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最不喜欢的就是练字了,她自己的字就非常糟糕。但看到卢百户一脸的期待,她只好努力回想慧静师太指导她练字时说的话,对卢总旗讲了一遍,又说:“我听说,练字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总得假以时日,才能略有小成。卢百户不妨每晚抽出点时间写写,这些贴子可以在最初时用来描红。”又取了一叠描红的贴子递了过去。
“小婶,你真有学问。”勇子也是一脸的佩服。
春花赫然,“我,我其实没什么学问,只会做点生意。”
于娘子这人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让人难堪,明明学问好得很,还很谦虚,就怕他们这些粗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卢百户笑着道了谢。
于娘子指了指桌子上的匣子爽快地说:“这个合用极了,还有给留儿带来的玩具,留儿特别喜欢,我还没谢你呢。”
卢百户的养父之所以在军械所里,是因为他极为擅长制造修理弓箭,这个技能,他也教会了卢百户。别看卢百户人长得很高大,但手却非常巧,他已经几次给留儿做了玩具,木头车、小弓箭、小人偶之类的,都是极费心思的,有的东西春花看了也很喜欢。
他又给春花做了好几个装东西的小木匣,有的里面还带好几个小隔,春花用来装零食、化妆品、针线等,整整齐齐,特别地实用。
“我这不过是些微末的手艺罢了,哪像于娘子会认字读书,有才学。”卢百户对自己的能力并不在意,但看到自己做的东西于娘子很喜欢真是高兴,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
“会认字读书没什么了不得的,以后人人都会认字读书的。只是到那时,会做这样好东西的人倒是难得了。”
“小婶,我可不信,哪能所有的人都认字读书呢?我上次去广宁府,听说那里有学堂,都是有钱人家才会送孩子去读书认字,我们定辽前卫还没有呢。”勇子一点也不信春花的话,卢百户也不大相信的样子。
其实,在明朝,朝廷建了不少的学校,按规定,卫所应该建学校,但事实上,辽东这里却很少有卫所建了学校,定辽前卫也是一样。
这些事情却不是春花关心的,她笑着问:“勇子,你不是已经会读书写字了吗?”
“我认的字太少了,也写不好。”
“这些事不用急,你想想,一天认十个字,一年就有三千多,常用的字也不过三千多个,认识这些就能自己读书了。”
“真的!”勇子高兴地说,卢百户眼里也闪着兴奋的光。
这之后,春花觉得自己见到卢百户的时候少了,他应该每天都在苦读吧。
过了清明,定辽前卫的人终于换下了厚厚的冬装,而这时春花见到了涂三爷。
涂三爷是带着他的妻弟方正兄弟过来的,定辽右卫的一家布店老板不打算做了,涂三爷就盘下来了,他打算让方正兄弟就留在定辽右卫负责那家布店,到定辽前卫来,是有事同春花商议。
春花见了涂三爷,自然高兴万分,在这里因为交通不便,亲朋好友们只要不住在一座城里,见面的机会就很少,又没有电话手机什么的,平时只能书信来往。但这样,见到面时反倒格外的亲热。
涂三爷上下打量着春花,不到一年的时间,于娘子竟然在定辽前卫立了足,开了一间不小的饭店,人也比分手时更加地开朗,虽然也听别人说起过这些情况,但亲眼见到却又是另一番感触。
春花也看着涂三爷,他没怎么变样,还是那副和气生财模样,要说多少有些不同的就是更加地躇踌志满,他在广宁府的布店生意非常好,又要在定辽右卫开分店了。
范娘子带着留儿、大丫也来相见,又亲热地问了方太太和涂家两位少爷的情况,想当初,涂三爷一家没少照顾她们。
涂三爷是个周到的人,给所有的人都带了礼物,自然是各色的新款花布,还给留儿带了广宁府的糕点和玩具,大家笑语晏晏,说了一会儿话。
没多久,得了消息的田掌柜也过来了,春花早已经摆了一桌酒席,自己也坐在酒桌上陪他们喝酒、谈生意上的事。在这种场合,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一样,与这些人同桌而坐。田掌柜已经习惯了,涂三爷和方家兄弟心中虽然吃惊,但也很快就适应了。
方家的两兄弟是方太太的二弟和三弟,老二叫方正,老三叫方雨,相貌虽然不顶好,但都是胖胖和善的样子,又都已经做过几年的生意,特别是方正,极擅言辞,没多久,已经与田掌柜和春花很熟络了。
酒至半酣,涂三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定辽前卫的胡指挥使,年前是不是纳个姓孙的妾室?”
春花和田掌见涂三爷突然提这个,都很好奇点头称是。
“为了这事广宁府里传了一阵子。年前,胡指挥使到广宁府里见上司,结果在广宁府里街上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美貌姑娘,刚想走,却让那姑娘拉住衣服不放。”
不待大家问,涂三爷就笑着说: “广宁府那样宽的路,怎么就撞上了,自然是有心为之。那姑娘家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在广宁府得罪了不少人,便想换个地方,不知怎么盯上了胡指挥使,就一头撞了过来。”
“本来胡指挥使就要发火,但看那姑娘貌美如花,眉目传情,就同意收为妾室了。这明明是个圈套,也不知胡指挥使怎么就一头钻了进去。收了孙氏,以后他就等着孙氏的长兄以后给他带来麻烦吧!”
