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无奈地说:“我哪里想通了,只不过他这个样子,我根本管不了,在我身边更不安全,还不如跟着你呢。”然后严肃地对卢梦生说:“儿子交给你,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太太,你放心,我把一半家兵分给他,保证他不会出任何问题!”卢梦生肯定地说。
“安全是保证了,但一个小孩子带着这么多人会不会惹事生非呀?”春花又嘀咕道。
“母亲,你就这样信不过我?”阿瓦不高兴了,“我哪里在外面惹过事?”
“母亲,弟弟一直很懂事,你就放心吧。”留儿也来帮阿瓦求请。
“刚刚你不是还和一起骂阿瓦不管我们母女就跑了吗?这一会儿怎么又帮你弟弟说话呢?”春花点了点留儿说。
“其实,我也想和父亲一起去打乱民。”留儿说:“不过,我总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下吧。”
春花感慨地说:“还是女儿好呀!”
“是啊,是啊!留儿比我们都要好多了。”卢梦生和阿瓦都赶紧赞同,明天他们就要先去济南府了,当然要先把春花哄高兴了。
春花一笑,也不揭穿他们,听他们讲了乱民的情况,原来还是上次兵乱后留下的问题。卢梦生将后续事宜交由东昌府衙继续处理。局势这样的乱,他已经急着明天一早就赶紧去济南府上任了。
春花和留儿一面给他和阿瓦打点东西,一面听着父子两人说着今天的一些事情,又让卢梦生将所有家兵都带走,“我这里只留几个管家就够用了,等外面平安了,你再回来接我。”
卢梦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虽然有些小乱子,但总的来说来是太平盛世,东昌府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太太住在驿站好好休息就行了,这点事那几个管事肯定能打点好。于是他又叮嘱道:“这几天你一直说有点乏,正好多休息几天,我会对东昌府的官员说一声,请他们照应一下。”
第二天一早,卢梦生带着儿子和手下的兵士及幕僚们出发了,留下春花母女带着行李物品。原本以为她们只要清清静静地休息就好了,结果,一个上午就收到了几十张拜帖。
春花一张张看了下来,差不多东昌府所有官员的内眷都送来了拜帖,她这时才真正认清了外任和京官的不同。
在京城,卢梦生的官职虽然也不小了,但还真算不了什么,那个地方的官员就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清。但到了外任上,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可不多,就说眼下的东昌府,最高的官员不过三品。都指挥同知的太太暂留在这里,大家自然要来拜访。
春花身子不大舒服,再加上她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没有卢梦生在身边,因此不想见外人。但她看着这一张张精美的帖子发了愁,“这里真不愧是圣人的故乡,女眷们的拜帖也这样讲究,文辞华丽,字尤其的好,回帖也得差不多才行。可咱们这些人哪一个能写出像样的回帖呢?”
留儿也跟着边看边赞叹,“这帖子上的字真好,看,这几张还是簪花小楷呢,比我们的女先生写得还好。”然后她也叹气说:“我们这些人中,兰花的字最好,但比起这些还是差多了。”
“让你好好练字你不肯,现在谁帮母亲回帖呢?”春花责怪留儿。
“母亲的字还不如我的呢。”留儿并不服气,但她还是帮春花想了出了办法,“昨天那个书生,看起来是个秀才,肯定字写得比我们好,不如我们请他帮忙写回帖?”
春花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他腿伤了,肯定走不了,应该还在驿站。”
昨天跟着他们一起进东昌府的那些人,在找到亲人、财物后大都离开了,但也有几个人因为一些原因留了下来。留儿就说:“让管事去把那个书生找来吧。”
春花摇摇头说:“我们求别人做事,自然应该亲自过去说,再说那个书生的腿不是伤了吗?就更不好让他过来了。”
留儿说:“我不是觉得母亲身子不舒服吗?要么我去吧。”
“那怎么好,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总要讲些规矩。”春花顺便告诉留儿,“山东是圣人的故乡,这里的人一定更重视礼教,我们入乡随俗,平日多注意些,就是做不到不见外人,但身边总要有人陪着。”
留儿虽然不耐烦,但也只得听了,让管事的先去传了话,然后准备陪着春花一同去外院。没想到那书生随着回话的管事一同进来,站在院子里等春花的招见。春花见这人如此的客气,自然马上请进来。
那书生扶着一支木杖走进来,竟行了大礼,叩谢卢梦生和小姐的救命之恩。春花赶紧让人拉了起来,说:“我们家同知大人是朝廷命官,恰好遇到了这种事,正是他应该管的。至于拦住惊马,也没什么,无需多礼。”见他腿伤不便,又赶紧让他坐下。
那书生谢了座后拱手说:“滴水之恩,尚应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自然感激涕零。”然后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晚生姓孔,名弘毅,家住曲阜,身上有秀才功名,如今出门游历后返家,没想到遇到了乱民。”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春花听书生自报姓孔;现在正在山东省,马上就联想到衍圣公孔家;孔圣人在此时实在是太有名气了。其实若是她的知识足够丰富;只从名字就能听出来孔弘毅正是孔家人,因为“弘”字正是洪武皇帝为孔家赐下来的“公、彦、承、弘、闻、贞、尚、胤”八字中的一个所起的名字。便不由得问:“你是孔圣人的后代?”
