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你放心,只有我们夫妻知道,住的又是东厢房,决不会坏了你的名声的。”
春花看着姐夫与卢百户都低着头,一副理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大声,低喝道:“我一个寡妇,要什么名声,卢百户仕途正好,大姐、姐夫怎么不为他想想!”
转过去又对卢百户喝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站上一夜,不怕冻死吗?再说好几夜不睡,白天还怎么上军储所里办差!”
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这些人都是为她好,她怎么还能喝斥他们。一时间,眼泪就就开了闸似的哗哗地落了下来。
鲁大姐上前拉着她说:“这起子小人,就看不得别人好,长得好点,再有点钱倒成了罪过了。”
过了半晌,春花才收了泪,拿出帕子胡乱擦了擦脸,讪讪地看了一眼卢百户,真是丢人!
卢百户心里的滋味真是难说,就想上前帮她擦擦泪,说一声“别哭了。”可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边上,手足无措。
春花哭过后,略一放松,这些天积累下来的心事一起返上心头,更觉得疲乏,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也不再客气,感激地行了个礼说:“我回去睡了,你们也赶紧歇着吧。”
有这些好人在,她一定会没事的。
转眼就到了孙如冰约定成亲的日子,三月十五。
这一天春花店里的生意火爆得要命,好像半个卫城里的人都来吃馄饨,馄饨没了,接着馒头什么的也没了,春花只好让大家摊了一张又一张的鸡蛋饼,这是最快的了。
打烊的时间到了,没看到热闹的人们慢慢散去了,普通的百姓还要遵守宵禁的。店里的大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灯烛灭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靖远楼的门外,乒乒乓乓几声,外面的门板就被卸了下来,接着,“嘭”地一声,门被踹开了。
店里霎间灯火通明。
孙如冰惊异地看到了靖远楼里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差不多卫城里的商家都在。于娘子身穿青袄白裙站在其间,分外地明显。
而从店里向外看去,孙如冰一身红衣,手持长枪,身后一乘花轿,二十几个人手执火把分列两旁。
两边的人就这样对上了。
沉默了半晌后,孙如冰一笑后开口了,就如千年狐妖转世,“娘子,为夫来接你进门。”
春花摇头说:“孙帮主,我夫孝未满,不能婚嫁。”
“那么,你想让这些人帮你撑腰了?”孙如冰的长枪一指,屋子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闪了一下。
“我不是想靠谁撑腰,”春花说:“只是定辽前卫商户们的保护费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大家只能在原来的保护费的基础上加一倍。”
“我原说过,你若嫁了我,每月有了靖远楼的银子,已经够用了,我便不再收保护费了。”孙如冰看着大家道。
并没有像孙如冰想的那样,有人出来劝春花嫁给孙如冰,于娘子说得对,就是孙如冰得了靖远楼一时间觉得够用了,但用不着多久,他一定还会生事的。卫城里如果一直悬着他这么个随时落下来的大棒,还不如就此机会一次解决。
对付孙如冰这样的泼皮,一味地退让,只能让他更加的嚣张。如今商户们齐聚一堂,看看孙如冰还敢怎么样?
“我已经说了,夫孝未满,我是不会嫁人的。”春花依然平静,她没有退路,但支持她的人这样的多,她也不会退的。
“今天,我一定要娶你过门!”孙如冰说着,手持长枪大步上前,他就不信,有人敢上前拦着他!
“当!当!当!”春花从身后拿出来一面铜锣,敲了起来。
在此同时外面也传来了阵阵锣声,这是靖远楼里的人听到春花的锣声,在卫城的钟鼓楼附近敲响了铜锣。
卫城里因为有戍边的重任,尤重宵禁,虽然不是敲响了钟鼓楼里的钟鼓——那样就是警示有外敌来犯了。但这样大的锣声,让卫城里所有的人家都听到了。
孙如冰的脚步停住了,该死!这锣声会把整个卫城的人都吵醒的,他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抢亲吧。。
确实,春花看到卢百户和勇子、还有他的几个朋友最先出现在饭店门前,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有商户、有军士,甚至还有妇人孩子,卫城没有多大,今晚发生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春花还看到了刘指挥佥事,他站得远远的,春花只能看出他一身的衣服整整齐齐,外面披着披风,还带着几十个军士,一看就不是听到锣声临时起来穿戴的。
最后,巡夜的军士们也到了,如果他们再不到,实在是没法交待过去。带着巡夜的一位叫周荣的百户,他也常到靖远楼喝过酒,春花认识他。看着他推开围着靖远楼的众人,上前喝问:“是谁鼓的锣声,不知道犯夜了吗?”
春花上前一步,但并未出屋子,行了一礼说:“是我敲的,但并没有犯夜,我只是在家里招待众掌柜们,高兴时唱了几句曲子。”虽然真的把大家叫起来的锣声是来自外面,但春花是不会承认的。在外面敲锣打鼓和在屋子里可是两个性质,那些春花派出去的人,这时应该已经趁乱从后门悄悄回了靖远楼。
春花说着便轻敲了一下手中的小锣,唱了一句,“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到大街旁……”
春花接着说:“不料,突然孙帮主突然将门踹开,锣声就传了出去。”
春花与商户们一直没有迈出店门,这样根本算不上犯夜,而站在店外的孙如冰,谁再说他没有犯夜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周百户也实在不好再偏心,只能对着孙如冰说:“孙帮主,你犯夜了,跟我们回官署里吧。”
转身对春花说:“于娘子,你也跟着我们走一趟!”