“你们怎么都是这个表情?该不是孙家兄妹在定辽前卫还是一样的作恶?”
春花与田掌柜互相看了眼,正想告诉涂三爷孙氏兄妹的事情,这时,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屋里众人因为正背后说指挥使,不免有些心虚,都有些紧张地向外看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推门进来的是温副千户;他正倚着门站着看向酒桌旁的几个人,宝蓝色缎夹袍;腰系玉佩;更显得他整个人面如白玉,眉眼俊俏,“小婶;你怎么不管我了?”
春花气得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现在定辽前卫很多人都知道了温副千户喜欢缠着靖远楼里的于娘子;春花已经很无奈了;难道还要把人丢到涂三爷面前吗?
“温副千户!”春花气愤地说:“你在靖远楼吃饭;自有跑堂的招呼;有什么事要来找我?”
“小婶;”温副千户一点也没怕;他这声小婶拉得很长,“你只顾陪着他们;都不看看那些蠢婆娘给我做了些什么破烂菜;我恶心得吃不进去。”
“吃不进去你就……”春花的滚字还没说出来;池指挥佥事不知从哪里出来,上前拉住温副千户,又对屋内的团团一揖,打断了春花的话:“我这个兄弟刚刚吃了几杯酒,有点喝多了,打扰了各位,恕罪恕罪!”
田掌柜认识温副千户和池指挥佥事,这时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还礼,“指挥佥事客气了,这是广宁府的涂三爷,当年就是他托小人将于娘子送到定辽前卫的,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他这番话一下子就说明了大家的关系,又点出了池指挥使的官职,涂三爷等人听了,马上都站起来行礼请安,又与池指挥佥事寒喧。
春花也冷静下来了,再怎么样,她也不应该同客人吵架。
田掌柜又给她下台阶,“于娘子去看看温副千户那里的饭菜有什么不妥吧,我们都是熟人了,用不着拘礼节。”
涂三爷也笑着说:“是呢,于娘子赶紧去看看,回头我还有点生意上的事要同你商量呢。”
春花深吸了一口气,笑笑说:“那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再回来。”
她跟着温副千户和池指挥佥事进了他们进餐的房间,春花气势汹汹地问:“温副千户,你说说,饭菜哪里不妥?”
温副千户见春花气冲冲地样子,小心地把门掩上,马上做出一副可怜相,他小声说:“小婶,要不是菜里有一个虫子,我哪里敢去找你。”
一旁的池指挥佥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在想是不是马上找个借口离开靖远楼。刚刚他亲眼看见温副千户听说于娘子在陪着几个客人吃饭喝酒后,沉着脸出去,一会工夫儿,再进来时,把一个虫子放到了菜盘里,然后就去找于娘子捣乱去了。
他只来得及阻止他们当众冲突,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出来,温副千户丢了面子,不说,于娘子就要吃个暗亏。而且,一会儿温副千户和于娘子争执起来,让他作证明该怎么办?
想走,借口也不难找,可池指挥佥事却半天没说出来,更是一步也没动。他动了好奇之心,想看看这件事的最后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于娘子,这个小寡妇还没出孝,总是青衣白裙,一点的花纹都没有。头发整齐地挽起来,只简单地插一只银簪,一张白皙的小圆脸,总是笑眯眯的,说不上有多美貌,但确实很耐看。
他第一次注意到于娘子还是上次温副千户送她银簪的事呢,后来不知不觉每次到靖远楼时就喜欢瞧一瞧她在做什么。这个小娘子很会说话办事,在饭店里,总免不了要遇到些不那么顺心的人或事,可她都举重若轻地一一处理了,每每让人吃惊,而大部分的人会都很满意。
眼下于娘子会怎么办呢?
池指挥佥使还没想明白,就听于娘子说:“这种三岁小孩玩的把戏你也拿出来用?”
“哪里?小婶,你快看看,这虫子上面都是油。”温副千户拎起那只虫子,送到春花面前。
春花嫌恶地向后躲了躲,除了孩子以外,谁也不愿意看到一只死虫子,她肯定地说:“这虫子一定不是靖远楼菜里面的。”
“小婶,那怎么可能?”温副千户无辜地眨了眨他的那双美目,我就是吃菜时一下子看到了虫子。
“我们靖远楼的后厨墙角处都撒了石灰,窗户都糊了细纱,所有的用具每天都用开水煮烫,根本不可能出现虫子,不信你同我进后厨看看。”
“小婶,没准是谁身上落了一只虫子,进了厨房后正好掉到了菜锅里,然后就盛到了我的盘子里。”
“我可以肯定,这虫子不是靖远楼菜里的。”春花定定地看着温副千户。
温副千户脑子一转,笑着说:“小婶,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说我们赌什么?要是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春花忍着笑说:“好,但要是我赢了,你也一样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池指挥佥事最怕的事情来了,温副千户对他说:“池指挥佥事刚刚看到了我吃菜时吃到虫子了,对不对?”