留儿也不禁好奇起来,“衍圣公府的人?”
“晚生确是圣人的后代;但属于旁支;家住在衍对公府后不远处。”孔弘毅平时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笑着回答。
“你参加过衍圣公府的祭祀吗?”留儿在学习中大约听先生讲过衍圣公府的事情;非常好奇地问。
孔弘毅微微一笑;“孔家的后代都要参加的;我自然参加过。”
“我听先生给我们讲过一篇衍圣公府的祭文;写得特别好。”因在驿站客居之处;房屋狭小,无处回避;而且春花也从没想把留儿养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因此留儿就兴奋地与孔弘毅说起话来。
春花便笑着在一旁静听;若论才学,留儿毕竟从小就受过这里的正规的教育,比春花这个西贝货要强多了,而且她对衍圣公府的敬仰要比春花高得多,对于能认识一个孔家的后人更是惊异,接着又请教了无数的问题。
好在孔弘毅年纪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出门历练过的人,性格又温和,倒是没有一丝不耐地给她细细讲解孔府、孔庙、孔林的一些事情,就是一旁的春花也觉得有趣。
过了大半个时辰,春花见留儿仍与孔弘毅说得非常投机,便找了个机会插话说:“这次请孔先生过来是有事相求。”
留儿听了母亲这样一说,也想起了正事,“母亲接了不少的拜帖要回,不过我们字写得都不好,就想请孔先生帮忙。”
“不敢当一个请字,但凭驱策。”孔弘毅拱手回答,春花就让人拿出文房四宝,留儿亲自磨了墨,孔弘毅就按春花口述一张张地写了回帖。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每人都写一笔好字,否则在科举上不可能有所建树,孔弘毅的字就相当不错,尽得颜体真髓,春花和留儿赞叹不已。
而孔弘毅见春花对于各位官夫人一概回帖不见,但言辞间又非常谦和,本就因为卢家人救过他的性命而生出的好感就更强了。
几十张帖子写完也就到了中午,春花自然客气地准备了一桌酒席,让管事的送到了前院,陪着孔秀才吃了。
此后仍有拜帖陆续送来,春花自然都请孔弘毅帮忙。偏她休息了几天,晕车的症状非旦没有好转,反倒添了头晕恶心,只得在屋子里静养,一应的事情都交给了留儿打理,就是回帖也让留儿与孔弘毅二人斟酌着回了,留儿她自然放心,孔弘毅更是少年老成。
而且闲来听留儿讲起来,孔弘毅的父亲也曾做过好多年七品的官员,不过因为生性淡泊,特别喜欢收集金石文物,丁忧后便不再出仕,专心于整理早年于各处所得的器物,并著书记之。孔弘毅的母亲是名门之女,与夫君志趣相投,二人每日专心于金石拓片,不喜多问俗事。
孔弘毅很小的时候就考进府学读书,有了秀才功名后又到江南、京城游历,见多识广,很得留儿敬佩。
“其实孔弘毅也学过骑射,县学和府学里定期还要考呢,”留儿对春花说:“这次他遇到流民,若没有他,白县丞等人都不能逃出。”
春花见留儿兴致勃勃地谈到孔弘毅,表面上微笑着倾听,心思却想到了别处。留儿已经十六岁了,她的亲事就如春花预计的一样不太顺利。
大家所知道的留儿是卢梦生的养女,她亲生的父亲是个早就过世了的平民百姓,而她名义上的母亲是二嫁的,再有她的脚是天足。
这样的条件摆出去,平时与卢梦生和春花来往的人家多半不愿意为自家出色的子侄求娶,而差一些的人,卢梦生和春花又看不上,更不用说还有人因为想攀附杨阁老或卢梦生来求娶。还有就是春花总希望留儿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可留儿能见到差不多的男孩子的机会太少了。
在挑了两年后,春花和卢梦生已经确定不在京城为留儿找夫婿,而是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辽东,并请留儿的堂兄鲁指挥佥事和金花等人帮忙。通过书信来往,已经为留儿挑几位年轻的军官,正借着辽东与京城军务来往的机会一一相看。卢梦生的这次紧急调动多少会延迟相看的进程,但春花并没有打算改变原订的计划。
留儿并不适合当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春花也希望她像自己一样,不要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而是能够更自在地生活。
眼前的孔弘毅,无疑是吸引了留儿的目光,而且,春花也看得出留儿对他是很有好感的。要知道留儿也相看过几个青年,还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表现出如此的关注。
孔弘毅自然不同于卢家最常来往的军官们,可他也与杨府见到的那些文官和书生也不一样,少了些骄傲和高雅,多了些底蕴和稳重。
就是春花在短暂地与孔弘毅接触后也觉得这个孩子很优秀,生出了喜爱之心,可是她并不看好他们。就算孔弘毅是衍圣公府的旁支,但孔家的人一定都会非常注重礼教,他们无法接受留儿这样的媳妇,就是留儿自己,她也能难融入这样的家庭,更不用说在这样的家庭里幸福地生活了。
但留儿明显没想到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与孔弘毅很聊得来,又因为客居东昌府,驿站里内外院的分界没有平时分明,她正有些寂寞,找到一个言语投机的人正高兴着呢。
春花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孔弘毅已经找到了因为遇到乱民而走散的小厮,脚伤也很快就会痊愈,没几天他就会离开东昌府回家了,而他们也只待卢梦生在济南府安顿好后来接,那么以后两人各走各的路,未必还有机会见面。
于是春花暗中将留儿看得更紧了,表面却不露生色,好在他们俩人都是心思纯正的人,也没有任何过格的举动,春花便也放心了。
