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太太抱住女儿哭了起来,“你要是再做傻事,母亲也不活了!”
“不成,卢大人必须为我孙女负责!”白老太太推开孙女,上前拉住春花,大声说:“卢太太,我孙女知书达礼,因为出了这样的事,亲事也退了,没有法子才同意做二房,你若是知礼,就应该将我孙女迎进卢家!”
春花原本就头晕眼花,勉强才爬起来,听着白老太太的喊声更觉得难受,冷不防又被白老太太拉住了一晃,天旋地转,她一下子倒了下去。
“母亲!母亲!”留儿焦急的声音将春花叫醒过来,她睁开,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原来刚刚她昏了过去。
“白家人呢?”春花挣扎着坐起来问。
“母亲,你只管在歇着,别的事情都别管了。”留儿扶着春花劝慰她。
“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情不好多管的。”春花觉得头还是晕,又觉得胸闷想吐。
这时有下人进来传话,“大夫过来了。”
前两天留儿和驿丞太太都说要请大夫过来,春花觉得自己歇一歇就能好,也就没同意,现在她也不再反对,她也奇怪自己歇了这多天,不但没见好,反倒越来越不舒服,还能昏过去了呢。
一时间,驿丞太太陪着大夫进来,春花看病从不弄什么放帐子的事,就直接半靠在床边,听驿丞太太介绍说:“这是我们东昌府最有名气的周大夫。”又请周大夫给春花诊脉。周大夫诊了脉,又问了月信的日子,便说:“夫人是有了身孕了,这日子有些劳累,脉象有些不稳,我先开几副药吃着,过几天再诊脉。”
驿丞太太高兴地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当真?”留儿关切地问:“我母亲身子可要紧?”
“脉象虽然不大稳,但也没有大碍。只一样,一定要静养,待吃了五日药后我再来看诊。”周大夫认真地说。
“那便请大夫为母亲开了方子,我遣人去拿药。”留儿笑着说:“还请大夫为母亲多费些心,每日过来诊一次脉。”又吩咐外面的管事给了诊金,打了赏。
驿丞太太也上前恭喜了春花,又笑着说:“小姐只管陪着太太,我去送周大夫出去,取药的事也只管交给我。”
春花躺在床上一时间有些发傻,再也没想到自己又能有了孩子。细想这次怀孕的症状,却与有阿瓦时很不一样,也难怪自己一点也没想到。又想到大夫说要自己静养,便躺着不动,由着留儿驿丞太太去张罗抓药煎药的事。
吃了药,春花由留儿小心地搀扶着又躺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事就是养胎,她有了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怎么也不能有一点的闪失。可现在白家的事,却也不能放任不管,她拉着留儿的手说:“本不想让你多管的,但也没办法。白家的事你不要瞒着我,我们一起想好法子,由你出面与她们交涉。”
“母亲晕过去后,白家人也怕了,我就将她们们都赶了出去。”留儿气愤地说:“如今母亲有了身子,更不要管这些事,都交给我吧。”
“她们恐怕没走吧?”春花问。白家的人来者不善,决不会轻易放弃的,以春花识人的经验,白老太太是个很执着的人,
“我忙着照顾母亲,哪里顾得上她们。”留儿满心不屑地说:“还自称书香世家呢,上赶子把孙女送人做妾,真不要脸!”
卢家本就是来自民风粗旷的辽东,一家之长的卢梦生和春花的榜样也影响了卢家人的思想,由春花带大的这些孩子们都有着朴素的婚姻观,留儿正是这样,对于妾室有着先天的反感,白家的所作所为让她非常鄙视。
春花当然也讨厌白家人,尤其是白老太太,言语中还带着些骄傲,好像做为书香世家对于武将有着先天的优越感,就是想将女儿送过来当小妾还要自己去求着她似的。这事肯定还没完。于是她告诉留儿,“白家人要是再来,你一定别瞒着我,毕竟关系到你父亲的官声和我的名誉,不能小看。我虽然不能起床,但该怎么做,我们母女一起商量。”
留儿也懂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点头说:“母亲,我知道了。”
“你父亲那边正忙着,先不必告诉他,过些日子他来接我们时就知道了。”
留儿点头答应了,这时药已经煎好了,她又亲手服伺春花吃了药。
春花服了药,又养了几天,身子果然好多了。听周大夫说她现在可以活动活动,她就开始打听白家的事,果然白家人并没有走,而是也住在了驿站,大约是被春花那天昏过去吓到了,这几天并没有找上门来。
但该来的总要来的,这一天驿丞太太如常探望卢太太,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这几天卢太太的胎总算坐稳了,我就多说两句话。我婆婆就是姓白的,细算起来,与白家没出五服,总归都是亲戚,找到了我这里,我也是没办法。”
自从卢家住到了驿站,驿丞太太对春花很照顾,春花一向与各类的人都能融洽相处,二人的关系也不错,见她来帮白家做说客,就笑着说:“有什么就说吧,既然出了事情,总要解决的。”
“卢太太这话说得真好,毕竟是京城里来的,见识不同一般。”驿丞太太先恭维了在春花两句,就说起白家的事来,“白家在山东也算得上是大族了,家里也出过几个举人,不少的秀才。白县丞一支属于五房,与宗家很近,家里在也有几百亩地,日子还不错。白家小姐早就与当地大族厉家一个孩子定了亲,可白县丞三年前丧父,白县丞丁忧回乡,白小姐也居家守丧,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孝期一结束,白县丞又重新选了官,白小姐的亲事也准备开始办理。结果前些天白小姐被流民掳去,后来又被卢大人救了回来,不知是谁多嘴,厉家的人竟知道了,以白小姐失贞退亲了。”
