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现场的工头打来电话说有一批小地砖颜色不对,设计图上写的色卡编号和送来的货的编号虽然只错了一个数字,颜色却天差地远。
组长挂了电话后脸色青得骇人,“包房的地砖是谁确认的?”
同事一号一指身后,“泥鳅!”
同事二号愣了一下,也指向身后。
组长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江浩,江浩没说话。
泥鳅慢了好几拍后才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啊?”
组长随手扔出一支圆珠笔,准确无误地砸在泥鳅头上,“啊你个头!包房地板的地砖是你确认的吗?”
江浩缩了缩脖子——真准!
泥鳅摸着脑袋想了想,“好象……”
组长又随手扔出一个硬皮笔记本,依然准确无误地砸在泥鳅头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好象你个头!你,今天加班,不把地砖的事情给我搞定别回家!”
江浩又缩了缩脖子——真……痛!
泥鳅用两只手摸脑袋,张了张嘴,最后咬着嘴皮把话咽了回去,点头道:“我知道了。”
组长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语重心长地说:“泥鳅,你毕业也快三年了,做事沉着点,别毛毛躁躁的。”
泥鳅埋下头,“嗯。”
“我本来可以留下来帮你的,不过今天我家老爷生日,你知道老人家……”
泥鳅打断他,“我知道,组长你先回去吧。”
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这样,你问问看他们谁有时间……”
同事一号突然跳起来,“惨了惨了!我约了女朋友已经迟到了!”
二号也跳起来,“同惨同惨,我老婆千叮咛万嘱咐我早点回去!”
“我们一起向着夕阳飞奔吧!”
“好!组长拜江浩拜泥鳅拜!”
两个人一阵风似地刮走了。
泥鳅尴尬地笑了笑,“耽误别人总是不好的……其实我一个人也行。”
突然一张大脸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差点从转椅上翻下去。
“你干什么啊?”泥鳅半带抱怨地睨了那人一眼。
江浩似乎有些不高兴,皱了皱鼻子,“你还没问我。”
6
江浩皱着鼻子说:“你还没问我。”
组长立刻接口道:“耗子你有时间最好,泥鳅怎么说是我师弟,我也不想他工作上出问题。不过别欺负他啊。”
江浩笑起来,“不敢不敢。”
组长拎起公文包,“那我先走一步。”出门前不忘叮嘱泥鳅一番,“认真点,别再出错了!”
泥鳅傻里呱唧地点了点头。
转眼办公室只剩下两人,安静得好象被抽走了一半空气。
“先把资料找出来吧。”江浩打破沉默说。
泥鳅一脸迷糊,指了指江浩又指向自己,“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
江浩咬牙切齿,“信不信我拿椅子丢你?”
泥鳅立刻抱头,“别别别,会死人的!我这就找!”说完就开始在他的文件山里大翻特翻。
江浩上去帮忙,“包房的地砖颜色大概是什么时候做的确认?”
泥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我查一下。”
打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字,江浩定了定神,有工作安排,有工作计划,有备忘也有注意事项。
“你自己写的?”江浩问。
泥鳅说:“嗯,我健忘,不这样会耽误工作的。”
江浩把本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分栏排版全是手工画的,清楚明白,一目了然。
看得出做这个的人用心不浅。
江浩在心里默默赞叹,表面却不动声色地把本子还给泥鳅,“你看看日期,我帮你找。”
泥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查记录,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
“怎么会没有?”泥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没理由啊……工作上的事情我还从来没忘过……”
江浩说:“再查一遍。”
泥鳅呆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听话地再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江浩沉吟了片刻,说:“一般说来地砖的确认应该在水泥和涂料之后,我记得涂料的时间,往后推三到五天的话……”他在泥鳅的文件山里扒拉了一阵,抱出十来厘米的文件,“应该在这一堆里吧。”
泥鳅一脸歉意,“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把那么重要的事……”
江浩用没抱文件的那只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先别道歉,其实当时负责确认包房地砖颜色的人不是你吧?”
泥鳅先是一怔,随即脸红了一大片,半晌吞吞吐吐地开口,“你怎么知道?”
“如果真的是你,那个笔记本上不会没有记录,你第一次没查到的时候应该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说?”
