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病了的三奶奶也好,可是这个时候还要出去却是没有一点的人情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今天府里祭祀大事,三爷也是昨晚才被侯爷派的人从赌场里找回来,否则他一定不会想起来回府,如今在三爷的心里,唯有赌博才是最重要的。
看侯爷怒火冲天的样子,四奶奶赶紧上前一步劝道:“父亲不要生气,家里如今可再也禁不起一个病人了。”
正是这样,若泰宁侯也倒下,府里就会全乱了。
看泰宁侯神色微霁,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四奶奶就又说:“我看三奶奶的情形,不如府里先预备上些东西,如果没事,也就当冲一冲。”
刘院使的话说得很明白,三奶奶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泰宁侯看了一眼,屋子里只有顾梦生、四爷、五爷和春花、四奶奶几个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凄凉。他便吩咐道:“四媳妇说的很是,你就预备起来吧,别到用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
四奶奶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泰宁侯又叫住她说:“府里的事情若是忙不过来,就让梦生媳妇和你一起张罗张罗。”
四奶奶赶紧点头说:“媳妇本也想求嫂子指点指点呢,可是刚刚只想着三奶奶的事,竟忘记说了,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春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平时四奶奶和二奶奶两个人管事,上面还有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和二奶奶两个都突然放手,而家里又出了这么多的意外,四奶奶一个人确实忙,她若是只是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况且又有侯爷发话。
但看四奶奶,哪里能愿意让她插手于侯府的事呢?
今天的一切不用说四奶奶是幕后的主使。世子夫人和三奶奶怀疑二奶奶,想扳倒二奶奶很久了,可从来没成功过,现在成功了,自然不是她们的水平提高了,而是有高人指点。
四奶奶终于成功地接手了侯府里的所有家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愿意分权给自己呢?但泰宁侯的吩咐又是大家都要遵守的。
于是春花就赶紧说:“正要过年时候,府里的事情本就千头万绪的,我这时接手,怕不能帮上忙,只能添乱了。不如这样,老夫人这里最是要紧,我在这里尽孝吧,四奶奶把福寿堂的事交给我,专心去忙别的,也算是我为四奶奶分担些家事,可好?”
四奶奶自然满意,“祖母这里确实最重要,事情也最多,若是有嫂子在这里坐镇,我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来,别处就好办多了。”
春花便留在老夫人这里,因为福寿堂里原来的人就多,春花就将老夫人身边贴身的婆子、丫环分成三班,轮流值班,每班都有老夫人信得着的人,并将各项事情也都落实到每班的固定人选负责,很容易就打点好老夫人的日常起居并饮食用药等。
泰宁侯和顾梦生都有官职在身,自然不可能一直陪在老夫人的面前。春花安排好福寿堂的事,想了想,吩咐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几句,自己从侯夫人开始去探病。不管怎么样,顾梦生是姓顾的,她是这府里的少奶奶,该尽的礼节,还是一样也不能少。
侯夫人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她与泰宁侯并不亲密,就看泰宁侯在老夫人和侯夫人同时病倒了的时候,选择了留在老夫人身边,过了很久才去看侯夫人的情形就能知道。
侯夫人依旧拒绝了春花的探病,请丫头带话给她说:“衣饰不整的没法见人,请少奶奶一心照顾老夫人,也算为我尽孝了。”
春花接着到了世子夫人的院子。这是座与折柳院有些相似的小院,只不过折柳院在侯府西边,而这个院落在侯府的东侧而已,位置都有些偏。
她以前曾听别人说过,世子夫人已经完全不正常了。而且在大家的提示下,她从不到这个院子来,甚至连附近她也很少涉足。
今天进了里面,饶是有心理准备,春花心里还是一惊。整个院子到屋子里面都似雪洞一般,一应摆设玩器都没有,就连床上挂的幔帐也不过是素白色,架子上只摆着几本佛经,看样子经常拿出来翻看。
屋子里侍侯的人也没有几个,每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鸦雀无声。
世子夫人躺在床上,虽然面色枯槁,但一双眼睛却比在祠堂时要平和些。见春花过来看她,虚弱地笑了笑说:“少奶奶本就忙得很,偏又给你添乱。”
春花度其语气,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应该是四奶奶她们告诉了她,因此也笑着说:“老夫人总算稳下来,又喝了安神药睡了,我就来看看世子夫人。说起来我进侯府后一直没有来拜访,实在是失礼了。”
“我原本就和死人只差一口气,早就闭门谢客,哪里是少奶奶失礼了呢?”
