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以后- 第9部分

　　　　赵汐看不懂他的眼神，里面没有疏离，没有冷漠，可是，那是什么呢？

　　　　秦牧扬用手按住眉心，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一下，用叹息的口气说：“小汐，不论过去怎样，你离开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我有了未婚妻，而你也有了孩子。我们……都过去了，你明白吗？”

　　　　赵汐木愣愣的重复：“过去了？”

　　　　秦牧扬点头，犹豫半响，最后伸手摸上他的头顶，干燥厚实的手掌，是赵汐无数次梦里的感觉。他感觉眼睛酸涩的厉害。

　　　　秦牧扬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他盯着赵汐的眼睛，声音低沉，温和，“我们总要往前看不是吗？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没有恨你，真的。”

　　　　赵汐低着头苦笑，是啊，不恨，因为已经不爱了啊。

　　　　秦牧扬看着他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很晚了，快上去吧。”

　　　　赵汐目光模糊，嘴巴张开，停顿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下车了。

　　　　他没有说再见，他不想再见，却又想自虐般的想他。

　　　　七月底的晚上空气还是有点凉的，刚一下车就打了个冷颤。赵汐吸了吸鼻子，抬头去看一片漆黑的夜空。

　　　　他知道后面的车没有走，他想回头，却又想就这么走了算了。

　　　　道路上只有一个路灯，散发着微弱的，枯黄的灯。赵汐借着这一点光慢慢往家里走。从奶奶去世以后，从赵冬冬出生以来，他无数次一个人踏着月光回家，孤独，认命。他很坚强，他的孩子还在家等他，却没有人知道他是那么渴望那里有一盏灯为他亮着，让他在劳累一天后，回到家能有个人温柔的迎接他。

　　　　赵汐看着地面上拖长的影子，曾经他以为那个人是秦牧扬，曾经他以为或许，或许他还有机会。

　　　　却到底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终究是将那份感情消失殆尽，一丝不剩。

　　　　眼泪一滴滴的掉在地上，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宿醉的头脑，让他觉得人生一片黑暗，心口疼的要碎了一样。

　　　　身后的轿车里没有打灯，隐约看到一点红光闪烁。

　　　　秦牧扬将点燃的烟舀到窗外，看着那点红光一点点往他指尖蔓延，最终消失不见。赵汐的身影看不见了。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不是吗？秦牧扬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很想去忽略心里的那种难受的情绪，他已经忘记了！他已经很好的过了五年！为什么要动摇，为什么要心软！

　　　　他看不清赵汐，弄不懂对方。如果深入去想，六年到现在，唯一残留在他心里关于对方的感觉，恐怕就是恨了。

　　　　赵汐游魂般的回到家，赵冬冬听到声响一咕噜爬起来，冲到门口。

　　　　赵汐眼眶通红，脸色憔悴，他看着儿子幼小的身体，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宝贝怎么啦？”

　　　　赵冬冬张大眼睛看他，柔嫩的小手摸上他的脸颊：“爸爸，你不开心吗？”

　　　　赵汐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赵冬冬的手心。小家伙没反应过来，木愣愣的看着爸爸流泪。

　　　　赵汐崩溃般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力气很大，眼眶的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怀里的身体那样瘦小，脆弱，赵汐想，他是怎么把这个小东西一点一点养大的呢？

　　　　冬冬被爸爸抱在怀里，他懵懂的感受到父亲心里的难过。眼睛眨了眨，嘴巴一裂，也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非常懂事，五岁的孩子已经懂得看大人的脸色。他知道他的爸爸不开心，他知道他应该讲点幼儿园的乐事开导爸爸，可是他还小，不大明白怎么表达自己的安慰，爸爸一直抱着他不动，不知不觉小家伙儿也哭了起来。

　　　　两人的泪水都把对方的衣衫打湿了，赵汐感到自己的后背有点凉，他的脑子还有些发晕，有些困难的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儿子哭的通红的眼。

　　　　赵汐慌了，嘶哑着声音将儿子从上摸到下，“宝贝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告诉爸爸哪里不舒服啊？”

