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发生在周六,因为江浩说好要来装防火墙,把泥鳅紧张得早上六点就起来打扫卫生。
扫地抹窗洗厕所清洁厨房,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给江浩打电话问他具体什么时候来的时候对方还在睡觉。
“你继续睡继续睡,中午过来吃饭就行,尝尝我的手艺。”
江浩本来还懵懵地,听说泥鳅要亲自下厨,立刻清醒过来,“可以点菜不?”
泥鳅傻乐,“随便点!”
江浩停顿了一会儿说:“想吃的太多,得靠临场发挥,你什么时候去买菜我跟你一起去?”
泥鳅看了看时间,“10点半在上次我们路过的那个市场门口见。”
远远就看到江浩站在那里,比一般人略高,身形挺拔,加上一身浅色服装,很容易就能发现。
江浩冲泥鳅招手,笑得跟春光下的猪八戒一般灿烂,泥鳅迅速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跑过去。
“你站在正门口当模特啊?”他边说边拉着江浩往旁边挪,免得影响进出市场的大爷大妈。
江浩说:“怕你看不到。”说着又是一笑。
泥鳅只觉得眼前晃得凶,忙别开头,径自走进市场,“想……吃什么?”
江浩一进门就看见买面的摊位,“凉面!”
于是泥鳅决定买半斤水面。
面摊老板一见泥鳅走进,立刻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竹簸箕。
只见泥鳅一本正经地摸出零钱数了又数,直到确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才递给卖面的老板,江浩本以为他会顺势接过放在老板面前的面口袋,却没料到他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还哼着小曲。
似乎……压根忘了自己买过面?
再看那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出声提醒,而是顺手将面放进之前拿出来的簸箕里。
江浩走过去解释他是泥鳅的朋友,想把面拿走,老板轻松地打了个响指,“放这吧,反正一会儿他会回来拿。”
江浩小心翼翼地问:“泥……我是说他平时经常这样?”
面摊老板哈哈大笑,“不是经常,是每次如此!不信你悄悄地跟着,别提醒他,保证他买一样忘一样,手里永远拿不了东西……我们都习惯了,每个摊位都有专门为他准备的簸箕,等他买完全部菜发现手里一样东西都没有的时候自然会回来拿。”
江浩想起泥鳅从不带包去工地,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原由。
他满脸黑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去,尾随在泥鳅身后观察。
果然,那家伙无论是论个数的西红柿、花菜还是论根数的葱、排骨,通通不记得给了钱要拿货,而那些被买下的东西也全都进了摊位旁边的竹簸箕。
等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该回去了,泥鳅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啊”地轻叫出声,向后小跳一步,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在市场里乱蹿,边蹿边找之前买过的东西,还自言自语,“买了什么呢,买了什么呢……面,大葱,还有什么……”
江浩彻底败了。
好在市场里的摊贩都是好人,没人贪泥鳅那点小菜。
十来分钟后,江浩和泥鳅一人拎了一大包菜,兴高采烈地出了市场。
外面的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浇了水,有些滑,泥鳅一踩上去就开始转圈,直到转出有水的地方才停下来。
江浩光看就出了一身冷汗。
泥鳅推了推眼镜,傻笑道:“这里经常有水,我再转几圈都不会摔。”
江浩看着他笑得没了眼,突然想到个比较现实比较严肃的问题——早上泥鳅好象在电话里说过“尝尝我的手艺”……
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这家伙煮的东西,呃……我能不能不尝啊……
4
不尝?不尝白不尝!
以上是两小时后江浩同志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花菜炒肉、葱烧排骨、凉面凉菜拼盘以及番茄鸡蛋汤,三菜一汤而已,家常小菜而已,清粥淡饭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过泥鳅的手,味道就噌噌噌地不知道上了几个档次。
江浩嘴里塞满了,一说话就有音乐喷泉的效果,只能小心地掩住,“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你小子……不说了,吃!”刚咽下去一块花菜,立刻又塞进半条排骨。
泥鳅笑得好不得意,“我家祖上出过好几代厨师,有遗传。”
“嗯,难怪……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泥鳅脸红,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乱揉,“这……这就太夸张了。”
吃完饭江浩主动要求洗碗,泥鳅死活不让。
江浩抱着空碗空碟直奔厨房,泥鳅阻拦不及,只能双手掩耳。
果然,两秒钟后厨房传来惨叫。
江浩连滚带爬地扑出来,“失火了!”
泥鳅干笑了两声,“没有,我炒菜的时候火开得太大……而已……”
“而已?”江浩几乎跳起来,“半边墙都烧黑了,还掉渣,水壶也是黑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泥鳅耐心地解释,“水壶是昨天不小心烧干了水……是这样,我烧水的时候如果不从头到尾站在它面前,就容易忘……”
江浩嘴角抽筋,“你不知道买个带哨子的水壶?水一沸腾它就会被蒸汽吹响!”