两人客气了几句,春花又劝世子夫人好好保养身子,就辞了出来。
三奶奶屋子又是另一种凄凉,满眼的富丽堂皇中,一个弱不胜衣的病弱美人更让觉得可忴可叹。
就是来往不多,但春花也与三奶奶也有了几年的交情,见原来明艳的美人如今躺在床上,简直看不出被子里的隆起,刚刚在祠堂还炯炯有神的眼睛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暗淡下来了。
看到春花进来,三奶奶勉强笑了一下,说:“我知道少奶奶是好人已经晚了,再想与少奶奶多亲近些也不能够了,以前有什么得罪的,看在我已经没几天可活的份上,少奶奶就多担待些吧。”
春花刚进侯府时,与三奶奶间虽然没有什么龌龊,但她也感觉到来自三奶奶的不满,毕竟三奶奶是侯夫人的亲儿媳加侄女儿,对于从外面来的私生子媳妇,不可能从心里喜欢,还小小地给春花弄了几个绊子。但后来,因为春花的淡然,她们间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看到这样凄凉的场景,春花还是有些不忍,上前拉起三奶奶的手说:“三奶奶何出此言?我到了侯府这几年,也得过你不少的照顾,感激还来不及呢!再者,你才多大,有这么一点的病算得了什么,好好养一养就不要紧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今天我是硬撑着才起来的。”三奶奶又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又说:“不过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就是到了阎王面前也没什么可怕的!”
见三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来,春花只得好言劝着。正说话间,四奶奶急急地从外面进来,看到春花虽然怔了一下,但也不避着她,打发走下人后对三奶奶说:“我来是告诉你,恶人自有恶人磨,二奶奶刚刚上吊死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三奶奶挣扎了要坐起来,春花与四奶奶只有扶着她靠在迎枕上,见她大笑着说:“她也有这一天!”说完就又咳又喘,闹了半天才平稳下来,却再也坐不住了,无力地躺回了床上。
春花见三奶奶这样,就赶紧让丫头们拿来刚开的药给她喂下去,对她说:“你不要想这些,只管静静养着。”
四奶奶也是这样的话,两人劝慰了一会儿,才告辞而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春花与四奶奶出了三奶奶的院子;四奶奶便说:“二奶奶的事情出来了,嫂子也一起与我过去看看?”
不管二奶奶是自尽的;还是被二房的人逼着投缳;对外面肯定不会这样说,而且为了侯府的体面,必须办一个隆重的丧事;四奶奶作为管家奶奶;肯定是躲不开;就是春花;占着嫂子的名分;也应该过去。
春花见四奶奶已经换了素服;就说:“四奶奶先过去吧;那边的事情还指着你呢;我先回折柳院里换身衣服再去。”
春花一进折柳院,常妈妈马上迎了上来;对她说:“姑爷刚刚回来时也说了;老奴又细细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的,表小姐就放心吧。”
刚刚春花在福寿堂时,就让彩霞回去将三奶奶的话对常妈妈说了,又让常妈妈在折柳院里再查上一回,故而常妈妈有这话。
春花松了一口气,进了正屋,见留儿正坐在南边的炕上带着阿瓦玩,欣慰地说:“留儿真懂事!”
阿瓦见了春花叫着“母亲”扑了上来。
留儿在后面笑着喊阿瓦回来,“阿瓦见到母亲就不要姐姐了?”
