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搭上潘寿庭这条线,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那个年轻人近看却是上午刚见过的沈绍钧。他也带了女伴,艳压了全场的庸脂俗粉,是闻名北平城的交际花罗绮君。
传闻她是没落的世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来模样真如传说中一般不可方物。和英俊潇洒的沈绍钧站在一起,当真是芝兰玉树,相映生辉。
李石清看了看他身旁媚俗的姨太太,又看了看罗绮君,心里不禁有些痒痒的,要是能一亲这样的佳人方泽,真是做鬼也销魂啊。
又不禁嫉妒起沈绍钧来,模样生的这样好看不说,家世又是一等一的,还有这样的美女在侧。实在是羡煞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潘寿庭毕竟年纪大了,吃过生日蛋糕后有些血压升高,就回府休息了。
余下的众人,叙旧的叙旧,攀交情的攀交情。沈绍钧无心参与,就带着罗绮君离席了。
两人坐在汽车后座,没有一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沈绍钧看着窗外的灯火霓虹,心想北平已经不是那个他熟识的地方了。
眷恋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似得地方,冷漠而陌生。
罗绮君侧头不提防看到了沈绍钧的表情,那是她从没见过的表情,有些脆弱,有些悲伤,还有些她看不懂的。
罗绮君突然觉得,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即使他们曾经耳鬓相磨,肌肤相亲。
她觉得,是时候该离开沈绍钧了。
不然,她怕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她也怕潘寿庭会找她的麻烦。
她说:“绍钧,我想和你谈谈。”
“好。”
沈绍钧低垂着眼帘,依旧在看着窗外。
他看到了一家以前来过的西餐馆,对司机说:“小张,就在这儿停下吧。”
餐馆的玻璃橱窗里摆着的蛋糕几乎和记忆里没有什么变化。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陪阿宣来这里的情景。
“来一份卡布奇诺蛋糕,一杯红茶。”沈绍钧对侍者说。
他帮罗绮君拉开椅子,请她先坐下。自己再落座。
“一杯咖啡。”
罗绮君笑着说:“我以前不喜欢喝咖啡,总感觉很苦,近来倒是爱喝了。”
侍者将餐点上齐,沈绍钧给了小费。
钢琴声响起,沈绍钧有些好笑的说道:“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在弹同一首曲子。”
罗绮君将奶和糖倒进咖啡。随意问道:“是什么?”
沈绍钧停了下,“梦中的婚礼。”
罗绮君想,这样的烛光,这样的音乐,要是再有一枚戒指就应景了。
可惜不会有。
罗绮君缓缓搅拌着咖啡,轻抿了一小口。
“真苦。绍钧,我今天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开吧。”
沈绍钧歪着头,仔细听着音乐,他看了看罗绮君,开口说道:“好。”
“祝你幸福。”罗绮君举起咖啡杯。
“你比我更值得幸福。”沈绍钧神色难得认真。
碰杯。清脆的瓷器相撞的声音。
沈绍钧先将罗绮君送回寓所,然后再回沈公馆。
罗绮君进了屋,没有开灯,她静静地靠在窗边,在黑暗中看着渐行渐远的轿车。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提醒自己。
然后放纵自己肆无忌惮地看着那辆载着沈绍钧的轿车。
沈绍钧,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呢。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呢。
罗绮君,风月场上的交际花,她也是有心的。
也是会心痛的。
她不允许自己爱上任何人,可是她的心不听她的话。
绍钧啊,绍钧——
窗外,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王文轩没有想到自己会醒来。
当他醒来,看到女儿的尸体时,他已经连哭都不会了。
上帝是如此讽刺,让一个杀掉自己女儿的刽子手活下来在余生中日日痛苦。
可是上帝无法阻止他和女儿团聚。
他用孱弱的身躯抱着两个女儿,一步步走向城郊。
他要亲手安葬了女儿,再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雨瓢泼,似苍天泣泪。
王文轩用身体为女儿挡住了雨水。
雨滴打在身上,他感受不到。他只是一直在温柔地,不停地说。
“囡囡,萱萱,不要怕,爸爸陪着你们。”
不知说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已经有鸡在打鸣了。
王文轩总算走到了城郊的墓地。
野火嶙嶙,幽微的哭号声断断续续。几只野狗张着绿色的眼睛,打量着王文轩。
“野狗啊野狗,要吃就吃我一个人好了,不要打扰我的女儿。”
王文轩呐呐自语,用手指扒土,石块划破了手,他浑然不知,依旧喃喃着继续挖。
等两个坑挖好后,两只手已经惨不忍睹了。
他将囡囡和萱萱分别放进土坑里,用土覆盖住她们曾经鲜活的面庞,身躯。
一把又一把,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她们的容颜。
当王文轩做完这一切,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昏迷前他还是想着,野狗千万不要碰我的女儿,吃我就可以了。
雨还在下。
似乎永远不会停。
沈绍钧独自在窗前站了一夜。
不知为什么,他失眠了。或许他今天不应该让琦君离开,多一个人,终究是多一份温度。
他终究还是怕冷的,可是那个给予他温暖的人,早已不在。
等等!