春花正待反驳,刘指挥佥事走到了前面,说:“周百户,你是巡夜的,怎么现在才到,要是有瓦刺人来,就你这速度,全城人危矣!”
刘指挥佥事一直站在阴影里,因此周百户并没有看到他,如今突然让他这样说了一句,也知道他今晚的行为落到了全城人的眼里了,他事先已经答应孙如冰不论南大街那里出了什么动静,他都不会过去。
后来迫不得已过来,也是一直向着孙如冰说话。
没想到他认为孤儿寡母,一定会落在孙如冰手里的于娘子竟然还有如此的能耐,竟让他和孙如冰都落到如此的境地。
“指挥佥事,”周百户赶紧上前行礼,声音也降了几度,“下官刚刚正在北城,赶过来就晚了。”
这时,指挥使府里也被惊动了,指挥使派家兵出来传话,“今夜所有人等尽快散去,如果还在街上逗留,格杀无论。明日一早,所有人到指挥使府分辩,听候惩治。”
指挥使首先保障的是卫城的夜晚不能乱,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大家赶紧依言散去,看着孙如冰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就离开了,春花也就回了内院,这种时候,孙如冰也不敢再弄出什么事来了。
第二天一早,春花到了指挥使官署门外,就见已有很多人等在那里,昨晚有刘指挥佥事出面,孙如冰等人也没敢躲起来,一见春花眼睛里射出的都是冷光。
官署的门开了,一名家兵出来将大家叫了进去。
春花看孙如冰走了进去,自己也同刘掌柜等几个掌柜一起进去,同时进去的还有刘指挥佥事、周百户、卢百户等人。
胡指挥使板着脸坐在正厅里,春花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他,五十多岁,相貌堂堂,留着三绺长须,春花进来后,立刻就感到了他威严的目光。
大家行礼后,只有刘指挥佥事被让到了东侧的交椅上坐了下来,其余的人分成两处站在厅里,壁垒分明。
“昨晚是怎么一回事?”胡指挥使在上面沉声问。
周百户第一个上前行礼回道:“指挥使大人,昨夜小人巡夜时,听到有锣声,便循声过去,见南大街靖远楼前有不少的人围着,靖远楼店门大开,里面坐着不少的人。小人便上前询问。正是靖远楼的于娘子敲锣,引得卫城里的人都出来了。”
春花很见周百户如此说,将责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她便反驳说:“指挥使大人,我正在家中与几位掌柜闲聊,突然孙帮主带人将店门踹开,至使屋内的声音传出门外,而周百户到了后并不责怪犯夜的孙帮主,而对我大加斥责,眼下还颠倒黑白,不知是何道理?”
孙如冰看了一眼春花则说:“大人,我昨晚去迎亲,时间略晚了些,让新娘子不快了,我会再择吉日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女同胞们三八节快乐!(估计来看文的都是女性,嘻嘻。)
周末如常双更!
☆、第一百二十章
几个人几种说法,事实是怎么一回事,不用说在场看到的人,就是胡指挥使心里也明白几分,昨晚外面乱起来时,胡指挥使听到后就要出门,孙氏便对他说了,是她的哥哥娶靖远楼的老板娘,又一味地缠着他不要管。
后来外面传来的消息也说明卫城的安全没有问题,胡指挥使才那样传了令。其实胡指挥使还算得正忠于职守的人,他在卫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做过什么过格的事。但昨晚在孙氏的缠磨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纳了孙氏,他自己也知道是有些色令智昏。不过,在边城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眼下已经过了半百,总该享受一下了。
当知道貌美如花的孙氏有个泼皮破落户的哥哥时,自己在孙氏的恳求下仍然将孙如冰带到了卫城。没想到这个孙如冰如此地不省心。
最初知道孙如冰将卫城内原来两个帮派都收服了,胡指挥使并不在意,但接着就是从商户高额地征收保护费,胡指挥使就有些为难了,要知道本朝的商户们往往与与朝中的高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不小心遇到一个,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了。
可孙氏对他说,他哥哥对她说,他是真喜欢那个小寡妇的,若是真的娶到了手,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再不惹事生非。而且那小寡妇还有间酒店,生意不错,以后也不用再愁银钱。
只要孙如冰能老实些,少给他惹些祸事,胡指挥使听了当然赞成。至于那小寡妇愿不愿意他就不去多想了。
没想到,昨天闹成这样,事情竟然还没有解决。胡指挥使想昨晚他已经放了水,为的就是让孙如冰顺利地娶到小寡妇。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只要再训诫几句就完事大吉。但没想到,原来孙如冰并没有像孙氏所想的那样把靖远楼的小寡妇接到家里。
胡指挥使心里犹豫起来,眼下如何处理这件事倒是个难题了。他做为卫城的指挥使,再怎么也不能公开地支持妾兄强娶民女,要是让人知道了奏上一本,他可就麻烦了。
这时他所坐的正座屏风后面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一定是孙氏,让他帮着孙如冰说句话,把亲事定下来,可怎么说好呢?