阿瓦这时已经扑到春花的怀里了,闻言转过头说“姐姐,来!”让留儿也一齐过来。
春花笑着陪他们俩说了几句话,就说:“母亲还有事情要出去,晚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你们要听常嬷嬷的话。”
留儿乖巧地答应了,阿瓦虽然不肯让春花走,但让常妈妈和留儿拿点心、小玩艺儿哄着,也就放了手。
春花换了素服,去了二房,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四奶奶坐在正屋里一件件事情吩咐下来,与二奶奶娘家、亲友们报丧,搭灵棚、备孝服、请道士和尚……二老爷、二太太和二爷在一旁并不插手,面无戚色,而二奶奶的两孩子还小,没有抱上来,只有二奶奶带过来的一个陪房丫头正低声哭着。
春花上前看了一回,二奶奶已经装裹好了,脸上蒙着一块锦缎,见不到她的面容。等供桌香烛备好,上前行了礼就退了出来。
再换了衣服去福寿堂时,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春花看看时间,中午就什么也没吃,虽然现在不到晚饭时间,但也让人熬了些粥端上来。
老夫人睡了一觉后,精神好了一些,迟疑了一下问:“别人都去了哪里?”
春花笑着说:“大家见老夫人没事,就先去将祭祖的事完成,之后侯爷、二老爷和梦生都有事情要办,二爷三爷几个人要打点着府里过年的事情,估计一会都能过来。侯夫人病了祖母是知道了,刚刚刘院使看了也开方子让静养,二太太和几个奶奶正打理家事,留我在这里守着。想来等到晚上,大家都会过来的。”
春花的话半真半假,估计老夫人一定能听出破绽来,但她并没有揭穿,而是一直看向春花。
春花不敢与她对视,就端了粥说:“祖母,现在您保养好身子是最重要的事情,身子养好了,想做什么事情做不了?”
老夫人便不言语了,接了春花喂过来的粥喝了几口,又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全家人能来的都过来了,只除了三爷不知去向,侯爷也没派人去找。老夫人看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没过来,并不再问,而是叹了一口气说:“我没事,你们千万不要上折子请假伺疾。”
其实,泰宁侯和顾梦生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肯定不能在这几天,老夫人是被孙媳妇的恶毒行为气病的,这种家丑不可能外扬,总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将此事掩盖住,还有就是要看看老夫人病情如何。
泰宁侯与顾梦生都点头答应。
老夫人便不再言语了,挥手让大家都回去,自己转身向里面躺了。
春花既然将照顾老夫人的任务接在了手里,自然要在福寿堂里陪着,她嘱咐顾梦生几句,“折柳院里我都交给常妈妈了,留儿也很懂事,这些日子恰好不用上学,就在家里带着阿瓦。你晚上别带阿瓦玩太疯,早些让他睡。”
顾梦生也嘱咐她说:“若是有事为难,只管打发人去找我。”
晚上春花就在老夫人外间的大炕上歇了,衣服用品等东西早就打点好拿了过来。老夫人睡前又喝安神的汤药,一夜过得很平稳。
外面虽然办着二奶奶的丧事,但福寿堂在内院,偶能听到极低的乐声,但老夫人若问,大家只说是外面传过来的,也就搪塞过去了。老夫人虽然精神不济,但病情也没有再加重,这样一连过了两三天,春花觉得应该无碍了。
正月初二的早晨,院门刚打开,就有小丫头偷偷告诉春花,三奶奶昨天半夜没了,眼下四奶奶正在张罗丧事,无法过来。
春花听了后,虽然心里暗叹,但稳了稳心神后照旧进去看老夫人。
没多久,就见一个四奶奶的一个贴身丫头在门外露了个头,春花知道定是四奶奶找自己有事,正想寻个借口退出去,老夫人突然说:“你去看看有什么事情?”