　　　　赵冬冬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滚，由于没有哭出声，这会儿小脸蛋已经憋得通红了。他看到自家爸爸终于动了，这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汐懵了，脑袋里的神经不停跳动，他只觉得自己头疼的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冬冬乖，不哭，告诉爸爸怎么了？”赵汐轻柔的哄着孩子。

　　　　赵冬冬渐渐止了哭声，抽抽搭搭的吸鼻子，半响小脸一红，“没、没事。”

　　　　赵汐愣住，他的思维还是有些迟钝，不是很明白自家宝贝这句话是啥意思？

　　　　站起身来，将孩子带到沙发上，往上面一倒，两父子一块儿躺在沙发上。

　　　　赵汐摸摸儿子柔软的头发，声音飘忽，疲惫，“冬冬做梦了吗？”

　　　　赵冬冬眨巴眨巴眼，扭捏半响，讷讷的说：“嗯，嗯嗯。”

　　　　赵汐哑然，苦笑。真的是父子连心，连做梦的时间都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没去问孩子梦的内容。不需要问，因为无论是什么可怕的场景，在现实生活里，他都不会允许它们发生。

　　　　第二天起来，不出意外的又迟到了，赵汐认命的先是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再接着赶公车去超市。

　　　　这两个月来，他已经说不清迟到多少次了，还有一次无故旷工。店长跟他邻居是朋友，念着这层关系才没把他开了。

　　　　赵汐感激的点着头，一个晚上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让他的精神非常差，有种随时随地都能倒下的感觉。

　　　　到了五点下班，外面竟然停着一辆拉风的红色的跑车。

　　　　赵汐眨了眨眼睛，这是……小陆少爷来了？啊，不对，他是老板的老公，还是老婆？

　　　　赵汐纠结的想着等会儿应该怎么称呼陆青华，那边车门已经被打开了。露出林越泽一张神采飞扬的俊脸。

　　　　赵汐张大嘴巴，半天说不不出话来，“你、你……”

　　　　林越泽骚包的靠在车门，眼睛掠过门口，不动声色的发着秋波，等着赵汐下面的话。

　　　　赵汐“你”了半天，最后眉头一皱，“你是哪位？”

　　　　林越泽胳膊一滑，墨镜差点掉下去。他站稳身体，取下墨镜，嘴巴一张，往前一扑。

　　　　“小汐啊——你好啊——”

　　　　赵汐完全僵住，两人怪异的在超市门口抱了一分多钟。

　　　　赵汐先反应过来，脸上暴红，一掌将人推开，气都喘不匀了，他结结巴巴的指控：“你、你干什么啊？”怎么一上来就抱人呢！

　　　　林越泽有些愣的看着他红彤彤的脸颊，再一看周围已经围了一小圈儿的人了。他一拍脑门，双手一摊，“sorry啊，我刚从国外回来，唔，习惯了，习惯了哈！”

　　　　赵汐瞪了他一会儿，最后终于想着这是哪位了。想起来后，心里就更不待见了，连话都没说，舀着包就转身要走。

　　　　林越泽一张笑脸卡注，赶忙开着车跟上去。

　　　　赵汐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个大尾巴。走了两条街，他停住，转身对车里说：“林少爷，您有事吗？”

　　　　林越泽不顾身后一连串儿的喇叭声，跳出来抓着他的胳膊，“跟我吃个饭呗！”

　　　　赵汐愣住，拒绝：“不了，我还有事。”

　　　　林越泽探头探脑：“你要去接你儿子，没关系，我请你们俩吃。”

　　　　赵汐无奈，后面已经有车主走过来要开骂了。他甩开林越泽的手：“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吃饭啊？”

　　　　林越泽英俊的脸皱了一下，接着耸耸肩，“好吧，我坦白。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跟我交往！”

　　　　赵汐脚下一滑，“啊”了一声，脑袋彻底当机。后面有人扒过林越泽的肩膀，叽里咕噜的说着方言。

　　　　林越泽表情迷茫，用手掏了掏耳朵，“您说啥？”