池指挥佥事努力地想,他怎么说才能两面都不得罪呢?
没想到于娘子说:“这种事情,池指挥佥事也未必清楚,我们不如问问最清楚的那个。”
池指挥佥事听到于娘子这样说,马上应道:“是,是,是,我真的不大清楚。”
温副千户问:“谁最清楚啊?”明明他住菜里放一只虫子,除了池指挥佥事外,没有人看见啊,而池指挥佥事这人肯定不会揭穿自己的。
“当然是这虫子了!它有没有被放在锅里炒过,只有它知道了。”
“啊!”
“啊!”
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都吃惊地发出了声音。
“你用佩刀将虫子切开,看看虫子里面熟没熟,进没进油盐不就知道了?”春花笑眯眯地看着温副千户。
这明明就是一场闹剧,只看温副千户进来后就将门关得严严的,怕外面的人听到,就知道他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点茬罢了,这种小伎俩,哪里能骗过闯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春花?
温副千户扔下了手里那只无辜的虫子,笑着蹭到春花面前说:“小婶,我实在生气,你怎么也不肯陪我一起吃饭喝酒,倒是和那什么涂老头,田老头说得开心,你看看他们,个个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两个姓方的,胖得跟弥陀佛似的,亏你看他们不腻!”
明明涂三爷只是中年,方家兄弟也没那么胖,但温副千户的话还是差一点把春花逗笑。可能温副千户的好相貌还是起了作用,要么就是因为他年纪还小,很快又要离开定辽前卫了,春花其实不那么讨厌他。
但怎么也不能让他看出来,春花板着脸说:“别忘了你刚刚打赌输了,我的要求就是你不得出现在我的五步之内。”
“扑”地一下,本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而喝了一口茶水的池指挥佥事一下子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春花和温副千户都惊呆了,池指挥佥事虽然和气,但平素一向不苟言笑,举止有礼,现在他竟然能把茶水喷出来!
池指挥佥事自己的吃惊也不小,马上就呛咳起来,春花见他憋得满脸通红,而温副千户只在一旁无措地看着,只好自己上前在池指挥佥事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待他平缓了下来后,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他面前。
池指挥佥事喝了茶水,不好意思地说:“于娘子,失礼了。”
“都是你!”春花指了指温副千户,“你怎么就是不懂事呢?”
温副千户嘻皮笑脸地说:“我就快十八了,早就懂事了。”说着又向春花这里移动几步。
春花赶紧说:“你已经赌输了,可不要说话不算数,离我远一点!”
“小婶,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好,好,好,”春花摆手说:“今天的事我不与你追究了,你告诉我,哪一天离开定辽前卫?我好给你摆酒送行。”
温副千户到定辽前卫来是来避祸的,但他刚刚到定辽前卫没多久,宣府那里就传来好消息,当时他打伤的那位公子遇到了名医,经过医治,身体已经好转,温副千户的伯父又赔礼又送了银子的,那件事情也就算揭了过去,几天前,温副千户的伯父已经派人来定辽前卫走门路,想把温副千户重新调回。
像温副千户这种没有实职的闲散军官,这种调动应该没有多少难度,估计温副千户很快就会离开定辽前卫,春花就见不到这个还没走出叛逆期的青少年了,这也是春花分外容忍他的原因。
“小婶,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我在定辽前卫没几天了,我想你陪我吃饭。”
“你多大了?留儿都不用我陪着吃饭!”这样的要求春花一定不会答应。
“温副千户,我可以天天陪着你嘛。”池指挥佥事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可不是嘛,你也不是没有伴。” 春花马上接着说:“今天的饭菜都毁了,我让人来收拾一下,重做别的来不及,给你们也摆个火锅吧。”
说着也不等他们同意,就叫了人进来,把来的饭菜都撤了下去,摆上了火锅,随便配几个菜,径自走了。
剩下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两个人,还是池指挥佥事先开了口,“于娘子做生意并不容易。”
温副千户听出了池指挥佥事对他隐隐有指责的意思,收了刚刚的嘻皮笑脸,“我不过是气不忿,我哪里不好了,小婶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
“别看于娘子好说话的样子,心里有主意着呢。”池指挥佥事说完后就专心吃饭,不再理温副千户的诉苦。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次涂三爷到定辽前卫来;是有事情的,待田掌柜告辞后;他对春花说出了他来定辽前卫的目的。
当初肖鹏与他说好;让他从货款里提出一千两银子给春花,免得涂三爷和春花长途跋涉地带银子,那份银子就一直在涂三爷手中。
最初是因为货物尚未销售出去;他无银支付;后来他有了银子;春花并不急用;那些银子往来捎带也不方便;就还一直放在他那里。
天气回暖;路上也容易走了;涂三爷就想把帐清了。正好又有了定辽右卫布店的事;他想同春花商议一下,先还春花五百两银子;另外五百两他先用着。
“我原来的本钱就少;现在想把定辽右卫的布店支应开;手头还真紧。”涂三爷对春花说:“这一千两银子我都带来了,如果于娘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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