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水平、经验和见识都比刘鹗差一截,毕竟一个是散修,一个是宗门出身,刘鹗前来应聘时,他又怕又恨。
当初是那位平时对他颇有关照的裘药婆推荐,说石园和他同源,必定会重用他。
他在巨木海四处漂泊二十年,传艺师傅死后,一直想投靠石园秦家这样小宗室安稳修行,能博取一个首席符师的位置。
只要他成了对方家中的首席符师,就有机会修读此家的经卷藏书,让他能完整的修读六科七根,摆脱散修的卑微无奈,甚至是修学星辰一脉的正宗功法。
刘鹗明白自己砸了饭碗,顾不得胡符师的明劝暗讽,追问木婉清,“木姑娘,那茅九翁和他女儿是什么情况?”
“这个嘛……!”木婉清本来不想说,此时倒想让刘鹗多吃点憋,感慨道:“都是命数呗,他们父女讲的更精妙,专心教授应试之法,小家主特意安排他们在竹海禁地修炼。啧啧,这待遇连我都要羡慕三分。”
“啊呀,这真是好待遇。”胡符师察言观色,见木婉清刻意刺激刘鹗,很配合的露出一番无比羡慕的神采,又是一声哀叹,“刘前辈,要说星辰道院的应试之法,我们哪有您熟悉。小家主出手大方,您要是真帮他通过应试大考,以后肯定能一直在竹海禁地修炼,突破到锻灵境也是易如反掌。”
刘鹗愤怒的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这才明白对方几个月来对他表面恭敬有加,一口一个前辈,心里却早就想将他挤出石园。
胡符师依旧一脸哀叹,仿佛真为刘鹗前辈难过伤心,心里也悄然浮动,想到了裘药婆临行前交代他的那番话。
第五十章 九幽茅氏,前世今生()
命数。
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说。
此次请来的十余位散修都有很好的口碑,茅九翁正是这样,曾在巨木海的一户小宗族效力二十余载,符道造诣虽然不高,仅是三品符师,胜在一辈子都在制作常用的低等灵符,经验丰富。
当茅九翁和女儿茅姑距离竹经楼数十丈远时,秦玄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他不动声色,还是听完了茅九翁父女的讲课。
两个时辰的课业结束时,他取了六枚灵晶交给对方,故作淡定,“前辈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妨先在雾竹海隐修。”
茅九翁微微一惊,颇是疑虑的凝目注视秦玄。
秦玄没有再和他说第二句话,让木婉清过来,交代一番,单独在竹海禁地找一处最隐秘的地方,另建一栋竹楼留给茅九翁父女居住。
茅九翁和茅姑并未谢绝。
次日,只有茅姑前来授课,还是昨日那一袭粗布青衣,容貌身材都是中等,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她进了竹楼席地而坐,取出一卷玉简书,这才抬头看向坐在符案边的秦玄,“小家主,胡骛的水平虽不算高,能混到四品符师的招牌都算是侥幸,但在低等符篆的制作上,他也积攒了很多非常实用的技巧。比之刘鹗有些不足,胜在自知深浅,必然会全力传授一身所学,以搏小家主的欢心。”
秦玄默默点头,他昨天刻意先给刘鹗师叔两倍的价格,希望能打动这位师叔真心相助,结果反而被人看轻,用了一堆似是而非的空头大话糊弄他。
大家都是同门,有些事情本该一点就透,犯不着说的太直白。
他已经说明是要应付大考,按照道院考核的标准传授本派法门即可,他如果能在星辰院混出一点头绪,自然不会亏待这位师叔。
可惜刘鹗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虫,白混了半辈子!
胡骛本来不是秦玄的最佳选择,巨木海本地的小散修出身,肚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但能倾囊相授也算难得。
茅姑将手中玉简书转向秦玄,露出《九幽魂符经》书名,道:“小家主,九翁年迈,不愿再抛头露面,就由我单独讲课。此书九章,九章九课,我只讲一遍,小家主能记得多少,领悟多少,全看您自己的造化。九课讲完,我只做三品符师的事,希望小家主能多体谅。”
秦玄点头,知道他们是在岛上逃难避灾,也不多说。
“首篇,九幽符源。符起于上古,本源于妖,妖者,生而有骨符,本命之物,骨中万纹,皆不相同,此为符之本。九大道人未出,世有古修者,武修也,取骨符之法纹刻周身,加持己身,渐有神通。纹刻法有三,曰血刻、灵刻、魂刻,此为后世诸般符阵咒术法门之源,魔门者,取血法;玄门者,取灵法;鬼门者,取魂法。”
茅姑讲的不慢不快,并不在意秦玄能否记住,能否听懂,首篇讲完不过半个时辰,她便起身要走。
秦玄照例送上六枚灵晶的课费,提醒道:“前辈,躲非长久之计,总要自救。”
“小家主能看穿我们兄妹的九幽神符秘术,识破我们的根脚,自然是个厉害人,想必有星道人一脉的高人教导。奈何世上强者无数,西海不过偏僻穷荒之地,纵是星宿山六千年传承累积至今,那也不过蝼蚁,我们又能如何?”