　　　　赵汐头大，赶忙将小祖宗拉回车里，自己走到后排坐进去。

　　　　林越泽边踩油门边抱怨，“坐后面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赵汐不理他，专心的看着窗外。

第十五章

　　　　两人去幼儿园接了孩子，这情景跟当初陆青华缠着他的那段时间相似，想起这里，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该给自己老板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什么的。

　　　　林越泽在前面哼着不知名的英文歌，赵汐和赵冬冬在后排坐着，端端正正。

　　　　林越泽后视镜里看到，嘀咕一句：“我这么帅，你怎么会不喜欢我！”

　　　　赵汐失笑，摸着冬冬的脑袋不理他。

　　　　那边林越泽也闭上了嘴，赵汐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不是往市中心开的方向。

　　　　赵汐扒住前面座位，大声叫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林越泽被他吓了一跳，车子差点撞到前面车的屁股。他怏怏的将车速放下来，不敢回头，“去、去我家。”

　　　　赵汐猛地跳起来，脑袋撞到车顶，却顾不上吃痛，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为什么要去你家？我不去！停车！停车！”

　　　　林越泽被他叫的一阵手忙脚乱，慌忙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去诱导：“不是，不是。我父母不在家，那个，就是随便吃个晚饭啥的，你别多想啊。”

　　　　赵汐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沉默。

　　　　林越泽双头朝天举起来，“我要骗你就、就……”

　　　　“上厕所没纸，吃面面没调料！”赵冬冬接过话。

　　　　林越泽卡壳，瞪了小家伙儿一眼。

　　　　赵汐按着胀痛不已的太阳穴，一阵无力。车子又重新开了起来，他眯着眼看前面，不再说话了。

　　　　赵冬冬也懂事的闭上了嘴，于是只有林越泽一个人在前面哼哼唧唧。

　　　　过了快半个小时，车子才停下来。

　　　　赵汐冷着脸把赵冬冬拉下来，两人站在路边等他去停车。

　　　　林越泽滴着汗把车子停到车库去，接着领着两人往屋内走。

　　　　这是郊区的别墅区，赵汐从没来过这里，但也知道他这辈子怕是都住不起这样的房子。

　　　　三人一路往里走，原本空旷的过道上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赵汐瞳孔收缩，一瞬间有些站不住。

　　　　林越泽“咦”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赵汐茫茫然的跟在后面，赵冬冬也一脸无辜样。

　　　　仆人开了门，冲里面叫道：“小姐，少爷回来啦！”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倒也知道回家啦？”

　　　　林越泽讨好的将抱住自己的姐姐亲了一口，林琪萱有点无语的把他脑袋掰开。林越泽不满：“姐夫吃醋吗？不是吧，咱可是亲姐弟。”

　　　　林琪萱叹了一口气，微微苦笑，要是吃醋就好了。

　　　　林越泽没细看他姐姐的表情，赶忙去拉门口已经呆住的两个人。

　　　　林琪萱惊讶，“这是……赵先生？咦？冬冬吗？”

　　　　赵冬冬乖乖的打招呼：“阿姨好。”

　　　　林琪萱微笑，摸摸他的脑袋，“你好。”

　　　　赵汐目光看向里面沙发，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平静的看着报纸。

　　　　他移开目光，扯出一个笑容，“林小姐好。”

　　　　林琪萱虽然疑惑，却还是得体的将两人让了进来。

　　　　林越泽揽住她的肩膀，“哎姐，你今晚不是有约会吗？怎么回来啦？真是的！”

　　　　林琪萱看了看赵汐，了然一笑，“不要过分了啊，你姐也是你能管得。”

　　　　林越泽嘿嘿的笑，姐弟俩儿笑成一团。

　　　　赵汐牵着冬冬在旁边木然的站着，沙发那里的秦牧扬只在他们进来时看了一眼，接着就转过头去了。

　　　　赵汐固执的盯着他的身影，牵着孩子的手不自觉的发紧。

　　　　林越泽发觉他的异常，怪叫一声，“啊，那是我未来姐夫，就是那天送你回家那个，你还记得不？”

　　　　赵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记得。”