“卢太太,这退亲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在我们这里,白家人就很抬不起头来,偏偏白家的老族长最为固执,将白老太太找去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不外是让白小姐一死以全名节。白家人也纷纷说白小姐若不死,会影响白家的声誉,白家别的孩子结亲也会受影响。白老太太子孙重多,也不差白小姐一个,竟被说动了。”
“因此白老太太便到白县丞任上,逼着白小姐自尽。白太太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不肯的,好在白县丞也舍不得女儿,夫妻二人便急着给女儿再说一门亲,可白小姐已经快到双十年华了,又遇到此事,一时间也结不上合适的亲事。”
“这期间,白小姐上了一次吊,被白太太及时发现救了下来。白县丞走投无路,就想起了卢大人,便去济南府救卢大人将白小姐收为妾室,卢大人没同意,不过,白老夫人知道后反倒认准了这个主意,这样才有祖孙三人来找卢太太的事。”
春花听了驿丞太太的话,不由得替白小姐感慨一番,其实白小姐被流民掳去,纯属于意外,而且只有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就被救了回来,应该是什么事都没有,可厉家竟然就要退亲,而白家又让她自尽,真是够可怜的。也不怪那天看到白小姐,那样精神不振,又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驿丞太太看春花的神色,就知道她被打动了,就又接着说:“毕竟是亲祖孙,白老太太也也舍不得白小姐死,宁肯让白小姐做妾进卢家。”
春花笑着说:“这样不但名声保住了,还能攀上一门好亲。”
驿丞太太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卢太太,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九十三章
真正的书香世家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女儿去做妾;但在哪里也不缺白家之流,一面自称名门;一面把自家女孩送到职高权重人家做妾。送出一个女儿;成本实在是太小,若是得了宠,获得的利益可就大了。以卢梦生的官职;在这里也算得上是高官了。以前在京城里;他们也曾多次遇到过这类的事情;没想到刚到山东;阴差阳错的;又碰上了;而且因为救人过程中的小事;还被赖上。
虽然同情白小姐的遭遇;但春花也决不可能因此就会让步,她正色道:“我们卢家是不纳妾的。白小姐的遭遇;我自然也同情;但卢大人一点错也没有;自然也不可能负这个责。”
“卢太太说的自然是,白家虽然也有借此攀上卢大人的意思,但却原本不是卖女儿求荣的人家,只是想给女儿多找一条出路吧了。”驿丞太太小心地解释着,又说:“卢太太眼下一口咬准了卢大人不纳妾,将白家推了出去,若是白老太太带了白小姐直接找到了卢大人,凭白小姐的相貌,卢大人看了难免不动心,万一在济南府直接收了房,卢太太再过去岂不尴尬?”
她推心置腹地对春花说:“卢太太若一味不答应,传出去名声不好,未免有人会说什么善妒不贤。还不如将人接进卢家,二房也是妾,既然到了卢太太的手下,还不是任卢太太随意拿捏吗。”
“卢家不纳妾,不只是我这样说,卢大人也是一样,白县丞不也碰了钉子?”春花笑着说:“驿丞太太既是白家的亲戚,我便也托驿丞太太去劝劝白家:被掳失节是怎么一回事,谁不清楚?不说有多少的证人,只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用不着把别人的闲言碎语当回事。至于厉家如此是非不分,我看这样的人家也不必结亲,退了亲并不是坏事,再寻一门好亲事就是了。好端端的女孩家,又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哪有做妾的道理?”
驿丞太太说了半天,口都干了,原以为卢太太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卢太太同情归同情,却一点也没动摇,与自已依然笑眯眯地说出这一番道理,反倒又让自己去劝白家。但卢太太说的,似乎也满有道理。
正在驿丞太太想要怎么样答话时,留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大约是知道驿丞太太的来意,神色间有些不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向春花说:“母亲,你只管好好养身子,白家的事我已经想出办法解决了。”
“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春花奇怪地问。
“小姐想要怎么办呢?”驿丞太太也好奇地问。
留儿挥了挥手,却只说:“怎么办你们就不需管了,只管再等上几天看结果。”
春花等驿丞太太走后,马上就追问留儿,“你倒底有什么主意,赶紧说给我听。”
留儿刚刚只不欲在驿丞太太面前说,现在对着春花自然要说出实情,“我和孔秀才商量出的好办法:白家之所以非要把白小姐送给父亲当妾,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厉家退亲。厉家退亲又是因为不明实情。孔秀才有一个同窗姓厉,就是白小姐定亲的厉家子弟,因此孔秀才两天前已经出发去厉家,打算向厉家说明那日的实情,这样厉家就不会退亲了,娘也就没有烦恼了。”
春花拍了拍额头,这主意怎么说都是两个年青人想到的,看问题不够深刻、成熟和全面,但孔秀才已经出发两天了,就是反对,也来不及了。于是春花急着问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这些日子时常与孔秀才在一起说话?”