沈绍钧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今天他在泰东书局碰到的人,那个背影,是王文轩!
他曾经看过千百次的背影,绝对不会错!
阿宣为什么会如此落魄?他发生了什么事?
该死!他狠狠地敲打窗户。为什么没有马上认出来!
李石清大清早的被吵醒很不开心。
本来他抱着他新娶的姨太太睡得正香,结果被沈大少爷一个电话吵了起来,还不得不好脾气的回话。
我擦!他在心里大骂。
“沈少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呀。”
“昨天你和我谈事之后有个人去找你,他叫什么名字。”
沈少爷问这个干嘛。李石清心中警铃大作。
“叫王文轩。”他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石清明显的感到了电话那头的沈绍钧一瞬间的凝滞。
沈绍钧握紧话筒,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现在,立刻,马上,把他的全部,所有资料交给我。少了一条,你就直接滚回家。”
沈绍钧说完就把话筒摔到地上。
李石清不知怎么得罪这位大少爷,难道这王文轩认识沈大少不成?他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还是不明所以,又不敢不立刻到沈公馆复命。
王文轩啊王文轩,你可是害惨了我!
沈绍钧一条条的看着王文轩的资料。
越看脸色越铁青。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李石清有种浓浓的想上厕所的冲动。
“为什么要开除他,他明明做的很好。”他问的语气很平淡,但李石清直打了个冷战。
“裁员的事,是由人事科负责的,我也,也不太清楚。”
“你也不清楚?”沈绍钧摘下眼睛,眯起眼睛打量他。
李石清发现,沈绍钧狭长的双睛近看还真是又媚又冷,漆黑的眼珠能把人吸进去一般。罗绮君的顾盼双眸跟他比起来也成了死鱼眼睛。
沈绍钧看李石清犹犹豫豫地盯着他看,甩手把墨盒砸到了他的脸上。
墨蓝的墨水在李石清的脸上滑落,像个滑稽的小丑。
“滚。”
李石清屁滚尿流地“滚”了,他愤愤的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绍钧,王文轩,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不过仔细想想,这沈绍钧也倒是美色可餐,李石清不禁舔了舔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沈绍钧吩咐司机小张今天一天的行程都推后。
他虽然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王文轩。但不管阿宣是否愿意,他都要见上一面才能放心。
他让小张开到了资料上写的地方。
鼓楼胡同180号。
车子开不进去,沈绍钧下车自己进胡同找。
这是一条怎样的胡同啊,不见天日,一群脏兮兮的孩子抓住他的裤脚跟他要钱。一副不给钱就不走的架势。
沈绍钧虽然着急,总不能跟孩子一般计较,把钱随手撒给他们,又问了下180号在哪里。
好不容易找到了180号,沈绍钧自己倒有些犹豫了。
见到了阿宣,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嗨,文轩,好久不见,你还好么?是不是太西方太随意了。
冰之,多年不见,君尚安否?搞笑,白话运动都过去这么久了,文绉绉的给谁看。
沈绍钧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敲了有一刻钟,仍是没人回应。
难道是出门了?沈绍钧暗忖。
他又用力敲了一下门,门,居然自己开了。原来根本就没有关啊,沈绍钧想到刚才自己的犹豫,不禁嗤笑。
“文轩!你在么?”
窗户大开着,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冷得恕�
沈绍钧看到空旷的桌面上只有两封信,犹豫自己要不要看。
沈绍钧还是打开看了。
他的眼睛仿佛都被信上的红色刺瞎了,沈绍钧已经不能保持站立,因为他的双腿一直在不停地打战。他感觉很冷,是透彻骨髓的寒冷。
但他知道,阿宣一定比他更冷。
陆俊卿,我把阿宣交给你,为什么你没有好好保管他?
阿宣,为什么,你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那时的我,呵,还在和琦君缠绵,真是讽刺!
阿宣,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是生?是——
沈绍钧不敢再想下去,他的阿宣一定还好好活着。在等着他!