　　　　林越泽哼哼的笑，揽上他的肩膀，将两人往餐桌带去。

　　　　“王嫂——王嫂——开饭啦！饿死啦！”

　　　　老太太急吼吼的跑出来，看到满屋子的人，愣了一下，打过招呼后就赶忙去厨房忙了。

　　　　林越泽早在回来前就跟家里说好了准备晚饭，这会儿带回来刚好卡着饭点儿。谁承想林琪萱也半路跑了回来，还带着秦牧扬。

　　　　赵汐僵硬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片，对面是秦牧扬和林琪萱。两人坐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登对。

　　　　赵汐默默的揉着孩子的手，想着这或许就是报应了，抛弃爱人，不告而别。偏偏还贪心的期待着一切都能跟从前一样。

　　　　饭菜一样样端上来，慢慢摆满了整个桌子。林越泽在他身边不停叽叽喳喳，赵汐魂不守舍，蘀赵冬冬跳菜。

　　　　桌子上有鱼，小家伙儿早就乐了起来，一边飞快的小声指挥爸爸给他夹菜，一边偷偷用眼角去看对面的秦叔叔的阿姨。

　　　　他偷偷幻想了一下，唔，如果他妈妈也能有这么漂亮就好啦！

　　　　突然盘子里被挑了一筷子青菜，赵冬冬脸一下子苦了下来，可怜兮兮的去看赵汐。

　　　　赵汐回过神，看看自己的筷子，“我没给你夹啊……”

　　　　赵冬冬崩溃，弱弱的叫：“秦叔叔……”

　　　　秦牧扬微微带笑，声音温和而强硬，“好孩子是不能光吃肉的。蔬菜也要多吃，知道吗？”

　　　　赵冬冬点头，抬头去看自家老爸。赵汐面上没表情的不说话，赵冬冬撅着嘴委屈的啃青菜。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剩下碗筷碰在一起的声音。赵汐木然的往嘴里送饭，很久才咽下去一口，味如嚼蜡。

　　　　林越泽正在吃第二碗米饭，目光一转，惊讶的叫出来：“小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汐茫然的抬起头，嘴里还塞着米饭。

　　　　林越泽放下筷子，摸上他的额头，小声道：“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啊？太热了？”

　　　　赵汐推开他的手，摇头，“没事。好像有点热。”

　　　　对面林琪萱站了起来，“我去把温度调低点。”

　　　　林越泽摆摆手示意她快点，林琪萱笑着骂他兔崽子有了媳妇忘了姐，林越泽嘿嘿的怪笑。

　　　　赵汐脑袋低的越发厉害，偏偏脸上汗流的更多，他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感觉很热了。

　　　　秦牧扬放下筷子看他，眼睛里的讯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林琪萱调了空调回来，看到自家未婚夫的眼神，惊了一下，借着很快的收敛了表情，换上一副优雅从容的笑脸，走过来对着赵汐说：“赵先生要是不舒服就说，楼上还有几间空房，可以休息一下。”

　　　　赵汐脑袋不抬，低声道：“谢谢。”

　　　　林琪萱微微一笑，“不用。”

　　　　大家继续用餐，林越泽不时转过脑袋去看他，眼里明晃晃的是担忧。

　　　　赵汐只顾低着头往嘴里塞，连冬冬都没管。等最后大家吃完了，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真是……太难受了。

　　　　林琪萱领着赵冬冬去上厕所，餐桌上只剩三个男人。

　　　　林越泽眼珠转转，“姐夫，你跟我家小汐汐认识不？”

　　　　秦牧扬皱眉，也不知是对哪个称呼不满，脸上冷冷的，“他是小白的弟弟。”

　　　　林越泽“哦”了一声，“是那个跟许家三少好了快十年的男人？”

　　　　秦牧扬脸色彻底沉下去，“他们好歹都比你大，说话要注意！”

　　　　林越泽吐吐舌头，“安啦，别这么严肃啊。”说着再拉过赵汐的胳膊，“幸好你碰上的是我，啧！脾气多好啊！”

　　　　赵汐恍惚的点头，没看到对面秦牧扬脸色黑的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林琪萱也回来了，赵冬冬跳到赵汐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