泥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呐呐地,“结果还不是被你发现了。”
江浩笑道:“因为我比你聪明!让我猜一下,负责确认的人应该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成为外援仅仅两个月的江浩压根没记住另外两个同事的名字。
而和他们共事了一年多的王倪球同志……“呃,我也不知道……”
江浩黑线,“就是那个,说跟他女朋友有约的那个!他第一个把事情推给你,而另外那个在指你的时候明显有些犹豫,说明他也知道真相。”
泥鳅点点头,“当时同时需要要确认的除了地砖颜色还有吊灯的规格,他就让我管吊灯。”
江浩忿忿不平地说:“确认地板颜色当然方便了,色卡一比就完事,吊灯方面不仅要跑供货商的厂,除了规格外还得检查有无破损……那小子真会捡软柿子捏。”
泥鳅叹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来找资料吧,现在还不到五点半,地砖的供货商那边好象是七点下班,得赶紧。”
既然当事人豁达,帮忙的人自然再没什么抱怨的话好说,江浩将几十份文件一分为二,自己拿比较多的那份,把少点的给了泥鳅,双双埋头苦干起来。
半小时后,江浩找到了相关资料。
泥鳅打电话去施工现场确定了色号,又给供货商办公室打。
没人接。
泥鳅疑惑地看了手表不下三次,“才六点……怎么会没人?”
江浩抓过电话又打了几通,还是N个长音变断音。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浩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清脆地直敲到人心底,多听一会儿全身都痒。
泥鳅开始无意识地跟随他的节奏用脚打拍子。
笃,啪,笃笃,啪啪,笃笃笃,啪啪啪。
江浩注意到他的配合,邪念一闪,加快了敲桌子的速度。
泥鳅果然也跟着加快。
不过脚板怎么也比不上手指轻巧,没多久泥鳅就抱着腿停下来。
江浩问:“怎么了?”
泥鳅答:“抽筋……”
江浩哈哈大笑。
泥鳅这才知道他是故意的,埋怨地瞪了一眼,摸出手机,“我打组长的手机问问他怎么办好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江浩,他按住泥鳅的手,“直接给供货商的负责人打!你们肯定有对方的名片吧,找出来,打那边负责人的手机!”
泥鳅一听乐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过,”他想了想说,“那些名片平时都放在组长那……”
江浩没等他说完就走到组长的办公桌前,掏出自己的钱包扔给泥鳅,“我来找,你去买晚饭,元午街上那家小笼包,我要两个大笼,和一碗鸭血粉丝汤。”
泥鳅说:“你帮我,我请你。”说完又把钱包扔了回去。
江浩接过钱包,一瞬不瞬地看着泥鳅。
泥鳅被他盯得发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沾什么东西啊。
“你想请客?”江浩突然半眯起眼。
“啊……嗯。”
“你确定?”眯了又眯。
莫不是生气了?自尊心受创?男子汉颜面扫地?
泥鳅忐忑地颔首,“嗯。”
“那……”这下眯成一条细线了,“那就再加一份水晶锅贴饺!”
泥鳅恍然大悟。
是笑眯的啊……
7
挂上电话,江浩把系了一整天的领带扯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上帝保佑,老天有眼。
不久前,他在组长的抽屉里找到了地砖供应商负责人的电话,对方虽然在外应酬,却也很客气地拨出时间和他商谈地砖的问题。
经过十来分钟的商量琢磨,最终决定由对方第二天一早派人回收颜色错误的地砖,并于午前运送新的材料过去。
没想到这么顺利。
总算了却一桩烦心事,他想,一会儿泥鳅回来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说起来王倪球同志没什么城府,心理活动全表现在脸上,一高兴就笑,笑得两颊的肉堆在一起,大白牙露得既欢乐又坦然。
这种人现在快绝种了。
说不定就只剩一个了。
江浩斜在椅子上感叹。
心情一放松就觉得饿,江浩摸着肚皮发了两分钟的呆后突然记起泥鳅有买了东西忘了拿的毛病,等他回来还指不定能不能吃上呢。
想到这里立马蹦起来就往外冲——元午街离公司有段距离,那家包子店生意很好经常排长龙,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泥鳅。
出门右拐,再左拐,按电梯上电梯下电梯,从后门走比较近,江浩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准备来个百米冲刺。
他在冲刺前抬起头看了眼后门对着的那排大叶榕,第一步跨了出去,第二步生生顿住,身体在一拉一阻间失去了平衡,差点没直挺挺地往水泥地上扑去。
“你又怎么了啊?”江浩快哭了。
只见从左边数过来第三棵树下,端端正正蹲着一条小泥鳅,他双手放在膝盖头上,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泥鳅一见江浩,立刻露出难民见着粮官的表情,比一般人偏白的脸上分明写着“救命”两个大字。
江浩走过去,看清楚泥鳅手里捧的是一只毛还没长齐的麻雀,额前的青筋狠抽了两下,“你几岁了还捉麻雀玩?”
泥鳅摇头解释道:“不是我捉的。我一出来就看见它在地上扑腾,飞不起来,还差点被野猫欺负。”
江浩抬起头看了看泥鳅身边的那棵树,“从窝里掉下来的?”
泥鳅说:“我没找到麻雀窝……怎么办?捡回去的话肯定养不活。”
江浩后退了两步,“你检查旁边的树没?”