“是啊,”留儿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些天送来的拜帖特别多,都是他帮着回的,他还帮我与白家人讲理,说得陪着白家祖孙同来的一个族叔哑口无言,后来我们想到要去找厉家说清当时的情况,他便急忙去了厉家,走的时候脚伤还没全好呢。”
“你怎么就让孔秀才走了呢?万一他的脚伤因此耽搁了,将来不能全好,那可要影响孔秀才一辈子了!”春花焦急地说,并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科举选士规定,学子首先要没有残疾,若孔秀才腿伤没得到良好的救治,有了后遗症,将来会影响他的前途。
留儿的脸上,到了此时也露出了担忧,“母亲,我只想着厉家赶紧把白小姐娶回去,也就忘了孔秀才的脚伤。”不过她很快就自已解开了,“孔秀才是骑驴去的,他的驴和小厮都找了回来,想来脚伤也不会加重吧。”
“孔秀才倒是古道热肠,不过,他回来后,不管事情怎么样了,你都不要再麻烦他了,他毕竟是个秀才,还是要以举业为重。”
“我哪里是去麻烦他!是他一直主动帮着我们。”留儿笑着说:“母亲,你放心,孔秀才这样帮我们是因为父亲救过他。他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春花细想,这些天里,白家确实非常安份,想来也不只是被自己晕倒吓坏了,应该也有孔秀才和留儿的对应。春花再次看留儿的表情,一派光风霁月,又因为时常照顾自己,她的眼圈有些发黑。于是她又心疼地说:“母亲没事了,留儿你也要多休息。”
“母亲,我身子好着呢。”
春花拉着留儿的手,笑着说:“留儿真长大了,很多事情母亲原来不愿意让留儿这样早就接触,但你总归是长大了,还是要说的。”
于是春花便与留儿分析,“你想想,厉家只得得白小姐被流民掳走就要退亲,这样的人家要么就是古板至极,要么就无情无义。若是母亲是白太太,就是厉家同意重新结亲,我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漫漫一生,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若是只要遇到了困难,夫家的人就要将你抛弃,这样的人你还会要吗?”
留儿原没想到这一层,此时不住地点头,“哎呀,孔秀才已经走了,那可要怎么办?不如我们派人去将他追回来吧。”然后她又赶紧说:“算时间孔秀才已经到了厉家了,这可怎么办好?”
春花瞪了她一眼说:“你遇事就不能不急躁,好好想一想再说话吗?”
留儿垂头想了想,抬起头来时果然稳重多了,她从小由春花教导,头脑很够用,“孔秀才未必能劝得动厉家,就是劝动了,白家会不会同意呢?”
“等孔秀才回来后,我想与白家在一起谈一次,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攀附我们家,我们可以请东昌府的太太们为白小姐说一门合适的亲事,若是白家人就想把女儿送进门当妾,我们也不能由着她们,就把事情是怎么一回事都对外面说清楚了,再将她们都赶出东昌府,毕竟你父亲的官声才是最要紧的。”
春花告诉留儿,“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也不希望白小姐真的进了庵堂或者真的送了命,我们做人,自然要先顾着自己,但总还要与人为善的。”
“我知道了,母亲。”留儿点点头,“白家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就当给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积阴德了。”
“正是这样。”春花又提点留儿,“你去处理白家的事,要注意一点,白家祖孙三人,态度并不一致,白老太太最为坚决,白太太就柔和得多,至于白小姐,别看她要死要活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主意,只是读了几本烈女传之类的,又被祖母用话逼住了。”
看留儿带着些疑惑的目光,春花又接着给她说明,“原本白县丞是和夫人女儿一起遇到这事情的,当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上任去了,可见白夫人和白小姐并没有这个主意。可白老夫人知道了,才找过来,就说明是她最坚决,再加上我见她言语间不只是逼着我们,也是逼着白小姐,才有这样的推断。想通了这些,你就根据这几个人的特点,分别对待。对白老太太要强硬,对白太太和白小姐要以理服人。”
孔秀才在离开五日后回来,不出大家所料,厉家确实没有同意恢复亲事。听留儿转达孔秀才的话,厉家的态度非常坚决,女子被流民掳走,就是名节有失,万不能进厉家的门。
春花听了这消息倒没说什么,只是问:“孔秀才的伤怎么样?有没有请骨伤大夫再帮他看看,用什么药我们出才是。”
留儿笑着说:“我看他现在倒比出发时好一些了。刚刚我让管事的去请大夫,孔秀才说不用,只要多歇歇就行。”
“你好好谢谢孔秀才,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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