泥鳅兴奋地睁大双眼,“还有那种东西卖?”
江浩顿时无语,半晌垂下头嘀咕道:“果然凡事都是有代价的,菜好吃就不该要求太高……”说着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提高音量,“算了,你把电脑打开先,我洗碗。”
结果江浩折腾了近一小时才让厨房恢复了60%的本来样貌,中途泥鳅探进脑袋来安慰他说没什么过几天就没这么黑了不用太用力刷,江浩差点没把刷子飞他头上。
搞定后一身大汗。
江浩拖着有些酸软的四肢回到房间,泥鳅正在网上读新闻,目不转睛,嘴巴微微张开,表情很呆。
他凑过去看,不过是一条很普通的跳楼自杀通讯,甚至没有配图片。
捅了捅泥鳅,“发什么愣?”
泥鳅机械地转过头,指着显示器认真地说:“很危险。”
“危险?”江浩糊涂了,显示器有什么好危险的?
“跳楼啊……”
“哦,你说那个……”江浩笑道,“那是他想不开。其实既然连死的勇气都有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呢?”
“不是,”泥鳅摇头,“我小时候经历过……”
江浩吓了一跳,“你?小时侯跳过楼?”
泥鳅继续摇头,“不是,我小时候有一次在街上走,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摔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当时旁边的人说,如果我走慢点就该我去见阎王了……乱跳楼真的很危险。”
话刚说完就看到江浩的大手伸了过来,泥鳅虽有些迟疑,却并没有闪避。
江浩将整个手掌覆在泥鳅的脑门上,又重又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存在,其实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吧!”
正式开始给泥鳅装防火墙的时候刚过下午两点。
装那玩意儿不费事,但江浩却发现泥鳅的电脑噪音特别大。
“之前没注意,你上次开箱是什么时候?”江浩问。
泥鳅想了半天,“开什么箱?”
江浩深呼吸,“机箱,电脑机箱。”
“开那个干嘛?”
“你别告诉我你这电脑自买来就没开过?看这造型,两年前的组装机吧?”
泥鳅歪着头想了想,“三年前,那时刚毕业。”
江浩有种“我究竟在干什么”的感觉,“……从没开过箱?”
“去年组长帮我升过级,硬盘也换过,不过……诶你干什么?”
趁泥鳅没注意,江浩已经拿起螺丝刀旋开了机箱上的一颗螺钉,“帮你开箱清洗一下风扇,灰太厚导致噪音过大,而且也不利于散热。”嘴在说,手不停,“叮叮当当”又下了几颗。
没多久发现身边少了动静,江浩转头一看,泥鳅躲在门外,扒着门框,只露出半张脸。
“你又干什么啊?”
泥鳅挠了挠头,“我站在电脑旁边开箱的话,会出问题……”
江浩狂翻白眼,“你以为你强辐射啊?过来!学着点!男子汉大丈夫连电脑都搞不定……”
泥鳅扭扭捏捏地挪过去,刚一挪近就被江浩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扭什么扭,老娘们啊?”
泥鳅从脸红到脖子,捂着屁股好不委屈,“真的会出问题……”话说了一半,另一半被江浩瞪回肚子里。
这才学乖了,不再多说话,安静地看着江浩熟练作业。
半小时后,清洁工作完成。
江浩动作熟练,两三下合好机箱,上螺钉上得手里翻花,看得泥鳅是一愣一愣,脑袋随着对方的动作点了一下又一下。
不过接下来就出问题了——开机后系统表示找不到声卡。
江浩再次打开机箱,确定了接触没问题后又合上,还是找不到。
泥鳅哭笑不得地说:“我说会出问题吧……上次组长来帮我升级的时候也这样,只要我在旁边,开机箱后再合上就绝对会有问题,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江浩皱起眉头,“你真吵。”
“……之前说了你不信……”泥鳅委屈地嘟囔。
江浩挽起袖子,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钱包扔给泥鳅,“那就出去。晚饭也在你这里吃,去买点卤味加菜!”说完一脑袋扎进机箱里,再不回头。
彼时刚过四点。
泥鳅拿着江浩的钱包看了很久,最后把它放在一旁,拿着自己的钱包往门口走。
背影落寞,脚步拖沓,出门前他回了不下三次头,看着江浩忙碌的背影心里惴惴不安。
依然万分委屈——
我早说过会出问题的……明明是你不信……TAT
5
泥鳅出门后没多久,江浩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十分钟,不多不少的十分钟,江浩就完成了检查声卡合起机箱上好螺钉开机听音乐的整套工序,除了因为泥鳅的音箱破旧而导致音质不佳之外,一切正常。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江浩有些后悔撵泥鳅出门,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啊。
给泥鳅打手机,阿拉蕾的音乐在床头响起。
江浩裂了裂嘴——真是,出门连手机都不记得带。
没办法只得在家等,江浩边听音乐边逛论坛边玩QQ游戏,不知不觉混到了五点半。
泥鳅还没回来。
买个卤菜能花多长时间?