春花知道老夫人也看到了那丫头,便笑着说:“那么我就先出去看看。”
四奶奶的丫环见了春花急着说:“襄阳侯府里的女眷一直为难四奶奶,四奶奶实在招架不住了,便请少奶奶过去帮帮忙。”
现在侯府里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程度,春花也不能推脱,就去了前面。
因为二奶奶还没有发丧,所以侯府里同时停了两个灵位。四奶奶将厅堂一分为二,分别搭了灵棚,设了牌位。
因为事情安排得妥当,襄阳侯府的人挑不出别的毛病,就找了个借口,三奶奶发丧一定要与二奶奶一样,要殉葬丫头。
二奶奶的贴身丫头在给二奶奶守灵中,趁人没注意,也上吊死了。尽管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能猜到,这丫环对二奶奶的所作所为都清楚,甚至还是帮凶,自知不可能善了,才自尽的。
可是襄阳侯府的人虽然心里也明白,可是她们只是说三奶奶一切都要比二奶奶还要好,灵堂的摆放不能落了下风,一定要有殉葬丫头。
四奶奶本也答应了,只是殉葬的人选又出了问题。襄阳侯府不同意让三奶奶从娘家带去的丫头殉葬,而一定要三爷的一个妾室殉了去,她们知道这个妾室并不大安份,平时三奶奶也与她生了不少场的气。
而这名妾室又是老夫人赐下的,四奶奶不敢做主,襄阳侯府里的人马上就不依不饶,在灵堂里就闹开了。四奶奶好说歹说把人劝到了里面,但她一个人,怎么也架不住襄阳侯府的一群女眷,因此才让人去找春花搬救兵。
春花先到前面厅里上了香,再转进屋子,见三奶奶的生母,也就是襄阳侯夫人,正气忿忿地带着一群儿媳正在与四奶奶分说:“襄阳侯府的女儿哪里比不上江阴府府的女儿?泰宁侯府还舍不得一下妾室吗!”
“哪里会舍不得,只是人是老夫人的,我一个小辈有些不敢做主。”四奶奶正说着,看到春花进来,马上迎了过来,“嫂子,老夫人病了,我们不好打扰,给三奶奶殉葬的人选,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吧。”
春花听她的口吻,已经答应了殉葬的事情,只因为是老夫人的人,才要她也一同点头,帮着承担责任。
春花明白,按这里的伦理道德,让妾室给正房太太殉葬没什么,可是她却不能同意,于是她上前扶住了襄阳侯夫人,“亲家太太,您先坐下来歇一歇。”
又招呼襄阳侯府里的人都坐下,让人赶紧倒了热茶送上来,“大家先喝点热的,等一会儿我陪夫人们去看看侯夫人,她身子不好,听了这消息更是受不住,实在是起不来,否则肯定会来的。”
春花是顾梦生的太太,襄阳侯夫人怎么也要给她点面子,就被她扶着坐了下来,而且她与泰宁侯夫人是姑嫂,关系还不错,听了春花这话,自然也要问问小姑的情况。
春花说了几句,四奶奶也凑了上来说侯夫人怎么不好,请的什么医生,用的什么药,她与侯夫人一向亲密,对侯夫人的病情也真上心,说得清清楚楚,让襄阳侯夫人的气渐渐消了下来。
春花就慢慢地说:“三奶奶的身份,殉个人本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就想,殉去的人是为了在那个世上伺侯三奶奶的,若是不情不愿的,还不如不殉。更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三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极良善的人,就让三爷屋里的人认三奶奶为母,去庵里守孝念经吧。”
这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三奶奶没有儿女,认个义女还能在葬礼上给她打幡守灵。襄阳侯夫人就有些动摇了,她的一个儿媳,因为丈夫在顾梦生手下,便也一力劝婆母,“顾少奶奶可是个女中豪杰,皇上都旌表过,婆婆就听她的没错。”
襄阳侯夫人也不是不懂儿媳的意思,她便借着这个台阶下来了,不再提殉葬的事,而是大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母亲心里有多难过啊!