整整两天,沈绍钧都在大街小巷转悠,看到相似的人,就凑上去去看是不是王文轩。
每一次都是失落而归。
小张看着沈少爷泛青的眼圈,忍不住地说:“沈少爷,您都不吃不睡整整两天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了,不如我送您回公馆休息。”
“不用了。”沈绍钧疲惫的挥了挥手,“我不累。”
潘府正屋子里一个大大的西洋座钟发出沉重的摇摆声,潘寿庭正在悠闲的享受难得闲适的午休时光,一旁的小丫头轻轻打着扇子,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瑞兽的嘴中吐出淡淡的香气。
潘玉竹从外面冲了进来。
“爹爹!你说你会让沈哥哥来看我的,他怎么还没来啊啊啊啊啊!”潘玉竹缠着潘寿庭,冲着他的耳朵大叫。
“哎呦喂,你这丫头可怜可怜爹爹的老身子骨儿吧,我这耳朵可受不了你这一惊一乍的。”
潘寿庭对这个掌上明珠宠爱有加,百依百顺。养成了她骄纵任性的小姐脾气。
只见潘玉竹双手叉腰,哼了一声。
“反正他要是明天还不来,我就去找他!你到时候可别拦我。”
潘玉竹跑回了自己的厢房。
见玉竹走了,潘寿庭向旁边的小厮问道:“沈绍钧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呢。”
“回老爷的话,好像满城转悠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潘寿庭略一阖目,心想,这倒是奇了怪了。
潘玉竹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到沈公馆登门造访了。
她来可是没有告诉爹爹的,不然他肯定又啰嗦一番不让她来。
她四下打量着公馆,心想这摆设与五年前没有丝毫变化,完全西化的家具,欧式沙发,吊灯,地板。沈哥哥果然是个念旧的人。
“不好意思,潘小姐,沈少爷病了,不能见客。”侍女阿英婉转地表达了沈绍钧谁也不见的态度。
粗线条的潘小姐自然是没听懂。
“什么!沈哥哥病了!我去看看他。”潘玉竹一跳三尺高,冲上楼就闯进沈绍钧的房间。
果真是,风一样的女子啊。
阿英看着潘玉竹一骑绝尘的速度,不禁感概这就是现在的新女性么,也太,太不矜持了吧。这一惊一乍的,还不得让沈少爷病情加重。
这位还不如罗小姐呢!
“沈哥哥,你怎么病的这么重啊。”潘玉竹看到躺在床上憔悴不堪的沈绍钧,一下子就扑到了床上,抱住他的身子。
从后面跟上来的阿英看到这有伤风化的一幕,恨不得把树袋熊一样的潘玉竹从沈少爷身上扒下来。
沈绍钧本来在沉睡,被她这一折腾吵醒了。抬眼一看,这不是潘家的小魔女么,一时间头痛欲裂。
“咳咳,潘小姐,你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潘玉竹这才放开了沈绍钧。
她怏怏地说:“沈哥哥你没事吧,我担心死你了。”
沈绍钧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发烧罢了。”要不是突然晕倒,他一定能继续找阿宣的。可恶!
这一笑,在潘玉竹眼里,那可真算得上是山花烂漫中,他在丛中笑了。一时间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沈哥哥对我笑了啊啊啊啊啊,不枉我回国了啊。
“沈哥哥,你,你要好好养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
潘玉竹怀着一颗烂漫的少女心,把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又像风一样地离开了沈公馆。
她要回去煲汤给沈哥哥喝!当然了,潘小姐已经忘了她不会做饭的事实了。
见潘玉竹走了,沈绍钧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阿宣,你究竟在哪里。
他从怀中掏出随身戴着的项链,一个简单的十字架。他用力吻着,祈祷着。
主啊,求你给我指点迷津。
我愿用我的十年寿命换他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沈绍钧病好后还是满城内城外的找人。丝毫没有顾忌生意方面的事情,终是让远在上海的沈老爷子知道了他最近“不务正业”的事实。
老爷子趁着去北平谈生意的空档,特意来看看他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
两人简单地在沈公馆里吃了顿家常便饭。
沈彦鸿不是那种话多的人,每句话都很有份量。他看着无心吃饭的儿子,终是不忍责备他。这孩子,长得像她母亲多些。小时候文秀得紧,长大了性子气质倒是像自己多些。是个专情的性子。
“绍钧,当初是你执意要留在北平,爸爸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
在儿子面前,沈彦鸿只剩下了父亲这个角色。不再是纵横商场的大鳄,只是个关心爱护儿子的好父亲。
沈绍钧搁下了筷子。“或许是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东西吧。”
绍钧只在北平读了四年书,然后便赴欧洲攻读经济,何以有这么深切的感情。
“这么多年,仍不能放下?”沈彦鸿沉声问道。
“从,未,放,下。”一字一断,坚定不移。
这孩子的执着劲儿,究竟是像你还是像我呢。
沈彦鸿爽朗一笑,“既然这样,就一定要抓在手心里不放!我沈家的男人,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沈绍钧苦笑,要是能这样做,他当年不就做了,又何至于今日还不知道阿宣的下落。
他终究,不如父亲果断。
可是爱一个人,不是为了让他过的更幸福?所以当年他选择放手,任他娶妻生子。可是阿宣过的却不幸福。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绍钧,做事要果决些!”
沈绍钧点了点头。
阿宣,我既然已经让你选择过了。那么,你以后的幸福,就由我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