还能COS冥王星奔出太阳系不成?
泥鳅那家伙神经粗到可以并排开四辆大卡车,偶尔还会让那些车互相撞一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撞飞一辆。
江浩开始坐立不安。
又过了十分钟,门外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决定出去找人。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面部皮肤绷紧,留了张字条就三步两迈地跑了出去。
第二次到这附近来而已,一点也不熟悉路,但江浩琢磨着卖卤菜的地方应该就在市场附近,于是下楼后直接冲着市场的方向奔去。
该市场离泥鳅的家大概有7、8分钟的步行距离,中途要过两次马路,并横穿一个街边小公园。
江浩路过那里的时候用眼角瞄到秋千处坐着个人,弯腰驼背缩成一团,怎么看怎么像泥鳅,走近了一瞅,果然是他。
泥鳅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由于背光,一时间没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半晌才“啊”出一声。
江浩靠在秋千架上,“你啊什么啊?在这里干嘛?”
泥鳅眨了眨眼,“……啊。”
江浩脚下一滑,差点趴地,待稳住身体后耐心地放慢语速,“泥鳅同志,你于北京时间今天下午四点过十分出门,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五点三十七,请问你现在不回家坐在这里干嘛?”
泥鳅摇摇晃晃站起来,“电脑修好了?”
江浩突然揉了一下他的头顶,“你刚才在干什么?”
泥鳅说:“睡觉……”
江浩的冷汗从额头一路滑到肚脐。
他闭了闭眼,心说忍耐忍耐忍耐,“算了,回去吧。对了,你带钥匙没?”
话刚问出,脑海里就闪过无数个“不好”。
果然……“啊,忘了。”
江浩觉得心力憔悴,五脏六腑都在流泪。
泥鳅却一点也不着急,笑呵呵地说:“没事啊,我家邮箱里有备用钥匙。”
“你带邮箱钥匙出来了?”
“啊……那个钥匙和家门钥匙是拴一块儿的!”
“……”那你弄个备用钥匙有毛用啊!?
“不过隔壁花盆底下还有一把。”
江浩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之前积雨云在天上停留了半个小时左右,最终还是飘走了,此刻夕阳晚照,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得很慢,花了十分钟才到家。
进门后江浩把手笔直地伸到泥鳅的鼻子底下。
泥鳅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卤菜拿来。”江浩说。
“卤菜……”泥鳅歪着脖子。
不好的预感又一次排山倒海地将江浩淹没。
“啊!卤菜!”泥鳅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忘在卤菜摊了……”
***
自从和泥鳅交好,江浩就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位王倪球同志究竟是怎么长大的,怎么考进大学的,怎么从大学毕业的,怎么找到工作的,又是怎么到现在还没被炒鱿鱼的。
前几条大概没办法解释,最后两条的实现倒有迹可寻。
这年头,女人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男人说拼得好不如混得好。
泥鳅虽然混得不算好,却混对了一个人——组长。
组长是泥鳅大学的师兄,大他两届,人帅,能力也不弱,毕业后在业界干得有声有色,没多久就被挖角跳了槽。
泥鳅毕业后刚开始在一个小公司做文书工作,一年后被组长师兄推荐到现在的公司。
很多人都认为大公司难进,其实并不然,有不少这样的企业难就难在不容易公开对外招聘,有什么职位空缺要么直接找猎头从同行里挖人,要么就让缺人的部门自己推荐挑选。
那年组长师兄的执行小组缺一个做文字工作和打杂的人,泥鳅就趁这个机会钻了进去。
工作琐碎,却不难,包括没有项目的时候做资料统计、备案、写报告,有项目了就跟项目,帮组长和其他同事做材料确认和预算检查,偶尔参与简单的监督工作。
在组长师兄的照料下,这一年来泥鳅虽然没有茁壮成长,却也四平八稳地没捅大漏子,总算坚持到现在。
这次四星级酒店餐厅的翻新工作从开始就比较顺利,之前预计70天完工,组长这天说照如今的进度,大概可以提前几日。
提前几日的意思就是那几天可以随便请假却不影响拿全勤奖。
好消息让全组都兴奋了许久,当天人人做事都做得特别卖力。
不料快下班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施工现场的工头打来电话说有一批小地砖颜色不对,设计图上写的色卡编号和送来的货的编号虽然只错了一个数字,颜色却天差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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