　　　“五娘，那你觉得，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姜太傅又问道。

　　　　“至少在明年秋收之前，天下都会暂时平静。”姜元羲说得肯定，“首先，朝廷又一个粮仓被抢，粮食不足，想要出征也心有余力而不足，就必须要等到秋收之后收了粮食，才有底气出兵。

　　　　其次，李家也要发展，招募乡勇组建军队，这里头至少要操练一年半载，不然上了战场也是个死，李家同样也在等着秋收之后的粮食。

　　　　至于说南地那两支起义军，若是他们首领聪明，就应该按兵不动，他们是势力最薄弱的，有我和李家在，他们不敢先动手，都在等着看我们呢，他们现在应该很怕我和李家会先联手把他们灭了，再来分出胜负。

　　　　所以我们同样也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只单单丹阳县开垦的那些荒地，哪怕只是收三成的租子，都能让姜元羲打一场持续两年的仗。

　　　　更不用说，多出一年的时间，铁矿那里就能给她打造出更多的甲胄和兵器，甚至可以说，如果能暂时平静几年时间，就是李家，她也能灭了。

　　　　但她觉得，那位仲郎君不会留给她太多的时间。

第378章　贵客临门

　　　　姜元羲在第二天，就告示全县，定好了日子要祭祀死去的军士，办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

　　　　她亲自央了祖父、外祖父、崔老太爷，还有姜氏上了年纪的老人，请他们到时候在祭祀上念往生咒。

　　　　这是习俗，听说有德高望重的老人给死者念往生咒，死去的人带着老人们的祝愿，下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会高看一眼，兴许能投个好胎。

　　　　到了正日子那天，城外聚集了全县的人，不管是丹阳县本地的百姓们，还是逃难而来这里的灾民们，全都来了，身穿素淡衣服，死者亲人们则站在最前方，穿着孝服。

　　　　姜元羲跟着姜太傅等人一起，同样穿着祭祀服，她面相黑压压的人群，也不多话，朝一旁的常明义道：“常先生，请吧。”

　　　　常明义微微颔首，他是这场祭祀的主持，能有姜太傅等老者参与，更有姜元羲这个天命之子的加持，他觉得这些人的魂魄若还在阴曹地府，至少不会投入畜生道。

　　　　常明义低沉的嗓音响起。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到了第二遍，姜元羲等人也跟着念了起来，足足念了四十九遍才停下。

　　　　墓地之前摆了三个大大的香炉鼎，五个纸钱鼎，常明义点了一柱足有半人高的香递给姜元羲，姜元羲接过之后，持香面对墓地鞠了三次躬，这才插进中间的香炉鼎里头。

　　　　姜太傅等人紧随其后，也上了香。

　　　　之后他们避让在一旁，最先是亲属们上香，接着是军士们为同袍们上香，最后是百姓们上香。

　　　　纸钱鼎也是一直大火不断，不断有人往里头投纸钱，这场祭祀足足持续了一个下午。

　　　　往后的日子里，每天总有人会来这里上香烧纸钱，让这些死去的人香火不断。

　　　　让姜元羲没想到的是，这场水路道场过后，全县的百姓们凝聚力又多了许多，姜太傅对此并不奇怪，这也是孙女要办水陆道场他不仅不反对，还应她请求上场的原因。

　　　　忠孝仁义，哪怕是没读过书的人，也会知道这点。很多时候百姓们愚昧无知，却又能感受到自己是不是受到重视，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不是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