此时在东侧的交椅上坐了下来的刘指挥佥事说话了。
“指挥使,昨夜我刚要睡下,听到街上有脚步声,却不是军士们的声音。我便披衣起来,见有一行人抬着花轿向靖远楼方向走去。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过去,就看到孙帮主将靖远楼的店门踹开,随即里面传出了锣声。之后,卫城很多人都惊疑地出来了,大约又过了半晌周百户才到。”
胡指挥使抬起了头看向周百户,周百户的身子抖了起来,春花也听懂了刘指挥佥事话中的意思,负责巡夜的周百户竟然用了那么久才赶紧到南大街,这是极轻忽职守的。
刘指挥佥事接着说:“做为边城,防卫外敌是重中之重,巡夜的责任要比内地城池中责任要大得多,就如周百户这样巡夜,定辽前卫要是进了瓦刺人可就破城了!”
周百户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因为昨晚他到得实在太晚了,而外面的人又那样多,想说假话都不成。他又不能说是孙如冰让他不要到南大街这边来,如果那样说了,两边就都得罪了。
可是刘指挥佥事的指责实在是太重,边城前几年还频遭瓦刺人的进攻,大家对城防都非常重视,他这种行为恐怕会激起众怒。如今他只盼着指挥使看在他是为了孙如冰才如此的份上能从轻发落他。
可是他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不论是哪一个军官,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渎职行为,要是这次轻饶了,不足以训诫以后,等到瓦刺人真到了城里时,那可什么都迟了。
更何况刘指挥佥事是四品的武官,又出自世代簪缨之家,他的面子胡指挥使一定会给。
于是胡指挥使向刘指挥佥事点点头说:“周百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百户跪在地上培求饯,“指挥使,小人是一时糊涂了,还请指挥使饶了小人。”
“这巡夜的事情关系到卫城的安危,可饶不得你。”胡指挥使严厉地说:“免去周荣百户的官职,将他调入千户所里做军户,此番决定本指挥使会向总兵府上报的。”
明朝时军职是世袭的,百户已经属于六品官,一下子失去了家传的官职,周荣痛心万分,也顾不得孙如冰曾经提醒过他的话,爬到孙如冰面前说:“孙帮主,请你帮我说说情,我可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啊。”
胡指挥使的脸更难看了,他指着周荣对几名家兵说:“拖出去!”
事情非常明显,周荣如此行径一定是与孙如冰有关,可胡指挥使听着孙氏在屏风后小声求情,就决定替孙如冰把这事混过去,因此不顾周荣苦苦哀求,给几名家兵一个眼色,周荣就被摘掉了下巴说不出话来,然后就被拖了下去。
而春花身边的几位商户倒是对孙如冰有了更深的忌惮,为他出力的周荣转眼没了世袭的官职,孙如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这样的人无情无谊到了这种地步,要是不借此机会扳倒他,那将来的日子一定是没法过了。
处置了周荣,胡指挥使便说:“没有别的事情大家就散了吧,如冰和靖远楼的于娘子留下来,我有些话要说。”
指挥使有话要说,春花肯定没法反驳,她向身边的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就看着大家都退了下去。卢百户和刘掌柜几个一直看着春花,但春花只是摇头让他们走。
胡指挥使已经发话了,大家只能听从。
外面的人都散了后,孙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到了胡指挥使面前福了一礼说:“请指挥使大人为我哥哥做主成亲。”
孙如冰也上前行礼恳求。
胡指挥使一改刚刚的严肃面孔,和蔼地说:“于娘子,我就给你们做个媒吧,你和如冰再择个好日子成亲。如冰我自会教训他,让他好好待你。”
孙氏得意地看了春花一眼,有指挥使这句话,于娘子再不愿意也会听命,昨晚自己的功夫没白用。
春花骨子里却没有这个时代人的想法,只凭这些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赔上自己的一生,她可不愿意!当初她和郭少怀的亲事还是皇上发的话呢,她不是也一样的逃出来了!
何况胡指挥使不过一个三品官!
但表面上她还是很谦恭地说:“指挥使大人,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一个寡妇,夫死未及三年,并不能婚嫁,我曾发愿必为夫君守上三年的。”
胡指挥使没想到于娘子能不同意,但听了这个原因,他倒是还能接受,“那于娘子什么时候孝满?”
他想等于娘子孝满后再成亲了。春花还未及说话,孙氏开口说:“指挥使大人,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并不讲究这些,请指挥使大人定个好日子吧。”
“也是,辽东镇这里民风粗旷,确实也不讲究这些繁文细节,于娘子入乡随俗,也不要太过拘泥了。”胡指挥使见孙氏如此说,也劝道。
春花怒火中烧,她本想昨天将孙如冰赶走,也就算了,他能就此罢休自然好,不能,以后再来她都会鸣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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