在东昌府住下十几天后,下人进来通传说是前些天卢梦生救下来的白县丞的母亲、太太带着女儿来见她,因为事先没送帖子,而且人已经到了驿站,春花只好让留儿出面接待,“估计是来感谢你父亲的,你只与她们说几句客气话就行了,若是她们因为被乱民抢了缺少银钱,你就看着帮一点。”
留儿笑着答应去了临时充做客房的西屋。
没多久,躺在东屋的春花就听到西屋里的说话声渐渐大了,虽然听不大清,但总能感觉出在争论着什么。春花心里疑惑,留儿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总的来说是个豁达宽容的孩子,待人接物很有章法,怎么就能同客人争吵起来。她躺不住了,坐起来换了衣服,又重新挽了头发,这时早有丫头婆子过来告诉她西屋吵了架了。
春花急问:“出了什么事?”
还不待下人告诉她事情的原委,西屋里争吵的声音大了起来,“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做不了主,赶紧请你母亲出来!”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大约是白县丞的母亲。
“我母亲病了,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主,你们还是马上走吧!”留儿也不甘示弱,下了逐客令。
“我们是世代的书香世家,这种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个老妇人又说。
这时春花扶着丫环的手进了西屋,笑着说:“孩子小不大懂事,有什么事情就对我说吧。”
西屋里祖孙三辈人,白老太太看样子已经年过花甲了,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但精气十足。白太太四十多岁,是个很温和的妇人。而白小姐看着比留儿大几岁,很是美貌,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气质娴雅,有如一朵清新的玉兰花,但眼下这朵花更像是已经从枝头采摘下来几天一般,少了几分生气。
春花正暗暗打量着这三人,白老太太气势逼人地大声说:“卢都指挥同知与太太真不愧是夫妻,都一味地摆架子不见人。不过我们白家可是山东有名的书香世家,这事不能就这样完了,卢同知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春花怔住了,难道卢梦生不是救了白家的家眷们,怎么听起来反倒像是卢梦生害了她们一样呢?她扶了扶额头,温和地说:“老太太,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说。”又吩咐下人,“看茶。”
老太太见春花镇静自若的样子,也平静一些,坐下来说:“当日,卢都指挥同知抱过我孙女,如今她名节有失,我们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便请都指挥同知将孙女收聘为二房,没想到卢大人一口回绝不说,我儿子去找他讲理时竟不肯置之不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卢梦生走了后曾让人送过一封信;报个平安外又告诉春花,这次的民乱兵斗已经基本平息;但济南府那边因为上一任都指挥同知及家眷尚未搬出官衙;他并不好催促,就让春花就在东昌府再多住些日子,待官衙事情交割完毕后再来接她。又说那边军务极忙;他带着阿瓦住在军营中;一心要将军队在最短时间内整顿好。
一句也没提白家的事;春花明白卢梦生肯定没把白家的事当成一回事;也没想到这家人竟这样执着地找到自己。既然卢梦生对自己提都没提;那么就说明他并无一点的亏心之意。
“我们只好来找卢太太;想来这些内帏的事情;卢太太操办更合适一些。”白老太太说:“我孙女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子;虽然遭此不幸只能做二房,但卢家一定也要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抬进门;否则我决不轻饶!”
听了这话;春花差一点就笑出声,不用说,卢梦生抱了白家的孙女,一定是救她的时候发生的,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她虽没见过,但想也能想出来,一定是迫不得已。可是他当初一定没有想到,救人能救出这样大的麻烦来。“那依老夫人所言,我家大人救人救错了,当初就不应该救白小姐?”
“这,这当然不是,”白老太太虽然顿了一下,但依然很强硬地说:“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卢太太自然应该明白,卢大人若不为我孙女负责,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春花明白留儿为什么要赶她们出去了,她站起身冷冷地说:“卢家是不纳妾的,白老太太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祖母,我们回去吧。”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白小姐突然起身拉住白老太太,决然地说:“此事原也不应该怪卢大人,不若我回去就剃发做姑子,总不会坏了白家的清誉,族里的老人若还有话说,再不成还有个死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太太抱住女儿哭了起来,“你要是再做傻事,母亲也不活了!”
“不成,卢大人必须为我孙女负责!”白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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