茅姑苦笑一声,不再回头的匆匆而去。
秦玄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留他们在这里避难是好事,还是坏事,堂堂一位异妖,千年一出的绝世者,居然落魄到躲在这里了结残生。
他们愿意跑到灵鲸岛,无非四个字——荒僻孤岛。
这一幕不仅让秦玄担忧,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可怕?他想要纵横天地间,游遍这方天地的五洲四海,只怕是个无知的野望和笑话。
修行者的记忆力很好。
秦玄的神魂已经不弱于锻灵修士,记忆力很强,茅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里,反复思索,给他带来的领悟和震撼更是越来越大。
原来在三万年前的上古时期,这方天地一直是武修时代,那时的武道通神者数之不尽,他们拥有能和妖神抗衡的肉身,与上古妖族分庭抗礼。
直到九大道人从武修者中脱颖而出,数百年间开创出玄门九大道统,从此开辟了一个新时代。
茅姑所传的《九幽魂符经》,正是一门从九大道人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符道法门,首篇讲的东西看似不多,却是字字直指符道本源。
第二日,茅姑再次前来讲课,讲的正是一种魂符分身法门,首先第一步就是分魂法,需要一株吸魂草,用自身的神魂蕴养此草,最后炼化此草制作魂符,即可得到魂符分身。
既是符,也是分身。
一连持续九天,茅姑讲完九章,此后再也不来竹经楼为秦玄讲课。
石园的那名四品符师胡骛倒是坚持不懈,热情洋溢,每天**都是倾囊相授的讲满两个时辰,恨不得将他积攒的各种经验诀窍全教给秦玄。
好景不长,他终究只能算是三品半的散修符师,二十年的符师生涯中,每天只是反反复复制作一些最普通的灵符,二十余日之后就没有其他法门经验可传。
此后的十几日,秦玄每天制符,他过来两个时辰挑挑毛病,指出不足之处便算是完成任务。
这天下午,秦玄终于制作出一张怎么都挑不出缺陷的神行符,看得胡骛目瞪口呆,他拿着这道符反复琢磨,良久才嘀咕一声,“小家主,你前世肯定是天下一顶一的符道宗师,只不过是四十天而已,你已经超过我二十载符修生涯反复磨砺的水准。得到名师真传,修为高深,你可以制作出更高级的灵符,但不代表你就一定能娴熟到无漏无缺的地步。也许,你的前世记忆在这段时间慢慢恢复了,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否则无法解释这种事情。”
“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就算我有前世,也未必擅长制符。”秦玄笑呵呵的,觉得胡骛是在拍马屁。
“这不是天才的问题,这是经验和娴熟与否的问题。”胡骛说的非常严肃,因为这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全部信念。
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即便荒僻之地的石园,真正尊重他这个伪劣四品符师的人也不多,可他还是有自己的倚仗。
他的倚仗就是经验,十岁拜师修符,二十载反复制作几十种最常用的低阶灵符,让他可以近乎完美的制作每一道符,绝不浪费,绝不犯错。
这是他的饭碗,到哪里都有宗室愿意聘请他,只是地位高低和月俸多寡的问题。
胡骛感觉自己无法说服秦玄,索性站起身,“小家主,可以请其他符师来看看,我和你比制符,每人三道,封在纸包里,让他们评断。”
秦玄有点不能理解他的想法,问他:“你要证明什么?”
“证明你有前世的符师记忆。”胡骛言之确凿,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
“哦,那就比比看吧。”秦玄没有拒绝,心里隐隐想到了另一种更加诡异离奇的解答。
第五十一章 魔尊消融,绝无巧合()
石园原先有七位符师,茅九翁隐匿不出,刘鹗辞去差事,现在就剩下五个人,胡骛、茅姑之外,还有三名本岛出身的青年符师,刚入行五六年,都是木隐回归灵鲸岛之后暗中资助他们外出求学,这才有机会成为符师。
听说胡骛要和秦玄比试,证明自己确实比秦玄差了一截,大家都觉得很好奇,连茅九翁也不动声色的出来作证。
五名符师在竹经楼外等候,茅姑出了三道符的题目,分别是遁符中的飞遁符,法符中的驱邪符,阵符中的聚灵符,这是最常用的三符,题目一点不偏。
秦玄和胡骛所用的符笔、符案、符纸都是一样的,各自花了半个时辰制作出三符,用纸袋封装,随后才请外面的五位符师进入竹经楼,逐一查看。
这些都是低阶符,没有什么玄机,只看谁的缺陷最少。
结果正如胡骛预料,五人都选了秦玄所制作的三道符,断定更加完整无漏,听说是秦玄所制后,他们也很惊讶。
“看吧,小家主,我就说你有问题。正常修士学习制符,没有十年磨砺根本做不到这一步,这不是学识的问题,而是熟能生巧,久练成精。”
胡骛好像很光彩似的,跳起来嚷嚷。
秦玄对此也很茫然,他只是按照胡骛所教的步骤和那些经验诀窍,一步步的制作而已,想不透原因,他只能看向茅九翁。
茅九翁同样有些奇怪,轻轻咳嗽一声,道:“小家主,恕老朽直言,你所制作的三道符,技艺非常娴熟,足可达到三品符师的标准。制符的关键在于对灵书手法的控制,书法,人有百态,一人一种,符书则最好是千人一种,做到这一点很难,确实需要十几年的训练。”
“是啊,阵道或许有天才,符道却根本没有天才可言,都是死功夫。”胡骛愈发坚持自己的观念,“所以,小家主前世一定是成名的大符师。”
“这个解释也未免荒唐,轮回之说,是否确实存在还是未知数。”茅九翁不屑一顾的否决对方的观点,稍作沉思,眼中精光忽然一亮,问秦玄,“小家主,你师父可还在世,是否精通符术?”