泥鳅一呆,“啊?”
江浩按着额角,“没常识!它既然能扑腾,就很可能是从其他树上掉下来再扑到这附近的……”边说边查看旁边的树,没多久就伸出手指着右数第二棵说,“那个应该是麻雀窝。”
泥鳅听了高兴地站起来,甩了甩蹲得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树梢上有只大麻雀在乱跳,肯定是妈妈找不到儿子了!”说着将手中的小麻雀递给江浩,“帮我拿着,一会儿再给我。”
“你想干什么?”
“把它放回去啊!”泥鳅挽起袖子,一左一右往手掌上吐了两下口水,刚摸着树干,被江浩拦下来。
“你?算了还是我来吧……”江浩嘀咕,“这会儿医院的值班医生恐怕都在吃饭。”
“别小看我!”泥鳅拔高声音说,“我,我以前练过!”
只见他一只手拉着离地最近的树枝,还没等江浩反应过来,双腿一荡就骑了上去。
江浩揉了揉眼睛——轻……轻功?
泥鳅回头冲他笑了笑,小心地站起来,抓住另一段树枝,试了试承受力,又是一荡。
麻雀已窝近在眼前。
江浩仰着头叫他,“差不多了!”
泥鳅坐在树枝上,矮下身,接过江浩踮起脚送上来的小麻雀,站起来将它送回窝里。
窝里另外还有两只一般大小的,一见泥鳅凑近就叽叽喳喳乱叫。
在附近巡视的大麻雀也叫起来,扑棱着翅膀冲来冲去。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泥鳅边笑边拿手去挡眼见就要冲下来的大麻雀。
江浩在下面看得冷汗直冒,“赶紧下来!小心!诶小心啊!”
泥鳅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双手翻转,腿一蹬腰一送,江浩只觉得得眼前一花,人已经站在了面前。
泥鳅双手高举,抬头挺胸,做了个亮相的动作。
江浩黑线,问道:“你以前该不会是练体操的吧?”
泥鳅点头,“市少年队的哦,我的专项是单杠……不过后来由于长得太高,就退队了。”
“……长得太高……”江浩努力压抑着笑意,表情扭曲。
泥鳅没注意到,抬起头看着树梢,自言自语,“不会再摔下来吧……”
江浩不以为然地说:“再摔下来干脆捡回去养好了。”
泥鳅听了立刻摇头,“不行,会养死……”
“以前养过?”
“养过一只蓝色的小鸭和绿色的小鸡。我很用心地养它们,捉虫捉田螺给它们吃,给它们洗澡还吹毛……”
江浩眼皮一跳,打断道:“洗……澡?吹……毛?”
泥鳅认真地看着他,“嗯,每天都洗,不过三天后它们还是死了。”
江浩架不住眼皮跳得都快睁不开眼了,连忙说:“等等等等,你说它们是绿色和蓝色?”
“嗯。”
“傻啊!那是被人染了色的,绝对不可能养得活,哪怕你把它们放保育箱都不行!”
“啊?”
江浩决定放弃讨论这个话题,“走,吃饭去,饿死了。”
泥鳅被他扯了几下,没动作。
江浩仔细一看,好嘛,双眼都失焦了……
“想什么呢?”江浩拿手在他眼前晃。
泥鳅回神道:“我决定了!”
“啥?”
“我以后老了绝不会轻易养动物,就算要养也只养身体好的!”
“……你有没有好好听人说话啊,我说你养死小鸡小鸭不是你的错。”
泥鳅大概没听见,继续说:“要养大型的!坐着有半个人那么高的狗!”
江浩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泥鳅。”
泥鳅呼吸被阻,闷声闷气,“啊?”
“泥鳅我问你。”
“啊……”
江浩贼眉鼠眼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身长1米84,毛重78公斤的……够不够大?”
8
这段时间工作忙,仔细计算起来至少有两周没关注GAY群的动向了。
以至于泥鳅对那群女人的聊天术语越来越陌生。
什么是排,什么是雷,什么是LZ HI LZ BYE,看来看去怎么都不明白,问了也只招来众人的TX,没人认真解答。
话又说回来,究竟什么是TX?
王倪球同志苦恼极了。
手摸着键盘,气运了三次,呼吸,呼吸,深呼吸。
还是没勇气按下去。
虽然很想和她们谈谈,听听她们的意见,但又怕被人看笑话——即便是在青春期就发现自己比起女人来更喜欢男人,也并不代表他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就这么说出去,会不会被怀疑在装单纯?
其实掰起指头,初中的同桌的他,高中的体育老师,大学的食堂学徒工,从小到大,让他泥鳅稍微有些感觉的男性数来数去都不过三只,而且全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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