“我还没有师父。”秦玄微微摇头,“前辈有所不知,星辰派大致只有两种弟子,一种是真传弟子,另一种是道院弟子。我们这些道院弟子,修为达到锻灵境才有机会拜一位本派真人为师。简单言之,本派唯真传弟子有师父,其他弟子统一在七大道院跟随八科都教修习,并无师父。”
“原来是这样,那连老朽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疑惑。”茅九翁神色间依然有着某种质疑,但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离去。
他不说清楚,秦玄也不便追问下去,只能让所有符师都回石园,唯独让茅姑继续留下。
等众人离开很远,茅姑淡漠的同秦玄作辑,“回禀小家主,法相境界的老祖舍弃百年以上的寿元,方能施展一种化魂秘术,将自己的法相神魂封入纯阳之气传给弟子。此术源于转生夺魄之类的法门,但和后者不同,并非夺取对方的身体,而是将一身所学留给晚辈慢慢领悟。”
“哦。”
“告辞。”茅姑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意义,单独告诉秦玄之后便离开竹经楼,只留下秦玄孤身坐在竹经楼里回忆飞灵洞天的事。
那一天的事,他有很多都不清楚,只能大致记得噬灵魔尊当时是要夺舍,结果被飞霞老祖乘机击溃。
整个过程既像是种种巧合,又绝非巧合那么简单。
噬灵魔尊的血种和神魂溃散之后,很可能是被弱小的秦玄反向吸收,因为噬灵魔尊当时被镇压了数千年,孱弱至极,来不及炼化秦玄的精血。
两者气血融合,自然是胜者得到一切。
不管此事真真假假,胡骛确实是只用了四十天时间就将自己的一身符道掏空,无法再教秦玄。
过了几日,茅姑忽然再来竹经楼重提授课的事情,每日教一些常见的符阵法门,也讲丹道器道之学,有时像是道友闲谈,说到哪里是哪里,有时又像是背经书,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上几个时辰。
这样又过了月余,满了当初约定的四十天课业后,茅姑也不再来。
茅姑所说的这些东西大多都很高深,秦玄能听懂的部分并不多,索性每天晚上整理一根玉简,最后合集成一卷《竹海杂经》。
两个月的竹海学艺生涯就这样结束了,秦玄这天晚上将木隐请到阳泉灵池。
夜色下,紫气雾竹轻盈舒展。
半年间,它的底蕴终于突破到凝气八重,通体深紫,缕缕紫气宛若丝带,环绕周身流溢。
木隐第一次见到紫气雾竹,大为惊叹,不知道这是何等层次的高等灵种。
秦玄同样说不清楚。
他已经决定明日返回星辰院,这些日子里,他非常努力的重修六科七根,只能算是弥补了自身和其他星辰院弟子之间的差距,让自己和别人站在同一条水准线上。
按理说秦膺已除,七里竹海成型,石园一切运转正常,他心中应该是毫无遗憾,要走之时才发现自己最担心的是茅九翁兄妹。
“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舅父一点都不知情吗?”秦玄并没有说清楚,但他相信木隐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两人的异常。
“他们是我二师姐鱼无双引荐的人,察觉有点奇特后,我派人去他们此前效力的小宗族查问过,一切都很正常,唯有两点不对。”
“什么?”
“年纪和修为,二十年前,两人一个是八旬老翁,炼血九重,一个是三旬少妇,炼血五六重,二十年后还是这样。”
“舅父认为他们的真实修为大概是什么情况?”
“前者不好说,很古怪,后者可能是金丹境界,具体是金丹前期,还是中期,暂时不好说。”木隐稍作思量,续道:“灵鲸岛毕竟是荒僻的小岛,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只要他们继续留在竹海禁地,应该没什么事。”
秦玄不便说什么,他知道木隐也很担心,只是没有理由让对方离开,“舅父,咱们这个小岛隐藏的金丹高手可真不少啊!”
“呵呵,走一步算一步吧。”木隐一声苦笑,他们舅甥也算是胆大包天,在石经洞藏了一个蛇妖谷的青渊洞主,在雾竹海又藏了一对说来历不明的避难真人。
灵鲸岛说是隶属巨木海,其实相距很远,孤悬边陲,周边八百里的海域荒芜人烟,对面是星辰派和金蛇教的边疆之海,双方都避而不管,匪寇云集。
这确实是天然的避难良地。
秦玄只是隐隐觉得,鬼门九星那几位的手越伸越长,风魔剑也未曾真的离开,双方甚至是盟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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